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天制药。
下班时间已过,易楚珩的办公室里炮声隆隆。
“楚珩,你最近是怎么了,老是出包,你再不争气一点,我真的没办法再挺你了。”易楚珩的叔叔易庆荣脸不红、气不喘的说,心里想着,虽然他不是接班的第一顺位,但比起在侄子手底下做事,他宁愿当个永远的老二。
“楚珩,MST的投资案你拿不下来,这我能理解,但你怎么连几件小小的药材采购案都处理得乱八七糟,若你无心经营易天,我劝你快些从总裁之位上下来,免得误人误己。”易楚珩的伯父易宗恒一脸痛心地说道。原本该他的位置却被侄子抢走了,他怎能不快些在侄子羽翼未丰之前把大位抢回来?
易楚珩无法反驳,只能低着头站在一旁挨骂,不明白自己为何屡屡做出错误的裁示,这太不像他了。
“楚珩,不懂就要问,不要自作聪明,易天的股价已经连跌好几天了,再这样下去,那些个大股东就要杀到公司来了。”易庆荣说得宛若他有多担心易楚珩似的,天知道他近来扯了易楚珩多少次后腿。
弟弟已用股东们打脸侄子,易宗恒身为兄长,自是得提高规格再给易楚珩洗脸,“楚珩,要不是有你爷爷为你护航,你也坐不上这位置,现在你爷爷的身体愈来愈不好,你再这么不长进,教你爷爷怎么安心待在家里休养?”
“楚珩,做人要有自知之明,不要以为有你爷爷为你撑腰,你就这样有恃无恐、独断独行,看看你那些个堂兄弟们,哪一个不是每天战战兢兢、安分守己的为易天奋斗,你要多学着点,知道吗?”易庆荣嘴巴上说堂兄弟们,但在场的人谁不知道他指的是自己的儿子们。
易宗恒哪肯吃下这个暗亏,他二话不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楚珩,没人奢望你能一个人撑起易天,你身边还有这么多亲人可以帮你,你要是不好意思找我和你叔叔帮忙,你就去找你的堂兄弟,我相信他们一定会很用心帮忙你的。”
兄弟俩你一言、我一句,修理易楚珩修理得可爽快了。
尽管是一件爽事,但话说多了总是会口渴,就在易宗恒兄弟喝水解渴时,易楚珩的手机响起,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后,立刻借故请走两位长辈,“不好意思,伯伯、叔叔,是一通很重要的电话。”
闻言,兄弟俩相互使个眼色后,相偕离开。
直到办公室的门重新合上,易楚珩才接听手机,“林秘书,没事的话,你可以下班了。”
“是,总裁。”
原来易楚珩早事先交代过自己的秘书林淑莉,不管任何时候,只要他的叔伯进入他的办公室超过十五分钟没出来,就立刻打电话给他。
可恶!易楚珩高高抬起拿手机的手,想摔手机泄愤,可他终究是忍住了。
为什么?他为什么会一直做出错误的判断?就算有人暗中设计他,他也应该要像从前一样,轻轻松松就能化险为夷才对,怎么会每一次都栽跟头呢?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难道就像他的叔伯说的,他根本没能力扛起易天,之前是他运气好,才能一次又一次的冲破难关,终至得到爷爷的认可,让爷爷把易天交给他?
易楚珩颓然的在沙发上坐下,用双手蒙住自己的脸,再一次想起老人对他说的话,他不敢说老人是个活神仙,但开春都还不满一个月,他就从一个倍受看好的接班人落难至此,再不想个办法让自己恢复往日雄风,他真的会保不住总裁的位置。
要再去找另一个童家家吗?易楚珩考虑着,最后下了一个决定,就再等个几天看看,若他还是拉不回自己的声势,他就再去找另一个童家家。
找不到,还是找不到工作,眼看再过三天就是月底、她就要无家可归了,童家家再高的志气也要被打趴到地上,偏偏又遇到二二八连假,岂不天要亡她?
晚上十点,童家家躺在单人床上,用棉被把自己的脸蒙起来,痛骂着自己,她是眼瞎了吗?怎么会没注意到今年的二二八是四天连假呢?
现在怎么办?假日去餐厅应征工读老板会理她吗?童家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直想用棉被把自己闷死。
不知过了多久,听见手机铃声,她伸出一只手,摸来放在床头的手机接听,“喂?”
“家家、家家……”
听见舅妈王秋菊恰似哭喊的声音,童家家心一惊,连忙掀开棉被坐起来,“怎么了,舅妈,你在哭吗?”
“家家,怎么办,你表哥他、他……”
“表哥他怎么了?”
“他跑路了。”
“跑路?”童家家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她知道表哥不学无术,又不甘心接手舅舅的果园,但也不至于弄到要跑路啊,“表哥为什么要跑路?”
“他欠组头好多钱还不了,就跑路了。”
“什么?”童家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舅妈,你和表哥已经玩六合彩玩掉一片果园,还不怕吗?”
六合彩是地下博奕,曾经十分盛行,虽然近几年比较退烧,但还是有很多人暗中在玩。
“我没有,我也不晓得你表哥还在玩,是组头刚刚找上门来,我和你舅舅才知道的。”
覆水难收,童家家只能赶紧帮忙想办法解燃眉之急,“欠多少?”
“三、三、三……”
“三十万?”久久未闻回应,童家家差点儿一口气没喘过来,“三百万?!”
“嗯。”
童家家闻言直想尖叫,“表哥疯了吗?”把舅舅剩下的果园统统卖掉,也不见得卖的到三百万。
“家家,现在就只有你可以救你表哥了,你今天晚上赶快梦一组明牌……”
“舅妈!”童家家喝停她的话,好后悔自己的少不经事,才会害舅妈和表哥陷入赌海里不可自拔。
“不然怎么办?我们到哪里借三百万还给组头?组头说我们再不还钱,就要断了你表哥的手筋和脚筋。”
怪她对吧?她都逃到这么远了,舅妈还是要怪她?童家家觉得自己好无辜,不想承担这个莫须有的罪名,却又不能见死不救,“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筹三百万给你。”
“什么时候?组头说只给我们三天的时间。”
“好,钱我最晚后天汇给你。”
债务有着落了,王秋菊这才升起愧意,“家家,对不起……”
光一直说对不起有什么用?表哥就是仗着有家人会替他还债,才会执迷不悟。想到这,童家家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是啊,她早该觉悟了,她没有能力、也不想再为表哥擦屁股,所以就断了吧,彻彻底底和那个家断了吧,或许这才是她报答舅舅一家养育之恩最正确的方法。
童家家又慎重考虑了会,才淡然的开口,“舅妈,谢谢你和舅舅的养育之恩,这三百万,是我能给你们最后的报答,三天后,我会换掉手机号码。”说完,她结束通话,再关掉手机。
童家家放下手机,四顾茫茫,她话说得大声,但她身边一个朋友也没有,连三百块都借不到了,去哪里筹这三百万?她自嘲着,无尽的悔恨也在此时再一次蚕食着她的心,让不轻易掉泪的她忍不住掩面痛哭。
她错了,是她太愚蠢,才会害敦厚老实的舅舅被六合彩害到连祖产都快守不住。
她自小多梦,但大多醒来后就忘了,突然有一天,她意识到她的梦可以预知未来,就在这时,她的舅妈迷上玩六合彩。
她天真的以为,如果她梦到会中奖的号码,舅妈就发财了。然后,她真的梦到号码了,舅妈也真的中奖了,这样的情形一次、两次、三次之后,她成了舅妈口中的活财神。
然而,梦境不是她所能控制,也不是她想梦就能梦得到,渐渐地,她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日日夜夜压迫着她,她愈来愈害怕面对每天的早晨,因为她又没有梦到舅妈想要的那个梦。
被逼到最后,她不得已开始瞎猜,想着杠龟也好,那表示她的梦不准了,这样舅妈就会放过她,也不会再玩六合彩了。但她太低估人的赌性,尤其是曾中过大奖的人的赌性。
输掉了所有赢来的钱、再输掉所有积蓄,而那一片被舅妈和表哥赌输掉的果园,是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不能待在舅舅家了,再继续待在舅舅家,舅妈和表哥就不会死心,更可能会为了想赢回输掉的钱而赌得更大,所以她收拾简单的行李,告别疼爱她的舅舅来到她梦想中的台北……
想到这儿,童家家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水,命令自己要坚强起来,天无绝人之路,不管是好活还是赖活,只要还活着,她的未来还是充满希望。
第2章(2)
赚钱最快的方式就是下海,但她急需三百万,老板会先借她吗?低头看着自己一点也不火辣的身材,童家家怅然地笑了,虽然她仍保有处子之身,可她又不是十七、八岁的漂亮妹妹,就算老板肯帮她找恩客,她又能有多少行情?
三天,她只有三天,她又不认识什么有钱的大老板、大总裁……思及此,童家家的脑海里跳出一个人,对了,易楚珩!易楚珩就是一个有钱的大总裁。
童家家连忙取来自己的包包翻找着,她记得没丢掉,在哪里?易楚珩的名片……找到了!她如获至宝的将名片紧紧压在自己胸口,这是她唯一的出路,她用她的初夜向他先预支三百万,他应该会答应吧?
童家家颤抖的拿起手机开机,再颤抖的拨出号码,随着接通的铃声响起,她的心脏也如鼓一般急遽跳动。
接电话接电话,拜托,接电话。童家家不停的默念着,终于,铃声停止,接着传来一串低沉的嗓音——
“我是易楚珩。”易楚珩分心说道,他现正在书房里加班。
对方久久未响应,他再道:“不说话,我要挂电话了。”
“等一下、请等一下。”童家家连忙出声,深怕易楚珩真挂了她的电话,那她可能就没有勇气再打了,“易先生您好,我是童家家,您还记得我吗?”
童家家?她怎么会打电话给他?易楚珩一时没注意到童家家不同于上次的称呼与态度,他神色一变,快快放下手上的工作,专心与她对话,“记得。”
太好了,他还记得她。童家家按捺下狂喜再道:“请问,您还需要我和您假结婚吗?”
她真是为了这件事打电话给他。易楚珩大喜之余,也有点困惑,“为什么改变心意?”
“我……”
“算了。”易楚珩截下她的话,“我们见面谈,你在哪里,我过去接你。”如果说,他上一次向她提起这个交易是无意的,那这一次他就是有心的了。
“我在……”童家家和易楚珩约在一个离她家最近的捷运站口见面。
“好,我马上出发。”
易楚珩收线后,随即再拨出电话,“益安,成了,你赶快帮我拟假结婚的契约,愈完备愈好,明……后天晚上好了,带你老婆和印章到我家里来,就这样,挂……”
“等一下!”郭益安大声喊停,早被好友的话吓到心惊肉跳,“楚珩,你现在是走投无路,想死马当活马医吗?”
“对。”
还对咧,郭益安坐不住的站起来踱步,“楚珩,你醒醒,那老人说的话怎么能信?”
“不然怎么办?再不想个办法阻止我的衰运,不用别人轰我下台,我自己就先摔死了。”他已经算不清楚这几天他又做了多少次错误的决断,再这样下去,他不自动引咎辞职,怎堵得了悠悠众口?
“楚珩,你冷静一点,我们再想别的……”
“我很冷静,我决定这么做,挂电话了。”语毕,易楚珩快步走出书房,抓起大衣和钥匙,用跑的出门。
易楚珩和郭益安通话的同时,童家家还不相信自己成功了。
这是真的吧?她用力咬了下自己的小手臂,会痛,是真的……耶!她开心到整个人跳起来,可下一秒,她意识到一个事实,瞬间,她的心凉透了。
她真的要为了帮表哥还债把自己卖掉吗?童家家怔忡的自问着,这时,心底的一个声音告诉她——不值得,你并不欠表哥什么,所以,回绝易楚珩吧。
对,回绝易楚珩,那样她就……不,不可以,舅舅就表哥这么一个儿子,回绝易楚珩,那舅舅怎么办?
她不可以临阵抽腿,她已经答应舅妈了,不能说话不算话。
几番天人交战后,童家家最终选择了面对残酷的现实,卖了自己,她还剩下什么?她再一次自问着,而答案只有一个,她只剩下骨气而已,一点用都没有。
但如果答应假结婚,她就有一千两百万,扣掉三百万她还有九百万,可以去买一间小套房,再开一间小小的美甲屋,她的未来会比现在更光明,她的人生会比现在更有价值。
思考完,童家家不再犹疑,她坚定的从衣橱里拿出旅行袋,把套房里属于自己的东西全部装进去,穿上外套后,她留下套房的钥匙,默默许下誓言,走出这里,她的生命也重新归零,而她的新人生,就从她与易楚珩契约失效的那一秒开始。
易楚珩驾着一辆百万名车在黑夜里驰骋,在目的地即将到达时,他远远就看见一个小黑影站在捷运站口,童家家把头垂得低低的,双手向前交握提着一个旅行袋,寒风吹起她的长发,那瑟缩又萧然的模样让他不禁泛起一阵心疼。
不久,易楚珩将车子靠边停,按下车窗唤童家家过来,待她坐上车后,他一句话也不说、不问,便直接将她载往自己的住处。
“喝杯温热的开水暖暖身体吧。”等童家家把玻璃杯接过去,易楚珩才在单人沙发上坐下。
温热的玻璃杯温暖了童家家冰冻的双手,而易楚珩贴心的举动,则安抚了她紧张的心情,“易先生,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易先生?您?易楚珩终于发觉童家家的不一样,但这个问题他可以晚点再研究,“你先说,为什么改变心意?”答案他完全不在意,他只是觉得自己有必要先了解一下。
“我急需三百万。”童家家看着手上的玻璃杯说,不想多做解释,但她知道自己非给他一个解释不可。
果不其然,易楚珩开口追问了,“为什么突然需要三百万?”
童家家喝了几口水润润自己干涩的喉咙,才望向他坦然的回答道:“我父亲早逝、母亲改嫁,是舅舅、舅妈把我养大,去年之前,我一直住在南部的乡下。我舅妈刚刚打电话给我,说我表哥欠了人家三百万,对方说三天之内要还,不然就要断了我表哥的手筋和脚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