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包飞了出去,椅子砰然倒地,她没有。
在那千钧一发之际,男人神奇的从门边移动过来,捞住了她的腰。她并不是真的看到,她的眼睛只差那么几公分就要因为她的愚蠢被拿来撸地板了,但她可以感觉到他的手,那在白天把她拖来跩去的大手和铁臂,再次回到了她的腰腹上。
下一秒,她被拉离了地板,双脚再次好好的站到了地上。
「哇,真是好险,你还好吧?」
一时间,有些糗。
她匆匆转身,看见他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状,他甚至还往后退了一步,噙着笑开口。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她红着脸,有些恼,又紧张,退了一步瞪着他道:「我只是个历史学者,来这里进行学术交流,我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
「事实上,你有。」他挑眉,黑眸带着笑意说。
她一呆:「我没有。」
「你有。」他仍高举着双手,表明自己没有恶意,但右手食指点了点她在回来时,随手扔在床上的包包道:「我扒你钱包时,顺便放了东西进去。」
她再一呆。
好吧,那时她忙着抢救拉玛苏——阿帕莎苏,她确实没注意当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为求方便,她出国时总是有两个钱包,一大一小,小的拿来装零钱,和几张钞票,平常就拿小钱包付零钱,有必要时才动用那有证件的大钱包,但她一路回来除了付公车钱,根本没去买别的东西,回来后又被那泥板迷了心窍,所以才没发现她的钱包掉了。
说真的,她根本不知道他是何时扒了她的钱包,当然更不知道他何时放了什么东西进去,不过既然他扒了她的钱包,当然有可能放东西进去。
话说回来,当时那么混乱,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有机会做这些事?
「你摔倒忙着救那块石头的时候。」
他突如其来的话,让她吓了一跳,连忙回神,才发现自己刚刚把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
「那不是石头,是泥板,那是一块拉玛苏——阿帕莎苏,它们通常是一对的,人们将它们放在门口或埋在家门底下当守护神,它们是很强而有力的守护神,可以赶走恶灵,我已经有另一个了,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一块配对的,它们是——」她习惯性的解说回答着问题,说到一半突然清醒过来,不知道自己和他解释这干嘛,而且这男人可是闯入了她的房间,她是有什么毛病?怕人家不知道她找到了宝贝?
她连忙强迫自己住嘴,幸好眼前的男人,看似对摆放在桌上的阿帕莎苏一点兴趣也没有。
他只是一耸肩,道:「你知道,我当时不太方便,只好借一下你的包包,我扒你的钱包,只是为了可以找机会把我的东西拿回来,你可以检查你的钱包,我保证里面分文未少。我到这里,只是为了拿回我的东西,拿了我就走,OK?」
不太方便?寄放?这些字眼还真好听,他当时根本就正在被追杀吧?
她忍住想蹲下来捡钱包查看的冲动,警戒的看着那男人边说边慢慢放下手,捞起她在床上的包包。
显然,他也不是真的在徵询她的意见。
他快速的翻找了一下,就从她包包里,捞出了一个她从来没见过的扁平金属,那东西是黑色的,上头还有几条颜色不同的电线。
他随意的把那扁平金属放到屁股后的裤子口袋里,将她的包包重新放回床上。
「那是什么东西?」
话一出口,她立刻后悔了,忙举起双手,以掌心对着他说。
「算了,别告诉我,不管那是什么,我都不想知道。」
他抬眼,再次扬起嘴角,露出迷人微笑。
「聪明。」他笑得超开心的说:「不过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只是——」
「我说了我不想知道——」她在他开口时,忙出声阻止他。
「一颗炸弹的其中一部分。」他没有停下来。
「我说了我不想——Shit!你说什么?炸弹?你放了一颗炸弹在我包包里?」她惊恐的瞪着他:「可恶,我说了我不想知道!」
「不是炸弹,只是其中一部分。」他笑看着她,说:「不是炸药的那一个部分,白天在追我的人是恐怖分子,他们本来打算炸掉巴格达,我拆了这个元件,破坏了炸弹,让他们无法成就他们的伟业,所以他们才那么生气,多亏有你的帮忙。」
说着,让她措手不及的,他低头亲了她的脸颊一下。
「谢了。」
她抽了口气,飞快摀住自己的脸颊,面红耳赤的道:「我没有帮你!」
「噢,你当然有,只是你不知道。」他笑得超级开心,转身往门口走去,边走边说:「对了,如果我是你,会拿着那张机票,立刻收拾行李搭机回国。」
「什么机票?」她一怔,傻问。
「你短裤口袋里那张。」
男人头也不回的丢下这一句,走出她的房间。
她闻言,忙伸手往裤子口袋里掏,果然掏出一张电子机票,上头还印着她的英文姓名。
她完全不知他是何时把机票放到她的裤子口袋里的,当她抓着那张机票抬头,只见自己的房门已经再次被关上。
房间里,再次恢复了原有的寂静。
若不是倒在地上的椅子和手中的电子机票,她会以为自己刚刚不小心睡着了。
一颗心,仍在胸中狂跳。
她过了两秒才回过神来,连忙冲上前把之前忘记扣上的门闩内锁给扣上。
不过,即便如此,还是无法安心。
低头看着手中被捏皱的电子机票,她低咒出声。
「可恶。」
虽然不想照着那男人说的去做,但她知道自己的学术交流恐怕只能到此为止了。
恐怖分子?炸弹?
别开玩笑了,就算她再怎么喜欢美索不达米亚和两河流域,也不想赔上自己一条小命。
她是个学者,不是什么特种部队,或间谍特务的料。
天知道,她在学时期,一百公尺可是跑了二十三秒才跑完,如果那大胡子想起她,又在街上巧遇她,那她大概有九条命都不够活。
天大地大小命最大,现在科技那么发达,她回家还是能够利用网路和这里的学者交流。
主意既定,她一秒转身回到桌边,火速开始收拾行李,并写电子邮件和当地几间学术机构道歉,还掰了一个家人急病需赶回探视的谎。
天还没亮,她已经坐车到了机场。
几个小时之后,她坐上了飞机,离开了这个国家。
第2章(1)
日本,东京。
男人和同伴站在街边,几分钟前,他就注意到那在人行道上反覆来回,又大又白又胖的棉花糖。
棉花糖走过来,棉花糖走过去,踩着小碎步,偶而低头看手机,他猜应该是在查地图,在棉花糖两百公尺来回走七遍之后,他很确定那看起来像棉花糖的家伙百分之百迷路了。
那是个外地人,穿着白到不行的羽绒衣,他会注意到她,是因为那件羽绒衣和时下流行的轻薄羽绒不一样,它又白又大,让穿着它的女人看起来就像一颗白色的球形棉花糖,下面插着两根细细的酒红色竹签。
当那白色的棉花糖停下来时,酒红色的竹签变成了一根,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棉花糖看起来就像个丸子……
嗯,也许该说是雪梅娘。
那让她在满大街深灰、深蓝、深黑、深咖啡色的大衣之间,特别显眼。
这念头才闪过,他就发现雪梅娘被一间老旧的二手书店吸引了。
顶着一头乱发的雪梅娘痴痴站在那二手书店的门外,嘴巴开开的仰头张望那被夹在两旁乾净明亮的高楼之间,快要倒塌的木造老建筑。
虽然它已经在那里伫立搞不好有上百年了,她却像是现在才看到它一样。
那二手书店走道狭窄,每一条走道的书本都一路从地上堆到天花板,也是一副随时要倒塌的模样,她穿着那件羽绒衣根本挤不进去,她自己显然也很清楚这件事,所以没有试图走进去,但她还是忍不住伸手摸摸堆放在店门口的一本老书,翻了几页,又拿起另一本翻看。
他以为自己误判了她迷路的情况,转身和同伴去办事,两个小时后,当他再次经过同一条路,却看见她仍站在那里,在那间快要倒塌的二手书店前,像是被人插在店门前的走道上。
当一颗超级大白球就这样被插在路边时,实在很难去忽略它。
这女人到底是从哪弄来这么蓬又如此大件的羽绒衣?
天色渐渐转暗,她似无所觉,只是低头着迷的翻看手上的旧书,气温因为天色渐暗,一路往下滑,他可以看见她吐出的气息全成了氤氲的白烟,她的双颊冻得红通通的,刺骨寒风将她原本就没有很整齐的黑发吹得更乱。
她的手机响了,她没有接,他猜她根本没听到。
街上人来人往,人们偶而会被这么大一坨的白球吓一跳,但多数都匆匆绕过她继续前行,也许他也应该这么做。
只是,他认得这坨雪梅娘,他记得她的脸,他甚至还记得她的名字,他几个月前,才在巴格达见过她。
然后,她打了个小小的喷嚏,跟着又一个。
当他发现,他已转身走了回来,站到她身边。
他以为她会注意到,毕竟她身边站了一个陌生人,还是个高大的男人。
他等着她察觉他的存在,但雪梅娘一点也没有察觉到这件事,甚至没注意到因为天色太暗,街灯慢慢亮了起来。
到底是什么书,她可以看得这么专心?
他低头看她手中的书籍内容。
那是一本老旧的英文书,上面用的还是几十年前的活字排版印刷,不是后来的电脑排版字体,满满的英文字中,偶而会有黑白雕版画在其中。
他看见书页最上方,左边那一页最旁边标着页数,然后用粗体英文写着TRAVWLSINAFRICA,靠书内侧那边则标着1850;右边那一页上方,告非内侧标着May8,中间的文字则会随着每页的进度而改变,最旁边的书角同样标着页数。
他很快发现这是一本在非洲旅行的游记,1850是年份,May8是日期,五月八日,年份与日期两旁还有括号将其框起来。
她看得津津有味,好像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里有什么惊世珍宝一样。
然后,她又打了一个小小的喷嚏。
寒风扬起她的发,即便她包得像颗雪梅娘,他很确定再这样继续吹风下去,她一定会感冒。
在这种气温下,是个人都知道该戴顶帽子,她的大白有帽兜,就在她脑袋后方的背上,偏偏她就是没戴上。
当冷风再次袭来,他终于忍不住手痒,伸手将垂落在她身后的帽兜拉起来,戴在她的小脑袋上。
她这下总该注意到他了吧?
没有。
竟然没有!
不知为何,他突然有一种想用大手抓着她的小脑袋用力摇晃,在她耳边大喊的冲动。
醒醒啊!你这傻蛋雪梅娘!世界要爆炸啦!
这念头让他噗_一声笑了出来,笑得双肩直抖。
不过,身边这小傻蛋,当然还是一无所觉,毕竟他只是想想而已,并没有真的对此付诸行动。
他继续站在她身边,开始打量二手书店里的东西。
很妙的是,除了书籍之外,这间店内侧的书柜里还堆放着一些小东西,一副古早的日本竹笼烟袋,后面还有一只大约二十几公分长的陶瓷大白兔呢。
他喜欢那只白兔,看起来和身边的雪梅娘有点像,一样又大又白又傻又胖,看起来就很好吃的模样。
蓦地,他注意到一道视线,他抬眼看去,看见二手书店的老板看着他,眼神里有着淡淡的无奈。
对方想要打烊了,只是傻蛋雪梅娘根本魂飘非洲大陆了。
他笑了笑,举手用日文开口。
「老板,不好意思,我要结帐。」
那老头闻言,精神一振,火速上前。
「我想要那只兔子,还有这位小姐手上的书。」说着,他把书从她手中抽走,拿给老板。
傻蛋雪梅娘终于因此惊醒,「嘿,你——」
看见他,她双眼大睁,倒抽了口气。
「你在这里做什么?:」
「结帐。」他笑看着她,眼角馀光只见那老头火速的把大白兔和那本书包好。
「那本书是我……我要……哈……哈……哈揪!」她红着脸抗议到一半,就打了个大喷嚏。
他在她哈揪连连时,就已好心的抽出一条手帕给她,及时让她抓住手帕,把冷到的口鼻遮住,才没喷他一脸口水。
他好笑着看着眼前又羞又窘的女人,道:「我知道,我没有要和你抢,只是人家想打烊了,你站在这里白看了两小时,乾脆买回去看吧。」
「两小时?我才没——噢,shit!」
她开口想争辩,然后他注意到她脸色一变,大概是抬头才发现天已黑,跟着她匆匆掏出口袋里的手机低头查看,他看见她手机萤幕上显示着好几通未接来电,她吓得赶紧转身回电话。
在老板包那只大白兔和非洲游记的同时,她的道歉声不断传来,他转身看见她频频向那不知在何方的人卯起来低头鞠躬敬礼。
「对不起,真的很抱歉,我迷路了,我没听到来电铃声,真的真的非常对不起……」
当她再三道歉,重新和人约定见面时间和地点,并保证她一定会赶到之后,才结束了通话。
当她转过身来时,他早已付了钱,把打包好的东西拿在手中。
她看着他,脸上一副沮丧虚脱的模样。
他把那本书递给她,她迟疑了一下,才接过手。
「多少钱?」
他把老板刚刚报的数字报给她,听了价格之后,她眼也不眨的从皮包里掏出日币给他。
「走吧。」他收下钞票,看也没看就塞口袋里。
「走去哪?」她傻眼。
「你不是要去浅草?」
「你怎么——」
「你刚刚讲电话说的。」他说着,转身带头迈开脚步,「我刚好也要去搭电车。」
她傻看着他,过了一秒,才抱着书匆匆跟上,却又忍不住狐疑的问。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待了两小时?」
话一出口,她忽地想起什么似的,忙又道:「如果又是和什么炸弹或恐怖分子有关的事,拜托不要告诉我。」
「不是和恐怖分子有关的事。」
他笑着说,她却还是一脸怀疑。
「我两个小时前经过时,就看见你在这了。」
她小巧的脸孔扭曲了一下,「你之前经过就看见我了?」
「很少有人在路上看到一颗巨大雪梅娘时,能够轻易忽略它。」他说着,忍不住又笑,「我本来以为你迷路了,然后你在那间书店停了下来,我还以为你想找的就是那间店。」
她的小脸再次扭曲了一下,然后不甘不愿的开口坦承:「我是迷路了。」她的不甘愿让他又笑,挑眉再问:「那本游记到底有什么好看?我以为你做的是专业的历史学术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