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昌帝本就敬她,又因此事觉得亏欠,也就任由她打骂,然而帝后之间的感情也因此事产生了严重的隔阂。
明馨伃伤心欲绝,若不是还有一个孩子,她恐怕已跟着去了。
好在老天有眼,在她绝望之际,她派去探查的人传来一个消息。
那场大火烧毁了一切,当然也烧毁了痕迹,现场的尸体被烧成一具具焦炭,什么也看不出来,她安排接应的人也死了,却在死前留下只有她才看得懂的暗语。
那暗语告诉她,宁儿被人救了出去,可却没告诉她救女儿的人是谁……
当下她欣喜若狂,可为了瞒住这个秘密,她不敢查。
她怕只要她一查,宁儿没死的事便会被皇帝知道,到时候她的宁儿绝对难逃一死。
这秘密一瞒就是十多年,这些年来,她日日夜夜想着她的宁儿,想着她过得好不好、是否有平安长大?没有她的照料,她怨不怨她?
每每想到这些事,她便会不由自主的落下泪,这模样好几次被阎柔绚看见,因此留了心。
可明馨伃怎么也没想到,女儿会偷听她与杨嬷嬷的对话,知道了宁儿的存在,从那日起便偷偷的自己追查,最后竟让她查到了一切,且居然连个人都没带就偷偷溜出宫,跑去了那已成了废墟的梧桐街……
想到阎柔绚生前遭受到的伤害,明馨伃的身子不住的颤抖,眼底的恨意更浓。
「都是他!都怪他……若不是他,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他害我失去了一个女儿,现在连另一个女儿也失去了,琼贞你告诉我,我活在这世上还有何意义?」
那是他的枕边人,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她奈何不了他,原本他们之间还有柔儿,她只能将忿恨藏在心里,可现在呢?她还怕什么?
杨嬷嬷一惊。「娘娘,您千万别做傻事呀!」
明馨伃伤心的抹去泪,面无表情的道:「你放心,在没有查出杀害柔儿的凶手是谁之前,我不会做傻事。」
那人杀了她的柔儿,毁了她的身子,让她连死都不能瞑目,在没将他千刀万剐之前,她定会活得好好的。
「娘娘……」这还是杨嬷嬷头一次看见温和的主子散发出如此冰冷肃杀的气势,深怕她违背顺昌帝的意思,替明家招来祸事,连忙朝她磕头。「娘娘,您若真将这事给公布出去,公主的清誉……」
「柔儿不会怪我的!」明馨伃打断她的话。「人已死了,留着名声又有何用?再说了,柔儿善良温顺,这才有百姓替她送上陈情书、万民伞,若是他们知道她并非病死,而是被人糟蹋至死,相信他们也会同我一样愤怒。」
杨嬷嬷见她铁了心,心急如焚。
追云公主阎柔绚实际上并非病死,而是私自出宫,在外头被歹人奸污杀害而亡。
这是皇室丑闻,天大的丑闻,万万不得传扬出去,此事被顺昌帝下了封口令,当晚见过阎柔绚尸首的人全都被灭了口,这世上知道这秘密的人,不出五个。
倘若明馨伃不顾顺昌帝的死令,将此事揭发出去,整个明府都得跟着陪葬啊!
杨嬷嬷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了个劝阻的方法。
「娘娘,您别冲动,别忘了您还有一个女儿,虽说不知所踪,但肯定还在这世上,为了小主子,您千万不能犯傻呀!」
明馨伃狠厉却绝美的脸庞闪过一丝茫然。「你说宁儿……我这辈子还能再见到她吗?」
她一直不敢去想宁儿是否还活在世上,她只能日夜祈祷,祈祷那个救出她的人能够善待她、爱护她,却从不敢奢求这辈子还能见到她,因为她害怕,害怕她们母女的相见会害了宁儿的性命。
「能!当然能!」杨嬷嬷精神一震,忙道:「现在和以前不同了,公主、公主……没了,当初国师说两个孩子只能留一个,现在就剩下一个了,奴婢相信圣上就是知道此事,也不会再下杀令,毕竟这些年来国泰民安,根本不存在国师所言的国运衰败,且那国师不也因贪污而被处死了?奴婢想,圣上定也在为了听信国师的话而后悔着……」
明馨伃听见这话,自从阎柔绚死后便没再亮过的美眸闪过一丝光采。「你是说……我能够找我的宁儿了?」
「这只是奴婢的猜测……」杨嬷嬷见她没这么激动了,松了口气,忙又道:「但这事最好还是禀告圣—— 」
「不能告诉他!」那好不容易亮起的俏脸再次一沉。「我不能赌,谁知道那个人会不会再次丧心病狂?」
他能下令处死她女儿一次,谁知会不会有第二次?
「偷偷的去寻,若被他察觉,顶多也是以为我在为柔儿找凶手。」这段时间她从未放弃过这件事,只可惜线索太少,她能调动的人力也有限,至少仍找不到真凶。
杨嬷嬷觉得不妥,正想再劝,却听见外头高喊皇上驾到。
明馨伃俏颜倏地一变,冷声说:「说本宫早已就寝!」
「娘娘……」杨嬷嬷见她背过身躺下,无奈一叹,只得去通报。
顺昌帝见出来之人是她,那威严的双眸闪过一丝失望。「她还是不肯见朕?」
杨嬷嬷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依照皇后的吩咐说:「圣上多想了,娘娘身体不适,早早就歇下了。」
「身体不适?」顺昌帝苦笑,低喃着。「她这是在怨朕呀……」
对于这个继后,他是有着真情的。
第一任皇后病逝时,朝政安稳、政权平衡,若是再从外头纳新后,便有可能打破当时的平衡,最好的方法就是从后宫里提个知分寸的贵妃当继后。
可他却没想到,他会在明馨伃随母亲进宫参宴时对她一见钟情。
身为皇帝,他从小便学习帝王心术,喜怒不显、情绪不露,他一直以为自己无心,直到遇见了明馨伃,他才知道什么叫动心。
他费了很大的劲才让她入宫为后,又为了保护她,不得不与她相敬如宾,可她却不知道,即便他如此努力,朝堂仍有人想拉下她,至高无上的后位,谁不觊觎?
他替她挡了无数的灾,却护不了他们的女儿……
当年国师的妖星一说若是传出去,她这后位肯定保不住,后宫看似平静,实则诡谲,他不得不为了保她而当那刽子手。
牺牲一个女儿换取她的安稳,就算不舍也值得。
如今,她好不容易坐稳了后位,那些人已无法再伤她,即便因为那件事让她对自己有了怨恨,只要她能平安便足够。
他本以为,两人之间的隔阂能随着时间慢慢消逝,却没想到……
总归是他对不住她,对不住他们的两个女儿。
杨嬷嬷不敢多言,只能跪着。
「罢了!替朕看顾好她。」顺昌帝深深的看着那宏伟的凤鸣殿,这才转身离去,背影彷佛老了十岁般的萧索。
第九章 搞不定的烂桃花(1)
「请帖?」玄凌菲讶异的看着手上的帖子,她还以为经过那一日的不愉快,宁锦和会更不待见她,没料到今日却发了张帖子来。
「小姐!那老头是不是想搞鬼?」玄小昭拧着眉问。
「他是夜洛的父亲。」她放下帖子,看了玄小昭一眼。
「他不待见小姐,我又何必对他客气?更何况他又听不见……」玄小昭嘟囔着说。
玄凌菲也懒得纠正她,更何况小昭说的也没错,这里并没有外人。
凝视了手中的帖子许久,她这才道:「帮我请三小姐来一趟。」
玄小昭没多问,转身便去请人。
没一会儿,她便带着玄以雪回来了。
「二姊姊,你找我?」玄以雪极为自然的坐在她面前。
桃花宴之后,两姊妹的感情可以说是日渐亲密,虽不到无话不谈的地步,但对玄凌菲而言却已不将玄以雪当成外人,而是真心当作姊妹。
玄凌菲没说话,而是将手上的帖子递给她。「我想要请你帮我装扮一下。」
她是个姑娘,却不擅长姑娘们喜爱的打扮之事,她回到皇都近半年,仍搞不懂这儿流行的服饰与发型,身上永远都是一贯简单的装扮,简单到她甚至听过下人笑话她,说堂堂玄府二小姐,穿的却比她们还穷酸……
说实话,衣裳对她就是蔽体功效,只要干净整齐便成,至于发簪、首饰那些配件,她更是嫌麻烦而不戴。
可这一回她却无法嫌麻烦。
她知道宁锦和不喜她,除了她的样貌外,对她的个性更是极为不认同,认为她目中无人,根本无法担起宁府未来主母的责任。
既然她已与宁夜洛互许终生,那便不能只靠他一个人去争取,她也得为两人的未来努力,不论宁锦和今日的邀约有何目的,她都得出席,且还得精心打扮,从小细节开始,一点一点的扭转他对她的偏见。
然而打扮这事儿真是她的罩门,且时间紧迫,与其和玄小昭两人想破头,倒不如直接找专精之人求助。
玄以雪接过帖子看了看,挑起了眉。「宁伯伯约你?」
「嗯。」她点头。
「这是打算接纳你了?」玄以雪很兴奋。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宁锦和就是宁夜洛与玄凌菲之间那道迈不过的坎儿了,而事情会变成这样,玄以怜可说是「功不可没」,虽然她早已不把那歹毒的女人当姊姊,但两人之间的血缘却是抹不去的,正因这个缘故,她对玄凌菲感到很愧疚,甚至请母亲管束一下玄以怜,可汤琴兰早已对那个大女儿死心,只让玄以雪别管,任她自生自灭。
母亲的放任她无可奈何,所以在知道宁锦和愿意接纳玄凌菲时,她甚至比她还要兴奋,更别说玄凌菲还因为这事求助于她,这让她觉得自己终于有用武之地。
在打扮这方面,她敢说,若是她认了第二,肯定没人敢认第一。
玄凌菲没多说,仅是笑一笑。
是接纳还是鸿门宴,尚且不确定,只是看玄以雪比她还高兴,她就没说出口了。
「只是这时间怎会这么赶……」玄以雪拧眉看着上头的时间。「午时?离现在剩不到一个时辰,不成!我得赶紧准备。」说着像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玄小昭见状,打了个哈欠。「小姐,你不觉得三小姐总有些稀奇古怪的玩意,而且我们连见都没见过,你不觉得奇怪吗?」
说到玄以雪,她可是有一肚子的疑问,这个三小姐不知道为何老爱缠着她家小姐,总能捣鼓些她们看都没看过的东西。
就拿吃食来说好了,三小姐光是包饺子的花样就特别多,馅料就不说了,包虾子的、包菜的、包笋丝的……什么都能包,且味道鲜美到她险些连自个儿的舌头都吞下去。
再说那饺子皮,明明是寻常的面皮,竟能利用蔬菜做出不同味道和颜色,甚至还能做出透明的呢!
更别说那些她们吃都没吃过的吃食,但玄以雪常夸口,她最厉害的可不是做吃的,而是她一双手。
她说,她那双手可是能化腐朽为神奇,能将五十岁的大娘变成二、三十岁的少妇,只要给她时间、给她金钱、给她权力,她就能在玄玥王朝开上连锁彩妆店,实现她之前没能完成的梦想啥的……
总之,玄以雪总能蹦出些她们听都没听过的词儿,让人不禁猜想她那脑袋瓜子究竟还装了什么她们不知道的东西?
玄凌菲自然也好奇,正要回话,就见玄以雪去而复返,手上还多了个木箱子,兴奋的直喊——
「二姊姊你坐好,我前阵子做了些新的彩妆……不对!是新的胭脂,可好看了,让我帮你画一个漂亮的妆!」
玄凌菲没打算在她面前露出真颜,直接拒绝。「脸上就不必了。我只是希望你帮我搭配一套合适的衣裳与发型。」
玄以雪闻言顿时失望了。「二姊姊,你就让我试试嘛!不是我吹牛,再严重的伤疤,我都能让它变不见,相信宁大哥要是看见,肯定会更喜欢你的!」
「夜洛不在乎这个。」玄凌菲仍是摇头。见她小脸黯了下去,才又开口。「不是不让你试,而是我有我的顾虑。」
「可是我早看过了……」玄以雪下意识说,却在见到玄凌菲挑起眉时忙捂住了嘴。
「你见过我的脸?」玄凌菲眼眉微沉。
她忙摇头。「没、没有!你听错了。」
「三小姐,我也听见了。」玄小昭白了她一眼,旋即拧起眉,奇道:「这就奇怪了,我家小姐的面纱可是连睡觉都戴着,这阵子甚至换成了面具,就是大风刮都刮不掉,别说你了,就是我和子莫都已经好几年没看过小姐的脸了,你究竟是从哪看见的?」
玄以雪让两人直盯着,顿时有些慌了。「我、我……」
玄凌菲见她这模样,突地对玄小昭说:「小昭,你先出去。」
玄小昭对自家小姐的话一向遵从,应了声后便转身离去。
直到房内剩下姊妹二人,玄凌菲这才开口。「以雪,我希望你能老实回答我,你不是这个朝代的人对不对?」
玄以雪怎么也没料到她会这么说,小脸顿时惨白,却强撑着笑,「二、二姊姊,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我相信你听的懂。」玄凌菲望着她,知道若自己不坦诚,她也不会说实话,于是淡声又说:「我知道你有秘密,我也有。我看得到灵体,也就是大家说的鬼魂,我不仅看得到他们,甚至能够知道他们死前的记忆。
「我曾经看到一个灵体的记忆,她的记忆……很奇妙,那儿与我们这里不同,有着很多像箱子的东西在路上跑,且速度比马还要快,甚至还有很大的鸟在天上飞,那鸟的身体甚至可以戴人……」
玄以雪听着她的描述,自然知道她碰到的灵体与她一样,来自未来,这让她很激动,最后终于松了口。
「我不是不说,而是我以为……这朝代只有我一个穿越者,若是我说出来,恐怕会被当成妖物对待……」
「什么是穿越者?」玄凌菲对那名灵体的记忆一直很好奇,那有着太多太多她见都没见过、极度不可思议之事。
这秘密隐藏在玄以雪心里已经太久太久,玄凌菲这一问,她便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全盘托出。「穿越者,简单来说就是来自不同的年代之人,我来自千年后,你所说的在路上跑的箱子,叫做车子,速度是马的好几倍,但马要吃草、要休息,车子却不必,只要有足够的汽油,它们就能跑上一天。至于你看到的大鸟叫飞机,能够飞在天空中,横跨海洋,到另一个国家……」
她说了很多,那些事物,就连性子淡然的玄凌菲都忍不住赞叹。
千年后的世界和现在相比,文明太多了,怪不得玄以雪时不时便嚷着这里封建,应该要人人平等、自由恋爱,原来这些在这朝代堪称惊世骇俗的思想,对于她的时代只是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