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大丫鬟阿雁、素荷见了很是吃惊,连忙出声阻止,“万万不可啊,世子妃,丰儿是世子爷心上尖尖的人儿,若是被世子爷知道了……”
这话可踩到宫湄娇的痛处了,元奕纶宠丰儿这下贱的死丫头,敢情是连她这个正妻都不可以动这贱蹄子半根指头了?
她对两个丫鬟飞过去一柄眼刀,竖起两道柳眉,冷哼道:“住口!我就要让她跪着,就算是将她发卖了,谁能将我如何?”
阿雁、素荷不敢再进言了,她又阴恻恻地看着丰儿问道:“你说说,你做错了什么,本世子妃要这样罚你?”
丰儿膝上的血已在瓷片上铺染开来,她颤抖着声音道:“奴、奴婢不知道……请、请世子妃开恩……”
“不知道?”宫湄娇瞪着楚楚可怜的丰儿,眼睛里似要冒出火来,举掌便甩了丰儿一耳光,还是不甘心,咬牙斥道:“你这狐媚子,仗着世子爷的宠爱就恃宠而骄,撺掇着世子爷把我丢在一边,今天就让你知道本世子妃的厉害,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勾引世子爷!”
丰儿浑身瑟瑟发抖,半句也不敢回嘴,任由那膝上红了一片,众人看了于心不忍,但见宫湄娇杀红了眼,谁也不敢劝。
也不知道是谁去把小许氏请来了,她也不让人通报便气势汹汹地进来了,见到丰儿跪在碎片上,眉一皱,吩咐大丫鬟烟波把丰儿扶起来,当下也不掩饰自己不喜欢这媳妇儿的情绪了。
她转身撂下脸来,对宫湄娇冷哼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嫌我不够郁闷堵心,在这里给我添堵吗?连真正的敌人都搞不清楚,你有什么资格当世子妃,有什么资格当未来的荣亲王妃?小眉小眼的整治一个丫鬟,连个小丫鬟也容不下,我看你输你那嫡姊不止一点半点,什么才情计谋都没有,纶儿怎么会娶了你?”
宫湄娇进门之后,动不动便不给丰儿好果子吃,她都睁只眼闭只眼,是想着宫湄娇还有些利用价值,但如今她看清楚了,宫湄娇是个草包,说好听是国公府的庶女,但她并不是在国公府出生长大的,加上她那娘亲雪姨娘乃烟花女出身,跟男人不清不楚的,恐怕真如外头传的她根本不是宫尚儒的种!这种低下的女人竟嫁进了荣亲王府,荣亲王府是什么地方?荣亲王府可是往来无白丁,出入尽鸿儒的高门,怎么会让这个上不了台面的女人成了世子妃啊!
这话可把宫湄娇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小许氏的那番话无疑是在狠诛她的心,她最听不得的便是自己不如宫湄卿的话了,可如今小许氏一股脑儿地当着下人的面都说出来是存心踩她让她没脸吗?
宫湄卿压根不知道在西院发生的一切,东院这里上上下下都一片喜气洋洋,她这个小女主人得了皇上赏赐,已经令被二房压制已久的大房欢欣鼓舞,她又大方地打赏了下人每人十颗金豆子,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自然赢得人心了。
前生,她的嫁妆丰厚,月例银子也多,但她却不会使,从来不会打赏下人,以至于背地里人人都说她这个世子妃小气,她以为下人就该对主子尽忠,殊不知略施小惠才是王道,还能给自己买个好名声。
如今她当然不会再那么傻了,就算她大笔的撒钱,她的嫁妆到她死那天也绝对用不完,何乐不为?
脑中虽然胡思乱想,但拨弄琴弦的手却丝毫不乱。
夜凉如水,一轮明月在空中高挂,她独坐在凉亭之中弹琴。
她是打发了晨露、流芳,特意要自己一个人静一静的,也适巧今夜元奕琛说有事出府去了,她才能自己一个人,不然那厮哪会放过她。
远处的元奕纶在池畔边听到了前方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琴声有股说不出的悠然和脱俗,他放轻脚步沿着青色甬道慢慢地走过去。
他知道再往前便是东院了,但他的心不受控制,硬是被那飘荡的琴声给吸引,想去看看是何人在弹琴。
顺着琴声,他来到了东院,一边倾听着那彷佛是山涧流泉的琴声,月色洒落大地,他见到了独坐在凉亭中弹琴的宫湄卿。
一瞬间,他的心情翻江倒海。
原来是她……
他深深的看着她,心底竟说不出是何滋味。
一张小巧秀丽的瓜子脸,双眉修长,深眸如画,眸中水气氤氲,樱唇红润,肤色白皙水嫩,一身淡紫色的衫裙,裙上绣着几朵白莲,素雅出尘,在月下恍若仙子一般,那沉静温婉的气韵是浮躁俗艳的宫湄娇难以比拟的。
不,两人根本是云泥之别、河汉之远,宫湄娇连与宫湄卿相提并论的资格都没有。
元奕纶自然是不知道眼前的人儿是重生来的,加上前生的修养,一举一动都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与雍容,深深吸引着他的心,加之她并没有被他俊俏的外表给迷惑,对他异常冷淡,这更激起了他的征服之心。
他一派吟风弄月地朝她走过去。
“木落识岁秋,瓶冰知天寒,入夜天寒,你怎么连件披风也没有便独自在这里弹琴?你的丫鬟去哪里了,怎么没近身伺候着?”
于情于理,他该称她弟妹,但不知为何,弟妹两字他打从心里不愿用。
琴声戛然而止。
眼角瞥见来人是元奕纶,宫湄卿眼中冷光一闪,但那冷光稍纵即逝,只一瞬间她便抬起了眼眸,状似漫不经心的看着来人,见了是他,又状似讶异地连忙起身。“原来是大伯来了。”
她那起身的袅娜身姿,配上沉静的面容和水洗珠玉般的明澈眼眸,真有一种如画的美丽。
宫湄卿扬唇一笑,露出雪白贝齿问道:“大伯好兴致,今夜怎地会到东院来?”
这是她嫁过来之后他们首度单独相处,之前都有旁人在场,且她刻意从不与他眼神相对,是以没有任何交集。
对于这个男人,她曾真心付出感情,一心将自己托付于他,但他负了她,宠妾灭妻,让她从一个对婚姻充满期待的花样少女变成一个死气沉沉的闺中怨妇,让她了无生趣,对明天没有期待……
“我被琴声吸引,不知不觉便走过来了。”元奕纶笑得和暖,一副谦谦君子的姿态,尽显自己的潇洒倜傥。
那大伯两字煞是刺耳,他很想叫她称他世子爷即可,但她的称呼又是合乎礼数,该死的礼数……
宫湄卿知道外表出众的他对自己的魅力自信满满,若没有走过前生一回,她也会被他吸引,可惜她早已看透这个人,如今在她眼中,他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男人,能够坐到参政知事之位是皇上给元家的恩典,是皇上卖元笙的面子,是因为他是元家的子孙,并非他自身的能力。
“雕虫小技,倒教大伯笑话了。”她一派的宠辱不惊,保持着客套与距离。
“怎么会是雕虫小技?”不知为何,他兴起了急欲讨好她的念头,急急说道:“事实上,我觉得你的琴弹得非常之好,在京城之中还未听过比你琴技更好的女子,单凭这一手琴技便可为你博得才女之名了。”
宫湄卿只是一笑,这是自然的了,前世为了讨好他,她下过一番工夫苦练,只是他眼中只有名利,根本看不见她。
如今她才明白不是她不好,而是他利欲熏心,对一个不择手段想往上爬的男人,就算把心剖开来给他看也是枉然。
她淡淡地道:“是否有才女名声对我并不重要,既已嫁为人妇,以夫君为重,做一个贤内助,相夫教子才是我的本分。”
这种话元奕纶不爱听,她以夫君为重,那夫君原来是他,可如今并不是他。
也就是说,此刻的她以元奕琛为重,他那嫡出的弟弟向来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如今却占有了她,教他怎么甘心?虽然这一切都是他自己亲手造成的,但他就是不甘心,为何在她的眼眸波澜不兴,看不到一丝对他的留恋?不该是这样的,当她触及他黑亮的眼睛,应当还会怦然心动,脸红心跳才是,再不济,也该有几分埋怨,可为何全然没有?没有一星半点的情绪?
是了!事发之后,她并没有一个恰当的时机来质问他,她一定有很多想问他的话全憋在了心中,如今他们好不容易独处了,自己应当扮演那个起头的人,让她将心中的话都说出来,一吐为快才是……
于是,他充满感情的凝视着她,叹了口气道:“咱们不该这么生疏的……有句话我一直没机会对你说,我……往你心口上戳刀子了吧?对不住,我对不住你,辜负了你……”
宫湄卿心里好笑与唾弃兼有之,很想戳他几句,但重生后的她已知晓刚极易折的道理,于是秀美的脸上浮现一抹悠然自得,泰然道:“我没放在心上,大伯也无须挂怀,如今咱们都是一家人了,自该好好相处才是。”
元奕纶差点没吐血,谁要和她一家人好好相处了?
他有些激动了。“难道你不懂我的心吗?我的心……”
“你的心如何了?黑了吗?!”
一个玩世不恭的声音传来,元奕纶一惊,抬眸见到前方花径上,元奕琛正大步流星地走过来,不同于他声音中的戏谑,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笑意,嘴角甚至有股阴狠,杀气十足。
元奕纶暗暗咬牙,这小子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他要告白时来,真真是个程咬金!
他轻轻皱起眉头。“什么心?是你听错了。”
“是吗?”元奕琛不怀好意的扫了一眼元奕纶便从他身边走过去,笔直来到宫湄卿身前,开口教训道:“你这女人,这么晚了在这里做什么?万一碰到那些牛鬼蛇神怎么办?要被脏东西缠上了,我看你怎么躲?”
宫湄卿知道他话中有话,她忍着笑意,望着他英气逼人的怒颜。“咱们王府守卫森严,哪会有相公说的那些。”
元奕琛冷哼。“啧啧啧,你不懂,你涉世未深,有些人面兽心是披着羊皮的狼,你又没携着照妖镜,怎么辨别得出来。”
元奕纶听这话分明在嘲讽自己,内心已燃起不悦的恨意了,又见两人旁若无人的如此亲密,像是不将他放在眼里,怒气紧咬在他唇间,恨得牙痒痒。
就在他恨得想冲上前将他们两人分开时,元奕琛却一把将宫湄卿拉到身前,解下自己的披风给宫湄卿系上,挑高着左眉数落道:“我说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不懂得照顾自己,出来竟连件披风也不披,幸好你有我,不然看你怎么办。”
“是啊,幸好有你。”宫湄卿吐气如兰,朝他嫣然一笑,甜甜笑问:“事情都办好了?”
元奕纶的心里极度不是滋味,无法忍受宫湄卿对元奕琛那样笑,他已经忘了是他与宫湄娇纠缠在先才会断了与宫湄卿的姻缘。
“哪有什么事?”元奕琛很自然地搂住宫湄卿小巧的香肩,闲话家常道:“皇上自己无聊,把我和书俊叫进宫里去陪他喝酒聊天,我都说要回来陪你了,皇上还是不放人,硬是将我们留到这么晚。”
元奕纶妒忌得眼里快冒火了,他从来没享有被皇上召进宫里的殊荣过,为什么同样是侄子,皇上就只宠爱元奕琛一人,就跟老太爷一样,都是孙子,却因为他是庶出就不看他一眼,他怎能平衡?
一阵凌乱脚步声传来,数十名带剑的王府侍卫从前方花径奔来,赫然见到两位少主,他们也怔愣了下。
元奕纶面色一整。“什么事?”
侍卫首领一躬身。“回世子爷的话,有刺客潜入王爷书房,他被书房的机关射中,负伤逃走,属下正在追捕刺客。”
元奕琛冷笑。“王府的护卫不是大哥负责的吗?竟有刺客胆敢潜入王府,看来堂堂亲王府的保安做得也马马虎虎,这可不是要人人自危吗?”
元奕纶一听就烦,王府的保安确实是他负责的,但从来也没出过刺客潜入这等离谱之事,更何况是潜入他父王的书房,那里可是藏有许多机密文件,若是被刺客得手,后果不堪设想。
此刻不是与元奕琛针锋相对的时候,若让刺客逃出去,他可没法对父王交代!再者,若元奕深卑鄙的以此大做文章,怕是要夺了他管理王府的权力。
思及此,刻不容缓,他蹙眉扬声道:“众人听好!本世子从适才就在这里,没见到可疑之人出入,传令下去,兵分三路仔细搜索西院、南院、北院,一定要捉到刺客!”
父王书房的机关他很清楚,都上了剧毒,若是被暗器所伤,绝对走不出王府便会七孔流血而亡,所以刺客肯定还在府里。
“属下遵命!”
元奕纶领着一干侍卫匆匆走了,元奕琛这时冷笑的面容才放松下来,宫湄卿感觉到肩上的重量瞬间加重了。
她以为他在闹他,抬眸笑道:“怎么回事?”
元奕琛深深的看着她。“不要张扬,我们自然的走回听暖阁。”
宫湄卿心下一沉,不会吧……
第十五章 始知夫君真面目(1)
两人状似自然的回到听暖阁,一进寝房,宫湄卿便急着将元奕琛摁在床上,查看他的伤势。
果然!他腹部被暗器所伤,那伤口十分狰狞诡异,还在流血,而且是黑血,显见暗器上下了重毒。
见他伤成这样,不能被府里下人看出异状,还打起精神跟她一路有说有笑地走回来,她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气。
虽然心里有气,气他如此不珍惜自己的身子,但现在可不是跟他追究跟他置气的时候,她忙要唤人进来帮忙,元奕琛却拉住了她的手,神情严肃。
“此事不能让第三人知道。”
他就是刺客的事若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宫湄卿的神情比他还要庄严。“我用性命向你担保,晨露、流芳都是可以信任的人。”
前生她们都为她丢了性命,如果她不信她们,这世间就没有可信的人了。
见她说得肯定,元奕琛也不阻止了,他知道自己伤势严重,体内如火又如冰,要在这寝房之中处理伤口,若没有帮手是万万不可能做到。
宫湄卿唤了晨露、流芳来,虽然奶娘管嬷嬷也是可以信任的,但管嬷嬷毕竟年纪大了,受不得这刺激,还是不要惊动的好。
晨露、流芳见到元奕琛的伤口也很是吃惊,不过宫湄卿已经事先告知了,她们很快镇定下来,半句多余的话都没问便按照宫湄卿的吩咐烧水、送酒和炭火,宫湄卿则打开她两位师傅相赠的药匣子,取了其中一颗药丸兑水化开,让元奕琛服下,双眸担忧不已的看着他由紫转白的脸色,轻轻拭去他额边的汗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