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廷坚皱眉,不解和鄙视地看着她。
“吃……早饭吗?”她为了掩饰自己的失误,本想说出殿堂级的问候语:吃了么?终于还是靠谱地说出这么一句。
阮廷坚冷漠地垂下眼睫,“不想吃。”
太好了!别说我没问你啊!梅施抿嘴,非常满意他的答案。
阮廷坚又沉默地躺了一会儿,梅施也不说话,只听他翻身起床,去浴室梳洗打扮,再一转眼,西装革履的阮少爷又出现了。梅施靠着枕头坐在床头,一副听他吩咐的乖巧神情,但她发现,这好像并不太讨好他,他的脸又像黑锅底了。
从昨天穿的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张卡,阮廷坚面无表情地放在床头,“这是给你的,以后别问你父母要钱了。”
“哦。”梅施点头,心里狂喜,他终于想起发她“劳务费”了。多给点,多给点!
阮廷坚又看了她一会儿,转身走了。
梅施觉得他有点儿过分,这么早,他肯定是出去吃早饭了,带上她嘛,她最不喜欢吃面包牛奶了。
又躺回被窝,梅施笑眯眯地看他那侧床头柜上的卡,再睡一会儿就去购物,看看她的工资有多少。
睡得迷迷糊糊,她听见自己的手机响,拿过来看了眼是梅逸,这才懒洋洋的接起来。
“姐……谢谢你。”梅逸的声音很古怪,大概还是有点儿不好意思吧。
“不用谢了。”梅施觉得梅逸变乖了,为了那二十万反复道谢。
“姐,阮廷坚能这么帮我们,我知道,都是你的原因……谢谢你,你这么对我,我还……”
“他怎么帮‘你们’了?”梅施一激灵,睡意全无,梅逸这傻孩子,还帮“我们”呢!阮廷坚一定对伏瑶出手了!
“你不知道?”梅逸十分意外。
“啊……嗯……昨天他回来的晚,我没来得及问。”梅施觉得这都不是重点,懒得编合理点儿的谎言。
“他……凌晨才从医院走。”梅逸的声音掺进一丝古怪,梅施觉得欣慰,傻弟弟也觉得不对劲了吧?“他为伏瑶的妈妈转了院,在第一医院包了高级病房,似乎还联系好了肾源。”
“钱都是他出的啊?”梅施皱眉。
“嗯……”
果然还是金钱攻势,当然了,还有柔情辅助策略,这不是陪到凌晨么?估计进展顺利,一晚上兴奋得都没睡着,瞪着眼想美事早上把她差点吓死。“哪家医院,我有空也去帮帮忙?”梅施一挑嘴角,多好的一场戏啊,她不去看看真是太浪费了,而且……她要怎么才能降低对小逸的伤害呢?她和梅逸在这出戏里,角色真都太悲情了。
梅施真对这家医院无语了,十五楼以下的病房要分AB座,梅逸给她的地址是1123病房,她到11楼找了一大圈也没找到,问护士才知道要从楼梯绕到B座。因为9楼以上都是高级病房,楼梯间杂人非常少,梅施走在静悄悄的走廊里一阵阵的毛骨悚然,脑袋里涌出来的全是关于医院的灵异传说。梅施走得飞快,却不敢重重落脚发出鞋跟的嗒嗒声,回音在细窄的走廊里听起来也很怕人。跨过了一道铁栅栏,梅施隐约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一直惊悚忐忑的心总算落地了。
“非得这样吗?”女孩子的声音有些高,还掺杂了不甘和愤怒,从下一层楼的台阶上传过来,回音缠绵,听上去非常哀怨。
梅施一惊,僵立在原地,木然地继续听。
“是的。”阮廷坚的声音依旧平静淡漠,伏瑶难得表现出来的激动情绪完全没有影响他。
“我不能离开妈妈!”伏瑶的声音都发了颤。
“哦?”阮廷坚顿了下,有点儿遗憾地说,“那我就对令堂的手术无能为力了。”
伏瑶长时间的沉默,梅施有些同情她,很了解这种无可奈何的感受。
“我不急着要你答复。”阮廷坚笑了笑,很宽容,“你可以慢慢考虑。”
伏瑶再次开口,语调已经变得沉静而麻木,“我能一直陪妈妈到她康复出院么?”
阮廷坚似乎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我从来没说不可以。手术时间是你决定的,能陪多久,看你的意愿。”
他的话让伏瑶的语气再次尖锐,“你这么逼我,梅逸知道吗?他同意吗?”
阮廷坚顿了下,梅施都能想象得出他脸上表现出的不以为然神色,“我要做什么,用问梅逸同不同意么?”
“好!我答应!今天就安排手术时间!”伏瑶上楼的脚步非常重,咚咚咚像是在生气,梅施本能地挪了下脚步,想避入楼梯的拐角,随即猛省,这是发生在她眼皮子底下活生生的奸情,干吗是她躲开?她才是该昂头挺胸的苦主啊!
伏瑶猛地看见走廊上站着个人也吓了一跳,跟在她身后的阮廷坚也看过来,梅施正琢磨自己该用什么样的情绪应付这场面,没想到很省事,伏瑶怨恨地瞪了她一眼,扭头走向主走廊。阮廷坚更是无比自然地对她说:“来了?”然后跟着伏瑶也往病房里走了。
梅施愣愣地站在原地,悲叹世界真的被外星人颠覆了。伏瑶的怨恨,阮廷坚的无所谓,都让她不知所措,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接下去该怎么办。过了一会儿梅逸脚步匆匆地走来,拉住她的胳膊,“姐,听瑶瑶说你来了,怎么站在这儿了?”
梅施被他拉着往病房走,默默看他清澈的眼睛,前两天的烦躁已经褪去,因为心里有愧,他看她的眼神陪着小心又温暖亲切,压在他心里难题解除了,他的神情里自然而然地透露着轻松平和。面对这样的他,梅施千万句话都说不出口,可不说出来,她又觉得她们姐弟实在太可悲可笑。
病房里医生护士正在查房,主治大夫显然认识阮廷坚,在房间一角面带微笑地对他讲解着什么。伏瑶在配合护士,梅逸见了,赶紧松开姐姐的手,快步走到床前帮伏瑶扶住伏妈妈。
梅施看弟弟专注的神情,时不时他的眼神和伏瑶相遇了,嘴角便浮出耀眼的微笑。很多年了,她都没看过弟弟这样真心笑过。梅施默默环视着这间豪华的病房,围在病床边的一群护士大夫……最后看向阮廷坚。他也在看她,眼睛里的神色她无心解读,只剩厌恶。就是因为有钱,他就随心所欲的改变所有人的命运,她的,伏瑶的,小逸的!他想要的,他就身手去拿,不管被他握在手心里的人是多么痛苦挣扎。他自己说的很对,他要做什么,何须问别人愿不愿意?
梅施转头就走,在阮廷坚面前,小逸对伏瑶的真挚爱情实在让她受不了!她的宝贝弟弟,她千方百计的去呵护,竟被这两个人面不改色地践踏在脚底。她都这样痛心了,小逸要怎么接受这个事实?!
阮廷坚没有追出来,梅施只能站在他的车边等他。就是这么荒谬,被背叛,被抛弃的她,还要没皮没脸的等他出来,和他谈!她根本不想再和他说半句话,只想来来回回抽他几个耳刮子。他才和她上床多久?他就打起另一个女人的主意!她以为世上的男人无耻,她爸爸就到一定境界了,没想到还有阮廷坚这个级别的。
第7章(2)
阮廷坚不紧不慢地从大门里走出来,看梅施脸色灰白地等他,一点儿都不意外,在她面前停下,等着她开口。
梅施深深呼吸一下,才抑制住自己就要爆发的暴力因子。“伏瑶不行!”她直奔主题,真的,现在她一句迂回过渡的话都没精力说,“伏瑶不行!”她把声音提高了一挡,握着两个拳头说。
阮廷坚看了她一会儿,微蹙的眉头舒开,反问:“为什么不行?”
“小逸喜欢她!”梅施说得铿锵有声。
阮廷坚继续面无表情,问:“这和我有关系么?”
梅施语塞,感觉百万大军被他轻轻一呼出一口气就吹得灰飞烟灭。她也是气昏头,孤注一掷地扬起下巴,“你已经有我了!”
阮廷坚幽暗的黑眸骤然亮起几点星芒,似笑非笑,直直地看着她。
梅施简直想抽自己几个嘴巴,没见过这么能自取其辱的!在他说出类似“有你又怎么样”、“我们不过是同居”甚至“你算老几”之前,她故作潇洒地冷笑一声,“你和梅家的‘合作’还没结束,我们还不能分手。你和其他女人我不管,伏瑶绝对不行!”
阮廷坚还是直直的看着她,却让她有些害怕,这明明是森冷和残忍,看来她说伏瑶不行,深深激怒了他。
“没什么不行,她也是自愿的!”阮廷坚说完抿紧嘴唇,梅施总觉得他在克制殴打她的念头。
应付阮廷坚,她根本不入流,混乱中她用了最不靠谱的一招:“好!你选吧!有伏瑶没我,有我就不能有她!”
阮廷坚听了冷冷一笑,梅施看了他的笑容,觉得他立刻扑过来喝光她的血都不稀奇。“说说,我为什么选你?你很‘乏味’。”
梅施顿时觉得自己黔驴技穷,本来是想用他和梅家的合作关系来压一压他,对伏瑶不过是初恋阴影,她可是代表着合作赚钱哪!没想到又错了,阮廷坚是梅家救星,梅家是阮廷坚的领带,说换就换,不值一提。
耍下流是吧?她乏味?千万别和她比谁下流!“你也就那么几招!时间还短!我还没嫌你乏味呢!”
这话说出口,梅施自己都一愣,也没脸再看阮廷坚的表情了,转身就跑!
上了自己的车,梅施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完了,她可以收拾东西从阮廷坚那儿滚蛋了,今天算是把他彻底得罪了。
以后怎么办……爹妈的抱怨,梅逸的失恋,她算是掉进地狱了。
摸了摸口袋里的卡,趁阮廷坚气糊涂还没醒过梦来,快把钱转到自己卡里,说不定以后就要靠这笔钱活命了。
跑去最近的银行,在柜员机上看了下余额,差点没被阮廷坚气死,他给了她二十一万。比妈妈给她的“卖身钱”多了一万,这简直是侮辱,她在他眼里就值这一万块吗!还是本事不到家,有种就给她二十万零一块,也算他恶毒到最高级别。铁青着脸把钱都转到自己账户上,梅施觉得心里有底,就算被爹妈赶出家门也不至于流落街头。
长长吐了口气,她调整了一下凌乱的心情,走一步看一步吧。先去饱饱吃一顿,才有力气应付接下来的惊涛骇浪。
一个人要了一桌子菜,吃到快要站不起来才心满意足,再逛逛商场,消消食,心情已经好很多了,觉得有了水来土掩的心理准备。
安静了一下午的手机终于响起来,梅施心情沉重地看了看,发现不是父母打来痛骂她的,才庆幸地接起来。
“姐,你干吗去了,怎么还不回来?”梅逸有点儿着急,“阮廷坚都在医院坐一下午了。”
梅施暗暗嗤了一声,傻弟弟,还没看出异样吗?
“姐,快来把他弄走。”梅逸压低声音,有点儿烦躁地说。
“我弄不走他。”梅施冷笑。
“好了,姐,别再和他赌气了,他都说了是在这儿等你回来的。”梅逸耐心耗尽,“他就这么坐在这儿,大家都很不自在的,伏阿姨都没法好好休息,明天还要手术呢。你再怎么和他闹,回家去吵行吗?他在这儿真烦人啊。”
梅施半天没反应过来,“他说……和我闹别扭了,在医院是为了等我?”
“是!看他的意思,你不来他就不走!都多大人了,玩这一套不恶心啊?”
梅施默默挂断电话,果然她只是魔高一尺,以为跑了就没事了……阮廷坚看来是真的记恨上了她,要她回去自投罗网哪!
看着人群涌入医院电梯,梅施突然就退缩了。
凭什么她非要去“认领”阮廷坚?他有本事一辈子住医院好了!伏瑶妈妈休息的好不好关她什么事?大家都很烦关她什么事?最近她就好像圣母一样了,只有我为人人,不见人人为我!
赌气转身走出医院大门,为了表示理直气壮,渐渐变成小跑。刚才吃了不少,跑起来格外有劲。口袋里的手机卖力地唱起歌,梅施翻着眼睛不理,打电话的人非常急迫,三连拨,梅施终于认命地接起来。
“姐,你到底什么时候来?”梅逸已经接近疯狂了。
“你就不能自己把他赶走吗?”梅施质问,第一次觉得弟弟该到了自立的年纪。
“你以为我没赶?”梅逸冷哼,“你快来吧,你再不来,我就叫妈来!我实在受不了了!”梅逸应该是在走廊上打的电话,梅施都听见了回音。
“叫妈来……是个好主意。”梅施干笑,梅逸啪地挂断电话,显然是无话可说了。
她也知道这是句废话,妈妈来了,不过是多了个陪阮廷坚“等她”的人。而且这样拖下去,就算梅逸忍住不出卖她,阮廷坚也会主动联络她父母来“陪等”施压的,阮廷坚这套恃强凌弱的手段她已经了若指掌。
面无表情不是为了显示不满或者冷酷,完全是疲惫和绝望。梅施连门都没敲,挺尸游魂一样走进伏妈妈的病房。眼前的场面完全在她意料之中,窝在沙发里这么长时间的阮廷坚照样西装笔挺,神色漠然,她终于知道让梅逸疯狂的是什么了,阮廷坚的眼神总是跟随着伏瑶。梅逸忍住没去揍他,大概是因为他看伏瑶的眼神更多是观察和品鉴,并没明显的下流意味,最重要的,他是出钱的金主,梅少爷看来也开始明白屈从于现实了。伏瑶当然也扛不住这样的眼神,干脆背对着阮廷坚坐在妈妈床脚,一屋子人连呼吸都无比压抑。梅施瞬间感受到众人看她时就像看到救星的那种热切企盼,当然阮廷坚除外,他的眼风只是浅淡地从她脸上扫过,挑衅、鄙夷……反正含义丰富得让梅施心跳加速,气恨啊!
“我姐来了,可以走了吧?!”梅逸说这话的时候音调不高,但脖子上的筋却浮了出来,死盯着阮廷坚。
阮廷坚面不改色,好像没听见他说话。
“姐!”梅逸显然对付不了这块冰冻牛皮糖,像埋怨又像求救似的扭头喊梅施。
梅施咽了口唾沫,非常艰难地挤出笑容,向阮廷坚做作无比地眨了眨眼睛,“走吧。”她尽量友善地招呼。
阮廷坚冷淡地看了她一眼,没反应,继续稳如泰山地坐在沙发里。梅施感受到大家无声的绝望,压力非常巨大,只好“甜蜜”地伸手拽住他的胳膊,“走吧?”她用哀恳地眼神看着他,这都造得是什么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