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夫人忽然跪了下去,悲愤的哭喊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芹儿还小,她是被那翼亲王妃气到了才会做出糊涂事,大人有所不知,是翼亲王妃要行那剖腹妖术,我家芹儿一片善意要阻止,她却恼羞成怒,当众让我家芹儿受辱。
说我家芹儿给人用刑,那更是万万不可能之事,那些个该死的衙役,肯定是受人挑唆才会无中生有,硬是将罪名扣在我家芹儿身上,官场上的尔虞我诈,妾身也是略知一二,处处都充满了不见血的硝烟,就不知是不是大夫您有属意的宜州知府人选,要来给我家老爷下绊子,扣这顶天大的帽子……」
顾楠连忙去拉妻子,死拧着眉,凶狠地道:「住口!给我住口!你这无知妇人,不许你再说了!」
这时,顾芹却忽然理直气壮地大声回道:「我娘说的半句都不错!是你们含血喷人!如此阴损的心计,肯定是那个秦肃儿想出来的!」
梁达忽地嘲讽一笑。「顾楠,你有此目光短浅的妻女,要飞黄腾达也是难上加难,她们是你的绊脚石,不如早早抛弃得好,说不定还有一丝丝的希望可以保住你的官位。」
顾楠面色一僵,瞪着妻子,冷漠厌恶地道:「你这个蠢妇,不配做我的妻子,更不配做昕儿的母亲,我不能让你连累了我顾家和昕儿的大好将来,我今天就休了你!」
顾夫人一阵愣,「老爷……」
不等顾夫人反应过来,顾楠又怒目瞪向顾芹,语气森然,「还有你!你这个不肖女,未经我同意,拿着鸡毛当令箭,竟敢擅自带人对无辜之人用刑,视律法如无物,陷我于不义境地,令我如此不堪,从今尔后,我和你这不肖女断绝父女关系,你们两个给我滚,滚得远远的,不要再让我看到你们!」
顾芹如遭电击,双眼发黑,她拉住父亲的衣袖,又惊又怕地道:「爹……您在说什么?我是芹儿啊,你的宝贝芹儿啊……」
顾楠下了狠心,豪不留情的甩了顾芹一巴掌,而后又使劲将她一把推开。
顾芹没料到父亲真会对自己动手,一个重心不稳,跌坐在地。
顾楠脸色涨得通红,额上青筋暴跳,恨声道:「你和你娘有今日下场,完全是咎由自取,我说了,不要再让我看到你们,现在马上滚!」
在前途和名利的面前,妻女都能抛下,尤其是她们这般无知又没有眼力的妻女,未来定会是他的绊脚石,还是早早抛弃得好,只要他官职还在,一切就还有希望,眼下只要保住他的官职就行……
秦肃儿在作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她浑身是伤的躺在牢房里,她看到萧凌雪气急败坏的打开牢房,大步走到她身边,用一件大披风将她包裹住,将她抱了起来。
她软绵绵的依偎在他的怀里,嘴角泛起微笑。「小阿飞……告诉我这不是幻影……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
萧凌雪俊脸深沉,低吼道:「给我闭嘴,我真要被你气死了!」
秦肃儿闭上了眼睛,但嘴角依然挂着笑意。「我知道。」
当秦肃儿再次睁开眼眸时,认出了她在暖翠轩的寝房里,淡淡斜阳洒落,感觉很温暖,她第一个看到的人便是萧凌雪,他坐在床畔,似乎一直在等她醒来。
然而,见到她醒来,他并没有松口气的表情,反而咬牙切齿地道:「看你日后还敢不敢擅自离家出走,若是没有我,这回你便要以妖女罪名死在牢里了!」
秦肃儿虚弱的笑道:「死了,或许能回到我的朝代,就不会再给你惹麻烦了。」
「你还说!」萧凌雪语气严厉,眼底却有一丝心疼闪过。「你可知道你伤得有多重?若不是吉安和高大夫费神诊治了几个时辰,恐怕你的手就要废了。」
秦肃儿微微抬手,她的双手缠满了白布,想到那夹十指的刑具是古代专有,自然是吉安和高大夫的强项,自己这个现代外科医师反而不会治疗。
「包扎得很完美。」她赞美一番又叹息道:「少说要包个十天半个月吧,那我吃饭沐浴怎么办?」
「现在才知晓要担心那些吗?」萧凌雪忍不住又责备道:「你叫人押走时怎么不顽强抵抗?你不是很有能耐吗,怎么会让自己陷入那种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境地?让一个小贱人给整治得体无完肤,你羞是不羞?」
「王爷,我知道错了,你就不要再念了。」秦肃儿抬手,却哑然失笑。「如今连要摸摸你脸都不成了,你以为我心中就不恼吗?」
萧凌雪只是当嘴坏,事实上心疼多过于责怪,但他得做做样子,她才不会很快忘了教训。
或许正因为她不是这个朝代的人,才会不知天高地厚,她说她生活的家乡,连皇上都是百姓票选出来的,真正做到了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皇上做的事需要让百姓监督,他认为就是在那样的环境下,她才会养成以为有理便可以走遍天下的习惯,殊不知在大云朝,乃至整个中原,权势才是最重要的,而皇权更是至高无上的,否则他如何动得了顾楠一家?
不经一事,不长一智,他只希望经过这次惨痛的教训,她能牢牢记住这点,不要再对皇家权势不以为然,不要再口口声声人人平等,不要再让他提心吊胆,不要再说死了回家乡的话……
「王妃,白夫人求见。」守的多儿敲了敲门说道。
秦肃儿推了推萧凌雪。「我见见咏娘,你呢,先出去一会儿,我看你胡碴和熊猫眼都长出来了,肯定是为了照顾我没好好休息吧?你去沐浴更衣用饭,也睡一会儿,我跟咏娘聊一聊。」
「别聊太久,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萧凌雪蹙眉叮嘱。
有时她脱口说出他没听过的「家乡话」,他一定会仔细问明白是什么意思,然后记在心里,久而久之,他也知道了不少,比如适才她说的熊猫眼。
秦肃儿一笑。「我知道,况且我现在也没精神聊太久。」
萧凌雪出去之后,换倪咏娘进来,一见到肃儿,她的眼泪便掉个不停。「都是我不好,都怪我……」
她真是内疚死了,就是为了替她剖腹取子,秦肃儿才会招来如此祸事,若只是牢狱之灾便罢了,偏偏那顾芹心狠手辣,竟将好端端的人整了个半死不活,若是没有及时找到萧凌雪,恐怕如今要替秦肃儿收尸了。
「怎么能怪你?」秦肃儿知道倪咏娘原就是个细腻感性的人,对她的遭遇当然会很自责,为了转移倪咏娘的注意力,她促狭地笑道,「白大爷吓到了吧?哈哈,我和凌雪这两个皇亲国戚住在他府里,他这个主人却被蒙在鼓里,白大爷没有怪你吧?」
倪咏娘破涕为笑。「何止夫君吓坏了,整个府邸由上至下都吓傻了,他们不知自个儿和亲王、亲王妃同住一个屋檐下,纷纷在想有没有哪里怠慢了你们,怕会被降罪。」
秦肃儿越想越是莞尔。「本来想低调的,却反而弄得人尽皆知,这就叫作人算不如天算。」
「肃儿……」倪咏娘顿了顿,终于说道:「顾昕顾公子已经连续来三日了,求见你和翼亲王,也不知是来代妹谢罪还是来求情,不过翼亲王直接拒绝见他,还要他往后不准再来。」
「求情?」秦肃儿心里一跳。「难道萧凌雪对顾芹怎么了?」
她适才醒来还迷迷糊糊的,竟忘了这件事,照萧凌雪的怒气,扭断顾芹的脖子都有可能。
倪咏娘摇了摇头。「倒不是翼亲王对她怎么了,而是顾知府自己休了妻子,又和顾芹断绝了父女关系。」
她将听来的说了一遍,而后叹道:「顾夫人的娘室得知她得罪的是皇亲国戚,而且还是圣上的亲弟,吓得不敢收留她们母女,而顾知府也不许顾公子接济母亲和妹妹,如今她们母女俩就像是过街老鼠……」
秦肃儿笑了。
不愧是她的小阿飞,十分懂她的思维,让顾芹坐牢或充为军妓只会吓得她魂飞魄散,保不定会吓死或寻死,但让她失去千金光环,沦为乞丐,更能叫她度日如年,生不如死。
只是,她有些遗憾,她坚信要救人的信条,却落得如此结局,不免大大颠覆了她的中心思想。
倪咏娘又道:「原本梁大人坚持要将顾芹法办,是翼亲王阻止的,他说让她们母女流落街头更合你的脾胃。」
秦肃儿真要忍不住仰天大笑了,有夫凌雪,夫复何求?
「那顾公子好像还不相信你是翼亲王妃,一直在向周围的人确认。」倪咏娘流水帐般的说道:「还有啊,我那寡言的小叔子知道你是翼亲王妃后,至今未曾开口说一句话,他似乎……似乎十分倾心于你,与那顾公子般,受到很大打击。」
秦肃儿有些傻眼,白守轩倾心于她?
倪咏娘早料到秦肃儿会无感,她微笑道:「你眼里只有翼亲王一人,自然不会发现别人的感情。」
「这么说来,我还挺有魅力的嘛!」秦肃儿眼睛都笑眯了。
第九章 出国外交(1)
秦肃儿做了半个月饭来张口的废人,伤势好了许多,而吴三接回的臂膀也确认无碍了,萧凌雪便做好了回京的万全准备,从京城来的宝船是皇上御用,特地到宜州来接他们回京,路上可以让秦肃儿好好养伤。
高大夫听闻消息,找上门来,向秦肃儿恳求道:「绝非因为您是翼亲王妃而想追随,也绝对没有别的企图,在下只是一心想学习您的医术,就算在您身边当个医仆也好……」
秦肃儿见他说话时脸色涨红,觉得这害羞到家的男人实在老实得可爱。「你跟我去京城,那你的亲人怎么办?你的父母、妻子、孩子也一块儿去吗?」
高大夫回道:「在下自便父母双亡,拜在师父门下学习外伤医术,前年师父也过世了,如今是孤家寡人一个,无牵无挂的,去哪里都成。」
秦肃儿点头。「那好,你随我回京,在惠仁堂坐堂,供吃住,有薪俸,更重要的是,只要你有心学,我的医术定会无条件的传授给你,只不过你万万不要再提拜我为师之事,我可受不起。」
此事敲定后,高大夫欢天喜地的回去收拾行装,他连租赁的房子也退了,决心一辈子跟在秦肃儿身边学习医术。
出发之日很快到了,一行人的行李都上了马车,白府上下都出来大阵仗的相送,萧凌雪、秦肃儿等人正准备要启程到码头时,一辆奢华的大马车缓缓驶来,停在白府前,一名银袍玉冠的男子下了马车,眉眼均飞扬着喜色,正是那朱含玉,后面跟着下来的则是孟大夫。
朱含玉一眼便见到了秦儿,他也不管在场还有许多人,喜孜孜地来到她面前。「秦大夫。」
孟大夫慢了几步,他恭敬施礼。「见过秦大夫。」
秦肃儿微感讶异。「朱公子?孟大夫?」
朱含玉含情脉脉地看着她。「秦大夫,你是否知道我会来,所以在此等我?」
秦肃儿失笑道:「怎么可能?我与你又无心电感应,怎知道你会来?」
朱含玉一愣。「心电感应?」
萧凌雪狠狠的瞪了秦肃儿一眼,不悦全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秦肃儿连忙问道:「朱公子怎么来了?是否朱夫人有何不适?」
朱含玉一脸的笑意,带着几分讨好说道:「没有没有,我娘好得很,都是秦大夫的功劳,若不是秦大夫给我娘开刀,我娘这会儿不知道要痛成什么样子,幸好在船上遇到了秦大夫,这都是我娘的福气……」
珊瑚在一旁不耐烦地打断道:「既然朱夫人好得很,那你来干么?我们小姐不是说了,朱夫人有事才来这儿找人吗?」
朱含玉又是一愣,本能回道:「在下老早就想来拜访秦大夫了,但因为家里有事,回了一趟庆州,昨日才到宜州,这不就立刻备好了礼来拜访秦大夫。」
秦肃儿笑道:「真是不巧,我正要离开宜州,现怕要辜负朱公子一片好意了。」
朱含玉十分错愕。「你要走了?要去哪里?」
珊瑚不屑的道:「我们家小姐要去哪里,关你什么事?」
朱含玉顿时一脸尴尬。
秦肃儿好气又好笑地制止道:「珊瑚,不得无礼。」
珊瑚这才不甘不愿的噤声。
这时,与吉安站在一起的高大夫忽然讶异地唤道:「师兄?」
同时,站在朱含玉身后的孟大夫也认出了人群里的高大夫。「师弟?」
秦肃儿笑道:「原来两位是师兄弟啊!」
孟大夫诧异问道:「师弟为何在此?难道师弟与秦大夫相识?」
高大夫浅浅笑道:「我也是不久前才识得秦大夫,深为秦大夫的医术所折服,幸得秦大夫不嫌弃,如今正要随同秦大夫回京,在秦大夫开设的医馆坐堂,秦大夫亦答应了要传授我医术,实在是我的幸运。」
孟大夫脸色一变。「你说秦大夫要佳授你医术?难道秦大夫收了你为徒?」
秦肃儿立即解释道:「没有,我没收高大夫为徒,我说了不再收徒弟便不再收徒弟,高大夫有心学习医术,并愿意抛却在宜州的一切,我便让他随我回京,到我医馆坐堂。」
孟大夫想到自己与朱家还有合约,且妻、子都在庆州,不可能跟去京城,但又不甘心师弟能学到开膛剖腹之术,将来会超越他,再想到师父生前疼爱师弟较多,他一直疑心师父有某些独门医术只教了师弟一人,种种加起来,令他越想越不甘心。
「师弟,你随他人学习医术,要叫父在天之灵如何安息?你背弃我师门,又如何跟师父交代?」
面对如此义正辞严的指责,老实的高大夫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一向温和不出头的润青忽然冷冷地道:「你这人实在可笑,当初你不也天天缠着我家小姐,要我家小姐收你为徒吗?若我家小姐真收了你为徒,那你如何跟你师父在天之灵交代?又如何跟师门交代?」
孟大夫的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白。
秦肃儿忍不住抚掌笑道:「说得好,我家润青说得真是好极了!孟大夫,为了不让你对师门不好交代,我永远都不能传授你任何医术了。」
萧凌雪淡淡地扬声道:「王妃,既然都说清楚了,那么便启程吧!宝船在候,莫要耽误了时辰。」
秦肃儿好笑的看了萧凌雪一眼,他是故意的啊,存心要吓死朱含玉来着。
果不其然,朱含玉满脸困惑的看着秦肃儿,和萧凌雪适才放上她玉肩的那只大手。
「王……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