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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字四号房  第16页    作者:绿痕

  “我是会吃了她不成?”绍仰边说边又把计然拉回来了一些。

  聆听着与上回所听有些不同的声调,计然多心地问。

  “绍姑娘,怎么今儿个你的嗓子有些粗?”看她的样子,也不像是染上风寒或是什么,怎她的嗓音却明显比上一回有段差别?

  “只是着了凉嗓子有点不适。”绍仰笑靥如花地握住她的掌心,将它拉至面前,高兴地左端右瞧,还摸了又摸,“瞧瞧你,虽是不白,但肤香肉滑的,就算是黑了点……”

  愈看愈觉得哪不对的计然扬高了柳眉,“黑了点?”

  “也无妨。”绍仰说着说着就要将唇印上去,就在那时,忠心护主的大黑,将时间拿捏得极为妥当地适时伸出一掌。

  定眼瞧着大黑过于保护的种种举动,以及额冒青筋直瞪向老来坏事的大黑的绍仰后,夹在他俩之中的计然,本是想不着痕迹退离他两人之间的,但就在她挪动脚步时,绍仰又正好朝她这方向靠了过来,就在这一退一进,肩头不意撞上了绍仰胸前的她,在这么一撞之后,她总算明白为何今日她老是觉得哪儿有些怪了。

  “绍……绍姑娘?”她盯着方才所撞着的东西,结结巴巴地开口。

  “嗯?”

  “那个……”她一手指向地板,很努力维持着正常的神态,“你的包子掉了。”

  怪不得她头一眼就觉得,这位绍姑娘的身材今日丰满得有些太过天赋异禀。

  “啧,没黏上就是不牢靠。”绍仰撇撇嘴,弯身拎起那两颗今早才出炉的肉包。

  打从嫁进有间客栈以来,看过太多违背常态之事,已经不知惊讶两字如何书写的计然,将一双饱含疑问的眼缓缓滑向一旁眉心打结的大黑。

  “他是……”

  “我的同门师弟。”很不想承认这事的大黑,郑重地向她重新介绍。

  她头痛地抚着额,“他有女装的癖好?”怪不得陆余防他防得那么紧,瞧瞧这等长相、这等打扮,说他是女人不会有人怀疑也是自然。

  大黑娓娓道出师门里的秘密,“他打小就想当女人,日日女装都往身上套,就算打死他,他也绝不承认他扮得不像是女人。”

  “原因?他爱女人。”大黑感慨万分地叹了口气。

  “呃……”他不说还好,愈说头昏脑胀的她愈想不通。

  他清清嗓子,“简单的说,他爱女人,也爱扮女人。”

  “我懂了……”自认接受度满强的计然勉强点点头,“既然他这么爱女人,他怎不找蔺大夫帮忙?”依她看,这是心病吧?听陆余说,在神医蔺言的手里,无论什么疑难杂症都治得成,他们怎不带他去试试呢?

  大黑的叹息更是无止无尽,“蔺言说,她的医术还没有高明到能把男人变女人。”他们早就试过这一招了,可蔺言很坚持,这家伙的脑袋根本就无药可医。

  她讷讷地开口,“这……心这样啊。”

  “打从那日起,这小子就更加自暴自弃,一股劲地卯起来用力扮女人,而我们也只好睁只眼闭只眼由他去了。”早已接受事实的大黑,一回想起从前惨不忍睹的过往,就很想再次替全师门掬一把男子汉的清泪。

  就在他俩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论着绍仰时,不知是在何时,他们话题里的正主儿,已无声无息地来到大黑的身后,摊开两掌掌心,而后老实不客气地一把摸上大黑壮硕的胸肌。

  为免绍仰再将禄山之爪伸向计然,不得不牺牲自己的大黑,只看了身后一眼,便认命地转过头任身后之人为所欲为。

  站在前头的计然,在绍仰一路从后头摸至前方,并伸长了两手改摸向大黑的背肌时,她语带抖音地问。

  “你……不是爱女人吗?”

  “也爱男人啊。”痛快上下其手的绍仰,边摸边对她抛了记媚眼。

  “他……”计然一手指着身旁荤素不忌的仁兄,愣愣地看向惨遭辣手摧草。任人吃遍豆腐的大黑。

  “他呀。”大黑无奈地仰天长叹,“无论男女,众生同等,一律通吃。”

  门前冷落车马稀。因无客上门,打不起精神的东翁趴在柜台上,两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手中的算盘,而在外头枯站了一整日,还是什么客人都拉不到的鞑靼,则是难得地窝在门边无事可做。

  在见着远处自大街急驶而来的陆家马车时,鞑靼站起身瞧了瞧外头,再瞧了瞧客栈里东翁那张憔悴的脸庞,直想着,不知道陆余在得知这几日那个害得客栈都没生意做的绍仰,对他捧在掌心上的计然做了些什么后,他和东翁的脸色比起来,哪个会比较青?

  说起那个貌美无比、勾人不遗余力,但人见人怕的绍仰,除了是大黑他们师门的心头之痛外,亦是东翁开店以来最深的噩梦之一,每回只要绍仰一出现在客栈里,所有的客人便恐慌地躲的躲、逃的逃,就怕一个不小心会遭男女通吃的绍仰给看上,害得老因绍仰而做赔本生意的东翁,不得不求陆余与绍仰来个约法三章。

  可他们万没想到的是,那个见猎心喜的绍仰,这回竟不顾东翁与陆余的口头之约,趁陆余不在家之际,硬是为了计然专程跑来这坏东翁的生意。

  唉,妖孽啊。

  遭人绊在老家连着三日都不能回家,一心急着想赶回客栈的陆余,在马车一抵客栈门前,即动作飞快地跳下马车,一骨碌地就想奔回房里探探爱妻,可老早就堵在大厅里等他的大黑,却挑在这节骨眼将他给拦下,并在他耳边啰啰嗦嗦了一堆他不在时钱庄里新增的公事。

  “你说他们要我做什么?”陆余阴沉地问,压抑了数日的妒意、焦急和火气,终于在那一番话里全数冲出心中的栅栏。

  “呃……”负责传话的大黑,也觉得那些人选的时机太差了点。

  陆余不客气地吼在他头上,“这等小事,我那些堂兄就不能自个儿搞定吗?”

  他连家事都摆不平了,谁还有空出远门去替那些堂兄收太子底下门人所欠的帐款?

  万一那个完全不忌口更没节操的绍仰趁他不在时吃了她怎么办?谁能赔给他一个计然?东翁边喝着茶水打起精神,边出声解救一下站在虎口前还不知道要跑的大黑。

  “小余,你的脾气愈来愈差了。”现下是怎样,在外头为恶太久了,所以回到家里连演都懒得再演善良老百姓一下吗?

  “该不会是因为……夜晚的夫妻生活不满足?”跑到里头凑热闹的鞑靼一手掩着嘴,颇为坏心眼地问。

  陆余也没同他客气,当下就大刺刺地杠回去,“那又怎样,你是能替我排遣吗?”

  登时将口中的茶水喷得鞑靼一脸的东翁,呛咳了一阵后,心境惨然地再次趴回原位。

  他心目中乖巧有礼的小余……已快荡然无存了,唉,算了,幸好客栈里还有个小然可以安慰他一下。

  “少爷,还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大黑在他举步又想绕回四号房时又再拖住他的脚步,并在他的耳边又说了一堆。

  愈听愈是额冒青筋的陆余,在他一把话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冲向本馆内。

  “大黑,你究竟同他说了些什么?”活该被波及的鞑靼,边拉着衣袖擦脸边问。锤炼多年,演技已是炉火纯青的大黑,事不关己地耸耸肩。

  “没什么,不过就是煽风点火而已。”只要能让陆家大少、二少尽早达成心愿,也让陆余逮着了借口得偿所愿,他偶尔也是可以扮扮坏人的。

  “啊?”

  压根就没时间去计较大黑所说的话是真是伪,像狂风似的陆余,以无人能阻之势凶猛地冲回四号房,三步作两步地拾级上楼,强势地刮进了房里,令刚浴沐完正擦着发的计然不禁一愣。

  忙了一日,她才从狼爪下逃生回家,现下又是演哪出?

  陆余踩着愤懑的脚步,大步大步朝她逼近。

  “我全都听大黑说了,姓绍的他摸过你哪?”什么全身上下都被摸透碰遍了?

  姓绍的祸水明日是想横死街头吗?

  那个不管大事小事全都打小报告的大黑……不是说好了,这事绝不告诉他家主子的吗?站在原地被迫浴陆余大眼瞪小眼的计然,默默在心中抱怨起那个老是说话不算话的大黑。

  不耐的眼神直直向她戳来,似是不得到个答案不肯死心般,她叹了口气,伸手指指身后一头遭绍仰爱不释手摸了一整日的长发。

  “还有呢?”陆余盯着她那头方洗过还沾着水珠的发。

  她再撩高两袖,主动将两臂都交给他检查。

  “还有哪?”他反反复复看了许久,而后像是心有不甘地举高她的两腕凑至嘴边,一路自腕肘吻至臂上,为此,计然微微挑高秀眉。

  他火大的问:“只这样?”

  她迟疑了一会儿,试探性地指着自己的面颊,下一刻,他果然一个劲地左右亲起她的两颊,面对愈来愈好拐的他,她努力忍住笑,再故意指了指自己的唇瓣。

  “没别的了?”他重重吻上她的唇,还制造出满大的响音。

  她微偏着头,“这我得想想。”既能瞧见他满心醋意的模样,又能享受他的亲吻,其实她是完全不反对全身上下统统都指过一回的啦。

  “往后别再让他碰你,不管他装得再怎么像女人也不成!”一想到日后她还要去钱庄帮忙,愈想就愈不放心的陆余,告诫再告诫地对她叮咛。

  “你对他的成见真的很深是不?”看来是很难改变绍仰在他心中的印象了,其实只要言明了她不喜欢这样,那么绍仰不见得会继续那么不识相,可偏偏每个人见了绍仰就是一个劲地用力躲,反而让绍仰更是乐得四处追。

  已经气昏头的陆余才没管那么多,“不许让他用力瞧,必要时你就一掌打死他知道吗?”

  “可那会死人的。”他忘了他们干哈打从婚后就睡在地板上了吗?

  他用力哼口气,“挂了他正好!”这些年来那不男不女的妖怪做过太多令人发指之事了。

  “噢……”难得见他为了她的事激动成这样,心花朵朵开的计然开始觉得,去钱庄帮忙并日日都得想法子打发绍仰一事,其实也是很不错的。

  一鼓作气发泄完了后,接连几日下来的忙碌,令满心的疲惫随之排山倒海而来,陆余两手握住她的肩,垂首在她的面前低声喃喃。

  “拜托你……别再让我当个妒夫了。”若是他还得再忍受绍仰多碰她一下的话,他实在是不能保证日后他能只是吼吼就算了。

  他不像她一样,可以事事都不在乎,天大的事只要是打不过它就加入它,而他更不习惯的是,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往日里,她可爱的笑脸,她人见人爱的性子,有多么受到客栈里的人们喜爱,他全都睁只眼闭只眼就当大家是爱屋及乌,可一想到除去她表面上也给他人看的那些,眼下这专属于他所有的种种,他人也能分享亦能看见,他就有种忍受不住那等快要失控的感觉。

  “我会尽量与绍姑娘保持好距离,好成全你这小小的心愿的。”总觉得他会生气、会发怒是件好事的她,安抚地拍拍他的背,很高兴见他的性格不再人前人后那么地走偏锋。

  他盯着她的眼瞳,“绝不食言?”

  “是,我保证。”她笑靥如花地挽着他的手臂往房外走,“别不高兴了,我听丹心说吞月城好像有什么大喜之事,因此今晚城内会施放烟花,咱们下楼去园里瞧瞧吧。”

  衬亮了漆黑天际的朵朵七彩烟花,让柔美的月色多了短暂的美丽伴侣,满园像是在夜色里睡去的花儿,安安静静地在亭外承接着夜露的洗礼。

  与她肩并肩坐在小亭里远望吞月城另一端的天际,陆余根本就没注意天顶上的银花火树,他的两眼,只见着了倚在他身畔的她,她那轻触着他的面颊微湿的发梢,闻起来就像花儿一样清鲜,而她笑意盈盈,全心全意地倚靠着他的模样,在不知不觉间已将他数日来的烦闷焦躁给逐至远处,心平气和的感动、柔软的旖旎,转瞬间盈满了他的心房。

  若是可以的话,他很想打造一个金丝的鸟笼,就这么将她给困在里头,不让任何人来与他分享她的一颦一笑;再不然,他想把她给牢牢拴紧在身上,不再任她离他那么远,就这么待在他的身旁哪儿都别去。

  这不禁让他想起,许久以前,他曾笑过左刚对蔺言恪守着为人夫的三从四德、两眼只看得见蔺言、俨然就是蔺言身旁一只忠狗的蠢德行,可现下想想,他不也是差不多的一个蠢样?

  看了天际许久的计然,在颈间有点酸之时,忍不住想动一动,却意外瞧见他压根没在欣赏烟花只是一径地瞧着她,她担心地摸摸看起来像是有点累呆的他。

  “怎还绷着张脸?”陆余以指覆上她的指尖,继续动也不动地凝视着她。计然顿了顿,而后二话不说地吻上他的唇抚平他的不安感,见他还是愣愣的,她索性捧着他的脸庞,专心地吻得更加热切,就像是要弥补这些天来的孤寂一般。

  仿佛受到了什么鼓励,当下理智全都离家出走的陆余,热切地与她唇舌交缠,陶醉在他的热情里的计然,模模糊糊地想着,若是这样就能让他快乐些的话,她会很乐意时时对他这么做的。

  靠在他的胸膛上微微喘着气的她,在他以指尖代替发梳顺着她的长发之时,她看着满天瑰丽耀眼的烟花直在心底想。

  曾几何时,她已是这么的习惯起这具怀抱?而她对他的依恋,又是在何时已是这么深了?

  萦绕在他俩之问的感情,无法秤量,也无法斤斤计较地去数算,它就只是在暗地里默不作声地日日囤积着,再沉甸甸地搁置在她的心头,在她已将它视为她的生活之一时,她这才迟钝地发觉,原来这份看似沉重无比,其实又让她整个人有若棉絮轻软飘飘地沉浮在空中的感情,其实就是他人口中的爱情。

  而这份爱,就藏在他面上的浅笑里、他徘徊在她耳边的低低徐言中、他温柔感动她的举止里。

  总是宠溺着她的他,为了她,可以是缠绵日夜不断的潮汐,也可以是包容广纳的海水,这让她想起那个以往生活充满了辛苦的种种,和那个摇不可及的心愿。或许她的人生就只能像是她未出嫁之前那般,败倒在生活里,一日复一日地,只能冀望着美好的明日,可又或许,那些年的忍耐与等待,其实都是为了迎接他的出现。

  “陆余。”自她口中逸出的低喃,浅浅的,像是风儿在园子里的回音。

  “嗯?”

  “陆余。”

  他不解地低下头,看着紧闭双眼的她,小心翼翼地拥着他,一声声地唤着他的名,那虔诚的模样,像是在说什么咒言,又像是在许愿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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