忆起父亲让快递送来的那封短到像便条的信,皇甫爵原先雀跃不已的心又骤然让人狠狠浇淋上一桶冰水。
“董事长的确是这么跟盈翾说的,但那只是送她来旅游的借口,也是希望你好好照顾盈翾的善意谎言。”
并没有提到皇甫霁宁的汁划,阮富巍轻描淡写的解释,善意的谎言?这要是算得上善意,那恐怕这世界上不会有更恶劣的谎言了!
天知道他为了这所谓“善意的谎言”烈心焦肺得几乎要疯了!
也因为这“善意的谎言”,他以为自己简直比禽兽还要令人作呕了。
“她也认为自己是我老爸的续弦妻,所以你们才会说这是“借口”,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骗他一个人也就算了,宁盈翾呢?
她真的愿意嫁给一个足以当她父亲的中年男人?
照事实看来,她不但愿意,还让他老爸送她来度蜜月了不是?
“董事长替盈翾处理了一点小麻烦,为了测试盈翾值不值得董事长帮这个忙,才会让她接受这个条件的。”
这句话里虽有事实,却也有一半是阮富巍胡咨的。
“小麻烦?条件?”
所以宁盈翾是有条件的接近他老爸?
这个念头跃上脑海,不知怎地,皇甫爵的胸口就闷得仿佛要窒息似的。
“—点小债务。帮忙清偿的条件当然就是那个当董事长续弦妻的借口。”
这一回,阮富巍可没说半句假话。
债务?所以说,他果然没有想错她了?
她是为了钱?
也就是说,这将进两个月以来的一切,都是她演出来的?
失落感一如滚滚洪流无情肆虐,吞没皇甫爵的一切知觉。
“那么富叔,重要的事是什么?”
现在,他的脑袋一片混乱,实在无力再去多想什么,只是一脸木然,淡淡询问阮富巍的真正来意。
“我让岩朔上去请盈翾下来,等盈翾到了我再说吧。”
阮富巍脸上的浅笑消失无踪,只是轻叹了口气,眼神中流露出一抹不舍的哀伤。
季岩朔去找她?
她会为他开门?
这几天,他要不是知道她躲着他,他会以为那间房间里根本就没有住人,因为不论他怎么敲门,回应他的都是一片默然。
季岩朔去,她就愿意开门了?
就算是必须来他房里,只要有季岩朔陪着,她就愿意?
皇甫爵的心没来由的泛酸起辣,好似有谁在他胸口不一会儿浇热油,一会儿又拿他伤痕累累的心去浸醋、淋辣油一般。
半晌,季岩朔果真神通广大的带着宁盈翾出现,那幅画面让皇甫爵不觉护火中烧。
“阮叔叔?”
进了门的宁盈翾一脸讶异,四下张望了下,一脸的疑惑。
季岩朔告诉她皇甫霁宁有事要找她,她才会基于债主与欠债人的身份来这么一趟,但怎么她就是没在这房间的任何角落看到皇甫霁宁?反倒见到了阮富巍。
“盈翾,董事长……也就是……爵,你父亲两天前过世了。”
要亲口宣布皇甫霁宁的死讯,对阮富巍来说并不是件易事,毕竟四十年的交情,于公于私的一切相处,都在在让阮富巍不舍。
过世?开玩笑的吧?他老爸连这种事也能拿来寻他开心?
弄一个假继母来整他还不够恶劣?现在居然让阮富巍来骗他,说他过世了?
锐眸扫向前方,皇甫爵怎么也不敢相信阮富巍所说的话是真的。
董事长过世了?是皇甫大叔?、
那怎么可能?她之前、也是唯一见到他的那天,他不是还健康得能接住她,让她免于发生撞上货架血流如注的惨况吗?
怎么可能就这么走了?而且,她耳朵是出了什么问题,阮富巍刚刚跟那个翻译说了“你父亲”吗?
所以,他姓皇甫?不是他恶整她不告诉她他的姓,而是他就是她的“继子”?
“皇甫……爵……”
讶然双眸霎时变得无神呆滞,宁盈翾卞意识的唤了这么一声。
这一声确认皇甫爵“真实身份”的叫唤,虽是出自宁盈翾口中,但听起来却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朝她丢来的回声。
她爱上的人,居然是她的“继子”?
仿佛让人推下了万丈深渊,宁盈翾双腿一软;整个人颓然跪坐了下来。
“如果这不是开玩笑,我可以离开了吗?”
不知怎地,宁盈翾满脑子只想得起皇甫霁宁承诺过给她的“自由”,这么一句话便仿佛自有意识的脱口而出。
离开?她想去哪里?
父亲的死讯让他错愕,但让他更不解的是,宁盈翾居然说要离开!
他万万没想到,她真的是为了钱才接近他父亲,如今冤大头撒手人寰,她就想拍拍屁股走人了?
就连多假装一刻都不愿意?
“以董事长当初跟盈翾你的约定,的确是这样没错。”
点了点头,阮宦巍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
“在盈翾你离开之前,董事长有些东西要遗赠给你。”
文件一式三份,阮富巍将另外两份分别递给了宁盈翾与皇甫爵。
“遗赠?”
她什么也不该拿不是吗?况且她根本就没有嫁给皇甫霁宁的自觉,她能接受什么遗赠?
“董事长将所有的现金赠与宁盈翾小姐,其余名下所有动产、不动产以及公司全数交给儿子皇甫爵继承。”
阮富巍念着手中那份有着皇甫霁宁亲笔签名的非正式遗嘱,眼角余光不停地在皇甫爵与宁盈翾之问来回。
“我不要。”
低着头,宁盈翾直视着自己手中那份文件,腑袋不自觉地左右摇晃。
第6章(2)
她不要?是嫌不够还是他想错她了?她并不是吝于多假装一刻,而是为了制造自己无辜假象的烟雾弹?
眉心拧得死紧,皇甫爵一语不发的睇凝着宁盈翾,本以为她会以落泪来强调自己无辜的立场以博取同情,却不料她只是木然的瞪视着手中文件,眼中一点泪光也没有。
“我一毛钱都不要,那笔钱该属于谁,我全数奉还。”
再次重申要将皇甫霁宁遗赠的金钱全数退还,宁盈翾仰起了头,瞥了皇甫爵一眼。
“好啊!那你就想办法离开这里”
这句话一出口,皇甫爵的心猛然一阵抽痛。
痛得他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希望他所有的猜想错得越离谱越好。
离开这里?
他的意思是要她现在在意大利就从他跟前消失?
他怎么能?难不成他只当她是个笑话,所以那天才会吻她?才会对她说出那句话?
她一厢情愿的爱上了一个她干不该万不该爱上的人!
“这恐怕有点困难。董事长的遗嘱里写明,若是盈翾不愿意接受这笔遗赠,那么爵也毫无选择权利的必须放弃继承,所有的遗产捐作公益慈善,公司股份则平分给所有员工。”
宁盈翾拒绝接受遗赠,早在皇甫霁宁的预料之中,正因为他明白宁盈翾是这么样的一个女孩,才会希塑她成为自己的媳妇。也才会在自己的遗嘱里写上这一条但书,希望能够将宁盈翾留在儿子身边,直到儿子自己开口要求宁盈翾下嫁。
“什么?阮叔叔,这应该有别的方法,我不能……”
她不拿那笔钱是天经地义,怎么还必须连累皇甫爵?
他都当她是个笑话,巴不得她立刻消失了,她要是还拖累他,她这个笑话岂不成了祸害了?
“一共是两亿八千万,你确定一毛不要?”
她是没看清楚上面的数字吗?若真是假装,那演技也太过逼真了些。
她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女人?
从初见面,她就不费吹灰之力的揪扯他的心,还让他爱上了她;如今,知道了她不是他的“继母”,他却不知道该怎么看待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停止去猜她的动机与为人。
“我或许是因为钱才会来到这里,但两亿八千万还不够买我的人生。”
瞪视着皇甫爵,宁盈翾完全不知道自己哪来的怒气,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只觉得耳畔、脑中嗡嗡作响,让她完全无法思考。
她承认了?她是因为钱才会接近他老爸的?
可是却没想到他老爸还没活到愿意把所有一切送给她的那一天?
“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盈翾你结婚,那么所有的遗产无条件归皇甫爵继承,当然包括那些现金。”
但书的但书,也是皇甫霁宁的最后一个锦囊妙计。
“是吗?好,我会想办法把自己嫁出去。”
撑起身子,宁盈翾将手中文件交还给阮富巍,一脸哀戚,但唇角却挂着一抹笑,像是在嘲笑自己,嘲笑她爱上皇甫爵的那颗心。
“在那之前,董事长要我将你欠款的借据资料还给你,从此盈翾你的债务一笔勾销。”
又拿出另一份文件资料,阮富巍叫住旋身要离去的宁盈翾,要将那八千万债务文件交还。
宁盈翾还没伸出手,才回过身睇了一眼阮窗巍手中的文件,一个人影已靠了上来,一把将那些文件从她眼前抽走。
“在你把自己嫁出去、并且把那“买不起”你人生的两亿八千万归还给我之前,我就是你的债主。”
他才不会那么轻易就放定她。既然她可以随口说出要把自己嫁出去的话,那么他倒要看看她要怎么嫁!
她那样回吻他,让他以为她对他也有着同样的感觉,结果却是拿他当小丑耍?
看着皇甫爵手中挥舞的借款文件,宁盈翾感然一笑。
她爱上的男人成了他的新债主,而且对她说出要她离开之外的另一句话就是要看她把自已嫁出去。
叹息桥下的吻只有她是真心,却充满着他的嘲讽?
因为父亲过世,皇甫爵别无选择的必须回台湾。
“这段时间谢谢你的照顾。”
手上抱着一个纸箱,身后放着一只不透明黑色垃圾袋,宁盈翾礼貌性的跟皇甫爵道谢。
皇甫爵没有应声,眉心微蹙,凝睇着她身后的垃圾袋。
她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还有,她这大半夜的,拉着一大包垃圾是想做什么?
道完了谢,接下来也该道别了。既然她人已经回到台湾,自然没理由继续死皮赖脸的住在皇甫家,就算现在是凌晨一点半,她也没有理由多在这里叨扰一晚。
“再见。”
蛾眉连成一线,垂首旋身,宁盈翾小声说出只有她自己才听得见的两字便想离开。
再见?她这个时间是打算去睡垃圾场?所以带着垃圾来跟他道别?
可他为什么会在乎她要上哪去?
他不是几乎确定她是处心积虑只想要掏金的女人了吗?怎么她一句道谢,还有那细若蚊声的道别竟让他已然确定的结果又莫名的动摇了起来?
“上哪去?”
问句一出口,讶然的不只是迈步要离开的宁盈翾,就连皇甫爵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么一句话。
“离开‘你家’,然后想办法不让自己变成流浪汉吧。”
刻意加重了语气,表示自己只是个与他无关的路人甲,只是一想到那真正属于她、却几乎挂零的财产状态,宁盈翾不禁苦笑。
流浪汉?一个有两亿八千万现金存款的人会变成流浪汉?
而且,为什么她这样跟自己划清界线,他心中会这样五味杂陈?
他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
她若真与自己毫无关系,那么他是否就没有必要再去想她的那些处心积虑?
但倘若她真与自己无关,那么他的心为什么会有一块好大的地方像是被掏空了似的?
上前去抽走宁盈翾手中的垃圾袋,皇甫爵拉开袋口冷冷道潮“带着一包垃圾离开,你以为就能当流浪汉了?”“那不是垃圾!那是我的……”
又羞又怒,宁盈翾上前去一把紧抱住垃圾袋,一对菱唇好委屈的扁起。
她当初是怎么来的,如今就怎么离开;可为什么这副悲惨模样让皇甫爵看到了会让她在意得想要挖个洞把自己连同这些只能装在垃圾袋里的家当-起埋了?
为什么她总有本事惹得他哭笑不得?
每回觉得她夸张,觉得她刻意在演戏、佯装,但结果却往往不是那么回事;那么他眼前这一袋“行李”究竟是演戏的道具还是她的天真可爱?
“会作菜吗?”
皇甫爵没来由的抛出这个问题,脸上扬起一抹浅笑。
宁盈翾掀了掀长睫点了点头,一脸的疑惑,完全不懂自己打算离开跟她是否会作菜有什么关联。
“家事?”
完全无意替宁盈翾解惑,皇甫爵又丢出另一问句出来,且脸上的笑更深了。
疑问越来越深,宁盈翮的一对黛眉锁了起来,没有作声的再次点了点小脑袋。
“从现在开始,我要你这一堆“行李”无时无刻待在楼上的房间;以后这里的打扫工作跟三餐由你负责。”
不论她拉着这一袋“行李”要离开这出戏码是真是假,他可不会这么轻易就让她离开。
他倒要看看,她夸下海口说要把自己嫁掉是要怎么个嫁法。
无时无刻待在楼上的房间?意思是,他要她留下来?
心头一股暖流漫过,宁盈翾眨了眨眼,既疑惑又感动,更有些莫名的雀跃,只因为她不需要离开他身边。
不过,打扫跟三餐是怎么回事?
“那个……打扫……”
她记得打扫工作有清洁公司定期负责啊。
“你不是想把遗产还给我?那就表示一点诚意吧。”
皇甫爵说完,便不由分说的拉着宁盈翾那一大袋“行李”往二楼头也不回地走去。
诚意?她看起来像是会卷款潜逃的人吗?
到底是谁说继母会虐待人很可怕的?照她来看,继子才是不折不扣的大野狼吧!
把她的心那样狠狠地叼走,而后仰头大笑……
第7章(1)
为什么她就是不能很有骨气的大喊自已非离开不可?
为什么他拉着她的行李要她留下,她连一点拒绝的念头都没有?
她从来不会这么窝囊的!可为什么一碰上皇甫爵,她就变得好不一样了?
颓然坐在书报架旁,宁盈翾一脸哀怨。
“你不是当少奶奶去了?怎么又回来找工作?该不会……那个欧吉桑是个骗子吧?”
递了一杯咖啡给宁盈翾,孙萍忙里偷闲的一边整理书报架一边问。
什么少奶奶!她不过就是把自己的心给丢了,而后又不想面对她爱上的人是她不该爱的那种“身份”——如此而已。
“我只是想让自己忙一点。”
她该怎么说?说自己有一大笔遗赠还要出来工作?
“脑子不正常啊?有福不享,想装忙。”
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孙萍走进收银台去为顾客结账。
就算她想装忙又怎么样?脑子空下来,皇甫爵的一切就会毫不留情的进驻、占据,所以她才想让自己忙一点,顺便赚自己以后的“跑路费”啊。
托着雪腮,宁盈翾轻抚自己的唇瓣,一声长叹。
她怎么就是忘不了他的吻?怎么一想起心就痛得让她好想尖叫、呐喊?
可为什么,让她心如刀割的是皇甫爵现在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