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很臭吗?她一边嗅闻着自己的身体,一边仔细清洗着。
床榻上的人,无声的睁开双眼,唇瓣噙着一抹惬意的笑,偷看她,眸底荡过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宠溺。
“相公,今晚的菜不好吃吗?”发现他吃得很少,南宫绫忍不住问。
“我没胃口,不想吃了,你把饭菜收下去吧。”
“要不我去熬些粥?”见他脸色不太好,她有点担心。
玉如意烦躁的吼了声,“我说我吃不下,你没听见吗?”
轻咬了下唇,南宫绫默默起身,静静的收拾桌面,将剩余的饭菜端出去。
望着她走出去的背影,玉如意张口想解释,但话到嘴边还是说不出口。他心绪烦乱的直到敞开的窗前,皎洁的圆月高挂夜空,那银白的辉芒,刺痛他的眼。
他用力的把窗户甩上,两手按着胀得发疼的太阳穴,努力遏止体内奔窜着的狂躁之气。
他讨厌月圆之夜,每逢月圆,总会勾起他想遗忘却永远无法忘却的恐怖往事,若是可以,他恨不得拿箭将那枚碍眼的月亮给射下来,最好世上再也没有月亮这种东西。
也许是受了伤,令他的自制力大为降低,他的脉搏狂跳,血液似在沸腾,他想杀人,想嗅闻那浓得腥甜的血腥味,好满足他的饥渴。
他下意识的朝房门走去,当南宫绫打开房门时,他也正巧抬手要开门,两人一里一外站着,面面想觑。
见他双眼发红,神色不太对劲,她有些担心的问:“相公,你怎么了?是伤口在痛吗?”
“不是,我想到外面走走。”
“我陪你去。”她立刻说。
“不需要。”他一口回绝。“让开。”
她没有退开,依然关心的望着他,“相公,你真的没事吗?眼睛好红。”
“我说我没事,你快点让开。”他非常不耐烦。
见他这样,南宫绫不放心的伸手探向他的额,在触及他的那一瞬间,被他用力挥开了手。
“不要碰我!”玉如意脸色极为阴沉。
“相公,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的反常令她不安,他眼里闪烁的凶光更教她害怕,但是她没有退缩,只是担忧的注视着他,企图想找出令他变得如此奇怪的原因。
“你不要管我,走开!”他推开她,大步往外走,体内叫嚣的狂暴就快要按捺不住了,但他不想伤到她,他可以毫不犹豫的杀任何人发泄,但只有她,他不愿伤她一丝一毫,所以此时此刻他绝对不能留在她身边,因为他无法保证失去自制力后,他会不会做出什么会令自己后悔的事。
南宫绫被他一推,跌坐在地,见他大步离去,她急忙爬起来追了上去,想问清楚。“相公,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他回头朝她怒吼一声,“你不准再跟来!”
“为什么?”
他眼神阴惊,“你再跟来,我会……杀了你!”
他狠绝的话,令她悚然一震,呆愣在原地,他可怕的眼神,更让她背脊发寒,然而这样情景,她却觉得好熟悉,好像之前也发生过……
她记得那天晚上,他也是眼底泛着血丝,目露凶光的看着她,也记得他那里弄伤了自己,还说——若是我不伤害处个儿,就会想杀你,你想被我杀死吗?
她朝着他的背景大喊,“相公,你想听歌吗?我唱给你听。”
接着,她毫不迟疑的唱起那晚曾唱给他听的安眠曲——
“星儿亮,蝉声啼,娘的心肝儿乖乖睡,梦里有花也有糖,月儿亮,蛙声鸣,娘的心肝儿快快睡,睡一觉,大一寸,将来长大嫁个好儿郎。”
听见这轻柔的歌声,玉如意渐渐放慢了脚步,而南宫绫见状,则一边唱着曲儿,一边缓缓朝他走去,走到他身后,她轻轻从背后拥住他,温婉的嗓音没有停过。
她的歌声柔如三月春阳,回荡在他耳畔,慢慢驱走他体内的戾气,他长睫轻掩,神色已比刚才平和许多。
感觉到他背上的肌肉渐渐放松,南宫绫直到他面前,轻轻握住他的手,微笑的说:“相公,你困了,我们回房吧,我唱歌给你听。”
说完,她便牵着他,两个人慢慢走回房间,扶他躺上床后,她就躺在他身边,手轻拍着他,继续轻吟着安眠曲,想哄他入睡。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但有了上次的经验,她知道只要让他睡着,就能平安的度过这一夜。
玉如意微闭着眼,片刻之后,缓缓开口,“你不要怕我,因为今晚是月圆之夜,我才会这样。”
既然他起了头,她便顺势接腔,“为什么是月圆之夜?”
她等了好半晌,都没听见他的回答,她本以为他大概又不想说了吧,可没过多久后,玉如意低沉的嗓音缓缓逸出来——
“因为我就是在月圆之夜咬断了那个老妖婆的咽喉,她身上的血霎时溅满了我的脸,你知道吗?当时热烫的血洒在我脸上,我一点都不害怕,我只想笑,拼命的笑,因为老妖婆终于被我咬死了,她再也不能吸我的血,我不用再像个猴子一样,被她囚禁在地牢里,每个月被她抓出去吸一次血。”
听懂他是在说年幼时的可怕遭遇,南宫绫既惊骇又心疼。“那件事都已经过去了……”
提及往事,玉如意妖美的神色有一丝恍惚,接着露出狞笑,“就在那天,她说她有皱纹了,喝我们的血已经不能防止她变老,所以她要生吃我们的肉,这样才能延续她的青春,哈哈哈哈……”
说到这儿,他突然凄凉的大笑,过一会儿才又续道:“你知道吗?那老妖婆以为自己是白骨精,而我们是唐僧,只要吃了我们的肉,就能让她长生不老,永保青春……”他神情有些狂乱,还比手划脚起来,“然后,她拿起一把刀,抓起一个孩子,用刀割下一块肉塞进嘴里……”
第7章(2)
南宫绫再也听不下去了,红着眼眶紧紧抱住他,“不要再说了,相公,那些可怕的事情都过去了,别再想了,那个女人已经死了,她再也不能伤害你!”想到他年纪这么小,就经历了这么恐怖残忍的事,她心疼得整颗心都揪拧了。
“她死了吗?”玉如意失神的喃喃自语。
见他神色迷离,似乎还陷在过去可怕的梦魇中,她温言哄着,“对,她被咬断咽喉死了,再也不能伤害任何人了,你也不用再怕她了,以后每个月圆之夜,我都会像这样唱歌给你听,没事了、没事了……”
不忍心他一再被过去的魔魇纠缠,南宫绫拥着他,轻声再唱起安眠曲。
他才不怕她,是他咬死那老妖婆的、是他咬死她的……他把头枕在南宫绫的颈窝,听着她轻柔的嗓音,就这么迷迷糊糊的闭上了眼,慢慢睡去。
南宫绫望着他的睡容,想起他的童年,心疼的眼泪不禁从她眼角无声的滑落。
她决定要陪在他身边,每次只要月圆之夜,她就用她的歌声抚平他曾经经历过的伤害,她相信总有一天,一定能彻底驱走一直纠缠着他的可怕过去……
这一夜,南宫绫暗自在心中下了这样的决定。
“噫,要上路了,可是相公,你的内伤都好了吗?”一早起来,听见玉如意说要动身了,南宫绫有些吃惊。
“就算我是神医,那么重的内伤也不可能马上就治好。”
“那为什么要现在上路,你的身子受得住吗?”她不解的问。
玉如意一脸嫌恶,“再待下去,我的身子才会受不了,这里的米饭难吃,床板又硬,天都还没亮,鸡便鬼叫个不停,吵死人了。”
“好吧,那我去同陈大嫂他们说一声,待会就离开吧。”南宫绫唇瓣噙笑的睇了他一眼,见他又恢复往常那副挑剔刁难的高傲模样,她欣慰的想着,这才像他呀,若是可以,她再也不想看见昨晚那样的他。
“你笑什么?”玉如意叫住正转身准备走出房间的她。
她回头道:“我在想,相公你的精神好像恢复不少,想必伤也好了很多。”
“是好了些,但还没完全复元。”他立刻有些虚弱的又再躺回榻上。
她紧抿着唇忍住笑,没有拆穿他,善解人意的说:“那相公你先歇着,我同陈大嫂他们道过谢,整理好马车再扶相公过去。对了,还得跟陈大嫂多要条被褥辅在马车里才成,免得一路颠簸,让相公的伤又变严重了。”
他轻哼一声,满意的点点头,“嗯,你快去快回。”
“我知道,弄好就马上回来。”打开房门走出去,温暖的晨光洒在脸上,她菱唇轻扬,眉眼含笑,觉得自个儿的未来就天上的灿阳一样,充满了希望。
就在昨夜,她决定要陪伴玉如意一生后,她的心里便不再有疑惑和不安。
对了,晚点就告诉他关于她和莹儿约在杭州见面的事吧,若是可以,她想在见了莹儿之后,顺便将她一块儿接回他说的无心轩去。
她已经成亲了,不能让莹儿一个人孤单的留在杭州,莹儿虽是金丝山庄的五小姐,但她跟她一样逃了婚,想必她大哥、二哥是不会饶过她的,不过莹儿身怀武艺,应该能顺利逃过那些抓她的人吧?
若是路上没有耽搁,这会儿应该已经到杭州了……
不久,她找到陈氏夫妇,跟他们说了要离开的事,顺道要了条被褥辅在马车里,接着回房拿两人的包袱,扶着玉如意坐上马车。
“陈大哥、陈大嫂,这两天叨扰了,多谢你们的照顾,我们走了。”扬手道别后,她便驾着马车离开陈家。
玉如意不想一个人待在车里,便从前头钻出来,坐到她身边,有些不满的哼道:“你谢他们做什么?你最该感谢的人是我,要不是我,你这会儿早就陈尸江底了。”
南宫绫看了他一眼,虽然很想劝他回车里坐好休息,但也知道他才不可能先行听话,便只是微笑的附和他的话,“是是是,相公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最感激的人就是相公了。”
“那你要怎么报答我?”
“我都嫁给相公了,整个人都是相公的,相公还要我怎么报答你呢?”她已经决定要用自个儿的一生来陪着他了,这样的报答应该够了吧。
“你的人是我的,那你的心呢?”玉如意狭长的眼直勾勾的凝视着她。
她微微一怔,接着笑道:“当然……也是相公的。”
听见她的话,他伸指抬起她的脸,眯起眼道:“你这句话是真心的吗?”
“相公要我发誓吗?”迎上他那双狐媚惑人的眼,南宫绫脸色柔和的问。
“若不是真心,发再多的毒誓也没用。”冷嗤一声,玉如意目光幽魅的看了她半晌,接着徐徐荡开了一笑,“不过,我相信你说的话。”
望着他那抹绝魅的笑,她久久才有办法回神,轻声说:“只要你不厌烦我,我会一直陪着你。”
听见这句话,他的心更是乐得像开满了花,但脸上却佯装满不在乎,冷哼一声,“好吧,只要你不是太烦人,我就允许你一直陪在我身边。”
南宫绫一直紧瞅着他,没有忽略方才他眸底一闪而过的欣喜,但她没有戳破他的伪装,挂着浅笑,她觑了他一眼,接着想起一件事,稍微整理了思绪才说道:“相公,有件事我想同你说……我有一个闺中密友叫温莹儿,她是金丝山庄的五小姐。”
听她提起温莹儿这个名字,玉如意意味深长的微微眯起眼,把下巴枕在她肩上,鼻子轻蹭着她的耳珠,语气轻佻的说:“你突然跟我说起她,是想叫我纳她为妾吗?”
“你别胡说八道!我很正经的。”南宫绫微恼的瞪他一眼。
“啧,你愈来愈不怕我了,居然还敢凶我!”他哼道,嘴角却挂着浅笑,看起来完全不像在生气。
她解释道:“你不该拿莹儿来开玩笑,她是我这一生最要好的朋友,以前我在玉织坊时,她对我最好,有什么好吃的,她都会拿来分给我,若是见到我大娘责备我,她也处处维护我。”
“哦,那又怎样?我还可以替你去杀了你那个大娘。”他可以对她更好。
见他一开口就要杀人,她忍不住摇头轻叹,“我没有恨到要杀了大娘,不用麻烦了。”她把话题拉回来,“莹儿知道我要嫁给她大哥后,替我感到很不平。后来,她不嫌我麻烦,保护我跟她一块逃婚,路上我们还假扮成夫妻,我不会武功,这一路上要不是有她,我也不可能逃得这么远,直到遇上你……”
“听过来,她似乎是我们的媒人。”玉如意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可以这么说,我们逃走时就先约好了,若是路上走散了,就约在杭州见面,所以相公,若到了杭州,我想去见她。”
等了片刻,迟迟等不到他的回答,南宫绫蹙起眉,“不可以吗?”
“你想见就去吧。”他取出一颗药递给她。“把这个吃下。”
“这是什么?”她接过那颗乌黑的药,闻到一阵淡雅的清香。
“你不是想要解药吗?这颗还魂丹,不仅可以解去你身上的毒性,服下它,还能延年益寿、强身健体。”这是他对她吐露实话的奖励。
他先前早就听说过她与温莹儿一块逃婚的事,后来又从官凤翔的飞鸽传书里知道,她们两人约好的目的地,正是他们即将前往的杭州。
南宫绫迟疑的看着他,“你没骗我,这真的是解药?”她倒不在意能不能延年益寿、强身健体,只希望这真的是解药,而不是其他种毒药,上次被喂了一次,她怕了。
“既然你怀疑我,这药就别吃了。”玉如意眉一挑,不悦的次哼,伸手就要把药抢回来。
这种还魂丹的药村极为珍贵难觅,他一共只炼得三颗,一颗上次在救白小木时用掉了,他如今只剩下两颗,命危时若服下此丹药,能护住心脉,挽回一命,若是平时服下,则能祛病强身,改善虚弱的体质。
南宫绫见他作势要抢,连忙把药塞进嘴里,用力咽了咽口水,吞进肚了。
他横她一眼,“你不是不相信我吗?怎么把药给吞了,你不怕那是毒药,肠穿肚烂而死?”
她绽起讨好的笑容,“我想相公若真的要杀我,应该无需如此麻烦。”
玉如意只手托肋,贴在她耳畔,低笑的说:“其实那天在渡口,我喂你吃的根本不是什么毒药。”
“不是毒药?”她有些错愕,“那是什么?”
“那颗只是驱虫药,服下后,一年内蚊蝇便不会近身。”原本他是真的想拿毒药喂她,不过他不是沈千秋,他身上带最多的还是自个我炼的丹药。
“那我这阵子每天吃的解药又是什么?”她忍不住再问。怪不得那天她在江边醒来,明明听见一堆蚊子在嗡嗡叫,却没有被叮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