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巨大刺眼的闪电掠过天际,像把锋利巨斧,凶狠劈开层层叠叠厚重乌云,紧接而来轰隆隆雷声,伴随着豆大的雨珠,自夜空宣泄落下。
“砰”的一声,一阵强风将微掩的门扇重重吹开,照明烛火瞬间熄灭,整个屋子陷入无边无际的诡谲黑暗之中。
又一道像是能开天辟地的巨大闪电,直直劈劈在屋脊上,骇人的轰炸声在这座小院炸开,床榻上只剩一丝气息的人此刻霍地睁开眼睛,张着大眼看着这一片漆黑。
停电了吗?
不对,医院有紧急发电机,就算停电也会马上恢复电力,不可能放任医院一片漆黑,而且身下这床太硬了,就像是直接睡在木板上面……
轰!
藉着窗外在雷声之前一闪而逝的白光,她看清楚横在半空中的横梁,还有一片片连接起来鱼鳞一般的瓦片。
医院怎么会有横梁跟瓦片?
就在她正感到疑惑之时,闪电一阵阵的划过门外,把漆黑的屋子照得有如白昼,狂风伴随着大雨再度涌进屋内,将低垂的床幔吹起。
她缓缓侧过头,再次藉由闪光看清了屋内的所有陈设,这短短的一瞬间,眼前的一切就让她震撼的发不出任何一点声音。
她刚做完一床大手术,离开手术室时眼前突然一黑,她整个人就没了意识,照理来说,她现在应该躺在医院的病房,她睁眼看到的应该是明亮洁白的空间,一旁摆着各种仪器。
可她一眼看见的,怎么会是烛台,铜镜,木凳,屏风,糊上纸的木窗?
她震惊得无以复加,看着摆满古老家具,黑影幢幢,弥漫着阴森诡谲气氛的房间,忽然间“穿越”两个字闪进她脑海里,她眼睛倏地瞪大。
不是吧,老天爷不会跟她开这种大玩笑吧!
莫大的恐惧瞬间包裹着她全身,仓皇的看着眼前的黑暗。
这时候,屋内燃起了明亮的灯火。
守夜的小丫鬟被雷声扰醒,发现屋内的灯火全熄了,一刻也不敢偷懒,赶紧起身找到火摺子,要将屋内被吹熄的灯烛点上。
当她拿起床榻边桌几上的烛台打算点燃灯芯时,看到床上的人已经睁开眼睛,顿时惊喜万分。
“姑娘,你醒了,你叫什么名字?奴婢好去跟少主禀告,姑娘你可知道,你已经昏迷三天了……姑娘,你是怎么掉到崖底的?”小丫鬟靠近,滔滔不绝地说着。
何若薇愣愣的看着眼前这名头发绑成两个包包、脸也圆乎乎像包子的小丫鬟,不知该怎么回答她的问题。
小丫鬟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自顾自的说:“姑娘,三日前我们少主领着手下经过翠碧崖时,见到你挂在崖壁上的一株松树上,便将你救下,你坠崖时兴许是遭到撞击,所以昏迷了三天,大夫说你再不醒救神仙也难救,还好你终于醒了,也不枉我们少爷救了你一命。”
小丫鬟忘了她才刚清醒不久,一时兴奋叽哩呱啦的说了一堆,也同时在无意间透漏给她不少讯息。
何若薇听着这些话,抽痛的脑袋再度缓缓飘出两个字:穿越。
不,她一定是还在作梦……她闭起眼睛对自己说着,她晕倒的时候一定撞到头了,所以产生幻觉,眼前一切都是幻影,肯定是这样!
她眼睫动了动,再次睁开眼。
眼前看到的却还是那个穿着古装一脸紧张的包子脸丫鬟,她再次呆住,直到一声声骇人的雷鸣将她拉回现实。
她下意识的捏了把自己的大腿,唔,会痛……
眼前的一切和腿上的疼痛,在在显示着她已穿越的事情,即使她无法接受,也不能改变。
丫鬟担忧的问话何若薇根本没听进去,她努力让自己震撼惶恐的心神平静,强逼自己接受穿越的事实,可是这哪有这么容易?她依然不安,心下更是懊悔不已,早知会有穿越这么一出,她就不该答应代班,替杨医师接下那床大手术。
她刚做完一床手术,准备离开手术室却接到临时通知,说杨医师在前往医院的路上发生车祸,要她代替杨医师执刀。
她刚做完自己那场十六个小时的大手术早已经体力透支,又代替杨医师执刀,也难怪会出事……想来她是过劳死,也不知道医院会给她的父母多少赔偿金?还好她一踏出社会就给自己保了高额的保险,这理赔金加上医院给的职灾赔偿,她的父母应该可以不用担心经济问题,也能够栽培弟妹到研究所毕业。
只是……她究竟是穿越到哪里?还有这个身体的原主是谁?她又该怎么活下去?
一整夜,狂风暴雨雷电交加,闪电撕扯着乌云,响雷一个接着一个急落而下,狂风肆虐整个庭院。
单墨寻尚未休息,他推开窗子,微拧着好看的剑眉看着窗外,这阵突如其来的疾风骤雨,让人感到阴森诡谲,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让他十分的烦躁。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敲门声,他喊了一声“进来”,一名小厮应声进入。
“少主,那位姑娘醒了。”
他掩上窗子,“醒了?”
“是的,醒了,是小满让人来禀报的,只是……那位姑娘好像是个哑巴,不知道是惊吓过度吓傻了还是天生的,怎么问她都不会说话。”
“我去看看。”单墨寻先吩咐小厮去让厨房熬米粥,自己大步流星的穿过长廊往何若薇的房间去。
那位姑娘被他救下时,人就昏迷不醒,只剩下一口气吊着,这三天大夫来了不少趟,并且告知他,那位姑娘明早要是再不醒来,恐怕是神仙难救。
如今听到她清醒了,他于情于理都该前去探望,同时也要问问她的来历。
“见过少主。”名叫小满的包子脸丫鬟一看到他进房,赶紧上前行礼。
“你说人醒了,但却不说话?”
“是的……少主,是不是要去请陈大夫过来为这位姑娘看看?”小满脸上有着忧心,恭敬的询问单墨寻。
“这种天气不好请陈大夫出诊,我先看看,再决定是否请陈大夫过来。”
单墨寻撩开珠帘走进内室,小满也跟着进屋,他来到床榻边低头看着神色惊恐的何若薇。
“姑娘,在下单墨寻,三天前在翠碧崖下发现了你,因为你伤重昏迷,才将你带回寒舍,方才丫鬟告知在下你醒了,才来探望姑娘,不知姑娘你有没有感觉不适?”他先自我介绍,免得将人吓到。
何若薇微微放下心来,打量眼前的人。原来这名丰神俊朗,眉如剑、眸若星,身形挺拔,气质不凡的男子,就是原主的救命恩人。
她吃力地想要坐起身向他答谢,虽然他救的是原主,可她代替了原主活下来,用这具身体的人是她,也就等于是救了她了。
“姑娘,你别起身,你身上除了大小挫伤不宜随意乱动外,手脚均有扭伤错位,尤其是你的右脚踝扭伤特别严重,大夫特别交代让你卧床静养。”单墨寻连忙制止。
她点了点头,又躺回床榻上。
“不知姑娘贵姓,是何方人士?姑娘刚醒,在下是不该急着问你这些问题,不过因为你已经昏迷三天,相信你的家人十分着急,在下才想问个清楚,打算明日一早便让府里下人通知你的家人,告知他们你平安无事。”
何若薇怔愣的看着他,不知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
见她迟迟未回答他的问题,这让单墨寻眉头不由得微拧,方才他让她别起身,她显然是听得懂的,但她此刻却不答话,她是无法言语?又或者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看着单墨寻充满探究的眼神,何若薇不禁头疼。
她根本不知道原主是谁,偏偏脑海中随着他的问话,掠过一两个模糊的画面,让她知道原主是有亲人的,这就让她更不能跟他说自己叫何若薇,她到底该如何回答他?
苦思半天,她灵机一动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单墨寻看着她的动作,假设性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你的喉咙受伤,无法说话?”
她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那明天一早在下让大夫过来为你看诊,之后,再看怎么通知你的家人,你多日未进食,在下已经吩咐膳房为你熬些米粥,用过米粥、喝完汤药后便早些休息,明日一早在下再过来看你。”
单墨寻叮嘱完毕便转身离去,何若薇在心底重喘了口气,虽然藉着喉咙痛发不出声音为由,顺利通过一关,可是眼前紊乱的难题还是未解决,她该怎么找出这身子原主的来历?
她还没想出个答案,房门便被人敲响,小满出去应门,没多久便端着一小锅米粥跟汤药进来,笑咪咪的将手中的托盘放到床边的小桌几上。
“姑娘,你饿了吧,小满先喂你喝点粥暖暖胃,再喝汤药。”小满小心翼翼的将她扶坐起来,在她身后垫了几个柔软的靠垫。
但她实在没有让人喂食的习惯,连忙拿过小满手中的汤匙和碗,表示要自己用餐。
毕竟是客人,小满见她坚持也就顺她的意让她自行进食。
原本还未感觉到饿,可当尝到香浓的米粥,她才发现自己饿得慌,顾不得小满就站在一旁看,两三口就将一碗粥吞下肚,直到吃了三碗才感到整个人像是活过来了一样,她还忍不住打了个饱嗝。
休息片刻后,小满将汤药端来。“姑娘,这汤药的温度刚好,趁热喝了。”
看到那一碗又浓又稠的汤药,何若薇的眉头不由得紧皱,她的老天爷啊,她可不可以不要喝,虽然她是个医师也学过中医,可是她对这黑糊糊的药实在是敬谢不敏。
可是不喝又不成,一是为了自己的身体,二是人家这么尽心尽力的照料她,还在这种风雨交加的夜晚把药熬好送来,她可不能不知好歹,再难喝都要把这碗汤药吞下。
就在她将最后一口汤药吞下喉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阵质疑的细微声音——
“你是谁?”
她怔愣了下,看向一旁端水过来,准备让她漱口去掉嘴里药味的小满。
“姑娘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小满将准备好的温水端来。
看来不是小满在跟她说话,是自己神经过敏了吗?
她摇头,接过水杯漱了下口,又冷不防听见一声愤怒的质问——
“你是谁!”
这一声怒吼把她吓得差点被嘴里那口水呛到,她慌乱地将水吐掉,一直咳嗽。
“姑娘,你没事吧?”小满赶紧替她拍背顺气。
她摇头摆手示意小满她没事,小满于是收拾了餐具,离开了房间。
何若薇怀疑自己是太累了,才会听见古怪的声响,赶忙躺下休息,然而她才一躺下闭上眼睛,一张充满江南水乡温柔风情的清秀脸孔就突然出现在她眼前,生气地瞪着她,她吓得马上睁开眼睛,人影是消失了,可耳边又听到一句接近尖叫的厉声质问——
“你是谁?为什么霸占我的身体?!”
什么?霸占?!
何若薇瞬间有了个猜测,她怀疑且紧张的又闭上眼睛,果然又看见刚刚那张清秀面容,她有些不确定的问:“你就是这身体的原主?”
“不然会是谁呢?”少女没好气地瞪视着她。“你快把身体还给我,你赶快离开我的身体!”
何若薇轻声的对她解释,“我没有霸占你的身体,我也不知道为何我会在你的身体里。”
“你不知道?”少女彷佛觉得何若薇在骗她,怒气冲冲的尖叫,“你怎么会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我昏倒醒来后就在你身体里,我很困惑为何会这样。”
“你说的是真的?你不是跑来霸占我身体的孤魂野鬼?”
何若薇摇头,“不是,我是个医生,我叫何若薇,我刚开完刀出来,一踏出手术室眼前一黑人就昏倒了,等我醒来就在这里,在你的身体里。”
“医生,手术室?”
“就是你们说的大夫,出事前我正好在帮病患治疗伤口,这样你懂吗?”
少女点头,一脸得意的说:“我是百年杏林世家伊家的嫡女伊秋语,怎么会不知道!”
“你也出身医师世家?”何若薇有点讶异。“你看起来顶多十五六岁吧?你的家人呢?你怎么会坠崖的?”
第一章 一个身体两个魂(2)
伊秋语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表情变得有些难过,缓缓诉说她从出生到坠崖的事情,何若薇听着,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伊秋语今年十六岁,是百年杏林世家伊家大房嫡女,家中经营名为“济德堂”的医馆。
她出生时,被产婆失手摔成了憨儿,三岁时父母赶回外祖家奔丧,当夜外祖家发生大火,所有人皆死于非命,从此祖父伊志深便将她带在身边亲自养育。
伊志深十分疼爱她,从不当她是憨儿,而是把她当成正常孩子养育,握着她的手一遍又一遍的教她写字、读书,到了大一点就教她识草药跟医术。
这些年,伊秋语的二叔、三叔还有继祖母不断地游说她祖父,从两房之中过继一个男孩到大房名下,伊志深始终没同意,并在她十五岁时,向外宣布日后要招上门女婿,将家业传给伊秋语,这决定让二房跟三房长久的希望落空,因此埋下杀机。
前些日子伊志深外出替人看诊,约需要七天时间才能回来,又不方便带着伊秋语一起出远门,只能把人留下,谁知,二房跟三房联手,藉口带她上山礼佛,制造马车坠落山谷的意外,幸好她大难不死,跌出车外,挂在树上,正巧被领着商队从山崖下经过的单墨寻救下。
“原来是这样,你这十六年的人生还真是坎坷。”她颇为同情伊秋语。“不过……你这十六年都是个憨儿,但我听你说话很正常啊,你是怎么好了?而且还知道你叔叔他们要害你。”
“是怎么好的我也不太清楚,至于为什么会知道……是因为我以前虽然傻,可是听到看到的事情都能记住,他们觉得我是傻子不会告状也不懂反抗,从来不遮掩对我的恶意,我都记在心里。”
何若薇点头,摸了摸头上裹的布条,想起一事,“你刚刚说你出生时,被摔到地上所以才变憨?”
“是的。”
“以我在外科多年的经验判断,你过去会憨傻,可能是因为出生时的撞击让大片血块淤积在脑中,而你坠崖时头部也遭受到不小到撞击,可能反而让你脑中的血块散掉,因此你的智力与表达能力等等,也开始逐渐恢复正常,你这算是因祸得福。”
听她这么一说,伊秋语眼睛一亮,开心地道:“真的?这样子爷爷就不用再为我担心了。”
“我想你现在头部还有些许的血块未散,虽然血块是有可能会被人体吸收散掉,但难保这些还未散掉的血块不会压迫到其他神经,造成二次伤害,你要是想要更好的话,可以用针灸帮助疏通,也能让你的身子早日康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