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他惊呼,长剑正从一名黑衣人胸膛拔出。“早说嘛!”
是他动作太快好不好?苏觅音闷着一肚子气,只能对另一名黑衣人发泄。
“是谁派你们来的?醉香楼的火是不是你们放的?”一个字出口,便一剑招呼上黑衣人的衣服,两句话问完,对方已衣不蔽体,好似逃难了一整年。
“小捕快,我不知道你有这种变态嗜好,喜欢割男人衣服。”他很好奇,她越生气,似乎功夫就越厉害,到底能发挥到什么程度呢?
“商昨昔,你只会逞口舌之能吗?”
“我还有没有其它本事,咱们再打一场你不就知道——什么东西?”他瞪着黑衣人忽然抛出的红色圆球,苏觅音一剑刺过去,他脸色一变。
“不要硬接!”那是震天雷!
“什么?”稍微走神了下,但她仍改刺为挑,将暗器远远地送飞出去。
“这样不行。走!”不等暗器落地,商昨昔一把拉住她往外跑。
“你们跑不掉的。”黑衣人冷笑,那本来烧得半塌的回廊瞬间整个垮掉。
接着,又来了四个黑衣人,手持巨网,从天而降。
“呿,一点破东西也敢拿出来献丑。”商昨昔剑化流星,破开巨网。“小捕快,你可别再心慈手软啦!”
苏觅音默然,迅即的四剑穿透四人喉咙。
这时,一道绿光突然袭向商昨昔的手腕。
“小心!”苏觅音挥剑阻挡,绿光却顺着剑尖缠上她右手。“这是——”
商昨昔回头一看。“鸳鸯锁?!”他长剑一抖,想要替她解去腕上的束缚,却已不及,反而将自己赔了进去。
苏觅音看着连接她右腕与他左手的绿线,脸色一黑。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传说——鸳鸯锁,锁鸳鸯,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这东西怎么可能真的存在?”唯有死亡才能解开的暗器,将她和他连成一体,也就是说……只要活着一天,她永远别想摆脱他。
天底下还有比这更悲惨的意外吗?
“不必担心,反正你们很快就会死了,到了地狱,鸳鸯锁自然开解!”黑衣人仰头狂笑。
“呸,一把鸳鸯锁就想困住商爷?作梦!”商昨昔拉着苏觅音,逃势不歇。
鸳鸯锁虽然麻烦,但不致命,让他介怀的是那颗被她挑飞的震天雷,那东西要是炸开来……
轰!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震天雷落地,掀起狂暴气浪,掠上半空的两人被震飞了几个跟斗。
商昨昔和苏觅音狼狈地跌落地面。
“幸好只有一颗。”他说。
“你确定?”她分明看见黑衣人又丢了三颗出来。
他也见到了。“该死!不是说京城的治安很好吗?怎么震天雷像雨一样地下?”
“抱歉。”是她管理不周,亡羊补牢,时犹未晚。她飞身前扑,就想去抢那三颗震天雷。
“闪——”同时,他掠向高空。
“唔!”
“呃!”
默契太差。
本来,以他们两人的武功,不管是要抢下震天雷,或者逃出危境,都不成问题,但现在他们被鸳鸯锁绑着,一个往左、一个向右,便麻烦了。
商昨昔和苏觅音跑到一半,发现身子又不由自主地被扯回去,大惊失色,也恍然大悟。
“来不及了,先逃再说。”他抱住她的腰,慌不择路地往前窜。
她吃了一惊。性命交关的时候,他竟用身体保护她……
轰、轰、轰——连续三颗震天雷炸开,整个天地好像被装入坛子里,用力晃荡一样。
天暗了,地面裂开几道缝隙。
“小心!”她飞起身子,拉着他一起避开突然出现的地缝。
但命运有时是很会玩弄人的。他们往上飞是躲过一劫,却闪不掉那先遭火焚、又遇震荡而倒塌的楼阁。
砰!商昨昔和苏觅音一起被砸进地缝中。
眼前变成一片黑暗的时候,他们以为自己死定了,但这一下落,却像没有止尽般,不停地往下坠、往下坠——
也不知过了多久,咚,两人同时落入冰冷的水里。
幸好水不深,他们很快站了起来。
“这是……”她讶异地看着身处之地。想不到醉香楼底下别有洞天。“地底河?”
“管它什么河,先逃再说。”震天雷的威力还没发泄完,整座地洞在摇晃,隐隐有塌陷之迹。
“下潜。”地底河是有出口的,只要他们能躲过被活埋的危险,就能逃出生天。
“喂——”商昨昔惊呼。
他还没来得及说,他不会游泳啊!
第2章
商昨昔无法呼吸,胸口闷得好像要爆开,他张嘴想喊,冰冷的水便往嘴里灌。好痛苦……谁来拉他一把?
“商大侠、商大侠……”一个几分熟悉,也有更多陌生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啊……”他的低吟逐渐变成惊呼。
“商大侠!”一记低喝在他耳边炸开。
“哇!”他倏地从床上翻坐起来。“什么人……”
眼前映入一张花般玉颜,翠黛的柳眉下是圆圆的猫儿眼,琼鼻精巧,唇含春风,好一个美人胚。
慢着,这张脸怎么越看越眼熟……
“苏觅音?!”
“正是在下。”她颔首微笑。“商大侠还有哪里不适?”
“你——女的?”
她曾经化做男儿身吗?没有吧?“一出生便是女儿家,从未变过。”
是啊,尚善国三大女官,名捕苏觅音、巡按水无艳、御史花想容,不是姑娘,难道还会是须眉?
问题是他看惯苏觅音一身大红官服、仗剑对敌的模样,这时乍见她布衣衫裙,犹然难掩丽质天生,一时竟认不出人来。
双眼离不开她的脸,他靠得近了,恍惚间似是嗅到春风袭来,温暖中带着微醺的气息。
惊慌的心定了,代之而起的是一股淡淡的依恋和安心。
“商大侠,”她轻轻推了他一下。“你还好吧?”
他倒吸口气,别过头,打死不说自己对她的惊艳了。
“商大侠?”
“我没事。”他这才发现自己也换了一身粗布衣裳。“我们现在在何处?这衣服……哪儿来的?”本想问是不是她替他换的衣,可话到嘴边,又莫名地吞了回去。
“这里是太阴山。我们昏倒在河边,是阿土伯夫妇将我们救回家的。”正如她所料,地底河是有出口的。
“太阴山?距离京城可有五十余里路。”
“不管距离远或近,我们现在都不方便回去。”她指着两人手上的鸳鸯锁提醒他。
“一把破锁而已,只要找到我大师兄巧手天匠顾明日,必能破解。”
“顾先生人在何方?”这玩意实在太奇怪了,在他昏迷的时候,苏觅音试过拿火烧它、拿剑砍它,想不到才指般粗细的锁链居然水火不侵、刀剑难伤,她差点绝望,以为今生都难得自由了。
“这个……”他耸肩。“不知道。大师兄出门从不留口讯,要找他得花些时日。”
“那就有劳商大侠尽快联系顾先生,解我俩之危,在下先行道谢。”
“什么话,你的事就是商爷的事,我们——”等等,话好像越说越不对劲了。商昨昔很苦恼,对着女装的苏觅音,他只觉手脚被束缚住了。
她也注意到了,一场变故后,商昨昔似乎变了样子,挑衅似的猖狂不见了,他现在对着她,居然会脸红。
真是别扭。如果可能,她现在就想告辞回京,奈何……她真想剥了那群黑衣人的皮。
轻咳两声,她故作镇定。“睡了两天,商大侠该饿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好啊!”他站起身,就要往外走。“哪里有东西——哇!”他被背后的人影吓一跳。“你跟在我身后干么?”
她看了看两人手上的鸳鸯锁一眼。
商昨昔额冒青筋。“我要剥了那群黑衣人的皮!”
她脸上闪过一抹艳红。这算不算英雄所见略同?可她是官府中人,和他一样有着动用私刑的念头,岂不愧对圣恩?
那抹红色令她流露一股女儿家的娇态,他低下头,心脏怦怦跳。天杀的,她怎么好像越来越漂亮了?
“那个……你……我……算了,先去吃东西吧!”他变得好蠢。
“商大侠不舒服?”她瞧他脸色乍红乍白的,好诡异。
“商爷好得很,我……”罢了,不提了,想到就气闷。
他径自往前走,受限于鸳鸯锁,她只得步步跟随。
尽管没有她指引,他依然靠着灵敏的鼻子找到厨房。木桌上摆了一碟馒头、几样小菜,并不精致,但山蔬野果也别具一番滋味。
商昨昔睡了两天,着实饿了,坐下来,拿起筷子便吃。
她坐在他旁边,却没动手。
半个馒头下肚后,他才发现她的异样。
“你不吃?”
“商大侠先用。”
“一起吃啊,你客气什么?”
“我不方便。”她被鸳鸯锁扣住的是右手,于日常生活的影响更大。
商昨昔一股气闷在胸口。这个仇一定要报——他恨恨地放下筷子。
她愣住。商昨昔转性了,居然会礼让她?若非两人一直铐在一起,她还以为眼前的男人被掉包了。
“我还不饿,商大侠睡了两天,还是你先用。”
“叫你吃你就吃……”他吼到一半,忽又噤声。冲着个女人发脾气,算什么英雄好汉?他忍住气,硬是挤出一抹笑。“本不该与姑娘相争,是我的错,你先请。”
她明白了,他很在意她穿上女装这隐隐约约散发的柔软。
螓首微低,樱唇含笑,她是在春风中淘气飞舞的桃花嫩蕊,不止艳丽,更是狡黠。
商昨昔愤怒的同时,又有几分羞恼。
“不吃算了。”他起身就要往外走。
“商大侠……”她看着两人的手。
他快疯了。不过身边多了个女人,为何变得如此麻烦?
咬牙切齿的,他又坐了回去。
“多谢商大侠美意,在下就不客气了。”拿起筷子,她开始吃饭。
他别开头,右拳握得喀喀响,这个女人有毛病啊,她干么一直笑……
可恶,她又笑了,笑得他心慌,脸上有一种奇怪的热蔓延。
金乌西落,商昨昔看着逐渐笼罩大地的夜幕。
“你不是说救了我们的是一对山间猎户,人呢?天都黑了怎么还不回来?”
“阿土伯夫妇进城买东西,明天才会回来。”苏觅音边说,咬断手中的线,终于补好那件在激战中扯裂的官服。
商昨昔看着衣上细密的针脚,眼神有几分痴迷,原来她不止美丽,还很贤慧。
油灯昏黄的光芒照得她的侧脸莹润如玉,自肌肤里透出一种温柔的光采,缓缓地,点滴渗入他心扉。
他瞧着瞧着,神智微晕,好象饮得半醉微醺。
“商大侠,你的衣服要不要也补一下?”她指着他那套收在床头,同样扯裂好几个口子的白衣。
“啊?”他愣了下,胸口发热。“好。”他呆呆的,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便把白衣递给她。
她接过来,很自然地替他补起衣上的破洞。
他看着她的侧脸发愣,明明两人都没再说话,他却感觉彼此诉说了千言万语,一点理解、一丝温柔,在心湖里荡漾。
“好了。”她将白衣重新递还给他。
他恍神了,却不知道伸手接。
“商大侠?”她轻推他一下。
“啊?喔,谢谢。”
她低头,看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又想笑了。
她依然是苏觅音,不过是换了一身装束,他对自己的态度竟然改变如此之大。
他是接受不了她的女子装扮呢?还是生性害羞?很难想象,一代盗神竟然不习惯与姑娘相处,除非……
她并不自大,却仍忍不住想旬是自己的容貌迷晕了他。
“你笑什么?”他也知道自己蠢,所以讨厌她笑。
“没有。”她迅速收敛了笑意。
她不笑了,他又觉得可惜。那唇角微勾,带起缕缕春风,若能长久该多好?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想看她笑,又不想她笑……南辕北辙的两件事,任它天荒地老也兜不在一块吧?
烦死了。他走到床边躺下。“既然阿土伯夫妇明天才回夹,我们就再待一晚,明日辞别恩人后,便出发寻找大师兄解锁。”闭上眼,眼不见心不烦。
“也好。”她手一挥,掌风熄了油灯,便在床下打起坐来。
他耳里可以听见她的呼吸,浅浅的,很平和,但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对劲……
他睁开眼,看着床下的她。“喂,你不睡?”
她抿了抿唇,肯定自己没搞错。面对女装的自己,商昨昔确实经常脑筋打结。
“男女授受不亲。”她尽量让自己严肃点,别再刺激他。
但他还是呆住了,扭动着身体,好象底下那张床变成了烙铁。
他们锁在一起,没理由叫她一个清白姑娘跟他一起睡吧?但让女孩子窝床下,他一个大男人高床软枕,除非他商昨昔变成一个没种的浑蛋。
“起来。”他脸色硬邦邦的,跳下了床。
“商大侠……”
“我们对换。”
“啊!”
“上床去,呆着干么?”他语调不甚耐烦,但脸上却是一片红。
她想说,这两天他昏迷的时候,她在床下待得很习惯了,他不必太介意。
“快上去!”他低吼。
看来是不能折他好意了。她微微拱手。“多谢商大侠。”
谢个屁啊!如果这一点小事就要她感激,那他昏迷两天,蒙她照顾、受她关怀,他是不是要叩首回报?
头一次这么痛恨自己不会游泳,等鸳鸯锁解了后,他立刻回鬼谷,学不会浪里白条的本事,他再也不出来!
鸡鸣时分,商昨昔收功起身,发现苏觅音已经醒了,而且……
“小捕快?”好居然换上官服。
商昨昔眯眼,那颜色还是红得刺眼,教人胸口发堵,但衬着她莹白面庞,却别具一番娇媚。
原来苏觅音不只女装漂亮,她身着官服,威风凛凛,一样好看。
她对他抱拳行礼。“早上安好,商大侠。”
“哼哼!”他撇嘴。“穿这么正式……小捕快,又想去欺压哪户良民啊?”打死不能说,苏觅音这样子让他自在多了。
她要是想欺负人就不换衣服了,一套布衣衫裙可以直接压死他这个盗神。
“咱们今天就要告辞了,衣服自然得还人家,总不好蒙人相救,吃睡数天,末了连衣服都一并穿走。”
也是。想了想,他开始找衣服。昨夜被她搞昏头,补好的衣服随手一塞,却不知搁哪了。
“商大侠,你的衣服在这里。”她从枕边翻出一套白衣给他。“袖子部分我改过了,就算铐着鸳鸯锁,也能穿脱自如。”这是他昨天上床时随手放的,想不到才一夜他已然忘怀。
他胀红着脸,几分尴尬、几分羞愧。
“商大侠更衣吧!”说着,苏觅音已将身子转过去。
她的平和对上他的冲动,衬得他似乎更蠢了。
商昨昔暗暗咬牙。真是不明白,从来白云飞絮般的自己,怎地在这里洒脱不起来?到底是什么东西牵绊了他?
“多谢。”虽然输了面子,但他坚持守住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