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你吗?就是你说的?”元奕琛的声调更加阴冷,他连娘娘也不称,逼视着丽嫔,语气与手势都近似要对她锁喉。“谁告诉你我娘子的医术是跟江湖术士学的?”
丽嫔看着他益发森寒的脸色,吞了吞口水,嘴硬道:“郡王妃自己也承认了,承认她是跟江湖术士学的医术。”
“承认吗?”他神情蓦沉,几乎逼问到丽嫔脸上去了。“你确定我娘子亲口承认了?”
“是、是啊,这里众多姊姊妹妹们也都听见了,郡王妃是承认了她跟江湖术士学的医术,还承认她自己不是女神医,只是会医术罢了……”
“不,不是那样,郡王妃并没有承认什么。”皇贵妃实在无法默不作声,她选择忽略皇后倏然飞过来的眼刀,开口道:“郡王妃说她的师傅是行侠仗义的江湖铃医,而她从未自夸是女神医,只是本着医者仁心,对危急之人无法置之不理罢了。”
元奕琛对她投去感激的一眼。“多谢你了,娘娘,娘娘今日这份恩情,我元某终身不忘。”
说完,他再次转眸注视着紧贴殿柱的丽嫔。“说,你为何要造谣我娘子的医术是与江湖术士学的?”
“我……我并没有造谣,是……我娘家母亲到荣亲王府上做客时,许侧妃和世子妃说的,世子妃是郡王妃的嫡妹,这还能有假吗?”此话一出,她底气也足了,不再抖个不停,认为这下肯定能让元奕琛屈居下风。
“原来如此,原来是她们。”元奕双拳倏握,眼眸一眯。“等着,我一个也不会放过!待我找到证据,定将你们一个一个陷害我娘子之人挫骨扬灰!”
丽嫔窒了窒,她吓得魂飞魄散,以为自己不能呼吸了,皇上怎么不阻止这狂徒啊?怎地不处他一个惊驾之罪,为何容许他在此如此放肆?!
元奕琛已撇下了她,转身大步走到皇上面前,忽地单膝下跪。
皇上大惊。“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元奕琛抬眸,俊美的面庞寡情冷然,他不再激动火爆,却比残佞时的他更教人胆寒。
“臣想用过去所有功绩换皇上一句承诺。”
面对元奕琛无言的指控,皇上心很痛。
他很了解元奕琛,这是他哀莫大于心死时的表现,他对他这个皇上失望了,因为他没能保护他的妻子,然而这是一场后宫的角力之争,是无情的宫斗,其中牵扯太多,水也太深,皇后有她背后的势力,这是冲着皇贵妃而来,他必须公平处置,他的裁判必须让众人心服口服,就因为他很明白宫廷倾轧的残酷,因此更需小心莫让星火燎原,引发变成大越与大梁的战端。
他幽幽叹了口气。“你说吧。”
他已打定主意,无论元奕琛要他承诺什么,他都会给。
面对皇上欲语还休的眼眸,元奕琛依然冷淡漠然。“臣这就去找证据证明臣妻子的清白,在臣回来之前请皇上保臣妻周全,一根头发都不能少。”
皇上心中实在难受至极,琛儿现在有多不信任他,才会用功绩提出这个要求……“好,知道了,朕答应你,在你没回来之前,你的娘子一根头发都不会少,朕用这身黄袍向你保证,你可以安心离开去找出证据救你的娘子。”
皇后皱眉。“皇上,不可这么做,万万不可……”
她就要利用这个机会将皇贵妃打入冷宫,更甚者,若太后一直不醒或死去就更好办了,她完全可以处死皇贵妃,她又怎么能放元奕琛去找什么证据。
“那么再加老夫生平的功绩,可以吗?皇后娘娘?”
由荣亲王搀扶着,缓缓走进寝殿的是元笙。
皇后吓了一跳,老荣亲王元笙为了避嫌,皇上根基稳了之后,他都多少年不肯进宫了,今天却主动来了!
元笙是连太后都敬重的人,要是她不小心应对,怕是没除掉皇贵妃反倒先惹得皇上厌恶她,于是她默不作声决定退让一步,想来宫湄卿的医术并非师承正统,这点无庸置疑,江湖术士或江湖铃医在她眼里都没有分别,她笃定元奕琛找不到什么有利证据。
皇后都不说话了,丽嫔虽然也想阻止却不敢吭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元奕琛离去。
不过她却不安了,看他这么有把握,到底是要去找什么证据?
更深露重,寒意侵骨,牢里的烛火被风吹得昏惨暗淡。
宫湄卿看着元奕纶,觉得有些荒谬,第一个来探监的人竟然不是元奕琛,而是元奕纶。
“大伯来这里有什么事?”她看着栅栏外的元奕纶,心情平静。
虽然她看似平静,但只有她知道京城正酝酿着一场腥风血雨,前生以荣亲王为首的党羽正在进行叛乱,她知道荣亲王已打消叛乱的念头,但元奕纶却一意孤行,他,终将尝到恶果。
“怎么会如此问?”元奕纶深深一叹,凝视着即便身在天牢依然楚楚动人的她。“自然是来看看你好不好,有没有什么需要的,才多久你就憔悴了许多。”
当他知道背后陷害宫湄卿入狱的那只手是许侧妃和宫湄娇时,他简直气疯了。
当他坐上大位,他还要宫湄卿做他的嫔妃,如果她因此事被定罪处死,他不会放过宫湄娇那疯婆娘。
他父王已明确说过,不再对龙座有非分之想,换言之,他父王是彻底被皇上三言两语的温情攻势给打动了,逆谋大计就当没发生过,是他们要带进棺材里的秘密,还要他安分守己,那么便不会将他世子之位拔除,他仍旧可享一生荣华富贵。
哼,以为他希罕那世子之位吗?他还不将世子之位看在眼里,他胸怀天下,看得更远,他父王不要龙位了,那是他父王的妇人之仁,不代表他也不要。
大辽国君和大梁都站在他这边,他们承诺若他愿意里应外合,当辽、梁两国兵临城下,开启城门让他们攻打进来,那么他们就会拱他坐上大越国君之位,况且宣威将军、严尚书、御史中丞等人也按计划在紧锣密鼓地进行,长久以来,他们处心积虑培植党羽,把许多州府堂官都换成他们的亲信便是在为改朝换代做准备,此事涉及的人极广,关系着许多利益分配,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并非他父王一个人退出便会取消,有了多方助力,他还能不成功吗?
“多谢大伯的关怀,我很好,狱卒待我和气,饭菜也都不错。”别的囚犯都没有她的待遇,她相信一定有人关照过了。
不过,她也相信一定有其它人在对她进行另一种关照——弄死她,只不过罩着她的那个人,位分显然胜过想弄死她的人,所以她还好端端的活着。
“难道你不奇怪吗?琛弟去哪里了,为何没来看你?”他沉不住气,忍不住先问道。
“有何奇怪?”宫湄卿眉眼不动,淡定道:“相公一定是去设法救我了,刻不容缓,所以才没有过来。”
元奕纶咬牙。“你就这么相信他?”
宫湄卿毫不迟疑的点头。“是的,我相信他,我相信为了救我出去,他就算磕碰得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我对他而言,就是这样的存在,他对我而言亦同,若有朝一日他身陷囹圄,我也会奋不顾身地救他,就算要牺牲性命也甘心。”
元奕纶有些激动,急于表白自己,“我……我也是,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待在这里,会尽全力救你出去。”
宫湄卿神色淡淡。“咱们是一家人,那么我就承大伯的情了,谢谢你。”
他从不称她弟妹,她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一直有所警惕,她不会给他有暧昧的可能。
元奕纶感受到了她那冷淡疏离的客套,再待下去也没意思,也不会有所进展,她此刻还是元奕琛的妻子,她是个遵守礼教的女子,与宫湄娇那等随意勾引男人的女人不同,要她此刻对他有所响应是不可能的事,她肯定过不了她自己那一关,不如去设法营救她,若他能早元奕琛一步将她救出去,她便会明了谁对她真正的有心。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那么,我走了,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告诉狱卒,我已经替你打点过了,他们不会为难你。”
“大伯留步。”她轻声说道。
元奕纶立即留步了,心里隐隐燃起了希望,难道她有什么体己话要对他说?
面对他精神为之一振的反应,宫湄卿问道:“我想知道太后娘娘醒了吗?”
元奕纶心里一阵纠结,是啊,她肯然是要问这个,这可是事关着她的生死,否则他以为她请自己留步是要抓着他衣角不放,对他呜咽啜泣吗?
“太后娘娘尚未清醒,太医院束手无策,恐怕凶多吉少,不过你别担心,我会找证据证明太后的死与你无关。”
他已经知道致使太后昏迷不醒的药是烟波给的,大不了就将烟波和宫湄娇推出去认罪,说宫湄娇嫉妒嫡姊受到太后宠爱因此威胁烟波帮她,一时胡涂才会铸下大罪,如此一来不但宫湄卿会感激他的救命之恩,还可以顺便除掉宫湄娇那个草包。
自己当初被她美色所惑与她做了苟且之事,后来因为要打听玉脉之事便继续与她暗通款曲,那时不觉得她胸无点墨,但成亲之后,才发现自己与她真真话不投机半句多,一个堂堂国公府的姑娘怎么可以无知成这样,自己这是上了贼船了。
他与宫湄娇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宫湄卿才是他的良配,现在知道还不晚,等他坐上大位那日,他身边的皇后之位绝不会是宫湄娇的,绝对不会!
第十九章 公主回京还清白(2)
太后没有醒过来,丽嫔这才怕了。
不是说那些毒粉不会致命,只是让太后昏迷不醒,然后再由她推荐的孟太医为太后诊治,将太后治好了,她便大大有功吗?
可是,孟太医为何无法让太后醒来?
许侧妃不是将解药交给了孟太医吗?
她怕了,怕万一太后不醒那么事情就大了,皇上若下令彻查,抽丝剥茧之下肯定会查到她头上,到时毒杀太后的罪名……老天!她顿时不寒而栗了,那可是处以绞刑的大罪啊!
她暗中找了孟太医,孟太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下官都照那位烟波姑娘的做法办了,但太后娘娘不醒来,下官也是无法可想,还请丽嫔娘娘恕罪。”
丽嫔一使眼色,心腹丫鬟柳枝便将一张银票塞给孟太医。
孟太医一时慌了。“娘娘这是……这是在做什么?”
他也怕啊,当初右相夫人找上他的时候,他想这是救人又不是害人,只是要说个小谎罢了,他才答应的,可如今事情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他也后悔得不得了,自己为何会掺和到这事里啊?如今要脱身也脱不了身……
“孟大人——”柳枝开口道:“我们娘娘的意思是只要您守口如瓶,这银票就是您的了,日后也少不了您的好处。”
“下官遵旨。”
孟太医唯唯诺诺的告退了,丽嫔心中的不安更重了。
那叫烟波的丫鬟是许侧妃的人,据说未入府前跟江湖人士有些渊源,因此能弄到毒粉,她已暗中教过孟太医如何解毒,并要孟太医在太后醒来后一口咬定是宫湄卿针灸不当引起的。
孟太医则是她娘亲搭上的线,据说几年前孟太医的家人犯了事,她爹爹曾帮过忙,所以她娘才会找上孟太医让他还这个情,同时也是打听到孟太医最近在赌坊输了很多,急需孔方才会找上他,而他一听可以在皇上、太后面前露脸立功,事后肯定有赏,她娘也备下了丰厚的谢礼便一口答应了。
这样一个可以让她用金钱收买的人,自然也能让别人用金钱收贸,她不安哪!何况孟太医在太医院过得并不如意,而自己却巴巴举荐了他为太后诊脉,如果医得太后醒来,自然没人会在意这一点,但如今太后不醒来就可能引人怀疑了,假如被查出她和孟太医有联系怎么办?看来她得再找她娘亲入宫想办法了……
十日过去,皇上信守对元奕琛的诺言,宫湄卿虽然仍囚禁在天牢里,但她毫发无伤,除了有四名暗卫在保护她,甚至还让晨露进去与她做伴,每日餐饭也都由王妃亲自送到便是为了确保她的安全,若是连这点都做不到,那他这个皇叔就真的愧对琛儿了。
没有人知道元奕琛去了哪里,连荣亲王和王妃也不知道,也没有人知道他何时会回来,只能任由时间过去,而太后依旧昏迷,由齐院使强灌千年参药和雪灵芝磨熬而成的汤药吊着命。
这日她睡着觉得冷,迷迷糊糊间听到晨露在喊她,声音还喜极而泣。
她揉着眼醒来,还呵欠连连。
也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发生了这么天大的事她应当夜不成眠的,尤其牢里环境还这么差,可是她却像得了嗜睡之症,每夜都睡得香甜,连白日也是,除了饭点,她多数时候脑中什么想法也没有,净是睡觉。
“姑娘……姑娘……那个……”晨露一句话说不完整,幸而她声音听得出来是喜悦的,否则宫湄卿保管被她吓死,以为是太后崩了。
“怎么了?”依她的直觉,现在应当是还没天亮。
“二少爷回来了……二少爷回来了……”
宫湄卿立即清醒了,她知道元奕琛向皇上讨了保她的承诺之后便消失不见了,具体去了哪里、去做什么她一概不知,虽然挂心他的安危,但她相信他会为了救她而保重自己,绝对不会容许自己出什么事,因此她很放心。
元奕琛回来的消息是暗卫适才告诉晨露的,没一会儿,狱卒长便亲自前来开了牢门,说是皇上下令放了她,且要暗卫护送她立即进宫。
走出天牢时天还蒙蒙的灰,宫湄卿深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气,外头已有皇室马车在候,她与晨露上了马车,车夫驾的一声,马车往皇宫奔去,那四名暗卫分骑快马护卫左右。
马车到了宫墙外竟是不停,直接从西角门而入将宫湄卿送到了慈安宫外,太后的大宫女已等在那里,晨露不能进去,则被另一个小宫女带去休息了。
天色微亮,宫湄卿随着大宫女进入太后寝殿,太后依然安详的躺着,而该在的人一个都不少,皇上、皇后、皇贵妃、丽嫔、荣亲王、荣亲王妃,还有齐长天为首的一串太医,却有一个不该在的人在大发脾气,另一个不该在的人在一旁试图阻止她发火,却是挡不住,而皇后脸色难看,丽嫔则在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