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行一善?讨她欢心?成为她众多追求者里的其中之一?倘若有别人问,他在她的口中肯定也只是“普通朋友”吧?
念头至此,他收回手、转过身,俯看着眼前的女人。
“为什么对我说谎?”
施文琪先是一愣,而后干笑了出声。“嗄?你说什么?”
“桌上的花,是那个男人送来的吧?”他道出闷藏在心里的话。
此话一出,施文琪无言了好一段时间,才启口解释:“我不是故意要对你说谎,我只是觉得那没什么。”
“既然‘没什么’,为什么选择说谎?”他嗤笑一声,笑的却是自己。“怕我追问?还是怕我多想?”
还是怕我死心之后,你就再也不能利用我了?这句恶毒得可比拟蛇蝎的话,他到底还是说不出口。
“我——”施文琪的脑子顿时乱成一团,分不清该怎么解释才能合理。
见她支支吾吾,伍维光心一凉,转身扭开了门把就要离去。
“等等!”
情急下,施文琪伸手去抓住他的手臂,激动解释:“对不起,我知道我这样做很糟糕,你为我做了那么多,到医院照顾我、怕我挨饿,而我——”
“别说了。”伍维光却在此刻出言制止她。
施文琪闭上嘴,蹙眉凝望着他的背影。
“我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对不起这三个字。”语毕,他转过头来看着她的双眼,像是露出了微笑,也像是在感叹、自嘲。“如果你对那个男人还有留恋,就不该允许我……不,是不该允许任何男人过来,尤其是对你有不当企图的。”
听了他的话,她错愕。
其一,他怎么会认为她对颜儒孝还有眷恋?其次,他说了“尤其是对你有不当企图的”?
几乎是不留给她反应过来的时间,他开了门,她却立刻替他关上了门。
“你误会了!”她挡下了他的去路,抬头看着他的侧脸。
“误会?”被她这么一挡,不知哪儿来的火花立即在伍维光心底燃起。
他挪个身,举手压在墙上,轻易地就将施文琪锁在自己的双臂间,低头作势就要吻她似的。“哪一种误会?”
“我……”突来的近距离让施文琪一时手足无措。
即使她曾经因为迷糊而见过与自己怒目相对的伍维光,其令人害怕的程度也远远不及此刻。
“在你开门让我进来的同时,难道你没想过这一幕?你是女人,我是男人,你没想过我接下来会想做什么?”
她静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如此这般果断的回答,几乎撕碎了他仅存的理智。那根本是在宣告:我们只是朋友。
他抿咬着下唇,嗅到了她颈部散发出来的清香。他很清楚,自己只要再三秒就会彻底失去自制力,于是心一横、收回了双手,同时退开了两步距离。
“是我太冲动。”
道了歉之后,他开了门离开,而这回施文琪没再留住他——因为她还滞留在惊愕的情绪当中。
倚靠在门边的墙上,她松了一口气,呼吸的频率却显得有些急喘。
回忆几秒钟前,他的脸庞、他的唇瓣就在眼前仅仅十公分的距离,而他的体温似乎还在她身边的空间里悬荡着。
思及此,她突然感到耳根子一阵温热,迟来的虚软爬上了她的身。
回过神来的时候,伍维光已经回到了套房门前。
他抱着一股强烈的罪恶感归来——他搞不懂,为什么会对她做出那样的事?当然,会冲动的理由他自己心知肚明,然而令他过意不去的是,如果压抑不了自己的情绪,那么他和她那该死的未婚夫又有什么不同?
从今以后,施文琪会怎么看待他?他不确定,也不敢猜测,顿时思绪纷乱得让人不想再去找答案。
“……你回来啦?”于美月依然还在他的房内,电视机的频道停留在某个综艺节目。
看见伍维光脸上的严肃表情,她在脑海里胡乱想像着。“怎么了?和新的女朋友吵架?”
“就跟你说只是朋友而已。”他皱眉,背包随意扔在地上,坐进了沙发。
“少来了,你以为我还不够了解你吗?”于美月迳自挨到他身边,紧靠着他的身体。“你根本没什么朋友,对吧?”
伍维光睇着那张美丽的脸庞,突然觉得烦躁难耐。以往他可以忍受的,在此刻却变得异常煎熬。
“你待得够久了。”这是一句逐客令。
于美月一怔,随即摆出不悦的样子。“你在赶我?难道你都不担心我的安危吗?万一那个男人还在我家怎么办?”
伍维光没答话、没瞧她,心里想的却是:如果自己介意那个姓颜的家伙出现在施文琪的住所,那么自己现在又是在干什么?明明嘴上说着“什么关系也没有了”,却任对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试想这样的自己,有资格向施文琪要求什么吗?他又有什么资格对她发那么一顿脾气?
“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见他迟迟没反应,于美月忍不住埋怨了一句:“你真的不担心我会被别人怎样吗?”
他这才倏地醒神过来。
“我送你回去。”语毕,他拿起遥控器直接关了电视机。
“啊?”她错愕,一时反应不及。
“我说,我送你回去总行了吧?我可以帮你确定那家伙还在不在你家。”
“可是……”
“走吧。”
没等她回应,也没让她有耍赖撒娇的机会,伍维光拿了钥匙就走,送客的意图相当明显且坚持。于美月从没看过这样的伍维光。
肯定是那个不知名的“第三者”!
一想到是来路不明的女人害得她少了一个避难场所,令她不禁在心里感到非常不爽快。
不过,她那对紧锁的眉宇很快地就展露出得意的气息。无所谓,反正旧爱还是最美,她就不信自己的“品质”会输给外面的野女人。
思及此,于美月哼笑一声,拿了自己的背包之后便尾随伍维光出门。
两人来到于美月所住的华厦社区,她战战兢兢开了大门——门没锁,屋内的灯还亮着。
她探头环视了客厅一回,让伍维光紧跟在后头。
“人应该走了吧。”他在后头说了一句。
“嘘!”她急忙转身,食指抵在自己的唇瓣上。“搞不好他在我的房间,你进去帮我看啦。”
伍维光忍不住吁了口气。
“好好好,我去、我去。”他实在是搞不懂,自己家里有人硬闯,为什么到头来像贼的反而是她自己?
其实,他压根就不认为那个男人会笨到继续留在屋内,但还是耐着性子替她检查了卧房里的每个角落。
“OK,连只蟑螂也没有。”总算,他终于可以轻松回家了。他转过身,看着于美月耸耸双肩。“这下子你放心了没——”
话才刚说完,没料到一个外力突然在他胸膛上使劲一堆,他后仰跌躺在柔软芬芳的床垫上。
还在惊愕当中,于美月立刻就爬上床,跨坐在他的上方,弯身将他压在身下。
“你……”他睁大眼,看着她唇角边的微笑,方才那副柔弱胆怯的模样早已如泡影般消逝了。
他明白自己又上当了。
“你骗我来?”
“我可没骗你。”她扬起笑容,低头更靠近他的脸庞。“是你自己提议要送我回来的吧?”
语落,她送上自己的唇瓣,向他递去一记吮吻。
他则是愣了几秒,在她收回双唇之后同时醒神,然后莫名觉得荒谬可笑。
“你该不会以为你真的有能力硬上一个男人吧。”他吁了口气。
于美月微笑不答,仿佛胜利已经在她手上。
“是谁说要侵犯你了?”她在他耳边低语,嗓子变得性感甜腻。“难道这么久以来,你一点也不想要我吗?”
她在他的颈侧轻咬、舔舐,企图勾起他那与生俱来的情欲。
伍维光没反抗,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其实,他甚至觉得就这样发展下去也无所谓,他又要为了什么理由而拒绝呢?
直到他依稀想起了施文琪身上的那股淡淡的清香——那才是他想要的人、那才是令他心痛的眷恋。
“够了。”
他突然如醉方醒,易如反掌地将于美月给推到一旁去。“省点力气吧,陪我睡觉没什么好处的。”
没料到自己会被他一手推开。
“伍维光!你……”她气结,连骂人的话都挤不出来。
“你早点睡吧。”连头也没回的,他直接走出了卧房外。“大门我会帮你反锁关好。”
“伍维光!”于美月又大吼了一次他的名。“你现在走了就不要后悔!我会当作从来没认识过你!”
然而回应她的,是大门关上的声音。
第9章(1)
那天晚上,伍维光难以成眠,隔天上班时双眼显得略微红肿。
他一直在想着,自己或许该打通电话向施文琪道歉,却又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样的话。或许,是他从来没发现到自己对她的感情已经这么深,直到那嫉妒的念头成了导火线为止。
低头苦思,步行过一个转角,然后他停住了脚步。
他错愕。
他看见数名记者与摄影师守在公司楼下,一见到他,突然同时疾步朝着他包围过来。
这景象他不是第一次体验。
完了,又来了。这是他脑海中唯一的念头。
“请问你和于珊珊复合的事情是真的吗?”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几年前那件事情对你的影响是什么?”
仿佛是旧事在眼前重演,镁光灯闪得他头昏眼花,记者一连串的问题压得他连呼吸的节奏都乱了。
“不想表态吗?”
“要不要针对这件事情向大家说明一下想法?”
“于珊珊说你到她家只是朋友之间的照顾,对此你有没有想否认的?”
问题接二连三,伍维光这才醒神过来,迅速低头直往前方走。“不好意思,我赶着上班。”
记者群被警卫挡在门外,伍维光走进电梯里,暂时得到一个能够冷静的空间。他知道,是昨天晚上进出于美月的住处时被偷拍了。
辨公室里的气氛诡异,同事们看着他的眼神已经改变,在走到自己的位置之前,伍维光瞥见同事的桌上摆着一份今天早上的娱乐版——他看见自己出现在照片里,这回连马赛克都省了。
“那个……”终于,其中一位同事总算开口:“这个真的是你吗?”
他指着照片里的男人。
伍维光毫无反应,他静静地盯着同事的表情,再看了一看桌面上的报纸,才道:“对,是我。是真的。”
“真的假的?”
现场顿时一片哗然,同事一个接着一个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于珊珊真的是你的马子?不会吧?你这么屌喔!”
僵凝的气氛融化了,伍维光的心情却没变得比较轻松。他知道,任何评论都会有另一面,他想起从前也有人说过“羡慕你有一个明星女友”,转个身之后却变成“鲜花插在牛粪上”。
“她不是我的女友。”他浅浅一笑,只是否认,然后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嗄?不是?”同事显得有些错愕,却又立刻堆出了笑脸。“唉呀,没关系啦,反正她都让你进她家的门了,有的是机会。”
同事间你一言我一句的,有调侃、有煽动,伍维光压根儿就不想搭腔,脸上始终只是挂着苦笑。
“维光。”突然,主管探出头来,叫了这八卦主角的名字。
伍维光连座位都还没坐热。
“什么事?”他抬头。
“进来一下,我有事情跟你讨论。”语毕,主管掉头走进小办公室,脸色不怎么好看。
是什么事情要讨论,伍维光心里有谱。
还记得第一次发生这种事的时候,主管没几天就以“影响公司的优良工作环境”为由把他资遣了。
这是第二次,结果会有什么不同吗?他其实没那么乐观。
两人相继在办公桌两侧坐了下来,男主管拿起笔,转了两圈,那眉头皱得紧紧的,像是开不了口。
伍维光低下头,叹了一口气,才又抬起头来。
“上面的希望我离开,对吧?”
主管一怔,先是意外,而后才露出尴尬的笑容。
“其实没那么严重。上头只是希望你先留职停薪,等这件事情冷却下来之后你再回来上班——”
“不会冷却的。”伍维光打断了他的话。
一旦被同事贴上了标签,这件事情就永远不会被忘记,所有人会一直记得他就是那个“跟于珊珊有一腿的家伙”,而不是一个叫作伍维光的人。
主管错愕了一下,才笑道:“不会的啦,媒体都是一头热,几天就会鸟兽散了。”
伍维光扬起浅浅的笑。
他当然知道媒体下星期就会忘了他的存在,但是坐他隔壁的同事不会忘,顶楼抽烟的陌生人不会忘,楼下那些素昧平生的同事也不会忘。
“这两天我会尽快做好交接工作。”伍维光给了一个总结,然后从座位上站起身。“离职单我下午会填好交给你送签。”
他不再打电话来了。
经过了几天,伍维光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连通电话也没再打来。施文琪很沮丧,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主动打给他吗?拨出号码很容易,难的是——打给他之后,该说些什么?
想起那天晚上他离去时的样子,想起那天晚上他说出口的那句:“你是女人,我是男人,你没想过我接下来会想做什么?”
她的确没想过。
但,她意外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排斥。
她该怎么让他知道?或者,她应该慎重向他道歉,并且表明自己一点儿也不打算和颜儒孝复合?
这种事情其实早该在第一天就去做,但施文琪总是缓着,总是以为可能明天他就会打电话来、可能等她复职之后就会自然化解这段尴尬。
直到现在,施文琪开始深切相信:伍维光不会再来了。
他是个被蛇咬过的人,即使她只是一条草绳,他也视她如毒蛇。
想到他是如此细心对待自己,自己竟然让他那么失望,于是,施文琪决定有所行动,就算得不到原谅也没关系,至少自己曾经去挽救过。
她看了墙上的时钟,将近十二点,差不多是中午用餐时间了。她拿了拐杖,一跛一跛走出门,拦了一辆计程车。
或许这样做的确有点冲动,但只要一想起伍维光曾经为她做过的那些事,心里那股“想向他表示些什么”的欲望便愈加理直气壮。
她搭车来到公司楼下,找了一家简餐店坐了下来。
拿出手机,当然是拨了伍维光的号码。聆听着电话一声声的响,施文琪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大概这辈子从没跳得这么剧烈过。
那就宛如是在法官面前,等着被宣判是死刑还是无罪。
然后,电话的另一端有了回应。
“喂?”
是他的声音。
“呃……喂,是我,文、文琪。”她竟然结巴了。
“我知道。怎么了?”他的声音听来好像有些无精打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