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好后，她回褚问风办公桌，找了一张A4纸，拿了他常用的钢笔，在纸上留言。
安静的办公室里，只有褚问风均匀的呼吸声，巫秦芯留完言，又在他的办公椅上窝了一会儿，看着沙发上昏醉到熟睡的男人，她目光温柔，唇边绽放柔色笑花。
她起身，顺手拿走钢笔，接着在沙发边的地板坐下，摸了摸褚问风的脸颊。这男人酒品真好，喝醉就睡，不吵不闹的。
“其实，他们让你喝醉也好，本来我也打算今天把你灌醉。”她对不省人事的褚问风说。
“问风，我要向你介绍另一个巫秦芯，一个几乎从懂事就当了骗子的巫秦芯。那个巫秦芯年纪小的时候，在街上装病，利用别人的同情人乞讨骗钱；那个巫秦芯国中时，假借爱心义卖骗钱；那个巫秦芯在高职是，设计好几个男人仙人跳；那个巫秦芯高职毕业之后，开始偷商业机密贩卖。”
她低声说着，往事一幕一幕在她眼前刘古，她从没像这一刻如此厌恶过去的自己。
“如果你没喝醉，我怎么有勇气向你坦白，我是这么烂的人。”她又哭又自嘲的笑，掉下眼泪。她这个大骗子，根本配不上他！“我没有勇气 告诉你，我其实是雷总找来偷群魔开天的人，是要偷走你梦想的大坏蛋。”
“唔……”这时仿佛睡沉的褚问风，忽然发出无意识的声响，接着翻了个身，面向沙发椅背，背对她。
巫秦芯吓一跳，紧捂住嘴，怕惊醒他，等过片刻，褚问风不移动了，她才松口气。她轻轻碰他的背，他毫无反应，她继续说下去。
“我拿走你放在抽屉的游戏了，雷总说，如果我不配合完成计划，他会亲自告诉你我是多烂的人，不管我偷不偷，最后，你都会知道我有多坏 ……”
她往前挪了些，将脸颊轻贴在他的背上，泪水奔流不止，只因这是她最后一次这样贴近他。
“我没有别的选择……我多希望我有别的选择，能在我自由后才认识你。你知道吗，我曾经很努力，希望做个好人，我告诉养父母我不想再当骗子，结果，他们找了三个不良少年到家里……他们坐在客厅，看那三个人脱我衣服，然后说，要是我不听话，就要那三个人轮流强暴我，他们……”她的眼泪汹涌，哽咽到说不下去。
那天下着大雨，她不晓得是不是老天嫌她坏，要好好惩罚她，发生那么恐怖的事情，还打雷下大雨。
那时她拼命尖叫，可外头雷声轰隆，雨声噼里啪啦，吞没了她的哭喊……
“我养父母就坐在客厅冷冷看我，我的上衣被扯破，裙子和内衣也被……那三个人抓着我、摸我……我觉得自己好脏……后来，我哭着求我养父母、哭着说我会乖，我会很乖很乖……”
她一直哭、一直哭，害怕忍不住崩溃。
“我求他们好久他们才肯放过我……我哭着穿回上衣，趁他们不注意逃出家门。我好笨，居然跑去警察局报案，结果，警察拍了我衣衫不整的相片，边拍边笑，他们写了笔录，然后打电话要我养父母带我回家，警察说他们会查，却完全没有下文……”
那天是可怕的恶梦，狠狠纠缠她。回去后，她被关进房，饿了两天。
“那一天下大雨，雷打得好响……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看恐怖片吗？自从那件事后，每次打雷下雨，我都很害怕。可是，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人 可以保护我，所以我开始看恐怖片练胆量，我想，如果我连鬼都不怕，就没有什么能让我害怕了。”
说着说着，她突然笑了。
“我刚开始看恐怖片时，吓得连洗手间都不敢去，睡觉一定要打开所有的灯，很好笑吧？但……看恐怖片真的有用喔，看过五十部恐怖片后，我不怕了，打雷、下雨、蟑螂、老鼠……以前怕的，现在我都不怕了。”
巫秦芯停顿下来，抹抹眼泪，脸上还挂着凄楚的笑。
“我跟养父母谈妥条件，拿雷总的一千万换自由，他们拿一千万，然后终止对我的收养关系，从今以后我跟他们再也没有瓜葛，我就可以安心当个平常人，再也不当骗子。”
她叹气，可惜，谈妥的条件，没用了。
“问风，我很想当面跟你说对不起，可是我没有勇气，我不想看见你对我厌恶的表情……”她安静好久，终于移开贴在他背上的脸，结果他背上的衬衫湿了一大片，是她的眼泪。
“我说过，今天晚上要告诉你答案的。我要说了喔……恭喜你，你赢了，不用送我五克拉钻石，你给了我连空气都变甜的幸福。
我们在雨林里，你为我吃柠檬蚁，那么大只的蚂蚁你居然愿意吃……那一刻，我周遭的空气都变甜了。我们在雨下等食人鱼烤熟时，我感觉到的幸福，就像倾盆而下的雨一样多。”
站起身，她俯望了他片刻，他背对着她，她看不见他的脸，浓浓的不舍纠缠着她。
好片刻，她才说：“问风，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接着她拉着行李箱，走出褚问风的办公室。
第8章(1)
推开办公室的门，巫秦芯就愣住了，因为林子珊站在门外不远处，看她的表情又恨又复杂。
巫秦芯很快回过神，合上身后的门，镇定的往前走，接近林子珊时，被她拉住。
“我都听见了。”林子珊冷冷地说。
她在楼下等所有人离开了才上楼，原是想趁褚问风喝醉、没有其他人时，单独跟巫秦芯说清楚。
她爱了褚问风很久，更为他尽心尽力的再寰远卖命，她觉得褚问风只是一时迷惑，不会喜欢巫秦芯太久，本来她打算跟巫秦芯谈判，希望她能退出，她不相信巫秦芯会比她更适合、更爱褚问风，万万没想到上楼后，会听见那么惊人的事实！
“你想怎么样？大吼大叫，吵醒你心爱的男人。”巫秦芯面色也很冷。
林子珊恨恨地瞪她。这歹毒的女人，怎么配得上褚问风的爱？
“你把游戏留下，我可以当做不知道这回事，要不然……”
“不然你想叫醒他，告诉她我想偷他的游戏？你觉得他会相信你的话吗？信不信我随便想个借口都能说服他？让他觉得你只是嫉妒我，然后我只要再花点时间说你的坏话，他就会开除你？”
“你……”林子珊气得说不出话。她听见褚问风为了她吃大蚂蚁……她很心痛，明白他爱死了这个女人，也知道他一定会相信她。
“我就是坏，你既然偷听了我的话，应该了解。所以我建议你当作不晓得这件事，让我静静离开，过几天褚问风就会知道我有多坏，他会伤心、会恨我，你正好扮演安慰他的角色。你看，我都帮你想好了，你有大好机会可以赢得他的心，何苦为难我也为难自己呢？反正我只是带走一款游戏——”
“你明知道问风有多在乎那款游戏！”林子珊提高音量吼。
“我劝你小声点，要是把褚问风吵醒，我只好执行B计划，继续赖在他身边，找别的下手机会，不过，我会先想办法搬开你这颗大石头。你自己选，还是要让我走，过几天你赢得褚问风，或者现在把他吵醒——”
“你走！”林子珊想都没想就一喝，“凭问风的能力，要开发几套新游戏都没问题！”只要他明白巫秦芯多坏，她就有机会赢得他的心。
拿群魔开工跟褚问风放在心上一秤，轻重立见分晓。
“果然是聪明人，凭褚问风的能力，新游戏很快会有，但他只有一个。林子珊……请你好好照顾他。”
“在我后悔前，你快走！”撇过头，林子珊不屑看她。
巫秦芯没再多话，拉着行李箱，快步离开寰远。
十分钟后，林子珊也离开了。
办公室里的褚问风翻过身子，睁着一双红透的眼。
看样子，这一局，他跟巫秦芯都输得很彻底。
半小时后，他抹了抹脸，起身走到办公桌前，看见巫秦芯在A4纸上留下的文字。
乌龙茶冲泡方式如下：茶叶三分之一杯量，冲第一回热水，十秒后倒掉，紧接着冲第二回，等三十秒后再倒掉，冲第三回热水后，泡2分钟，倒出即可饮用。
褚问风死死盯着那张纸，纸上再没有其他文字。
乌龙茶的冲泡方式……
他可以自认为看见她的真心吗？
他就这样呆坐在办公椅上，直到五个小时后，一通电话进来，才终于打断他纷乱的思潮。
“老大。”手机那头，是单家老四的声音，低沉的声音听来像男人，巫秦芯她一直以为单四弟是男人，可其实单家老四得换上女装，戴上长假发，才看得出真正性别。
“嗯。拍到相片了？”摘下眼镜，褚问风揉揉眉心，苦涩的问。
“很奇怪，我跟她坐上火车，一路坐到恒春，她没跟什么人碰面耶。”
“恒春？”他愣住。
他们会那么小心吗？大费周章的约在南台湾交货？
“她刚住进一家民宿，接下来怎么办？”单嘉璋问。她真怀疑褚老大会不会是误会了什么？秦芯实在不像坏女人，她虽然平时爱扮男人，但神经可不像男人那么粗，凭女人的直觉，她看得出秦芯很在乎褚老大。
“你继续跟，说不定会晚几天才碰头。你要小心，别被发现。”
“放心，我现在是超级大美女，秦芯不可能认得出我。”单嘉璋现在顶着浓妆，留着波浪般飘逸的长发，身穿翩翩连身长裙，几次经过巫秦芯身边，都没引起她的注意。
“麻烦你了，有什么状况再跟我联络。”
“OK。”
褚问风搁下手机，小心翼翼的折起那张纸，也注意到他放在桌上常用的钢笔不见了。
抚着放钢笔的地方，他又出了神。
秦芯，我们……都输了吗？
有没有可能其实……我们都赢了？
不到上班时间九点，寰远的气氛已经很热络，才八点半，员工几乎都到公司了。
距离褚问风办公室最近的绘图部，熊大爽朗的声音响起。
“嘿！你们猜褚老大跟嫂子是不是在里面裸睡？”
熊大手下的人全部闷笑，但写程式的单家三兄弟却正襟危坐地盯着电脑。
平时单家兄妹也挺爱闹的，怎么今早静悄悄的？熊大觉得不对劲，站起来朝写方程式的办公区块望去。
他左望右看，没瞧见单嘉璋，有些失望，接着又想，什么时候才要告诉嫂子璋璋百分之百是女人？
“老四没来啊？”他问单家的发言人单二哥。单家老大、老三都是闷葫芦，平时不太爱回话，多半在庆功时才会偶尔出现人来疯的情形。
“嗯，她请几天假。”盯着电脑，单二哥压根没看他。
“怎么了吗？”熊大立即追问。
“没事。”
他皱眉。“没事干么请假？”
“你要不要亲自打电话问她本人？”单二哥冷冷的说，接着突然冒出一句，“爱要及时啊。”
熊大顿时尴尬起来，什么跟什么啊……爱要及时？他一屁股坐下，刚闷笑的几个人又转为轻声好笑。
“你们说……”要不要进去褚老大办公室瞧瞧？熊大想了一会又开头，本想撂人壮胆，去敲敲老大的门，未料话才起头，褚老大办公室的门便应声打开。
褚问风走出来几步，朝会计部看去，平板的说：“林子珊，麻烦你进来一下。”
霎时，办公区所有职员皆愣住，全停下手边的事，因为褚老大……好像火气很大？
林子珊一头雾水，慌忙离开位子，进了褚问风办公室。
已在办公椅上坐定的褚问风见她进来，低声招呼。“坐。”他指了指沙发。
“问风……”林子珊还没坐下，先开了口，可褚问风的回应，让她彻底僵在原地“林小姐，我们并没有熟到可以互称名字。”
这句话，像冰冷的箭射穿她的心，让她错愕到无法反应。
以往她喊他问风时，虽然被他软软纠正过几次，他希望她跟着大家喊他褚老大，因为他听习惯了，但几次后，他也没再继续坚持，直到巫秦芯出现，她隐约感觉到他刻意避开她。
“昨晚我其实没喝醉，你跟秦芯在办公室外面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林子珊呆了片刻，赶紧说：“既然这样，你就知道巫秦芯根本是雷总派来——”
“别说了。秦芯的事我会处理，我请你进来，是希望你自动离职。”
“为什么要我离职？我没做错事！”林子珊又惊又怒，完全没法接受。
“如果我说我这辈子只爱秦芯，不管你怎么努力我都不可能爱你，你还会想继续在寰远工作吗？”
“你明知道巫秦芯是个骗子，你还爱她？”她忍不住提高音量。
“对，我很爱她，不管她做了什么，我不希望她回来后有人看不起她，对她充满敌意。对不起，你跟秦芯，我永远只会选择她。”
林子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心在他绝情的话语下，逐渐死去。“这些年，我在工作上尽心尽力……”
“我不会让你吃亏，鸿天收购寰远后，我会交代人资部，让你续领三年分红、股票，之前寰远发行的游戏分红，也会保证让你领到游戏停售为止。”
“我要的不是钱！”
“可是除了钱，我没有别的可以给你。请你对我死心吧。”
他都说到这么明白了，她不可能还不死心，除非她可以连自尊都不要，但她不行，比起这男人可以毫无尊严地爱巫秦芯，她对他的爱，好像太薄弱了点。
而且他明知巫秦芯不怀好意，偷了他废寝忘食开发的游戏，他竟还是爱她，这瞬间，她真觉得以为能够取代巫秦芯的自己实在是太天真了。
“好，我辞职。”
“林小姐，我希望你今天就办好离职手续，中午前离开公司，也请你别告诉任何人昨晚秦芯拿走游戏的事。如果你说出去，优退的条件，我就无法保证履行了。”
到了这地步，他仍然只想着要怎么保护巫秦芯？
林子珊再也不存在丝毫幻想了，她点点头。得不到感情，她不会傻到连钱都不要。“我明白了，我一办完离职手续就走。”
她挺着背脊退出褚问风办公室，用最快的速度办好手续，默默整理私人物品，离开这个让她伤心的地方。
她才不要像那男人那样，爱得连自尊都抛弃！
褚问风在办公室坐了一上午，不管任何人想进来，全被他挡在门外。
除了单家兄妹和在鸿天的展绎，寰远里没有其他人知道，今天怪怪的褚老大究竟怎么了？还有资深会计林子珊，为什么匆匆离职？
这天，寰远史无前例的，掉进莫名其妙的低气压。
第8章(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