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绫的脸上依然平静无波,玉如意眯起了眼,用力的握住她的手,她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依旧安详的睡着,就在他察觉自个儿几乎要捏碎她的手骨时,他及时放开了她的手,看着被他握得发红的小手,他心疼的拿出药膏,仔细地敷在她手上。
“你知道吗?我已经能体会为什么当时我拿了个坛子,骗沈千秋说里面装的是白小木的骨灰时,他会痛苦得发狂了……我收回我以前说过的话,我不要你不顾性命的救我了,我不要你为我而死,我要你为了我活过来,绫儿……”
他低低的呼唤着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然而沉睡中的南宫绫,始终没有回应他。
秋风起,天气渐渐转凉。
除去自个儿身上的衣物后,玉如意细心的脱去南宫绫身上的衣裳,小心的抱着她,坐进玉石砌成的浴池里,里头的药汁可以舒筋活血。
他让她的头枕在他的肩上,仔细的按揉着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以免她久未起身活动,肌肉萎缩了。
“启禀主人,温姑娘又来求见夫人。”门外响起了下人的叫唤声。
“让她先在外头等着,我和夫人在沐浴。”玉如意扬声回道。
“是。”那名下人接着再说:“沈公子和他的夫人也一块前来探望您和夫人。”
“叫他们都在外头候着。”
“是。”下人领命退下。
玉如意仔仔细细的继续为南宫绫按摩全身,不时在她的耳边低喃,“绫儿,你听见了没,沈千秋和白小木来看你了。”
她仍是沉默的深眠着。
他小心的清洗着她的脸庞,接着轻轻吻上她的唇。但她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任由他吻着。
他离开她的唇瓣,细碎的吻落在她的眉眼。“绫儿,你睡了这么久,还不想醒来吗?”
见她依然双眼紧闭,他捻的抱着她起身,轻轻的替她擦干身子,再温柔的为她穿妥衣物,抱她走回内室后,让她靠坐在椅子上,他拿起梳篦,细心地替她梳理一头乌发,最后盘了个发髻。
“绫儿,我学会怎么梳髻了,等你醒来,我可以每天都为你梳。”
这时在外头等得不耐烦的温莹儿,不顾下人的拦阻,直接推开房门就要冲进去时,恰巧听见玉如意温柔的话语,她愣了一愣后,又悄悄退了出去。
回到前厅,白小木和沈千秋讶异的看着她,只见她两眼红通通的,仿佛哭过了似的。
“温姑娘,你不是去看玉如意的夫人吗,怎么哭了呢?”白小木娇俏的小脸透着一抹关心。
先前她和沈千秋在半路上遇到温莹儿,一问之下,发现她也是要来无心轩,三人便结伴一起过来了。
途中闲聊后,她才得知玉如意已娶了南宫绫为妻,以及之后南宫绫又为了救玉如意而受伤的事。
“没事。”温莹儿低垂着头,看着自个儿的手指。
与沈千秋相觑一眼后,白小木启口再问:“玉夫人……还是没醒来吗?”
“嗯。”温莹儿闷闷的低应一声。
白小木不解,“奇怪,以玉如意的医术,他都能救活我了,为何会迟迟无法救醒自己的妻子?”
闻言,温莹儿抬首,“你没听过一句话吗?医者能医身,却医不了死去的心,绫绫的心一定已经死了,所以才不想醒过来。”
绫绫受伤前对玉如意说的那番话,她已经从南宫原那里得知,后来她追问官凤翔后,也证实他确实曾应玉如意的要求,派人袭击他们,配合他演那场戏。
绫绫一定是在气恼玉如意竟然这么欺骗她,所以才不想醒过来,刚开始时她曾经为此痛骂过玉如意,可是后来看到他对绫绫这么深情,也不忍心再责备他了。
她不禁在心里祈求道——绫绫,你快点醒来,玉如意已经很后悔了,你就再给他一个机会吧,这样,她才有理由可以原谅官凤翔……
“绫儿的心才没有死去,她只是不小心睡得太沉了,我会叫醒她的。”玉如意走进厅里,听见温莹儿的话,脸色阴沉的反驳。
温莹儿仰起头望向他,“我等你叫醒她,玉如意,可是能不能请你快一点,她都已经睡了两、三个月了。”她好怕再这样睡下去,绫绫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深知玉如意喜怒无常的性子,担心温莹儿惹怒他,白小木连忙出声缓颊,“玉如意一定会想办法救醒他的夫人的,温姑娘,你不要太担心。”接着,她暗暗朝夫婿使了个眼色。
沈千秋立即会意,接下话,“玉如意,我们听到消息,说你前阵子在杭州遭到一批杀手围捕,所以特地过来看看你。”
玉如意勾唇冷笑,“是来看我死了没吗?看见我还活得好好的,你们很失望吧。”
闻言,白小木忍不住叹气,“玉如意,你救了我,我们都很感激你,怎么会希望你出事呢,你就非要曲解别人的好意才开心吗?”
“现在看过了,知道我很好,你们可以走了。”他挑眉下了逐客令。
看到她和沈千秋紧紧想握在一起的手,他觉得异常刺眼,因为他想紧握着的那双手的主人,此刻躺在床上沉睡着,对他不闻不问,相比之下,他们两人的亲密,让他愈看愈怒。
见他安好无事,沈千秋与白小木一起站起来,准备告知离开,这时温莹儿突然出声,“那个……玉如意,你能不能去金丝山庄医治我爹?”
父亲的病愈来愈严重,如今已陷入昏迷,再得不到医治,只怕……
她其实没有脸来求玉如意,因为就是二哥为了得到他身上的宝血,不惜买通一批杀手,还勾结了和他有仇的江湖人士,才会害得绫绫如今重伤昏睡不醒。
可是爹的病已经没办法再拖了,爹一生乐善好施,待人宽厚,她真的不忍心自己的爹就这样病死。
听见她的央求,玉如意寒冽如冰的眼神冷冷扫向她:“你要我去医治你爹?”
被他阴冷的目光盯得背脊发寒,温莹儿连忙深吸口气,回视他,“我知道你一定不会答应,可是我求求你,我爹他行善无数,从没有害过任何人,求求你救救他好不好?”
接着,她双膝一跪,表情哀伤,“我知道是我二哥害绫绫到现在都还没办法清醒,可是冤有头债有主,这些都是我二哥造成的,不是我爹,若是爹还在管事,他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提到温行润,玉如意眼里顿时布满阴鹜,“你以为我会饶过你二哥吗?他的人头我先暂时寄放在他身上,改日再去取。你立刻给我滚出无心轩,我不想再见到你!”
温莹儿不死心,“玉如意,看着绫绫一直昏迷不醒,我绝对不会比你好过,要是可以,我情愿代她承受这样的痛苦,若你一定要找人报仇,你只管冲着我来,我只求求你救救我爹。”
“我不会去救他的,你就等着替他收尸吧!”撂下这句话,玉如意阴怒的甩袖回房。
白小木不忍心的上前扶起低垂着脸,还跪在地上的温莹儿。“温姑娘,你先起来吧。”
“若是我没有带着绫绫逃婚的话,一切就不会变成这样了,都怪我……”温莹儿自责的低声啜泣。
白小木不太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能轻拍着她的肩,给她力量。
第10章(2)
须臾,回房的玉如意突然又踅回来,改变心意,“若是把他抬到无心轩来,他还没有断气的话,我就医治他。”
“……”温莹儿抬目,迟疑不定的望向他,一时之间不明白他的意思。
一旁的沈千秋连忙出声提醒,“玉如意答应救你爹了,你还不快回去安排人手将他送到无心轩来。”
温莹儿惊喜的叫道:“玉如意,你真的答应要救我爹?”
“你还不走,是想等我反悔吗?”他冷眼瞅着她。
“我立即就走,立刻就走!”她欣喜的跳了起来,快步离开,赶着要去通知金丝山庄的人,将父亲尽快送来无心轩。
“玉如意,你怎么会突然改变心意?”白小木好奇的问。
玉如意没有心情回答她,不发一的再次回到寝房里,坐到那张暖玉床边,轻抚着南宫绫的容颜,低声道:“你若是醒着,想必也会求我救温莹儿的爹吧?绫儿,等我治好了她爹后,你也该醒来了吧?别再跟我呕气了,你不想把云锦和雪丝的织法交给飞梭楼,不想背叛金丝山庄,都照你说的去做,我以后再也不会勉强你作你不喜欢的事了,你快点醒来好不好?”
回答他的,仍是一片死寂。
夜凉如水,玉如意抱着南宫绫坐在窗边,看着夜空上高悬着的圆月。
“绫儿,你看,今晚又是月圆之夜,你不是说过,以后每个月圆之夜都会唱歌给我听吗?上个月、上上个月、上上上个月你都食言了,这个月你又要食言吗?”
南宫绫静静的依偎在他怀里,玉如意已经习惯了她的不言不语,仔细替她拉好斗篷,裹着怀里的人儿,不让她受凉,接着他轻吻了她的额心,低柔一笑,“你不唱给我听,那我唱给你听吧,你听听我唱得好不好。”
他徐徐启口,在她耳边轻唱起那首听了数遍的曲子——
“星儿亮,蝉声啼,娘的心肝儿乖乖睡,梦里有花也有糖,月儿亮,蛙声鸣,娘的心肝儿快快睡,睡一觉,大一寸,将来长大嫁个好儿郎。”
他一遍又一遍的在她耳旁轻轻哼唱着,唱到最后,他直接把脸埋进她的颈窝,哽咽的说:“我都治好温莹儿的爹了,你为什么还不醒来,你还要气我多久?”
自从上次跟她说出他小时候的恐怖经历,现在只要再逢月圆之夜,他已不再狂暴得无法控制了,他的心病治好了,但他却治不好她的心病,她情愿深陷在黑暗中,也不愿意醒来面对他。
秋夜的冷风刮进房内,让她的小脸染上一抹凉意,玉如意举目望了眼天穹上那轮皎亮的明月,慢慢站起身,将她抱回暖玉床上,细心的替她拉好被褥,又再踱回窗边,任由寒凉的夜风吹拂着自己。
他现在已明白了一件事,原来为一个人死并不难,难的是那个活着的人,他必须日日夜夜在挚爱的煎熬中。
虽然他救活了南宫绫,保住了她的性命,可是不言不语、无知无觉的她,与死又有何异?明明他每天都能看着她,拥着她,可是他们两人的心,却相隔得如此遥远,远到他根本触碰不了。
若是时光能重来,他情愿那把剑是插在他的心口上,而不是她,他懊悔的将脸埋进掌心,这时,突然听到很轻很轻的歌声——
玉如意全身一震,惊疑的徐徐转过身,一个身着白色单衣的人儿,赤足伫立在他身后,窗外透进来的皎洁月辉,照亮了她的脸,她幽黑的双眸专注的凝视着他,歌声正从她微启的唇瓣中轻逸而出。
“……绫儿。”他恍如在梦中般低喃,小心翼翼的朝她一步步走过去,唯恐惊醒了这场梦。
当他来到她面前时,他微颤的伸出手,轻触着她的粉颊,发现她真的是活生生的南宫绫,他激动得紧紧抱住她。
“绫儿、绫儿,你终于愿意醒来了,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多久了吗?”他抱着她,顿时像受尽委屈的孩子般,泪湿面颊。
南宫绫眨了眨眼,似是有些不解,接着缓缓抬手,轻轻环抱住他的腰,任由他的上,沾湿了她的脸和衣襟。
“你进来做什么?出去。”南宫绫上前想赶走那个厚颜无耻、跟她进浴间的男人。
“在你昏迷的这段时间里,都是我每天抱着你,帮你洗浴,那时你可是乖乖的让我抱着呦。”玉如意涎着笑说。
“我现在醒了,可以自个儿来,不用你再……啊——”拒绝的话才刚出口,南宫绫便低呼一声,整个人被玉如意拦腰抱起,走向浴池,“你说过不勉强我做不想做的事,你又在骗我吗?”她嗔道。
“我没有骗你,相信我,等一下你一定会紧抱着我不放的。”玉如意妖美的脸上荡着浓浓笑意,快手快脚的开始褪去两人身上的衣物。
“我怎么可能紧抱着你不放,你放开我,不准再脱我的衣服。”她慌张的伸手想夺回衣物,但她哪是玉如意的对手,不出多久,她已一丝不挂,和他裸裎相对。
她羞得眼睛不知道该看向何处,只好又羞又恼的转过身,想快步走进前方那个用玉石砌成的浴池里,好掩住自己的光裸的身躯。
然而当身子一浸泡在黄色的池水中,她粉脸顿时一白,脱口痛呼出声,慌张的想要爬起来,怎知身子却被他牢牢的钳制在怀里。
“你放开我,好痛,我要上去!”她挣扎着想推开他。
“你昏迷太久,这池里的药汁能行气活血,对你的身子有好处。”玉如意轻哄着她,把她抱得更紧,不肯放手。
“不要,好痛,这池水好像针一样会扎人。”泡在池水里,她的每一寸肌肤都像被人不停用针扎着,疼得她紧皱起眉心。
玉如意捺着性子,又劝又哄,“再过一会儿,等你适应了药性就比较不会痛了,这段时间你要是痛的话,就打我好了。”
南宫绫忽然停止挣扎,抬起黑眸睇视着他,“我昏迷的这段时间,你每天都这样抱着我泡在药汁里吗?”
他宠溺的低笑,“嗯,那时你都很听话。”
“你……不觉得痛吗?”她怔怔的问。
“再痛也没有这里痛。”他指着自个儿的胸口,“那时看你睡得那么香甜,却丢下我一个人,我恨不得狠狠把你咬醒。”
“对不起……”她昨夜才苏醒过来,醒来后只觉得睡了很长一觉,然后看着一向恣意狂放的他,在她面前竟哭得像个孩子似的,她的愤怒、心痛,顿时被他的泪水给淹没了,只觉得什么都不再重要,只要他——她深爱的这个人,能好好的活着,一切就已经足够。
“以后,不准你再这么对我!”玉如意虽然说得霸道,但他眼里却漾满了温柔宠爱,“我不要你为我不顾性命了,你只要好好待在我身边就好。”
南宫绫深情的看着他,动容的轻展笑颜。
如同她将真心交付给他,他也把他的心交到她的手上,所以再也舍不得见她受到伤害。
尾声
七年后——
“玉春麟,你敢踩坏我种的药草,这次你死定了!”无心轩里响起一声怒咆。
跑在前方的小人儿频频回头看着追来的爹,还有恃无恐的扮了个鬼脸。“你敢打我,我就去向娘告状。”
“你还敢拿你娘来威胁我,这次我绝对要把你吊起来毒打三天三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