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两位师傅的医术有信心,认为这主意甚好,况且她凤师傅是韩婆子的师妹,师承一脉,自然对解毒也甚为精通,不过皇上竟然同意让她两位师傅为太后诊治,这实在出乎她意料之外。
“皇姊就息怒吧!”皇上苦笑。“朕又怎么会知道琛儿媳妇是皇姊的爱徒,不知者无罪,原谅朕吧。”
齐长天缓颊道:“是啊,公主殿下,您就不要怪皇上了,这十日来皇上为了太后娘娘昏迷不醒都消瘦了一大圈,也够皇上累的。”
元凤羽拉着齐长天的宽袍衣袖嗔道:“爷爷,您不要为皇上讲话,本宫太生气了,若不是琛儿知道我和齐云是卿儿的师傅,卿儿这会儿已被人冠上子虚乌有的罪名定罪了,那些坏人保不定还会要皇上将卿儿以毒杀母后的大罪处死,教孙媳怎不义愤填膺?”
齐长天呵呵笑。“不过,下官这倒是托了郡王妃的福才能见到孙子,难怪下官觉得郡王妃为太后诊治的手法熟悉了,原来竟是云儿的徒弟。”
皇上苦着脸道:“齐院使说得不错,朕为了母后昏迷不醒都无心朝政了,皇姊不能原谅朕吗?”
元凤羽蛮不讲理的哼道:“我不管!竟还有人诬蔑本宫与驸马是江湖术士,真真是奇耻大辱,这口气本宫一定要出,看是要凌迟、腰斩、剥皮、宫刑还是处以绞刑、五马分尸,皇上自己看着办!”
“啊!”
宫女们惊呼一声,原来是丽嫔受不住,昏死了过去。
皇上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厌恶地道:“把她拖下去,等她醒来严刑拷问究竟是什么人指使她的,定要给朕查清楚了!”
随着这句话,皇后脸色霎时一片惨白,虽然不是她指使的,但她却掺和进去了,且主张将宫湄卿押送天牢的也是她,这会儿难保丽嫔那蹄子不会拖她下水,指她为主谋,事到如今为了自保,就必须灭口了……
宫湄卿这才蓦然明白,原来她的凤娘子师傅竟是皇上的姊姊——长公主元凤羽,而齐云师傅竟是太医院院使齐长天的孙儿,那么说来,她的齐云师傅就是那个令公主倾心,竟拐了私奔去的御医?!
难怪当日两位师傅不告诉她在药林山里救下的人是谁了,若说了,便要吐实他们的身分是公主和驸马。
“师傅!”她就这么朝元凤羽奔过去,也忘了要给皇上等人见礼,只焦急问道:“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如何了?”
“你放心吧,已经无事儿了,适才醒来过又睡着了,我还没敢告诉母后你被人陷害入狱,怕她老人家又气歪,若是知道你为了她老人家受那牢狱之灾,母后肯定会亲自严惩害你的人。”元凤羽不但刻意讲得很大声,又立即拉住宫湄卿的手,眼眸抬起抬落,上下检查她周身,更大声地道:“本宫的好徒儿,你如何?受惊了吧?不怕,一切有师傅在,师傅为你出头,一定恶惩那些陷害你的人,就算是皇上,师傅也不怕。”
“皇姊……”皇上苦笑。
他这个唯一的姊姊最是刁蛮不讲理,加之护短的性格,在宫里是人见人头疼,太后也拿她没辙。
所以,当年她吵闹不休要嫁给齐云被太后反对后,她索性拐了纯良的齐云离开京城双宿双飞,太后虽然震怒,但木已成舟,齐云都被公主欺负去了,不对人家负责任行吗?
因此,太后后来也就同意了他们的亲事,只是婚礼办得低调,舍去了皇家婚礼的派头,一切从简,哪知他们又在成亲后留书出走说要去当江湖铃医,体察民情,太后虽然再恼怒却也抓他们不回,索性放牛吃草,任他们去做一对逍遥夫妻,他也万万没想到,琛儿的媳妇会和他皇姊有这段师徒缘分。
“咦?”元凤羽拉着宫湄卿的手,这会黛眉一皱,忽然将她的手摁在脉枕上,细细把起脉来。
荣亲王妃大为紧张。“怎么了?卿儿有何不对吗?可是在狱中受凉,染了风寒?”
元凤羽一笑。“是喜脉。”
宫湄卿讶异得说不出话来。
她……怀了孩子了吗?
众人纷纷道喜,她却犹在梦中。
半晌之后,她才想起那一个最应该知道这件事的人,忙问道:“相公呢?”
荣亲王妃笑道:“在睡呢。”
宫湄卿一脸困惑。“在睡?”
她出狱的日子,他在睡?
元凤羽翻翻白眼。“那小子可傻了,日以继夜、马不停蹄的飞奔到江南,偏偏我与你齐师傅又去了云州,他又不眠不休的飞奔到云州寻找我们,旋即强迫我们跟他一样不得休息,三个人披星戴月的赶回来,算一算,他已经十天未阖眼了,以至于一回到京城就咚的倒下了,不过你也别紧张,我已经替他施了安神针,只要好好睡上一觉,精气神就可以恢复了。”
听到元凤羽这么说,宫湄卿自然是归心似箭了,太后身边有元凤羽和齐云看照着不会有事,皇上也知道元奕琛醒来后想看的人是自己不要命救下来的娘子,何况现在宫湄卿有喜了,自然要快些让元奕琛知道,便令她与荣亲王、王妃等人先行回府了。
第二十章 恶人终究尝恶果(1)
元奕琛睁开眼睛,眼皮子极沉,疲倦得连手指都无法动。
恍惚间,眼前闪过他纵马奔驰的画面,他忽然觉得口干舌燥。
“一定想喝水吧?”宫湄卿温柔的扶他坐起来,将白瓷茶杯凑到他唇畔,慢慢地让他喝水。
他知道后铁定会吓一大跳,他睡了四个昼夜,而她也一直在房里陪着他,为他施针通气血,跟他说话,说她自个儿想说的,也不管他根本睡沉了听不到。
“你别说话,我跟你说就好。”他喝完了水,她拿了迎枕让他靠坐着,自己就坐在他面前拉住了他的手,轻轻摩挲他掌心与指腹上粗糙的厚茧,不由得又一阵心疼。
他的掌心岂止起了厚茧,还多处磨破了皮,这都是握着缰绳日以继夜赶路的结果,虽然已经抹了她师傅特制的膏药,依旧教她心疼。
“以后可不许你再这样了,为了咱们的孩子,你要保重自己。”
她是事后才后怕,他这样不要命的为了她殚精竭虑,极可能暴毙身亡。
元奕琛欣喜若狂的看着她。“你怀孩子了?”
宫湄卿微微笑。“高兴吗?咱们要做爹娘了。”
元奕琛眼里含着笑。“过来让我抱抱。”
她柔顺地偎向他,头伏在他肩头,手搂着他腰身,能这样感受着彼此的体温是多幸福的事啊!
夫妻相拥了片刻,宫湄卿这才对他说起这几日发生的事。
丽嫔与孟太医都忽然得了急病死了,也无法断定是谁下的黑手,但能在宫里杀人于无形,想必也是位分极高。
另外,纵然知道整件事幕后的人是小许氏和宫湄娇,但如今死无对证,查无可查,可是荣亲王已经怒极地扬言要将元奕纶的世子之位还给元奕琛,此事当然令元奕纶怀恨在心,而她有了身孕一事也令二房各人反应都很精采,小许氏风风火火的要张罗元奕纶纳侧妃一事,似乎不想元奕纶的长子由宫湄娇怀上,而宫湄娇嫉妒得咬牙切齿,元奕纶则脸色痛苦扭曲,令她甚觉可笑,果然得不到的才是最好,前生他弃她如敝屣,如今却频频示好。
“你需小心再小心他们三人,他们肯定会对你腹中胎儿下黑手。”元奕琛严肃地道。
宫湄卿一笑。“你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防着,你应当知道我可不是个会任人欺负的主。”
前生被欺负够了,这一世绝对不会了,何况两世为人,内宅的把戏她还能不清楚吗?再者如今荣亲王已长住东院,谅那三人也不敢太过胡来。
“这些都是小事,对于如何不费吹灰之力便可以将逆贼一网打尽,这几日我伴着你想了又想,有了一个主意。”
元奕琛笑。“若你的主意可行,皇上当真要延揽你为我大越的第一个女丞相了。”
宫湄卿把头摇得像波浪鼓。“那可不行,我还要为你生孩子呢,哪有空当丞相啊。”
元奕琛哈哈大笑,感觉精气神都回来了一半。“你说吧,我听着。”
宫湄卿说起了宣威将军前几日喝完礼部尚书府上的喜酒,回程马车与另一辆马车磕碰,对方像有急事也不追究便急着要走,宣威将军反而要追究,他强行拦下了对方马车,将那车夫拖下来打了一顿,马车里的书生气急败坏的下来与他理论,他竟将人活活打死了,事后才知那书生是个孝子,因母亲病危要赶回去见临终一面,却只因为马车的磕碰,一条生命就这么没了,打死人则是手握兵权的宣威将军,这不是目无王法是什么?
元奕琛挑眉。“这又如何?宣威将军打死了一个人,并不能将他问罪,何况将他问罪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其它人依旧会进行叛乱。”
“不能问斩,但能借题发挥,小事化大。”宫湄卿眼眸闪亮。“先把宣威将军目无王法,无端端打死一个孝子的事传遍京城,让他睁大眼睛看清楚了,他认为一个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却可以断送他的命和他的春秋大梦……”
只要乱党伏法,她想要的静好岁月就在眼前了。
近日元奕纶极为躁动不安,因为宣威将军打死一个孝子一事如野火燎原,一夜之间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传到了皇上耳里,查证属实之后皇上震怒,说杀人偿命,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要宣威将军杀人偿命,此举震撼了京城。
宣威将军乃是功绩卓绝、手握重权的功臣,素日里来往的也都是勋臣宿将,谁会想到皇上竟然会为了一个普通老百姓出头,虽然那普通老百姓是个孝子,但终究是个小老百姓,其命怎么比得上保家卫国,捍卫大越千千万万子民的宣威将军?顶多治他一个莽撞之罪不就得了?
然而,皇上的做法却没有引起人民的反弹,反而一片叫好之声,只因那孝子实在事亲至孝,如今他被打死了来不及见娘亲最后一面,他爹也在得知孝顺儿子竟被人无良的活活打死之后,受不了打击跟着去了,令许多人愤愤不平,自动自发地抬尸游街,指宣威将军仗势欺人、草菅人命。
目前,皇上虽然还未下旨缉捕宣威将军,但照这星火燎原的情势走,不出几日便会拿下宣威将军审讯定罪,害怕真要杀人偿命。
因此,宣威将军急了,不断催促他快点举事,大辽君主得知此事也赞同提早举事,严尚书在宫里已安排了内应,到时会有一批叛军闯进皇宫,先将皇上、皇后、太后等人制服,何况皇上还在这时候派出一半的羽林军出京缉捕重犯,不啻是个最好的机会。
元奕琛和宫湄卿将一切看在眼里,他们不动声色,在府里如常地过日子,元奕琛采购了大量用品,每日都有首饰铺子和绣坊的掌柜往荣亲王府里川流不息的走动,他们为宫湄卿精心打造独一无二的首饰,为她量身订制最时兴的衣裳,彷佛将重心都放在宫湄卿肚子里的孩子身上,对宣威将军之事一无所知或者满不在乎似的。
这自然是两人刻意营造的假象了,他们没有告诉荣亲王,元奕纶还是在暗中策动着谋反,荣亲王以为元奕纶听了他的话已打消了谋反念头,再说了,他认为自己是主谋,如今他这主谋都对皇上示诚了,底下的人还有什么戏唱?他不知道元奕纶已取得大辽君主和大梁皇帝的援助,更万万没有想到元奕纶对权力的贪念更胜于他,自己是养虎为患了。
这几日宫湄卿止住了瞌睡虫却添了干呕症状,几乎是什么也不能吃,在屋里待着便会胸口闷,只有到屋外走走会消停一些恶心感,太后听闻特意命慈安宫的总管太监送了治害喜的秘方来,又送了好几匣子的珍贵老参,可惜她闻到参味也是干呕,便转送了老太爷和老夫人补身。
元奕琛陪伴宫湄卿在后园里散步,见她脸色好了许多总算放心了,否则她食不下咽,脸色不是白而是发青,真真看得他提心吊胆,很担心她会有什么差池,还特地央了长公主来给她诊脉。
“我都不知道怀孩子这么辛苦,还想着要你生两男两女。”元奕探想到她干呕的模样就眉峰微蹙。
“辛苦些有什么干系?”宫湄卿深深的凝视了他一眼,毫不在意地道:“先苦后甘,等日后逗弄孩子的时候就不觉得辛苦了,我也想生两男两女,你可不要拦我,否则我跟你没完。”
元奕琛笑道:“你这个傻女人。”
“才不傻。”宫湄卿抬起螓首看着他。“你都为了我不纳侍妾,只有我一人为你生孩子,自然要多生些,让你没话说。”
元奕琛哈哈大笑。“果然不傻,不但不傻还非常聪明,算盘打得真精。”
“两位师傅也不知道何时要回江南?若等咱们孩子落地再走该多好,公主师傅做了姑婆,少不得要送咱们孩子一份大礼。”
太后已经痊愈,元凤羽说京城的水脏,风也脏,她迫不及待想和齐云快些儿回江南,却被太后用各种理由绊住,如今在宫里整天咳声叹气,没事就找皇后麻烦,皇后是巴不得这刁蛮大姑快走。
“你这财迷,就算咱们落地时姑姑、姑丈已回了江南,也会捎人带一份大礼来,这点你不用担心。”
两人说说笑笑,一路随着花树流水、水榭歌台往园林深处走,忽然听到了低低的争执声,两人同时止住了脚步,心有灵犀的对视一眼,都不再发出任何声响,只留在原地。
争执声加重了,清晰地传入两人耳里。
“你以为我找不进这王府里来吗?哼,你道我为什么隐姓埋名易容在这里当个粗使婆子,我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儿,我一定要找回来!”
宫湄卿认出这是韩婆子的声音,前生她们时时在一起,她对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了。
“淼淼,你这是何苦?都已经二十年过去,世子爷现在过得很好,你不也亲眼确认过了?你认为他会欢喜你找到他,会欢喜他的亲生娘亲是人称毒仙的江湖中人吗?更何况他还是个来历不明的私生儿!”
宫湄卿吓了一跳,这声音也不陌生,是小许氏的陪嫁烟波,对小许氏是一等忠心的。
烟波是小许氏的外祖陆仰光在花灯会时捡到的孩子,当时她还年幼且被马车撞失了记忆,陆仰光便收留了她,后来陆仰光的女儿陆月蓉被怀远伯看中,纳入伯府为姨娘,生下了女儿小许氏,为怀远伯府庶四女,蓉姨娘便接了娘家懂事伶俐的小烟波进府服侍小许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