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门户不能跟汝南王府相提并论,聘金、聘礼什么的不用多给……」不怕丢脸的简琴瑟直截了当的告知没有嫁妆,王府给再多他们也还不起这个礼,还不如不要。
照一般习俗来说,男方抬了多少聘礼来,女方拣拾几抬聘礼留下再还以相同的抬数,以两倍的嫁妆送女儿出阁。
因此听到王府还不罢休,连聘金都不能免,殷府宗亲胆颤心惊的想,这下得破多少财来填这个窟窿啊?
「爷说给就给,你啰唆个什么劲,爷银子多得花不完,想搬出来晒晒。」眼馋死你们这些不识金镶玉的家伙,敢对他的女人不好,看你们好到哪里去。
晒银子?
赵无疾摆明了炫富,趁此机会摆谱儿,爷就是有钱,难道不能花钱讨个娘子吗?其他人尽管羡慕嫉妒恨吧!爷就是爽。
世子爷一开口,简琴瑟就焉了。「那世子爷要给多少?」
「问果儿……九小姐要多少,她开口爷一定给。」一想到心爱小姑娘一听见银子就两眼发亮的神情,黑瞳突地生出柔情丝丝,心上人尚未入门已先开始宠妻了。
耳尖的人都听到那声自然而然喊出的「果儿」,有些人不赞同,有些人倏地了然于心,想必两个年轻人私底下早有往来,才会有今日这场大戏。
「叫九小姐过来。」殷重轩让下人去请。
一会儿,一头雾水的殷如素从后宅被叫来,因为简琴瑟不想庶女的风头压过嫡女,便以身子不适为由将她和殷如惠留在后面,故意不把两人当殷府女眷看待。
「祖母,父亲,母亲……」咦!怎么他也在?
瞧见了赵无疾,殷如素十分讶异,再看他目中无人的朝她挑眉抛眼,她好笑又好气的装作目不斜视。
「九丫头,来祖母身边。」殷老夫人在简琴瑟开口前先将人招来边上,一副护孙的姿态不许人挑她毛病。
「好。」她走动的动作很大,一双藏不住的大脚忽隐忽现,其他房头的伯娘、婶娘一瞧,皆露出轻蔑表情。
「你认不认识汝南王世子?」她以眼神示意正坐在一旁的世子爷,对方则似笑非笑的看着殷如素。
「见过。」她模棱两可地说道。
「不要脸。」一旁的殷如卿不屑的一啐。
殷老夫人看了五丫头一眼,又转回殷如素。「见过?」
「在德音郡主的赏花会中,我不慎被茶水泼湿了裙子,想找个地方晾干,不意汝南王府太大了,我一时绕错了弯就遇到在湖边钓鱼的世子爷,我们聊了几句等裙子风干,我回去时五姊姊、六姊姊已经离开了。」没人等她。
她的话半真半假,当天赵无疾出手掳走了她,谁也不晓得她是不是真的裙湿了,等她再出现时,所有人都散了,赵宝华红着双眼安排王府的马车送她回府,对外宣称说她身子不适在水榭中小歇了一会,看了府医后并无大碍,压下所有可能升起的流言——这应当也是某纨裤对妹妹施压的手笔吧。
「原来如此……」不是私相授受,她放心了。
不过殷老夫人看向五丫头的眼中多了失望,姊妹仨一同赴宴,做姊姊的不照应妹妹也就罢了,还丢下妹妹先行离开,这种小家子气的行径让人喜欢不起来,她轻叹。
「祖母,我不是有意的,只是左右等不到妹妹才以为她先回府了……」看到祖母不喜的目光,心一慌的殷如卿连忙解释。
但她不说则已,越描越黑,反而招来更多的轻视。
做错事认了就是,人家看你有心悔过还能不计前嫌,可犯了错还要狡辩便是品性有问题,极有可能会再犯,一而再再而三做出损人不利己的事。
「不用说了,你退下,嫁出去的女儿如泼出去的水,以后你的事归夫家管。敬之,她有不对的地方尽管说她,我们娘家人不插手你们小两口之间的事。」殷老夫人此话也在警告简琴瑟手别伸得太长,管到小夫妻的屋里事。
敬之是新女婿的字,本名萧谨。
「是的,祖母。」以为是正派人家出来的闺女自是性子贤良,谁知十指有长短,他好像娶错了。
夫妻的事殷老夫人不插手,她关心的是小孙女的终身大事。「今儿个世子爷遣媒来提亲……」
「什么?!」他凑什么热闹,不能往后延一日吗?非得和五姊姊的回门日碰在一起,五姊姊非恨死她不可。
殷如素的惊讶是不敢认同赵无疾的恶趣味,三月的好日子何其多,偏他闲得发慌,不闹点事来不甘心。
不过她的难以置信落在其他人眼中又是另一番解读,他们释怀了,相信她并未私下与外男往来,那一脸的讶异不是作假,她也料不到汝南王世子会向她提亲,此举把她吓得不轻。
「别慌,别怕,你要是不想嫁,咱们再想办法。」轻雪的事她做不了主,自家小孙女的婚事她还能说上两句。
「不想嫁?」一旁的赵无疾阴阳怪气的笑。
殷如素忍着不瞪人,装出小女儿羞状。「祖母,孙女的终身大事你做主就好,你说嫁谁就嫁谁。」
再装模作样,小心娶不到老婆。杏眸斜瞥了一眼。
「好,好孩子,不枉祖母疼你,这会儿祖母倒有件难事要你出面。」她欲言又止,担心误了孙女一生。
「祖母但说无妨,不能为尊长分忧是孙女不孝。」肯定这厮没事找事,又出了难题考人。
殷老夫人欣慰地握住她柔白小手。「世子爷提亲一事你母亲已应下,如今苦恼的是聘金问题,咱们家的情形你也明白,别把几代人的老底一次挖空了,咱们伤不起……」
如果是一般人家,五千两的陪嫁也算多了,殷如卿出嫁时的压箱银是一万两,其中五千是简琴瑟私下给的,以嫡女的规格置办了六十六抬嫁妆也着实让人羡慕了一番。
而殷如惠次一点,五十四抬嫁妆,府里的压箱银是三千两,另杜姨娘准备贴补三千两,一共六千两银子。
前头有两个姊姊可比照办理,若殷老夫人私底下多给殷如素一些也不能超过嫡女,九千两压箱银和六十抬嫁妆算是对得起她了。
偏偏她嫁的对象不是文人之家的子弟,而是站在云端上的天人,几万两银子的陪嫁都算少,可要为一名庶女拿出几万两的陪嫁又实在难为,他们还未富有到这种程度。
「祖母,我省得,一文钱也不叫你出,咱们花世子爷的。」殷如素打趣的反握祖母的手,小声的表示一切包在她身上。
「你呀!又胡说了。」她无奈的笑笑,不认为孙女办得到,但心中又有一点希望的小火苗盼能成真。
「祖母,世子爷中看不中用,外强中干。」她一眨眼,表示世子爷很好对付,她一下子就能搞定。
殷如素说得很小声,仅祖孙俩听见,旁人只看得见两人的嘴巴在动,可声音再小还是飘进某人耳中,一双勾人的桃花眼微微眯起。
「中看不中用,外强中干……」真没想到她有这么多的埋怨,看来他下手还是太轻了。下次直接剥光她,看他有多么不中用。
「无……世子爷,此事不该由我跟你提,父亲和母亲健在,该由他们主事……」这般咬文嚼字真不习惯,还是直来直往痛快,可正厅满是人由不得殷如素放纵。
殷如素终于找到嫁给赵无疾最大的好处,那就是她在他面前能畅所欲言,做她自己,他自个儿就是无法无天的人,自是不会约束她的言行举止,两人非常合得来。
「一百。」
一百……他也跳得太快了,一下子接招不及。「十。」
「九十。」十?他拿得出手吗?太丢人现眼了。
「二十。」不能再多了。
「八十。」再少,爷没面子。
「二十五。」刚好就好,别太过分。
「七十五。」你增五,我减五,公平。
「三十。」赵无疾,我会被府里人去皮拆骨的。
「七十。」乖,别哭,爷替你报仇。
恼在心底的殷如素一咬牙。「五十。」
「好。」成交。
可恶,你不会在这里等着我吧!「世子爷真风趣。」
「好说好说,讨媳妇总要顺着点,以后我都听你的。」仅此一次,再无下回,娘子别用大脚踹我。
两人眼波交流了好几回,光看对方的眼神就知道他(她)在想什么,「愉快的」完成一次沟通。
但只有赵无疾愉快,殷如素却被他气得快丢刀子了,哪有人把聘金当儿戏来玩,要不是知道他银子多,她真要翻脸说不嫁了。
第十章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2)
「九丫头,你们到底在说什么?」雾里看花越看越胡涂,殷老夫人怎么也看不懂两人在打什么哑谜。
十、一百、二十、八十……一堆瞎喊的数字。
殷老夫人问的正是大家想知道的,他们同样茫然一片。
看了看众人狐疑的目光,内心压力颇大的殷如素先要大家坐稳,不要给颠了。「世子爷的意思是给我们五十万两白银的聘金,不用还礼,那些全给我做压箱银了。」
「什么?!」
「五、五十万两……」
「……聘金。」
「他疯了吗?」
最后一句深获众人的赞同,世子爷真的疯了,本朝公主出嫁也才二十万两银子,一千两黄金,他们家小九能比公主矜贵吗?他这一搞以后别人怎么嫁女儿,三、五千两能看吗?殷府的男人抑郁了,想着自己也有女儿,他们得努力才能赚够闺女的嫁妆银子,世子爷一出手把世间男子都坑惨了。
而女人们正好相反,她们是嫉妒又羡慕,盼着和殷如素交换,世子爷是浑不吝了些,可架不住他有钱,人又长得好看,若他肯高看一眼,抛夫弃子也跟他走了。
「原本他想送一百万两白银,可一百万两要搬到什么时候,我是出嫁不是入赘,一来一往要好几日功夫,咱们干么做那些招嫌的事儿。」怨富不妒穷,财多易招祸。
「一百……万……」两。
咚!有人倒地不起。
更多人则是两眼发红,盯着赵无疾像在看一块上等肥肉,人人都想上前咬一口。
赵无疾打算用一百万两白银迎娶吏部侍郎殷重轩的三女儿为妻……没错,他准岳父大人又升官了,官居四品。
不知是谁把这事儿传出去,一百万两灌水成了两百万两,登时百姓群情激愤。
汝南王世子哪来的两百万两,该不会是鱼肉百姓,搜括民脂民膏吧?这百姓可不依。
因此有那自诩满腔热血、报效朝廷的言官上奏,要求严查是否有贪污情事,绝不允许国有蠹虫危及朝堂。
这一查倒是明明白白了,人家哪有两百万两,分明「只有」五十万两,直接装在打开的箱子里招摇过市,八个壮汉抬一口箱子,抬了老半天才走到侍郎府,人家也很大方的就在门口一锭银子一锭银子的点收,让百姓来监督。
可光是五十万两银子的聘金也够令人咋舌了,众人窃窃私语地谈论殷侍郎的三女儿是何许人也,怎么收服了目无君父的纨裤爷。
为了这件事,言官们又上奏说汝南王世子奢靡,要朝廷停了他的俸银以兹告诫,可赵无涯却语重心长的暗示文武百官:行呀!你们去转告汝南王世子,他为朕带兵是做白工的,以后外敌来犯就你们上阵吧!谁办得到就谁去,朕允了。
皇上这意思是,不管大小官员全是用朝廷的银子养着,每个人只管干分内的活,干得好自然大大有赏,干不好通通没俸银,朕扣你们俸银,朕对臣子向来一视同仁。
至于赵无疾另外未送出的五十万两则充作了军资,坦坦荡荡的送往皇宫,跟下聘一样用八个壮汉抬一口箱子,还把箱子打开让沿途百姓看清楚里面真是一锭锭白银,还特别挑几个德高望重的老学究来数银子,以兹证明他并未做假,偷奸耍滑。
这便是赵无疾聪明的地方,人家是财不露白,他是刻意显富,然后将家产公诸于世,又捐了一大半给朝廷,因此百姓们会在心里估算这败家世子还剩余多少财产。
造反需要银子,连世子爷都没钱了,还造什么屁反,他不反过来哭穷就不错了。
于是一时间满天飞舞的奏折消寂了,没人再大骂汝南王有窃国的野心,反倒同情他晚景凄凉,养了个烧银子的儿子。
赵无疾一石两鸟的计策奏效了,同时也平息了朝廷官员对汝南王的排斥,纷纷转为同情,「造反」两字从此不再提起。
殊不知这滑头小子买了几座山,挖空山腹造银库,把半路劫来的银子分别藏在几个山洞里,只有他知道藏处。
遭窃的安南王还不晓得劫银者是谁,他当是黑吃黑被人坑了,到现在还十万火急的捉人找内奸,闹得整个安南天翻地覆,鸡犬不宁。
殷如惠在六月中旬嫁了,事隔三个月,还剩几个月就要及笄的殷如素也要嫁人了,原本赵无疾想将婚期定在八月中秋,月圆人团圆,但殷如素硬是往后延一个月,改在九月二十。
即便如此,离别的时刻终要来到,再过几个时辰,此刻正穿着大红嫁衣的殷九小姐也要转变为世子妃,在众人倾慕的眼光中坐上红轿,摇摇晃晃地嫁到汝南王府去了。
「祖母,我把二十万两留给正书,你先帮他管着,看要买铺子还是置地,等他要用钱了再给他。」弟弟还小,而且十分黏她,殷如素实在不放心,趁着屋内只有祖母来和她说些体己话时,赶紧交代。
「傻孩子,怎么不留在自己身边,在那样的人家要多备点银两傍身,祖母还有一点私房,饿不着小正书。」看似一门好亲事,谁知暗藏多少凶险,皇家的人向来都不简单。
殷如素笑着宽慰祖母。「三十万两够我花用了,还有你们为我置办的嫁妆,我一个人哪用得了那么多,何况我都要嫁人了,还怕王府没得吃吗。」
「话不是这么说,做人不能太天真,如今你的地位今非昔比,用银子的地方比你想象的多,你以后来往的人家是勋贵、是皇亲国戚,一些人情往来的用度必不可少,等你发现真要用钱时才知银子不够。」她是过来人,知之甚详。
殷老夫人也掌过家,知道用钱调度的不易,她原以为有时间多教教孙女如何理家,掌管财务,谁知才刚起头就要嫁作人妇,让人有千般的不舍,总想再多留几年。
她摇头,小声的在祖母耳边说着。「世子爷有银子,花不完的,他那人纨裤虽纨裤却十分会攒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