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她消失在房内的倔强背影,杨岭不由得一笑,厚实的唇扬成一抹好看的弧度。他伸手捞起地上的猫儿,轻轻抚摸它的头道:“看来这个汪小姐……也不是那么糟糕嘛。”
应该说,知道了她的性格和相处方式之后,就觉得满有趣的。
他想,他开始有些期待往后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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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岭当真弄了吃的,然后把她叫出来吃。
汪予睫心里自然是千百个不愿意,可杨岭的“警告”言犹在耳,她不得不从。毕竟她也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拿起筷子,决定随便吃吃了事。
本来她对杨岭这个大男人的厨艺一点也不期待,想说吃个两口嫌难吃便可以打消他荒唐的主意,想不到才夹起空心菜放入口中,汪予睫眼露讶色,几乎是不能自己的又尝了第二口。
然后第三口第四口第五口——不知不觉间,她配着杨岭弄出的菜色,把手中的白饭吃掉了一大半,这下再没机会说难吃,干脆吃完算了。
杨岭见她筷子没停,便有些得意的扬起一笑。“怎样,好吃吧?”
汪予睫无语,脸上表情仍是冷冰冰的。“马马虎虎。”这个评语已是她违背自己良心的最大极限。
有些人是不能光听他说的话,而是要看他的表情和行为的,汪予睫不折不扣正是这种人。所以杨岭对她冷淡的评语也未放在心上,他扬扬眉,得意的笑。“好吃到不行?人间美味?差一点要吞了舌头?迷上我的手艺?唉,我知道我知道。”
最好你知道!“杨先生,我怀疑你有很严重的妄想症。”她送去一枚白眼。
轻轻松松挡下她眸中杀气,杨岭像是忽然想到似的问:“对了,我记得你们家不是从商的?你怎会跑来念医?”
他只是顺口问问,可汪予睫却像是被人踩到痛脚似的。“不干你的事吧?!”
杨岭搔搔头。“是不干我的事啊,我只是问一问。”这样也不行?
汪予睫心情下快,默默没有回话。的确,他们汪家世代经商,也算小有成就,因为这个缘故,她曾经也想从商,却因为一些复杂的因素而不得不放弃!使到现在,仍是她这一生最大的痛。
见她露出一副不快模样,杨岭也不问了。他想了一会。“这样吧,以后你的三餐由我来负责,你只要乖乖吃就好。”察觉到汪予睫露出挣扎眼神,杨岭直接道:“你也想治好胃病吧?你自己是医生,应该不会天真到以为痛了只要吃药便可痊愈吧?”
废话。汪予睫横他一眼。
“那就这么决定了。”杨岭咧嘴一笑,这次没了胡子的遮掩,他洁白的牙露出,笑得灿烂。过去汪予睫觉得这个男人的笑太刺眼,可现在……她忽然不那么讨厌他那心无城府的笑容了。
可她是不会把这样的想法说出口的。“随便你。”到头来,她还是抛下了这一千零一句的台词。
于是杨岭笑得更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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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医师,你最近的气色好多了耶。”
“咦?”
第一个提出这件事的人是一般外科的护士。一天早上,她一如往常的来上班,本来应该见面见到没感觉的MS.陈莫名其妙冒出这一句,着实教汪予睫呆了好一晌。
若只有她一个人这么说便罢,第二人也加入。“对啊对啊,真的好多了耶!医师你皮肤白,但过去是那一种病佩佩的死白,现在的则是白里透红,比过去要好太多了。”过去每次汪予睫看诊的时候,护士小姐们觑着她苍白的脸色,有时候实在忍不住要搞错了哪个是病患哪个是医生啊。
是这样吗?汪予睫自己天天照镜子,察觉不出其中变化,或者是察觉了,也视若无睹,反正那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到了中午休息时间,一般汪予睫习惯到医院A栋的顶楼去用餐。顶楼晒着病床的床单等有的没的,除了晾晒的时候有人外,平常可说是寂静,对向来爱静的汪予睫可以说是如同圣地一般的存在。可今天她受托要帮一个实习医检视论文,所以留在办公室内用餐。
等到她拿出杨岭一如过去一个星期来准备好的便当,匆然一个进来送病历的护士小姐大叫:“我知道了!”
所有人呆住望向她。“你知道什么啦?”
“我说……我知道汪医师气色好的原因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本来大家私下还在研究汪医师是用了哪个牌子的保养品,怎不“好康道相报”一下,原来……搞了半天,是这个缘故来着。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齐齐望向那个开口大喊的护士,其中也包含了汪予睫在内。她像是享受够了被人注视,才慢条斯理的揭开谜底——
“其实啊,说白了,过去汪医师的气色不好,正是因为她中午几乎都不吃啊。人家不是说,早餐要吃得像皇帝,中午要吃得像贵族吗?可咱们汪医师啊,过去早餐吃得像乞丐,中午吃得不如乞丐,有时候甚至一忙干脆就不吃了,长期下来也难怪气色会不好嘛。”
嗟!大伙儿无趣的挥手,搞了半天,是这样一个没创意的答案。医院内的医生兴致缺缺,只差没丢鸡蛋蕃茄,可只有汪予睫,她垂眸淡淡瞥向杨岭准备的便当,在那一瞬似有些陷入了恍神之中。
便当的内容算不上华巧,不过就是平常的一些家常菜而已。一开始汪予睫还不想带,装作忘记,结果教人万万想不到的是——杨岭竟然提着便当直接送到医院来了。
接到有人外找的电话,汪予睫走至医院大厅,看见那个异常魁梧的身体正靠在服务台同小姐聊天,她脸上黑线瞬间有如瀑布一般落下,当下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装作没看到的赶紧落跑。
不过很显然上帝似乎不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啊,汪医师来了。”服务台小姐认得她,杨岭闻言转过头来,这下汪予睫前进也不是,后退也不是,霎时很是尴尬。
见到她,杨岭咧嘴一笑,白牙瞬间露出。“你的便当。”
该死。汪予睫走上前,伸手把杨岭拉到角落的角落——不会被挂号处、服务台、出院登记处以及药局窥听到的地方——只问了一句:“你怎会知道我在这里?”
喔,这还不简单。“你不是在我家附近的医院工作?我家附近的医院数来数去也只有这一间啊。”
……好,很好。她无语,冷眼望着他手中便当。“敢情你很闲?”她忘了就表示想当作没那回事,他还特地送来,简直有毛病!
“不,我很忙。”谊料,杨岭这样答。“等一下我还要回母校作演讲,演讲稿只准备了一半。晚上还要和母校的教授一同去吃饭……唉,真是好忙啊。”他手抵着额,摇了摇头,一副好无奈的样子。“不过有人偏偏就是孩子气的拿自己身体开玩笑,医生不养生,叫向来悬壶济世的我怎
么看得过去?”
最好是这样!汪予睫气苦,词穷的她找不到可辩驳的话,只见杨岭朝地一笑,“喏,拿去。”
“……我不要。”到最后,她只想得出这个孩子气的回应。
杨岭闻言,抬高了一边眉,“你确定?”他环视一下四周。“嗯,不错的医院,不知道这儿的胃肠科好不好啊?恩?”
还“嗯”咧!“我会去员工餐厅买,这总行了吧?”
“不行。”想不到杨岭竟然不同意,他刚正的脸上一派认真。“员工餐厅的伙食向来糟糕到不行,而且……我才不信你会乖乖去买来吃。”若会的话,她也不会把自己的胃搞到今天这种状况了。
的确,杨岭说得没错,也许第一第二天她会去,到后来肯定会因麻烦或是嫌不好吃等理由,索性又开始不吃了。
见杨岭似乎没有妥协的意思,汪予睫吐一口气。“……拿来。”
杨岭一脸愉悦的将手中提袋递上,汪予睫咬牙。“你一定要多管闲事才高兴?”
“那是因为有人不懂得照顾自己。”
两人对峙了好一响,最后还是汪予睫败下阵来。她接过便当盒。“下次别再来了。”
杨岭扬扬眉。“如果有人不再忘记的话。”
……结果就是这样。为了不让杨岭这个热心得过分的男人再次找到医院来,汪予睫再不甘,也只得配合。
但不可否认的,杨岭的手艺确实很好。倘若不是一开始对他的印象糟糕到不行,或许自己会接受得甘愿一点吧……汪予睫这样想。
于是,吞下一块葱花蛋,汪予睫为那满溢着葱花香气的柔滑口感而软了心。只不过……她死也不会承认这是因为杨岭手艺的缘故。
她只是……“刚好”饿了而已。
第三章
该死的一天。
深深叹了一口气,汪予睫疲惫的掏出钥匙,准备打开大门。
今天一个实习医生捅了楼子,她为了帮他解决问题,留在医院直到现在,可以说已经筋疲力尽。她打开门,没有看见预期中的灯光而愣了一下:这一阵子一直和那个家伙住在一起,她在不知不觉间,也渐渐开始习惯回家有灯光的感觉了。
出去了吗?汪予睫不解的打开灯,晚上七点多,这个时间是跑到哪去——
汪予睫一愣,等一下!他去哪里又干她底事啊?嫌自己不够累也不是这样吧。
在心底否决了自己无谓的关心,汪予睫讪讪地进屋。匆然,一阵微妙的声响让她脚步顿住,她吓了跳,怀疑是不是自己太累出现幻听,于是停下来仔细倾听,这一次终于听清楚了声音的模样。
“咪呜……”
是猫。
而说到这一只猫,汪予睫的心情更是复杂。
说白了,杨岭才是屋主,而她则是那个白住的房客,要养狗养猫养老鼠都是他自己可以决定的事情,可他却因为顾忌到她,一直努力的到处问有没有人愿意收养这一只猫,甚至为了她的过敏而开始常常清扫起屋子来。
思及他所做的,要汪予睫不对他改观是不可能的。
本以为杨岭是一个粗枝大叶、生活脏乱、只会给人制造麻烦的那种野蛮男人,想不到……一切都和她原本先人为主的想象不一样。也因此,在习惯了多一个人的生活后,一开始那种度日如年的难捱感觉已不见了,加之工作忙碌,本来迫不及待要找房子计画也因而延宕了下来。
“咪呜……”
正陷入思索间,猫咪的声音一直传来,汪予睫略感不对劲。这只猫平常总不管她是不是对它极为感冒,总会直接冲过来对着她喵喵叫,怎地今天这么反常的躲在角落哀个不停?
“咕……”而且这个声音……听来很不对劲。
于是她开始在客厅间搜索起“猫”影,凭着那断断续续的呻吟,汪予睫终于在矮柜附近的小角落寻到了猫踪。
她骇住。只见小猫模样十分虚弱的摊在地上,小小的肚子一上一下的起伏着,旁边似有一摊类似呕吐物的东西——这样的景况任何人看了都知道不对劲,汪予睫直觉伸手想捞——该死,她过敏!这一下叫她愣在那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很是挣扎。
“咪呜……”猫的情况越来越不妙,汪予睫着急,她没有联络杨岭的方式,掏出手机也只是徒劳。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最后,她也只好拿了毛巾包住小猫,忍住隐隐发痒的鼻子,准备直奔离这儿最近最近的兽医院——
哈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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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见。”在东区一问St arbucks内,一个相貌十分清秀的男子推了推脸上的细框眼镜,向前来赴约的彪形大汉打招呼。
“确实是好久不见。在我加入MSF前……算一算,也差下多有五年了吧。”杨岭开怀的咧嘴一笑,坐了下来。“我看你这副模样过了十年也不会变,你该不会也给自己动了整型手术吧,林蘅?”
被唤作林蘅的男子微微笑了笑,他清雅的模样早已吸引了咖啡店内其他客人的注意,现在再搭配上和他截然不同型的杨岭,整个画面就是会让人想入非非。
“我若真的整了,就不是现在这一张脸了。”职业是整型医师的林蘅一脸的似笑非笑,喝了一口咖啡,问:“别来无恙?”
“还不错。至少没有死在哪个荒郊野外。”
“当初听到你加入MSF的时候我还吓了一跳……怎样,有趣吗?”一般人问的该是累不累、辛不辛苦,可这个林蘅问的却是有不有趣。
提到有关组织的事,杨岭十分愉快的笑开了眼。“恩,很有意思。每一次你都不知道要去哪里,不知道那会是怎样一个环境,不知道自己又会遇到怎样的挑战……还有,不知道你可以帮助多少人,很有趣。”
现年三十二岁的他在五年前加入MSF,也就是常人说的无国界医生组织。然后有一年的时间,他被派至赖比瑞亚进行第一次的救援任务。
当时赖比瑞亚正逢混乱的政变时期,他在Zwedru一间没水没电的医院里工作了三个月。专业为心脏外科的他,在那里必须得包办全科,更不要提他接生过的婴儿数目,多得教他忍不住怀疑自己的专业是否在妇产科这一块了。
之后七个月的时间,他被调到Harbel一间半毁的医院服务,生活一样没逊色多少。西非的疾病肆虐,尤以霍乱、疟疾为最,他曾因不间断的救治这一些病患而使自己笼罩在疾病的阴影中。在首都Monrovia发生暴动时,他也曾开着MSF的标准交通车——TOYOTA Land Cruiser穿过枪林弹雨,去进行他的救援任务。
那时候种种辛苦及苦痛的记忆犹在,尤其想到自己曾一个晚上签下十张死亡证明书,杨岭便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痛苦。
可仔细回想在那儿发生过的点滴,他仍感到无比骄傲。“在治疗一个拉萨热的病患时,我差点以为自己就要没命了咧……真想不到现在仍活得好好的,还有回台湾的一天。”他苦中作乐的笑了笑。
林蘅望着这个在医学院时期就心无城府、待人热情且豪爽的学长,思及他那有如艺术般俐落而细致的动刀手法,不禁有些惋惜。“依你的能力,留在台湾也能救很多人的。”
“得了吧。”杨岭的回应则是意兴阑珊的挥挥手,一副不愿再提的模样。“台湾的医疗制度我已经受够了,况且台湾的医生多到泛滥,而我去的那些国家,医生只比我这根手指多。”所以他甘愿留在那些个蛮荒野地中,也许有人视此为苦难,可他却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