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拦我,我要杀了他!”
“总算把误会解开了。”羽昶欢淡定地将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还不忘摇头感叹,“走了这么远,真有些渴了呢。”说罢,也不管瞠目结舌的妹妹,拉着心上人便要离去。
邬亦菲看看表情古怪的卞如月,却被羽昶欢孩子气地把头扳了过来,“别管她,听说多看笨蛋几眼也是会传染的。”
眼见祭司走远,教众才放开自家老大,受不了,每回见面,教主和祭司必然要大吵一架,苦了他们当下属的人。
“教主?”
那教众突然有些紧张。往日这时候,教主早就跳起来破口大骂了,今日怎么如此沉静?
卞如月望着远去的身影,面色益发凝重起来。
那一杯是用来协助解开邬亦菲催眠的“醒梦蛊”,是和苏清妙的约定之一……
清妙,真的不是她故意要把事情搞砸,她也没想到她老哥会冒出来把那茶杯抢过去喝了……
邬亦菲回过神时已经被羽昶欢拖出老远。快到绥靖侯府的时候,她突然停住了脚步。
羽昶欢小心翼翼地道:“亦菲还在生气啊?”
邬亦菲不语。她也说不出是怎样的感觉,虽然误会解开了,可知道昶欢瞒着自己这么多事,心情总归还是很不好。
羽昶欢叹息,“我也不是故意想瞒你。”
“那又为什么?”破天荒的,她主动追问,“为什么三个月来你从未提过你是火凤教的大祭司,还是你……”
“亦菲,我接近你的确是有目的。”
看来亦菲这回是真动了怒,她性子淡漠,如今眼中却迸发着闪闪的光芒,昭示着情绪的起伏。
邬亦菲听到这里,只觉得心一冷。
羽昶欢知道这时自己唯有坦诚才有可能换得原谅。亦菲发怒的原由就在于他的隐瞒,而且更不可饶恕的是,他利用了她健忘的弱点。
见她没有转身便走,他暗自松了一口气,继续道:“我第一次到藏云峰的时候,你不过十三岁左右。我的确一直惦记着你,这点你可以问我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包括你的师弟妹,他们应该都有印象,这绝不是骗你。”
“为什么?”
她不相信自己十三岁的时候便有让一个男人念念不忘的魅力。
“因为你真的很特别,最初我只是好奇,然后是莫名的关注,而在我离开后,这样的情怀就成了不可抑制的想念。于是我想着,总有一天要去找你,就算这些年我不存在于你的生活,就算你根本不记得我,甚至就算你已经有了爱人……可我却是认真的,这样的情感总要让你知道。”
想见她,想知道她这些年过得怎样,可身为祭司,他也有难以脱身的责任。那几年他与如月初掌教务,教中几个长老欺凌他们兄妹年幼,他与如月必须用全部的精力去守住父母传承下来的位置。而时间久了,“邬亦菲”三个字就成了他心中的魔,一种诡异的执着,他也道不清这到底是怎样的感情。
羽昶欢看向她的眼,“别再问我为什么,因为那些问题的答案我自己也不知道。”
邬亦菲唯有沉默。
“直到金翅鸟现世的消息传回苗疆,一些长老欲夺金翅鸟与我和如月做最后的抗衡,而我一想到你可能会有危险便心急如焚,于是与如月商议分头进行,留她坐镇教内,而我来负责保护圣鸟。”
邬亦菲轻甩衣袖,小羽自内蹦出,叽叽喳喳地朝烧饼摊扑去。
“你也是为了它?”
原来主角一直是那无忧无虑的小家伙。她心中涌上掩不住的失落。
“可若非在它身边的是你,我决计不会亲自出马,因为你的安全交给任何人,我都不放心。”
她抬头,看到他眼眸深处似乎又有火焰跳动。
“多年来积累的情感在看到你浑身是血跌下山坡时溃堤,几乎把我整个人吞噬,你永远不知道那一瞬间我的恐惧。而接下来的日子里,我慢慢的了解你、懂得你,然后越来越……不想离开你。”他原本只是想看看她过得好不好,却在得到与她相处的机会后变得贪心,再也不愿远离。
“……为什么一开始的时候不说实话?”邬亦菲原就是嘴硬心软之人,加上也是气他的隐瞒而已,态度较方才软化许多。
羽昶欢苦笑,“一是不想干扰你的生活,我想看你开开心心的样子。”虽然亦菲并非喜怒形于色的人,但他却可以透过她的眼眸观察她的心情。
“第二嘛,我就是担心你认为我是因为小羽那只笨鸟才接近你,一开始是不知道怎么说,后来……就是不敢说了。”
金翅鸟不只是火凤教的守护神兽,更是传达神谕的圣鸟,而祭司则是唯一能领会神谕之人,两者关系密切。所以早在几年前,他便已凭着祖传方式唤回小羽,并凭借祭司与圣鸟之间的默契了解亦菲的情况,而一直不召回的原因也是不想断了和她的这一丝牵绊。
说起来,这只笨鸟也算他们的媒人。
“亦菲,怎么都不说话?”羽昶欢有些心虚地瞄向一直冷着脸的心上人。
“我还能说什么?”
羽昶欢心中一沉,“如果、如果我真的让你这么生气的话,我……我会在你眼前消失一阵子。”不过就是再回到暗地里关注她一举一动,不能想、不能踫的苦日子……
邬亦菲却抬头瞪了他一眼,“你是笨蛋吗?做了那么多事,没一件问过我的想法,现在你们教里的人还等着杀我,你又要丢下我不管?”
他忙摇头,“不不,我会偷偷跟着你的,有我在谁也……咳!别想踫你一根寒毛!”
咦,喉咙怎么有些干……
“男子汉大丈夫,偷偷摸摸像什么样子!”她真要让这家伙气死了,为什么平时挺聪明的人,一面对她就变得楞头楞脑的?
羽昶欢见她似乎没有之前那么冷淡了,便小心翼翼地试探,“那我要怎么样你才肯不生气?”奇怪,怎么突然有些热?他抬起手扬了扬。
“我还没想好,不过……”邬亦菲板起脸,“至少以后都不许有事情瞒着我。”
不知道是不是太高兴的原因,羽昶欢竟觉得有点晕了,“那是自然。”
就知道他的亦菲最通情达理了。
“先回去吧……嗯?”方才背着光她还没注意到……邬亦菲突然探向羽昶欢的额头,“你不舒服?”
他一怔,“没有呀,怎么了?”
“可你的脸色……”天啊,怎么惨白成这样,该不是中暑了吧?这么热的天又满街的找她,他自己风寒也才刚好。
想着,邬亦菲心中不由得又是一软。
“快回去找清妙看看,你脸色差透了。”
第7章(2)
“我的脸色?”亦菲突然对他如此关心,他是很高兴啦,不过他的脸色有差成这样吗?羽昶欢用手一摸,也吓了一跳,“天,怎么出了这么多汗?”他刚才是很紧张没错,可这也太夸张了吧?
“这么烫!”她手下的温度简直惊人,烧成这样,他还若无其事的站在这里简直是奇迹了。
“很烫?”羽昶欢只觉得头益发晕眩,“怎么会……”
咚!
望着骤然倒下的身影,邬亦菲惊叫,“昶欢--”
绥靖侯府中,客房内安静得能听见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邬亦菲、邬康磊和新来的客人卞如月,此刻脸色一个比一个凝重,都紧张地望着正在号脉的苏清妙。而苏清妙则是闭目静心,久久不曾开口,偶尔皱一下眉,屋内的几人便都觉得心口被弹了一下般的紧张。
邬亦菲忍不住要开口,却被弟弟拦下。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苏清妙才缓缓抬头,叹了一口气。
她这一声叹息不轻不重,却把邬亦菲一颗心吓得差点跳出喉咙口。“清妙,他到底得的是什么怪病?”
“这……”
“上午还好好的,怎么说晕就晕了?”邬康磊也上前道:“清妙姐姐,我在茶里下的“一日迷”绝对是按你说的步骤来的,不可能出错啊。”
苏清妙额上冒出黑线,“其实……”
卞如月跟着冲了上来,“‘醒梦蛊’只是一种协助解开催眠的蛊虫,本身无害,他怎么会昏迷不醒呢?清妙,我是按你的吩咐做的呀!”
苏清妙在心里把这两个没义气的家伙诅咒了一百遍。
没错,“醒梦蛊”常人服下自然没有大碍,问题是羽昶欢那时才刚喝了康磊招待他的那杯--其实是她苏清妙准备的“一日迷”,如今两者综合的效果--
咒术和药物相结合,即使是她这位自认尝过百草的芙蓉医仙,也没有尝试过啊。
“咳……”
“苏、清、妙!”这是从牙缝里挤出的声音。
“在……师姐。”惨了,平日师姐是最疼她和无极师兄的,不过她若真生起气来,可是很可怕的,就算她苏清妙自诩天不怕地不怕也只能像见了猫的老鼠。
“啪!”
邬亦菲一拍桌子,“说!你们一个个背着我到底在算计些什么!”
卞如月和邬康磊拎起衣角准备开溜。
“站住!”邬亦菲面若寒冰,“给我一、个、一、个、的、说!”
妈呀,这气势好可怕!
卞如月吓得教主威信全无,险些腿软,“亦菲姐姐,我是无辜的……”看在混蛋老哥的面上饶她一命吧,臭老哥你一定要长命百岁。
鬼才相信,这三个人根本就是串通好的。
邬亦菲冷笑一声,决定先清理门户,“康磊,你说。”
邬康磊拧眉看了看她,随后叹气,“姐,是我的错,我只是想让你解开心结,别再自责当年的事,所以就托清妙想办法在你的身上动手脚,就是……卞姑娘说的“醒梦蛊”。不过,我没想到清妙姐姐会借卞姑娘的手去做。”
邬亦菲皱眉,“我何时有过心结?”
“你忘了……”
“既然都忘了的事,为什么你们一定要逼我想起来?”
邬康磊低头,半晌说不出话来。
见邬亦菲震怒,卞如月忙跳出来主动自首,“我、我来说,我和这家伙……不不,是兄长,约定的内容还有一个:就是三个月内,若你依旧不接受他,就由他回教中掌事半年,而我可以四处游山玩水,所以我拜托清妙想办法在他身上动些手脚,就是那包……咳,一日迷……不过,”她瞪向苏清妙,“我没想到你会借邬康磊的手去做!”她更不知道就这么巧羽昶欢刚喝完一日迷。
她总不能真的去破坏老哥的姻缘,所以才求来能让人安睡一天的一日迷,只要让臭老哥误了三月之期,便是她赢了!
苏清妙头疼地瞪着这两个过河拆桥的家伙。明明是如月自己成事不足,还好意思把责任推到她身上来!一道视线射来,她打了个冷颤,心虚地望向师姐。
很好,他们三个人一路将她和昶欢耍得团团转,而罪魁祸首--
邬亦菲怒极反笑,“你们两个先去休息吧,我有事要和‘苏大夫’谈。”
卞如月与邬康磊如蒙大赦,忙不迭的闪人了。
“师姐,我……我没有恶意。”苏清妙低头,不敢看邬亦菲的冷脸,企图用可怜的姿态唤起对方的同情心。
邬亦菲面部的线条竟然真的缓和起来,“清妙,你不必说了。”
她一怔,“你、你不生气了?”
“我何时对你和无极认真的生过气?”邬亦菲摇摇头。
“师姐……”苏清妙心中一动,内疚感攀了上来。
从小到大,师姐对她和无极师兄真是没话说。也因此她才会希望师姐早日有个好归宿,只是人算不如天算。
“清妙,你也不小了。”
正沉浸在感动中的苏清妙一楞,她嗅到了不妙的前兆。
只见邬亦菲向来看不出表情的脸上依然写满了慈爱,“也该成家了,你自幼孤苦,我虽不是你的亲姐姐,却自问待你不薄,这点你可有异议吗?”
“没、没有。”
“既然如此,长姐如母,我即刻命人去为你物色对象。”
“师姐!你、你明知道……”苏清妙大惊。
“知道什么?”会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可不只她苏清妙一个。邬亦菲冷哼。
惨了,师姐这个表情--她、生、气、了!苏清妙内心哀号。
“师姐!我真的知错了……我、我这就去替羽昶欢煎药,保证三日后他醒来生龙活虎什么毛病也没有。”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对于师妹的医术造诣,她从不曾怀疑呢。
“是、是……”天,她要怎么告诉师姐,羽昶欢醒来后有可能出现的症状?苏清妙心中打鼓,“我、我先去煎药,救人要紧!救人要紧!”
话音未落,人已落荒而逃。
三天以来,绥靖侯府内都笼罩着阴沉的气氛。
羽昶欢果然如苏清妙所料的,整整昏睡了三天,他醒来后,众人再度围在客房内,只除了苏清妙不知为何于清晨不告而别。
在三双圆眼夸张的注视下,床上的男子先是打了个冷颤,随即有些别扭地缓缓睁眼。
“臭老哥,你醒啦?”卞如月一阵欢呼。
“羽公子,感觉怎么样?”羽昶欢变成这样也与他有关,邬康磊一直十分内疚。
羽昶欢奇怪地看了看他们,眨眨眼,又看向第一眼见到的女子。她冷着脸,却掩不住眼中瞬间的释然,似乎是因他的清醒而重重地松了口气。
突然,他在卞如月和邬康磊的讶异中,直视邬亦菲道:“你不说话吗?”
邬亦菲一怔。说不上为什么,她觉得昶欢看她的目光有些奇怪,似乎不像从前那么……平和。
“他们都问我怎样,你却连话也不说吗?”
“……你想要我说什么?”
刚才康磊和如月都已经问了,需要她再问一遍吗?
不料羽昶欢却是冷冷一哼,“比如说,这是哪里,你又是谁?”
“轰隆--”
窗外一声闷雷,大雨倾盆而下。
最近的天气多变,真是一点预兆也没有。
第8章(1)
没有人愿意承认这个事实--羽昶欢失忆了。
不过三天,三天前他还在一心一意地对邬亦菲表白,可如今,他们的角色却骤然对调过来。邬亦菲不再担心自己会忘了羽昶欢,然而他们之间终究还是因“遗忘”而生分,只不过那个人并不是她。
他忘了她,如今,他的记忆停在遇见邬亦菲之前,所以除了卞如月,所有人之于他都是陌生的。
大雨已经下了两天。
邬亦菲有些沉闷地呆坐在屋内,无聊地翻著书,思绪却全然不在上面。
一个人失忆后,性格会变得这么彻底吗?
如今的羽昶欢是她全然陌生的,冷静、深沉,甚至有一丝暴戾,与从前阳光开朗的他完全不同。这样的他让她无所适从。她很想上前问,羽昶欢呢?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而你,又是谁?可是有人说在了她之前,而且是对着她--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