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为善心神是想留你在我身边让我分神,无法防备公主,最后的目的则是想透过公主使毒来控制我。”蔺常风说出他脑中第一个想到的推论。
“天。”戚无双捂住唇,忍住胸腹间急涌而上的不适。
世上真的会有人如此狠毒与居心叵测吗?这种人不是人,而是魔啊!
她倾身靠近他,摸索地碰到他的脸庞,一本正经地说道:“答应我,若我不幸离开人世。你要找到凶手替我报仇,然后你要小心公主,别让她害了你,好吗?”
“我不想听你说那些不吉利的话,你会没事的。”
蔺常风捧住她的脸孔,即便感觉到她的体温,后背却还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几天夜里榻下的炕烧得火热,榻边还点了两个铜盆,但她还是冷得整夜都在发抖,就连他都没法子否认她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戚无双看不到他,却感觉到他的颤抖,一股泪意直往眼里冲。
她是要蔺哥哥挂心她,要他记得她一辈子没错,可她怎么舍得他那么痛苦地度过后半生,原来爱得太多,竟连任性也舍不得了。
“我若不在,你就把全副心力花在治理巫城和照顾百姓身上,也算是帮我积阴德,替咱们来世结善缘,懂吗?”她宁可他忙碌,才不会把心思全悬在她心上。
“够了。”蔺常风捂住她的唇,没法子再听下去。
“我们快点回到秋丰国好吗?我想我娘她们。”大限之日能陪着家人身边,她至少能走得无憾一点。
“再过两日,等到公主病情稳定一点,等到善心神自投罗网,我从他那里拿到‘彼岸花’的解药后,我们就可以离开了。”他轻揉着她冰凉的手臂,低声说道:“我已经派人加设几个临时驿站,应当不到十日便可回到花城了。”
“蔺哥哥对善心神已有计划了吗?”戚无双问道。
蔺常风在她耳边说着计划,戚无双一听,先是皱眉,又是震慑,最后整张脸庞全亮了起来,随着他的话而兴奋地叨叨说道:“这善心神真是害惨了人……不过金罗国王的特意隐瞒也实在卑鄙……没想到我也有分参与!如果我眼睛看得见的话,我还要……”
“等你眼睛好了,我要派人整日守着你,哪里也不准你乱闯。”他现在只巴不得把她整个人揉进怀里,到哪里都带着她。
“我不想死,但你也别把所以事都想得太好,万一我没解药,你也要……”
“若是善心神没解药,赤木罕也会替我们找到。”蔺常风打断她的话,根本不愿去想最坏的结果。“他对温都儿的在乎不是一般,西沙国里的‘骆蛮族’正大动作地想吞并其他小族。但是赤木罕却为了寻找温都儿而离开‘赤木族’,听说引来族里很大的不满。”
他抚着她的脸庞,在她唇上低语着:“温都儿之于他,便如同你之于我啊。”
戚无双的手揽着他颈子,贪求着他的温暖。
“……驸马爷呢?”
“……要问他咱们日后还回不回这行宫啊?”
戚无双一听到“驸马爷”,身子一僵,伸手就去推蔺常风。
蔺常风一个翻身,让两人卧倒在长榻间。
“嘘,别让人知道我在这里。”他在唇间说道。
“公主已经和你拜堂,是真正的夫妻了。”戚无双想起自己方才竟然那么理所当然地被他拥在怀里,忙着想推开他揽着人不放的手。
“我和你才是真正的夫妻。”他说。
“这话你去问外头的婢女、嬷嬷或任何一个金罗国的人吧。她们找你,你快去……”
“那些事让王伍处理就好了,我累了。”他将她压制在身下,大掌制住她的肩,不让她起身。
“是啊,一早就迎亲纳采,是够你累了。”戚无双拧起眉,贝齿咬住唇,小脸满是愠恼之色。
“你真该瞧瞧自己现在一脸在意我的模样。”他低笑着用唇轻拂着她的。
“我没有。”她别开脸,硬是要坐起身。
“你有,只是你没瞧见。”蔺常风将脸靠在她腿上,大掌搂着她的腰。“让我躺一下。”
“不行。”
“就一下吧,我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好好睡过一觉了。”他将脸埋在她柔软肚腹间,满足地长叹一声。
戚无双拧着眉咬着唇,却狠不下心推开他。
这些时日,她醒着的时候,蔺哥哥总是忙碌着。或者该说打从他带了她进宫觐见皇上之后,蔺哥哥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了。
他瞒着她做了那么多事,怕她担心,不想她担忧,就连她爹的死因也一并扛下来担当。
戚无双咬住唇,像座木雕一样的定定不动。
他拉着她的手抚住脸庞,在她身边翻动了一、两回,呼吸声就渐渐变得平稳。
她侧耳倾听着,感觉他似乎是睡着了。
“蔺哥哥?”她轻唤了一声。
他没有回应。
“蔺哥哥……”她又唤了一声。
他依然没有回应。
戚无双的手从他的脸庞抚向他的发丝。
“为什么你不能只是我的蔺哥哥呢?”她低语着。
蔺常风睁开眼看着她脸上的不舍神情,他的唇边露出一个欣慰笑容,知道他终究是舍不下他的。
“老天爷是想我没了你,活着也没什么意思,所以才要把我这条命带走吗?”
泪水从她眼眶一滴一滴地滑下,她急忙伸手拂去,生怕惊扰了他的睡眠。
蔺常风鼻尖一酸,很快闭上眼,竟是不忍心再看她一眼。
“一生何时最幸福?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娃娃热炕头……”她喃喃自语着。
他听着,眼泪滑下眼眶……
难道他们之间就连最平凡的幸福也不可得吗?
第4章(1)
温都儿离开别院找黑宝时,金罗国的婢女,嬷嬷以及跟随秋丰国迎亲队伍而来的婢仆们都在讨论公主病情。所有人都认为公主是中了邪,叽叽喳喳地说着这桩婚事不吉利之类的话。
温都儿叹了口气,只觉得身为皇亲国戚若是不能活得更自由自在,又有何好让人羡慕呢?像蔺常风迎娶公主那样的身不由己,也够让人难受了。
对她来说,一间屋、一亩田、一条狗儿,也就足够一生了。
或者,还有一个老伴。温都儿脑中不由得浮现那个笑起来就要连桌椅都震动的张狂脸孔,却又很快地摇头让自己不许再想。
“黑宝?黑宝?”
温都儿走出别院后门,沿着别院外头那片林子喊着黑宝的名字。
“黑宝?”她走进林子里唤道:“黑宝,你在这里吗?”
汪汪汪!
林子最远处传来一声狗吠。
“黑宝,你跑哪去了?快点过来。”她笑着说道。
黑宝一路直奔而来,雀跃地扑进她怀里。
温都儿一时没站稳,整个人险些被推倒在地。黑宝则是兴奋地猛摇着尾巴,头也不时往后看,像是后头有它引颈期待的人一样。
“你看到谁了?”温都儿心一惊,连忙站直身子,往前一看。
一匹红色快马正在此时飞驰于林间,快得让她屏住呼吸——
那匹和主人同样不驯的狂马,马背上那个魁梧火爆的身影,还有那对她一生也不会忘记的红眸。
温都儿低喘出声,不顾一切地转身往别院狂奔。
“你以为你能躲到哪儿去?”
温都儿跑了两步,才感觉一阵狂风从她身侧扫过,整个人便被揽腰提起抱上马背。
快马似狂风般驰骋地往前,温都儿看着那对几乎要将她燃烧殆尽的红眸,她移不开目光,却也吓得全身不敢动弹。
汪汪汪!
黑宝跟在马边,兴奋地拼命吠叫着。
“我不舒服,让我下来……”温都儿怕他这般奔驰会伤了肚里的孩儿,急得揪着他衣衫说道。
赤木罕一看到她惨白的脸色,立刻勒马,搂着她飞驰下马。
温都儿双膝一软,整个人倒向地面。
赤木罕眯起眼,大掌倏地搂住她的腰身,让她倒在他的怀里。
“没想到才离开我几个月,你又变成那个怕马的没用丫头了!”赤木罕大声说道,松手让马儿到一旁休息。
温都儿喘着气,捂着狂跳不已的胸口,想着自己该如何逃脱。
赤木罕扳正她的脸庞,看着这张让他魂牵梦萦多时的脸孔。
“幸好你没忘记你是我赤木罕的女人。”赤木罕满意地看着她身上所着的赤红长袍。
温都儿说不出话来,只庆幸近来为了掩饰已微有隆起的肚子,所以穿了宽松长袍。
“怎么抖成这样?冷吗?”赤木罕皱起眉,张开斗篷就密密搂住她仅及他胸前的身子。
“我不冷,放开我。”她缩着身子,就怕两人身子太相贴。
“身子抖个不停,还说不冷!我带你去看大夫!”赤木罕吹了声哨,赤红骏马很快地回到他身边。
“放开我,你不能强带我去哪里!”温都儿拼命伸手想挡他在一臂之外。
“你是我的女人,我要带你去哪里都成!”赤木罕狂吼一声,火眼直逼到她眼前。
“一年前,你废了我的奴人身份,给了我自由,我早就不是你的人了。”
“你一辈子都是我的女人!要我叫赤木族的人来作证,说我是如何待你为珍宝吗?”赤木罕看着这双不怕他的固执眸子,恨不得敲开她脑袋,看看里头装了什么。
“你若是真的待我为珍宝,又为何要进攻我的族人?我不能眼睁睁地看你杀害我的亲人。”温都儿挺直背脊,声似冰泉地说道。
“你是怎么知道这事的?”赤木罕眯起眼睛瞪着她。
“不小心听到的。”
“该死的!所以你逃回‘温族’报讯?”赤木罕大吼一声,终于知道为何“温族”会突然在一夜之间拔营移动。
“对。”她耳朵被吼痛了,但她仰起下颚,大声地承认。
“你既然逃回‘温族’,现在又为何会在金罗国?”赤木罕大声问道。
温都儿别过头,不去看他那双比夏日太阳更让人无法逼视的红瞳。
“他们说我属于你,不是温族人。”她低语着。
赤木罕低笑出声。
她愤怒地抬头,恼他居然如此耻笑她。
“全西沙国都知道你是我的,只有你不知道。”他抬起她的下颚,锁住她的眼。
“温族人都属于他们自己。”
“他们降服于我之后,想怎么自由都不关我的事!北边的‘骆蛮族’正对‘温族’虎视眈眈,若我不先将‘温族’收归于氏族之下,‘骆蛮族’就会把你们赶尽杀绝,那就是‘温族’想要的结果吗?”
她被他的嗓门吼得耳朵轰轰作响,也提高了音量。“‘温族’祖宗有令,宁为自由而死,也不归属于任何氏族之下。族人当年把我献给你为奴换取全族自由,这样还不够吗?”
“不够!”赤木罕咆哮出声,低头狠狠吻住她的唇。
温都儿咬住他的唇,不让他得逞。
“都忘了你原本是个呛辣子。”赤木罕忘了方才的怒气,他哈哈大笑地扣住她的后颈,再度衔住她的唇。
他的浑厚笑声包围着她,占据了她所有天地。温都儿扬眸瞅着他,想起那段把他当成天地一样的日子。
赤木罕望着她含情脉脉的双眼,恨不得直接把她扛回沙漠里。
没有了她,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过日子!倒头就睡的日子早已不复见,生活里任何一点小事都会让他想起她,他就像个娘儿们似的对她念念不忘。
“回到我身边!”赤木罕粗声一喝,不给她开口的机会便再度狂烈地吻住她。
他强势的逼近,让温都儿身子像被强风刮过似的往后一仰,可他的大掌早已先一步地搂住她的腰,支撑着她与他唇齿缠绵。
赤木罕不给她任何喘息或退缩的机会,非得狂吻到尝够她的滋味,吻到她双膝无力,一定得依着他而站,他才肯松手。
“停停……我喘不过气了……”温都儿捶着他铜墙铁壁一样的肩臂,知道若是不快点阻止他,他是不介意在这里要了她。
这人在天地间豁达惯了,想与她亲热时,总是随心所欲到吓死人。
“我们走!”赤木罕揽着她的腰,转身就要上马。
“我不和你回去,我……我在这里已经有了心爱的人了。”温都儿恼他总不顾及她的心情,脱口说道。
“谁!”赤木罕脸庞一沉,火眸凶恶地瞪着她。
“秋丰国的十四皇子蔺常风。”温都儿说道。
“他今天正在娶亲!”赤木罕大掌拽过她的肩,呲牙咧嘴地说道。
温都儿被他的手一捏,痛得差点掉下泪来。
赤木罕瞪着自己的手掌,又忘了自己力大无穷总是会不小心伤了她。
“你不该说话惹恼我。”赤木罕臭着脸说道,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将手背到身后。
温都儿看着他脸上内疚,她强迫自己说道:“我不在乎十四王爷是不是要娶别人,只要他希望我能陪在他身边,我就愿意为妾。你别耽搁我太久,我得快点回去,免得他找我。”
“你骗人!”赤木罕眯起眼,扣住她下颚,盯着她眼神。“你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爱上别人?光是接受我,你用了多少时间?”
“他和你不同。他温文儒雅、性情如水……”
“闭嘴!”赤木罕大吼一声,根本不想听她说别的男人的好话。“他的心里根本没有你!他一心急着替他的心上人戚无双找到‘彼岸花’的解药,还打算拿你的行踪跟我作交换!”
“我……”她耳朵一红,真怕这戏演不下去。“我管不了那么多!无双是个好人,我愿意和她共侍一夫。总之,你快告诉我哪里有‘彼岸花’的解药!”
“你给我说——说你的男人只有我!”他根本不想管别人死活。
她握紧拳头,大声地说道:“我的男人是蔺王爷!”
赤木罕怒目一瞪,他后退一步,一想到她居然把她自己给了别的男人——
那意味着她的温柔、她的笑语、她的体贴、她那只会在他指掌下绽放的身子……
“啊!”
赤木罕对着天空咆哮一声,那愤怒至极的大吼让周遭的树木都为之震动,就连在附近打转的黑宝,也被这一声惊天巨吼吓得躲到温都儿脚边。
“一个已有心爱女子的男人,不会对其他女子动心。”赤木罕咬牙切齿地说道。
“若他心爱的女子双目失明,而他又正需要慰解,有何不可?一个女人该用温柔让男人屈服,这是你教我的,不是吗?”温都儿说道。
“他姥姥的,我教你这些是让你拿来对付我,不是其他男人!”赤木罕气到全身发抖,一步步地朝她逼近。
“总之,我要回到蔺常风身边。”温都儿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向别院。
赤木罕瞪着她仓皇离去的身影,有种被人一刀的痛苦。
她可以为了她的族人离开他!为了别的男人离开他!他堂堂一个可以号令西沙国的赤木族之长,居然就要不到她的心甘情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