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直感到他的双手更加护住她的后脑勺,或者,该说他贴的更近些。她本以为是人潮过多,将他挤了过来,眼角往他的臂下觑去,确实人来人往,但他这种遮挡反倒是不想让她吃东西的样子给外人瞧了去。
她心里微讶。是她吃东西的样子太难看还是周文武的占有欲太强?
远处求爱曲不断,让她暂时抛开心里所想。她眼睛一亮,随手将下的馍饼塞给他。“阿武,我们过去看看,我就知道今日会有数次求爱曲,我要——去看是不是每一个人唱起来都具有感情。”
“徐直,你不是来看烟火的?”
她诧异的看他一眼。“不,我对看烟火没兴趣……我想起来了,之前唯一一次看过,是大魏学士馆送来一批烟火,在元宵节施放,我想看看与西玄差在哪里。”
“……是这样么?”等周文武回过神,她已挤进人群,他的脸顿时黑了。这女人真是无法无天,头发还未及肩下,就要去学士馆看远方学士捎来的掌故,要不是见她极度渴望,他万万不会相陪,现在还要去人挤人?
年前孙时阳已离去,周文武回想着孙时阳有无提到被人撞上会不会又犯头痛之类的;他心里恼恨,若然在以前还是皇子之声,他就日日夜夜将这个女人绑在床上,让她下不得床。
徐直负手走在人群里,看着西玄女子露骨唱着求爱曲,,她侧耳聆听,半阖着目道:“确实有感情。这个女人在唱时,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只要有感情,就能打动对方?还是,这首曲子注入了感情,就有魔力影响对方?”
她通行无阻的早都下一对,又是同样饱含感情的求爱曲,她任着思路奔腾,全然没有留心到有人在替她挡住冲撞而来的百姓。
直到男人的手掌突地捂住她的双耳,她才回过神,一张眼,满天璀璨的烟火在夜空中绽放。
她怔忪,转头看向身后的男人。“阿武,你真……”真是温柔。不过她不会受惊,通常陷入思考时,再剧烈的声响都无法惊动她。
怎么明明这么暴戾的人,能够一直维持这份温柔呢?
“想完了吗?他们唱就唱,干你何事?”
蓦地,她回道:“阿武,你曾想过吻徐达么?”
她这话一出,四周仿佛安静下来,明明人来人往的,甚至烟火还在高放,她的眼里却只有他的嘴形。“不曾。”
徐直哦了一声。
“徐直,我对她……”他张口欲言,又听的她道:“奇怪,我累了。我想起刚才那两个学士……”
他蹙眉,拉她入怀靠着,不耐烦的推开挤过来的人群。“他们怎么了?”
“若我去大魏,立即大造一艘船给我,让我出海去。”
“你敢!”好个李荣治!竟敢想拐徐直!拐走徐达便罢,还想动徐直!
“还说大魏男子多勇壮呢。”她扫过四周,指向其中一名经过的行人。“身似大魏人,像竹子一般的身躯。阿武,你道这种人是哪里勇壮了?比你还不如,是不?”
“……”虽然被这样称赞着,但他完全高兴不起来。拿他跟大魏人相比,什么东西!竟敢用男人诱惑徐直,天下人都知道西玄徐姓的自由婚嫁……他咬牙。
周文武见她掩了唇忍住困意,想她这是开颅后第一次出来,会累是应该的。他单手将她抱起,徐直吃了一惊,连忙环住他的颈子。
他微侧过脸,与她对上目光。
“大魏男人绝对不会用这样的方式抱起一个女人的,他们没有这样的力量。”
“……”这是比较?
“反正你有面具,谁也不识的你。你可以在我肩上眯一会儿,好睡。”徐直哦了一声。
“也对。”她想起在四方馆时,似乎就是这种抱姿。
此刻她居高临下,行人纷纷对她行注目礼,但她本就不在意他人的目光,稍稍环紧他的颈子,很自然的把所有的重量都托给他,脸颊窝在他的肩窝取暖。
习惯真可怕,她竟已习惯他身上的温暖,她的嘴唇微微贴上他的颈项。他也习惯了,居然不会再僵直了。
其实,她也真想知道,习惯之后,随之而来的是不是生腻?他俩,是谁会生腻?
帽子与面具令他人认不出她是谁,但女子的斗篷倒是好辨认。有人经过时取笑道:“小子,她对你唱求爱曲了没?唱了你就直接抱她回家暖床吧,没唱,那便在床上逼她唱一遍吧。”
门一开,周文武眼瞳就是一缩。
九行躺在长榻上,而徐直正压在他头上。
这几日,同墨已能下床,每晚坚持来陪徐直一会儿,哪怕只有力气替徐直解个腰带或脱下鞋子,她都心满意足。
她看了挡在前头的男人一眼,微侧进门,一看榻上,脸色立即大变。
她还来不及走到榻前,九行就看见同墨,忙不迭的将徐直推开。
“徐直!”
徐直跌到地上,下意识的环住头。
她记得这是她的房间,不是后院。今晚她回到她的房间,就只想看个书就睡了,而不是让人持续生火的。
“阿武?”
周文武掸掸衣上的灰站起来。“我还以为,你看上那小子呢,年轻又俊秀,是不?”
徐直瞥去一眼。
他转过头与她对上。“徐直。”
她等了又等,没有等到他说下一句,突然间,他开始解自己的上衣。
“……”徐直想说她累了,她很清楚自己的状况,只怕今晚他再怎么撩拨她都不会动情,还不如早点睡养足精神。
偏他有时像是自得其乐,只做一半他也不放弃。姓周的脑袋,真的不是她能理解的。
但,当她看见他结实的上半身有着无数的血疤,她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走到她面前,冷漠的看着她。“徐直,你可知道我的噩梦?!”
“噩梦?”
他却不再说下去,脸色有着隐约的坚决。徐直寻思一会儿,道:“好了,既是噩梦,今晚我陪你吧。”就当她认栽了,撩不起来不干她的事。
她低头解开腰带,突然,她听见男人的歌声——“我有宽阔的臂弯,女郎啊,你愿不愿意靠着我?我有强健的体魄,女郎啊,你愿不愿意摸?我有足够的精力让你快活,床浪千摇白荡难分舍,别让我思你度日如年啊……”
男人的歌声低沉而充满感情,感情中有诱惑、有承诺、还有……徐直慢慢的抬起头来。
他定定看着她,继续唱道:“度日如年啊……女郎徐直,今日与你邂逅,但愿与你相爱缠绵,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女郎啊你愿意否?”
歌声收到尾声,两人仍然对看着。
周文武忽的失笑。“我想唱便唱了,你不必看的太重,但我希望我们公平交换。”
“交换?”
周文武又沉默会,才道:“我就是想要你的身心,非要不可。我也知道你从未喜欢过我,我只是求一件事,你若做的到,他日你喜欢上其他男人,我便不在碰你,那时也不必共葬了,我周文武不愿与其他人共分。我会留在西玄替你看完周文晟的结局,但,你许允我,在我能让你动情的一日,你不可去找其他男人上床。”
徐直看着他。
周文武阴狠的笑道:“可悲的皇子,落得这般结局,果然他人说的没错,谁先交出真心,谁就输了。我这真心千疮百孔也不甚好看,你大可放心,到那时我对你也差不多厌倦了,不会再纠缠你。”
徐直哦了一声。她伸出手,轻触到他胸上的疤痕,慢吞吞的说道:“看起来,都是为我爱的。今日我到学士馆,是想看一地的风俗民情,原来那一地有个传说,说人的灵魂藏在双瞳里,在临死前看的最久的人,来世这一双眼睛会追寻那人,也许会有机会再续前缘。”
周文武一怔。
“那一地,又有一说。人生如半圆,另外命中注定的半圆,是靠接吻寻找的。若然彼此都能动情,由唇而至全身,那就是灵肉合一绝非单纯的性欲,这是将自己最深的情意送到对方的身心里。我记得,那一族的人都以温柔见长,周文武,你完全不像啊。”
“……”
“难怪我次次觉得奇怪,你要撩拨我,任何方式都行,为什么这么单调的老从接吻挑逗起呢,我都快以为你对人的嘴唇有疯狂的迷恋呢。原来,你要我们鱼水之欢时,必合成一个圆吗?原来你是这么的喜欢我啊。”
“徐……”
她的手指滑至他腰间,取出暗袋里的同心结。她直接拉成直绳,周文武见状,脸色一变“……这是你的,你想送谁?”
“我看玉佩是凤凰,顺手买的。周文武,外人打的同心结,你也要?”她毫不迟疑的打起另一个复杂的同心结。打完之后,并没有交给周文武,反而自己收起。
她朝他轻轻笑起来,道:“周文武,你的歌声,我很喜欢,虽然以前有人对我唱过,但我从未记忆过,你唱的是我唯一记住的,我心情……很特别。”容易使人有心甘情愿的冲动,这是她在街上或云卿所唱的求爱曲里感觉不到的。原来除了感情外,求爱曲还因人而异,因为对这个人有感情,才会产生其他的感受,原来如此。她直视着他,声音略略放柔道:“你陪我做个实验吧。”
“实验?”
“如果你的求爱曲能让徐直与周文武到最后都没有各行其路,那么,在我们共葬时,墓里将放着这个同心结作为证据。你跟我,就是你心里的那个圆。这要花一世验证,你可愿意?”
“……徐直,只有你跟我?”
她笑道:“我不像你啊,阿武。你情欲来的又快又疾,每每叫我吃惊。”她偏头想了下,摸起发尾。“要说此时正是未及肩也算,过了肩也勉强是。周文武,你唱求爱曲另我很有感觉,今晚试么?灵肉合一?”
周文武看着她。
她看着他,微微笑着。
忽的,他一把拉过她,徐直已经习惯他这样的动作,看似粗鲁,但其实处处顾及她所能承受的。
唇间相沾的刹那,徐直动情的回吻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