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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谷欣羽的确在工作,地点还是在电视台的摄影棚。
在狭小拥挤且闷热的休息室里,她端坐着,目视正前方的镜子,看着化妆师快速的替她画上精致的眼妆,发型师则将她的头发束成马尾,而且力道极大,绷得她两鬓发疼,圆圆的大眼睛都快被拉成凤眼了,然后,再将厚重的头盔戴在她头上,接着她起身,让工作人员将已穿上古军装的她再套上铠甲。
老天爷,这间用来让小咖、临演化妆更衣的休息室已经又热、又闷,这全副武装,更是让她热得频频冒汗。
“冷气坏了吗?这里简直热得像火炉,欣羽,你先出去了,不然,你热昏了,导演会抓狂的!”
化妆师也是满身汗。这出古装偶像剧,女主角太娇嫩、太难搞,原本应该在户外拍摄,但她嫌热又不愿咬血包,龟毛到一个不行,让这一场杀青戏不得不找临时演员来代替。
不过,看着往门口走去的临演,她的古装扮相实在很优,粉雕玉琢的面容,女扮男装,带着过人英气,举手投足间,还有一股天生的优雅气质,要说她是第一女主角,绝对也没人会质疑。
“太可惜了,她当女主角也不为过。”化妆师忍不住开了口。
“她当临演是玩票,也怕被家人认出来,她说她的家人觉得演艺圈很复杂,严禁她接触。”另一名工作人员解释。
化妆师蹙眉,“导演看到这样具有明星气质的,不是都会去游说?”
“没机会啊,她本人都拒绝了,怎么见她父母,又怎么游说?”工作人员顿了一下又道:“不过,她在临演圈已经很出名了,有多部电影,不管是在线知名导演的作品,还是古装情色电影都有找她试镜,但都被她拒绝了。”
第1章(2)
古装情色电影?像什么肉蒲团、满清十大酷刑,还是金瓶梅那一类的吗?
化妆师忍不住摇头。谷欣羽有一种纯真的性感,天使脸孔、魔鬼身材,要吸引男人的目光很容易,诱惑自然就多,尤其是三级片,稍不坚定,失去自我也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那还是玩玩就好。
谷欣羽离开休息室,直接进入摄影棚,就看到这出戏的女主角与她穿得一模一样的坐在一角,一派轻松的翻阅着杂志,一旁还有人端着冰茶、拿着小型电风扇对着她吹,而专属化妆师则适时的上前,替她泛油光的妆容补妆。
咦?谷欣羽的目光很快的移到那本杂志,封面主角就是孙斯渊!
也对,这几年随着孙斯渊在家族事业上大放异彩,他成了媒体宠儿,即使不是演艺圈的人,但有太多明星参与上流时尚宴会,对这名偶尔带着富悦金控大千金张绮雯出席的钻石单身汉,皆赞不绝口,也自然的成为许多时尚、财经等杂志的采访对象。
孙斯渊是聪明的,读的是建筑设计、管理双学系,推出房屋建案时,他成了最佳广告代言人,侃侃而谈自家的推案,房屋销售总是开红盘。
而他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帅哥,封面上的他微微侧着脸,半张脸微暗,更突显出他俊俏的五官,那微扬的性感薄唇,让人想入非非。
她粉脸微哂。她实在太不长进了,一个在她年少时迷得她神魂颠倒的男人,多年后再见,她仍然不敌他的魅力,不管是眼前的杂志封面,还是五天前再见时,是说,二十三岁的她不是早过了思春期?
蓦地,她藏在铠甲内的手机震动,她连忙拿起来接听,来电的正是孙斯渊。
“……对,要见面?可是,我现在没办法过去。”
离婚文件已备妥了才五天,孙斯渊果决迅速的行动力果真名不虚传。
手机的另一端是一阵静默,她轻咬着下唇,知道他不高兴。
“谷欣羽,是你要求尽快安排,我找了律师,他说有些问题必须谈清楚,他才能拟定后续的一些相关文件,我相信那花不了你多少‘宝贵’时间!”
声音好冷,还强调“宝贵”两字,她可以听出他有多么不爽,他大概以为她是日子过得太无聊,故意在整他。啧,她哪儿来的美国时间?
“好吧,那请你到这个地址来,只要仍在空档时间里,我很乐意将几分钟贡献出来。”
她无奈的给了他摄影棚的地址,然后,继续站在角落等候上场,这就是临演的人生,等候的时间可能数个小时,但真正上场只有几分钟。
在无止境的等待中,孙斯渊已经开车抵达,他的办公大楼离她所在的电视公司并不远,但他的疑问是,她为什么会在电视台?
在大楼地下停车场停妥奔驰车,他搭乘电梯甫进到一楼大厅,就见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杨柏盛也看到他,笑着大步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大总裁,什么风把你吹来这里?”
杨柏盛热情俊朗,是广告圈知名的点子王,除了自创民生用品、杂志外,也接拍、制作广告,旗下还有一家模特儿经纪公司,算是半个圈内人。
“你不也是大老板?”孙斯渊开玩笑的瞪着这名在合作建筑推案后,因谈得来而成为好友的男人。
“你来上访谈节目?”这是他想到的唯一可能。因为孙斯渊是名人,加上他跟着杨柏盛,柜台人员并未上前阻拦。
“不是,我找人。”
“叫什么名字?这里我熟得很。”
“没关系,我知道她在十一楼。”
“巧!我也要上十一楼。”
在两人交谈间,进出大厅的男女,无不将目光投注在他们身上,因为两人的脸孔皆不陌生,都是各财经杂志曾报导过的超级单身汉。
不过两人早已习惯这样的目光,相偕搭乘电梯上到十一楼。
由于这里是摄影棚,身为广告人的杨柏盛是好奇宝宝,一直询问好友要找的究竟是何方神圣,是在录像节目?还是在拍戏?
偏偏他啥也不说,只是频拨手机,但一直无人接听。
“到底在搞什么神秘?这儿我熟,叫什么名字?我保证帮你找到人,再说了,我跟人约的时间也到了,你真的不利用一下我?”他还作势要闪人,其实好奇得要命,因为他很懂这个好友,他不是很喜欢这种地方,愿意让自己采访曝光全是为了营销自家建案。
可恶!一直转语音信箱,谷欣羽在搞什么?
没辙了,他只好看着好友,“我找谷欣羽,但我不知道她在这里做什么?”
“没问题,这里的人我都熟。”杨柏盛随即喊住一名经过的工作人员,一阵交谈后,他拍拍那人的肩膀,再看着好友,“你听到了,你找的是个临演,但是为什么?你跟一个小演员在一起?”
孙斯渊只是直接给他一记冷眼,“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
男人像女人一样长舌、八卦!他在心中默答,笑笑的摸摸自己高挺的鼻子,“好,了啦,往这边走,我带你进去。”
毕竟不是谁都可以随意进出摄影棚,尤其是正在拍摄中的戏。
靠着关系,杨柏盛领着好友走进摄影棚,然后忍着强烈的好奇心,先行离开。
其实,孙斯渊对电视台并不陌生,几回为了配合公司建案营销,接受财经专访时就进过摄影棚,只是,眼前的场景相当的不同。
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帆布架起的烽火布景,前方还摆设一些实物,让场景更立体,棚内的每个人都相当忙碌,导演及工作人员不时的喝,每个人小心翼翼的行走,绝不让自己入了镜。
所以,孙斯渊也刻意的站在角落阴影处,不想引起任何骚动,他很清楚自己这张脸有什么影响力,何况,他想看看谷欣羽在玩什么把戏?
她正站在布景前,穿着古装,头盔掉落在地,发丝凌乱的遮住她那张美丽的脸庞,脸上脏脏的、灰灰的,应该是化妆出来的,因为右脸颊还有血痕,一支支箭穿过她穿着铠甲的身体,她身上沾满了血,嘴角也有。
这是一个不真实的戏剧世界,她看起来狼狈,却仍美得不可思议。
原本站立不动的她突然摇晃一下,他看见她勉强的拿剑抵在地上,撑住她摇摇欲倒的身子。
同一时间,他发现自己的心微微抽痛一下,不禁皱眉。明明是演戏,但看着她神情如此痛苦,又浑身是血,感觉真的很不好。
接下来的一场戏,是特殊道具的箭矢射到她身上,她双手抓住那支箭,吐血跪坐地上,眉宇间仍有着坚毅的神态,在停顿三秒后,她缓缓低头,像是咽下最后一口气,僵立不动。
他的胸口莫名的一紧,几乎快要无法呼吸,好像看到她在他面前死去一样。
突然,导演大喊一声,“卡,好,太棒了,来,请女主角来补几个特写镜头!”
谷欣羽很快的起身,将手上的断箭交给工作人员,退出镜头外。
女主角快速就定位,化妆师已在她脸上画上受伤的特效妆,她就负责露出一些中箭后的痛苦神情。
谷欣羽走到摄影机后方,就听到一些小小的谈论声,这才注意到棚内有不少人,包括其它临演的目光都看向同一个方向。
她好奇的也转过去,眼睛顿时瞪大。他、他怎么进摄影棚!
由于谈论声越来越大,也引起女主角的注意,目光跟着移到该方向。
蓦地,她的脸上出现难以置信的惊喜,忘了导演正在取镜,她竟然开心的冲向前去,“孙斯渊先生,你来探我的班吗?”
“卡卡卡!”导演火冒三丈猛摔剧本,但马上被副导拉住手,“她是不能得罪的啊,这出戏就靠她这个拿过大奖的卡司来撑,把她气走了,我们就麻烦了。”
导演低咒了一声三字经。
该戏的女主角仍站在孙斯渊的面前,双眸闪闪发亮。
相形之下,他仍是一贯的淡然神情,但几天前,他才在一个晚宴上遇到她,当晚她就对他纠缠不放,惹得他差点动怒。
“抱歉,我只是来找一位‘旧识’,我们还有急事,先走了。”
不给她反应的时间,他一把走上前,扣住呆愣的谷欣羽的手腕就往棚外走,女主角立即追上来,庆幸的是,她让助理给及时拉住回去补镜。
走出棚外,谷欣羽看着他放开的手,忍不住问:“你认识女主角?”
他抿紧了唇,“这不重要,因为你一直没接我电话,我才找来这里。”
没空聊八卦?也是,时间就是金钱。“我上场了呀,怎么接?我的手机转震动,一直贴着我的腰侧震动,害我差点笑场—”
话刚说完,手机又震动了,她连忙从铠甲里掏出来接听,“嗯,我知道了,我马上到!”她很快的结束通话,愧疚的看着孙斯渊,“抱歉,我得回摄影棚替班了,因为另一个临演闹肚子痛不能上场,你快把文件给我签一签,我必须赶紧去换掉这身军装。”
“你似乎没听懂我的话,签名前,还有些事要谈,才能拟定文件。”
她一愣,“呃……不必那么麻烦。”
“你去梳洗,我去把车子停在大楼前。”炯炯有神的黑眸闪动着不容辩驳之光。
这个男人比她想象中的霸道,但这样的神态很吸引人,女人,还是喜欢有魄力的男人!
第2章(1)
孙斯渊坐在驾驶座上,看到快步走出电视台大楼的谷欣羽。
她的穿着很轻便,蓝色帽子,贴身牛仔裤,看起来就像个大学生,纯真动人外,婀娜多姿的身材也颇令人产生遐想——
遐想?不悦蹙眉。他在想什么?
叩叩!谷欣羽突然敲了车窗两下,接着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座,“不介意的话,可否顺道载我到阳明山,一边谈你要谈的事?”
他抿抿唇,没说好或不好,但他转了方向,是朝士林走,她朝他嫣然一笑,“谢谢。”
他很快的瞟她一眼,目光又回到正前方,“你所谓的工作就是当临演?”
“是。”
“不是玩票性质?看起来不是很好赚。”她在他面前前吐血身亡的情景还很鲜明,光是回想,他就觉得胸口发闷。
她点头,“对,虽然不好赚,但是机动性较强,薪水也比一些打工高。”
“你为什么需要这样的工作?”
“你真的想知道……”她一开口就知道自己错了,他给了她一个“废话”的冷眼。这男人发达了,脾气似乎没有她她印象中的好。
“好吧,霍爷爷住院一年了,而他以为自己在帮中的地位还在,也误以为帮众依然对我恭恭敬敬的,但错了,一切全变了。”
她好心的省掉他问问题的时间,主动将这几年的变化说给他听。
霍爷爷在四年前,突然在加拿大的住家倒地,这一倒,帮中人就开始蠢蠢欲动,几个较好的地盘,众人抢着要各据山头,因为霍爷爷的病情不乐观,一些资深堂主就召开帮务会议,迳自分配所有地盘,因为怎么会都没人满意,经过几番枪械争斗,才终于平息。
“第一年就这么过了,他们还是会到医院跟霍爷爷嘘寒问暖,尊重他的一些意见,但到第二年,这些人的势力稳固了,对霍爷爷相对的也变得冷漠,我曾经透过郭叔跟吉叔,请求他们来看看他,甚至到最后财务吃紧,也请他们伸出援手,却得到有条件的无情对待,只要我愿意陪睡几晚……”
说到这里,孙斯渊注意到她眸中有泪光,但是她眨眨眼,硬是将泪水逼了回去,深深的吐了一口长气,“我们最后选择求人不如求已,在郭叔跟吉叔倾其所有的帮忙下,我们回到台湾,黑旋帮的发源地。”
“霍爷没说什么?”
“没有,因为我们跟他说,在美、加,太多人要倚赖他,动不动就想请求帮务,他不能好好的静养,才选择回到台湾。”
“我以为这两年黑旋帮在台湾也有一些生意?”
“是,我也听说了,但是霍爷爷不知道,他没有权力,也没人在乎他,我跟两位叔叔则说了无数个善意的谎言来骗他。”
她深吸口气,将目光移到窗外的车水马龙,开始谈起霍东维的病情。
“霍爷爷脊椎有肿瘤,虽然是良性,但就快要压迫到神经,一旦压迫到,极可能造成瘫痪,只是,他已年过七十,年迈体衰,再加上脊椎不时发炎,得长期躺卧在床上。”
“为什么不积极治疗?像是动手术切除肿瘤?”他问。
“霍爷爷太相信一名会计师,把所有的资产都交由他投资管理,结果霍爷爷一倒,就有人找上他,为了不吃子弹,他暗中做了资产转移,让霍爷爷在一夕之间变得一无所有。”
越说越沉重,她叹了一口气,“除了钱是一个问题外,手术还是得经过专业医疗团队的评估才能动,可一来他年纪太大,还有一些慢性疾病,万一……失败,也可能失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