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满笑容,他把希帆请到桌边坐下,命伙计倒来茶水,一副咱们慢慢谈的态度。
他说:“小姑娘,你别心急,不过就是五百两的事儿呗,大叔也给得起啊,方才你说家里还有许多图纸?你打哪儿拿来的呀。”
“脑子里想的呀,这次做的椅子是想送给家里姥姥,还有腿脚不便的老太爷当礼物,我还打算给不会走路的小侄子做一辆螃蟹车、吃饭椅、恭桶椅,想给娘做一台舒压的按摩床,给哥哥做一组沙发、一个可以调高低的升降椅子,给姊姊做几把折迭椅,姊姊喜欢到花园里赏花,丫头得抱着很重的楠木椅子跟着跑,累得紧,要是有折迭椅就方便得多了……”
她越说,掌柜脸上越惊讶,他不晓得这小丫头哪来这么多名堂?听起来还挺厉害的。如果这些图纸全落在东家手上……
禁不住兴奋、控制不了心跳加速,他想起,倘若自己立下大功劳,东家肯定愿意带他到京城吧!
心头一定,他立刻把条件开出来,“小姑娘,你说这图纸安家楼想出五百两是吧,大叔给你六百两,你就卖给大叔吧!省得一趟路那么远,来来回回的岂不累人。”
“六百两?”她沉吟半晌,心想,对方这么爽快,表示还很有议价空间。
“怎么,六百两不够吗?”他讶异,她想狮子大开口?不过是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有什么能耐?
她不谈价钱,只是尴尬的笑两声回道:“还是让哥哥进京一趟好了,反正他也要护送娘去看姊姊,姊姊刚生娃娃,是大喜事,而我本就打算让哥哥去找安家楼把螃蟹车做出来,给小侄子作礼送。”
她越是这样,掌柜越紧张,怎能眼睁睁看着煮熟的鸭子飞掉?他按捺下性子问:“小姑娘,你老实同我说了吧,那两张图纸你想卖多少银子?”
“那次伯伯说的是一张图纸五百两……”
天!孙掌柜是见多识广的人物,他敢开这个价钱,肯定相信东西能够卖大钱,既然如此……好,他拚了!
“一句话,两张图纸一千二百两,成不成?不过你得把螃蟹车、吃饭椅、恭桶椅、按摩床、沙发、折迭椅等等的图纸也卖给大叔,价钱等看过圆纸后再谈,行不行?”
见他一脸严肃,希帆浅笑,“既然大叔这样说,好吧,下回进城我就把图纸带过来。”
“成交。”
就这样,一桩盗用智慧财产权的生意完成,两人立好契书,一千二百两银票入袋,掌柜的命伙计出门帮希帆雇马车,将三把椅子给送上车厢。
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希帆看着椅子忍不住感慨万千,有人辛辛苦苦忙碌一辈子,也无法致富,而她投机取巧,盗用旁人智慧,却替自己挣得一桶金。
过去老师最爱说一句话:成功的人是因为他已经做好准备!
这些话把班上百分之八十个学生催上国立大学,同学们自鸣得意,觉得自己就是做好准备、有足够能力面对成功之人,谁晓得出了社会,做好准备却变成了最苍白无力的句子。
没有人是做好准备等待成功降临的,都是一边追、一边跑,拚命追随成功人士的背影往前奔驰,直到某天猛地发现,原本与自己同行的人已经落后自己一大截,直到从他们眼底看到艳羡,这才发觉原来自己已经是他们眼中的成功人士。
可谁都不晓得,在追逐成功的过程中她失去过多少,如今穿越到古代,成功于她已经不再重要,她只想过着眼前的安逸生活,只想守着海伦公子平平淡淡、安安顺顺的过一生。
至于赚钱,投机也好、取巧也罢,她不求大富,只求不窘迫过日子。
第七章 毒妇变成媳妇儿(1)
头顶上散出丝丝的白烟,气行一周,璟然逼出眼里最后两滴黑泪。
半晌,他缓缓张开眼睛,却在下一瞬间又猛地闭上眼,是光线太过刺眼,他尚且无法承受那刺激。
他心知肚明,这是好现象,可是不能心急,于是在闭眼等待数息之后,他二度慢慢睁开眼睛,接着再闭上、再睁开……重复同样的动作数回。
渐渐地,闭眼的时间缩短了,张开眼的时间转长,直到周围景物在他眼前慢慢变成清晰。
他终于再见光明了!
璟然吐口长气,连日里悬在心头的担忧终于解除,可惜双腿仍然无法活动自如,唉,舞毒娘子姜媛的手段真狠,他捶捶自己的腿,依旧没有半点知觉,而另一只腿也依然麻痹。
握了握拳头,他告诉自己保持耐心,玉佩已经送出去了,他相信刘先生很快就能找到他,至于这双腿……他对二哥的医术深具信心。
这么一想便放下心来,举目望向四周,璟然心中微微诧异。
在失明之前他见过这间屋子,那时到处都是蜘蛛网、灰尘,空气中充满霉腐味,根本不像个屋子,反倒像座坟墓,他记得那时的自己还刻意讥讽姜媛,说她挑了个好居处,她合该住在坟墓里。
一时的嘴快却换得数十日的脚残,但若时间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么做。
现在看看这房子,已经和那时截然不同,而且……人也大不相同了。
韩希帆,她的身躯曾经属于江湖上鼎鼎大名的舞毒娘子姜媛。
舞毒娘子,顾名思义是个很会跳舞、擅长使毒的女子,她总是在舞蹈间迷惑男人的心,趁其不备在男人身上下药,令男人对她俯首称臣。
传言道,她养了一百多个这样的男奴供她驱使,她淫荡、好色,她贪财、重视美貌,据说江湖上见过她的男人,都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也许是吧,但他并不是其中一个!
他是镇北王府的三少爷,皇后的侄子,从小天赋异禀、反应机敏,读书过目不忘,五岁作诗、八岁论政,那时候他到底真懂还是假懂,没人知道,但他的那张嘴巴,还真的没有人能够驳得倒他。
皇上看重他,让他替自己办差,然而那些差事几乎全是登不上台面的阴私活儿,只能做不能讲,以至于到现在,他虽然早已成为皇帝的左右臂膀,但在文武百官心目中,仍然是个不学无术的纨裤子弟。
为此,他从十五岁起“性情大变”,聪明向学的他弃书册,毁谤圣人之言,再不思科考之路,皇上宠溺、处处维护,给他一个闲差职位,他便成天在皇帝身边插科打诨,当起弄臣。
百官们心里面分明看不起他,却见他把皇帝的毛梳理得奇顺无比,却又总在不经意间屡建奇功,不得不对他处处巴结讨好。
至于这“奇功”是怎么建立起来的?他瞒得过外人、瞒得过后院的母亲姊妹,却瞒不过自家的父兄及爷爷。
在长辈们的默许、皇上的命令下,他故意越来越混、名声越来越臭,京城里不管排不排得上名号的都在骂他,骂他骄纵、不尊长辈,骂他不知天高地厚、恣意妄为。
但是骂会痛吗?当然不会,何况他有皇上撑腰。
他做过的混帐事多到罄竹难书,他曾经把李尚书当街打得鼻青脸肿,害他袖子里“不小心”掉出几万两银票,证实他官商勾结,贪了治水预算。
他曾经绑票和自己抢青楼名妓的礼亲王世子,吓得人家屁滚尿流,竟放话说出自家老爹有数万私兵,可以和镇北王府对峙的事实。
他曾经放出风声,说数位朝臣结党营私,搞得京城百姓惶惶不安,大臣闻言狂怒,闹到皇上跟前讨公道,但他不低头认错,还立下狂言,半个月内找出他们贪渎营私的证据,结果罪证确凿,扫掉朝廷一票蠹虫……
无心之举却让他立下功劳,皇上开口说:“璟然是朕的福星,要不是他,谁晓得一干大臣竟敢背着朕做这等天理难容之事。”
尽管如此,他狂妄的行径还是让人受不了,权贵百官提起他总是恨得牙槽发痒。
这回他领下新皇差,本想甩袖大干一回,却没想到自信满满的他竟被姜媛给盯上。
他的武功在江湖上虽称不上高手,但一手毒使得出神入化、无人能出其右,于是他中招,被点住穴道成为她的俘虏。
姜媛将他身上的物品搜刮一空,把他丢进马车里连夜往南驶去,直到在这个村子里落脚。
她买屋、谎编身分,打算与他“长期抗战”,她做足准备,让村人误以为他们是不离不弃的恩爱夫妻,她关起门来打算用包袱里的那几瓶药粉迫得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要自己将皇上交代的差事一一详述。
他会向她交代清楚吗?当然不,他是个铜牙铁齿的男子,对一个女流之辈向来只会轻视,从不多费心思,他根本没把她的能耐看在眼里,一时中计不代表会一路落败到底。
进到屋子穴道被解除,他便大剌剌的转头看向四周环境,用一句“好地方,你这等容貌的女子,确实应该住在坟墓里,以免出门吓坏路人”刺激她,专挑她在意的地方踩。
她重钱、重势,但最重视的是自己的容貌,这话无异是把狠刀子,能将人割得鲜血淋漓,可她是个狠心的,就算自己鲜血淋漓,也要让对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所以他是自寻死路。
明知道危险,他依然做了,他必须逼迫她失去理智,因为疯狂的女人才会现出破绽,唯有露出破绽,他才有机会反败为胜。
果然,才刚能够自由活动的他,不到一刻钟身上立刻多了种更猛更毒的药粉,但他有二哥给的解毒丹,知道自己会没事,因此才敢放大胆量与她对峙。
事情如他的算计进行,姜媛被刺激了,她开始发狂,不管不顾地用鞭子抽打他,而他在努力闪躲回避之际,拚着最后一丝力气躐到她身边将她勒毙。
她死透了!
他确定她没有气息、号不到脉象,身子渐渐变得僵硬之后,才翻出她的包袱找出二哥的解毒丹服下。
可惜这回解毒丹似乎不再那么灵验,他的身体越来越无力,双腿情况尤其严重,他的视力渐渐模糊,并且在光线照上的同时会感觉到刺痛,彷佛有千万根针戳刺着,他在衣服上扯下一块布条包住眼睛,而他看见的最后一幕是姜媛手背上浮现的尸斑。
他有错,错在太狂妄自大,对于姜媛种下的毒,他只能护住心脉,把毒液往外一点一点的逼出来,然而那毒物太凶、太猛,他用尽内力也无法一次将之清除,恼恨之余,他一脚将她踹下床底。
如果不是双腿无力,他更想将她的尸身丢出窗外。
他力气透支、乏了,闭上眼睛缓缓入睡。
练武之人,连睡觉都会比常人更警觉,他也不例外,几乎是姜媛的尸体在凌晨时分开始有气息、开始呼吸时,他便惊醒了。
当时的状况令他胆颤心惊,那根本没有道理,一个人不可能死去那么久,还能够活转回来,是尸变吗?就算是尸变,也不可能像正常人那样呼吸。
惊疑不定间,他无法理解她的死而复活,只能够伪装,他不言不语、不响应,静静等待他感觉到她爬上床了,躺在他身边,说了一堆奇怪难解的话之后,又沉沉入睡。
她睡得很熟,他不了解自己明明拚尽最后一丝力气勒毙她,为什么没让她离魂?
自小,他的嗅觉便比一般人灵敏,他意识到空气里原本充斥她因炼毒而身上特有的毒物腥臭味气息消失了,至于为了掩饰那股刺鼻味儿,她猛洒的香液味道也消失无踪。
单以嗅觉来讲,躺在自己身边的女子似乎换了个人。
可人是他亲手杀的,尸体是他亲自踢下床的,要不是眼睛看不见,他真想仔细看清楚躺在身边的女人,是不是被人偷换过?
他小心翼翼的触上她的手臂,他记得自己跟她交手时,见她手臂上有个疙瘩,那是因长期炼毒和服食毒物来的。
他碰触得很轻,却很仔细,那里的肌肉平滑细腻,根本寻不到疙瘩的痕迹,来来回回几遍,始终找不到,他心头一急,不由得加重手劲。
但更令他疑惑的是,以姜媛的功夫,即便在睡眠当中,被人近身抚触也没有道理不出手?
但她却只软软地说了句,“小米……不要闹。”
那声音确实是姜媛的,但口气迥异。
小悯?他无法解释这一切,只能按捺住性子等待,等她清醒,等她说一句“他终于栽在我手上了”,也想等她从包袱里找出解药让他吞下,以便继续对他逼供。
但是并没有,她清醒后,他任何期待中的情况都没有发生。
她说了一堆令人难以理解的言语,她迎进隔壁邻居编出一套谎话,更令他无法置信的是,她竟然对他说:“海伦公子,答案出炉,你和我居然是夫妻,丈夫和妻子呐,相当相当亲密的关系。别人穿越嫁王爷、嫁皇帝,可我没事跑去嫁给男版海伦凯勒,这教人情何以堪?”
她完全相信邻居给的讯息,对他说话的口气有满满的沉郁,像是被人强行剥除了什么似的。她还掏心掏肺地告诉他,对于钱大和柳树村妇人的看法。
接下来她想要钱,他指指床底下,那个被自己一个火大往里头丢的包袱。
第七章 毒妇变成媳妇儿(2)
银子是姜媛的、药瓶是姜媛的,只有《大辽史记》和玉佩是从他身上掏走的,可她看见他的东西居然惊呼连连、评论不断。
没有第二个解释了,姜媛早已经死在自己的手下,附在她身体里的灵魂是个叫做韩希帆的女子。
她来自二十一世纪,处处讲究男女公平,会写字认字、对母亲家人有浓浓的思念,喜欢自己的工作与成就,并且被许多男人欺骗过。
她说柳树村妇人只是为了追求更好的生活并没有错,所以他猜想过,拿走银子之后,她会跑得无影无踪,没想到她却又回来了。
她大扫除、她做菜,她来来回回在屋里逛来逛去,她还帮他洗了个让人通体舒畅的澡,而最教他微微感动的是,洗完澡她没忘记弄一块干净的布条为他遮上眼睛。
她并不知道他为什么非要在眼睛上绑布条,她不清楚光线在他眼睛上造成的刺痛感,单纯因为他想要,便顺从他的意愿。
她尊重他,一个无法听、无法说、无法看、无法行动的废人,通常这种人只会被人当成垃圾,连同情目光都不会投出一个,但她尊重他。
是意料之外,也是感动。
一天一天的相处下来,他越来越了解韩希帆。
她是个害怕孤独的女人,所以总是自言自语,明明相信他是个聋子,还吱吱喳喳的说个不停,也幸好如此,他才能慢慢弄懂穿越、弄明白她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