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生。”温宁宁看着仍完全平坦的小腹,如是说道。
要是一直没有孩子也就算了,可既然孩子来了,她就要留下他。
“恭喜夫人,贺喜夫人。”梁太医乐见其成。
一对新人成婚,又刚好怀孕,新妇一进门很快就来了个入门喜,这是双喜临门,十分难得呢。
“往后要劳烦太医的地方还多着。”
“这是老夫的本分。”
步孤城让人包了个大红封赏给梁太医,交代吴乔客气的送他出门,他自己则小心翼翼的扶着温宁宁坐下,然后大手贴着她还没有动静的小腹,一脸傻笑的道:“你这肚子里有娃儿了,我的娃儿,不,是我们的娃。”
温宁宁也很惊奇,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当母亲的一天,她的腹中居然有了个小生命的存在,这就是为人妻后孕育出来的美丽果实吗?
为人母,那会是什么感觉呢?
她曾以为自己不会把家庭、男人当成她生命的全部,可现在的夫君温柔深情,她的腹中还孕育着新的小生命,她的人生因为婚姻逐步有了改变,或许她仍旧无法忘怀当初的坚持,但是一也不妨碍她享受现下的过程。
她开始期待他的到来了。
对于有喜了这件事,温宁宁觉得平常心看待就好,坚持只要在饮食行动上多加注意就行,偏偏整个府邸的人都不这么认为,不只眼神瞧着不同,行动上更是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冲撞了她。
她一再告诉众人用不着这样,她虽然没有生产、孕育孩子的经验,但是怀胎生子那可是长长的九、十个月,要是所有人都当她是易碎的瓷娃娃般碰不得,她会先疯了的。
她哪里知道对于人口实在称不上旺盛,甚至有些单薄的大将军府而言,夫人肚子里的新生命意味着添丁加口、香火传承,这是众望所归的大事,还有什么比得上这个更重要?
所以尽管温宁宁要大家别在意,众人在应声之余,还是我行我素的很,该怎么着还是怎么着,到最后,她只能无奈的随他们去了。
传统习俗,有喜不满三个月不宜对外宣布,其实她应该庆幸,这件喜事她大哥和大嫂还不知情,要是知情了……那后果……嗯嗯……别想、别想……她到时不会寸步都难行了吧?
甩掉让人恶寒的念头,她还是如常的处理府中事务。天冷了,府里的炭火、柴火需求量变大不说,针线房更是忙个不停,裁制冬衣、鞋袜,三位主子的衣物自是早就备妥了的,可还有管事婆子丫鬟小厮们的,因此忙得不可开交。
另外她也开始将步孤城交到到她手中的铺子、田产和庄子做了一番巡视及帐册整理,各处庄头轮流交上来的年度帐册明细叠得像小山高,她在几个陪嫁侍女中挑了两个脑筋清楚、能算会写的来替她抄录,观察后留下一个叫尔月的丫头。
尔月肯学敢问,受到温宁宁的提拔,她感激在心,丝毫不敢松懈,之后不过几年时光便爬升成为大将军府不可或缺的大帐房,不过此为后话了。
温宁宁知道步孤城有钱,可大将军府有多么家大业大,她经过几宿的挑灯夜战后才真正有了初步的了解,她除了咋舌还是咋舌,她那些自以为很多的私房到了这里,压根只是人家的零头啊。
但是再忙也不过是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事,除了琐碎些也没什么,让她头疼的是步窈的亲事。
是的,步窈和苻国公府的亲事有谱了,郎有情妹有意,一见钟情、一拍即合……不,是天作之合,温宁宁不是小气的人,以步孤城的家底要嫁个妹妹是轻而易举的事,但令她为难的是,身为人家的“长辈”,要如何把小姑的婚事操办得尽善尽美,让大家都满意呢?
她是十足十的生手啊!
其实早在两家开始议亲,消息传出去的时候,她的婆母也就是钱氏曾来闹过一回,谁知道一来就碰了钉子,认知到她进不了大将军府的门,她脸面也不要了,在门口便泼妇骂街了起来,惹得路人围观议论纷纷。
按照正常的程序,她不要脸,可抹不开脸面的人自会将她请进去,可惜她太小看这刚嫁进门的儿媳了。
温宁宁知道钱氏所为何来,不就是她家小姑子的亲事吗,一般儿女亲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钱氏虽是继母,这权力还是有的,想将人嫁鸡你就得随着鸡,想让你嫁狗就算癞皮狗你也得跟着,她早想好法子要利用亲事给步窈添堵,哪里晓得先是被撵出了家门,如今步、苻两家议亲,她和步轩还是在听到传言后才知情,这是完完全全的无视她,叫她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不顾步轩的阻止,她鼓着一口气跑到如今的大将军府,没有谁给她任何她认为应该要有的体面,面子扫地是一回事,但这些门房和路人是怎么回事?那眼神,那鄙视,那些碎语,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可是堂堂中山王的王妃,这目无尊长的温家贱人,纵容妻子忤逆长辈的步孤城,既然他们不要脸面,那索性大家就撕开窗纸来大闹一场,看看是谁先忍不住!
闹,那可是她的强项,她就不相信一向以孝道治天下的大襄朝,理字会不站在她这边!
钱氏哭了、骂了、吵了,很尽责的闹得人尽皆知,可惜的是大将军府的门扉纹丝不动。
路人嘲讽的笑,一个过气的继王妃,能做到她这样的也真是少见了……
这下钱氏傻眼尴尬了,以前她老当步孤城不许她进大将军府是个笑话,但少了步轩这道护身符,她还真进不了这个门,于是只能脸黑如锅底,灰溜溜的铩羽而归,可她绝不会就这样放过那不肖子和不肖媳的!
第十六章 令人担忧的出征(1)
钱氏找上了步家长老和族长,把继子和媳妇令人发指的恶行渲染得上了天,好像她才是那个哀怨可怜备受欺凌的苦主。只是早学乖了的族中长老们一个个脸色怪异,还偷觑闷不吭声的中山王脸色,心里哦了声——原来这位王妃是在王爷这没讨着好,怂恿他们出来往枪口上撞,他们是老了没错,可把老和蠢划上等号就是她的不对了,最后一个两个三个四个都找了藉口草草告辞。
这明晃晃的敷衍了事,让钱氏几乎气得要吐血。
可对这些赛似老狐狸的长老来说,找大将军算帐?是嫌命长、嫌日子过得不够舒坦吗?
人家大将军早早就来打过招呼,他和中山王府是分了府的,唯一与他有血脉关系的就一个中山王,余者,都是外人。
这天下,有底气敢这么和尊长划清界线的几乎没有,可你瞧瞧人家大将军是什么人,他说句话,在皇上面前比谁都有分量,说要分家,皇上便如他的愿给分了家,现在他还肯给中山王留几分颜面,但王妃可曾想过颜面也有用光的时候?
当初大将军还未娶妻时,对王爷和王妃的孝敬从未少过一分一毫,如今都分家了,这后母还想来摆婆母的款,偏偏大将军夫人如今是大将军的眼珠子,你想挖他的眼珠子,这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步孤城下衙回府,温宁宁如实告知,他把小妻子搂进怀里,闻着她身上的淡香,不在乎的说道:“男主外女主内,家里发生什么事,你决定了就是。”
“你不怕婆母会有微词?”
“她的‘微词’我听得还少吗?要都放进心里累都累死了。”
夫妻淡淡两句话就将钱氏到来的事给揭过了。
步孤城心里有数,这钱氏是蹦跶不起来的,中山王府如今是江河日下,越来越不好了,钱氏上门,明着是为了妹妹的事,暗地里不过是想从他这里大捞一笔,好回去填她那两个儿子的大钱坑,只是以前的中山王可以不管事纵容着她胡来,现在呢,再继续纵容钱氏下去,夫妻俩有朝一日流落街头也不是不可能的。
他安抚了妻子,看得出来她其实并没有多把钱氏放在眼底,他也不怕钱氏会欺到她头上来。
今日,他一反常态回来的早,眼底的凝重在见到小妻子时淡化不少,转成了浓浓的温柔。
“天气这么凉,怎么出来了,她们这些丫头也不会劝一劝?”最后一句话是对着几个跟出来的下人说的。
丫头们闻言就要下跪请罪,却见温宁宁紧了紧他的手说道:“做什么吓唬她们,我出来迎一迎每日辛苦赚钱回来养家的夫君有什么不可以的,再说我的身子也还没有到动都不能动的地步,出来走几步路正好。
步孤城心里软成了水,声音哑了几分,“我们分开多久了?”
温宁宁微微一笑,显然步孤城不是头一回这么问,她给出果断的答案。“四个时辰。”
“那就是四百年,我不见你已经四百年了,可知道为夫有多想你。”他低首,浓情热烈便要吻下去。
这样完全不避讳的“晒恩爱”,在几个丫头看来,起初总会羞得不知如何是好,想躲都没地方躲,可日子一长,每天都要见着好几回,心脏慢慢练强了,便各自回避了眼神盯着青石板,径自装作石雕像了。
“我也想夫君,快进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夫君的缠功了得,要是回应他,这一缠又会缠到床上去,虽然他很克制,不会真正的行房,可该亲的地方、不该亲的地方都不放过,一想到这里,她羞得连脚趾都要蜷曲起来了。
两人进了起居室,丫头们都极有眼色的守在外头,里面温暖如春,步孤城却没半点放过妻子的意思,他想她想了一整天,也只能吻一吻以解饥渴,不能多做什么,所以不多亲亲过过干瘾怎么可以,再说……往后可能连亲亲香喷喷,摸起来软绵绵的福利都要没有了。
服侍下朝回府的夫君,只要是步孤城的事她都亲自动手,不假手他人。
步孤城很享受妻子的温柔小意,可现在的她怀着身孕,他怕累着了她,因此趁着她去倒茶的空档,麻利的脱了官服,卸了官帽,甚至把被寒气冻得有些麻木的脸揉软了些,温宁宁见状,无奈的把茶盏塞给他,转身去替他把常服拿过来。
“换下来吧,舒坦些。”
“多谢娘子。”他拿过袍子,三下五除二就换好了。
他不谦些锦衣玉食的公子哥,打小便参了军,以前的他不管在响还是府中,没少自己动手来。
“饿了吗,让人传饭?今天有你最爱吃的胭脂鹅脯和干炙青虾卷,天冷得有些不像话,我让厨房熬了鹿肉粥,吃了好暖暖胃。”
“我比较想吃你。”
温宁宁脑袋一轰,瞪了他一眼,可惜对步孤城来说,她的瞪视一点杀伤力都没有,反而比较像抛媚眼。
这是一种邀约吧,那他就不客气了!
“你啊,老不正经!”温宁宁啐他,眼睛却笑眯成了月牙,但对方的唇已经落在她唇上,滚烫撩人。
欸,这家伙,现在连装傻卖乖也不管用……
实在太讨厌了,惯用他的美男计,就知道她吃这一套……
步孤城含着妻子芬芳的唇瓣,轻捻慢捻,一寸寸占领她的美好,温宁宁被男人独有的气息包围,让她有些反应迟钝,不知不觉就沉醉其间,只觉得空白的脑袋里彷佛有无数烟花结放,最终连指尖也轻轻颤抖起来。
步孤城像是品尝够了,终于放开被狠吻的妻子,不舍的用指腹轻点她微肿又嫣红的唇瓣,说的却是完全和风月无关的大事,并且带着惊涛骇浪之势。
“鞑子老实了几年,这回死灰复燃,联手与西凉国成包围之势,鞑子踏过延海关,绕过居邕县,直奔襄京而来,西凉人则跨过河?犯我北疆领域,镇守北地的范谢总兵连续八天以加急军情回报朝廷,说军情紧急,朝廷再不派兵和粮草支援将会岌岌可危。”
鞑子填不饱肚子,就算再畏惧大襄朝的大军,为了活下去也不会安分,还有西凉那弹丸之地,地小贫乏,鞑子捣乱时也跟着趁火打劫是必然的。
但是鞑子杀人不眨眼,大一些的城池,烧杀掳掠从不手软,小一点的村子更是以屠村为目标,将幼童串在刀尖上取乐,行为令人发指。
他的心情十分沉重。“陛下命我和你二哥领军出征,太子也随行监军,两日后便要启程。”
温宁宁闻言,嗓子里像有团棉花堵着,“两日,这么赶?”
天子脚下的襄京一直是大襄朝百姓安居乐业的地方,可这样寒冷的月分,对掠夺大襄朝边界百姓粮食果腹的鞑子来说,不只是青黄不接,压根是饥寒交迫。
多年前他凭着一己之力和将士们抛头颅洒热血,将鞑子打退到了栖兰山以北,这一退便是几年过去,想不到蛰伏的鞑子还是没有记取教训,又奔着大襄朝的边界而来,这是完全没把他放在眼底的挑衅吧!
她的夫君和她家二哥是将军,领兵前往战场无可厚非,可太子蹚什么浑水?皇上要是有个什么万一,他就是当仁不让的继承人,说难听一点,步孤城领兵,长途跋涉,应付敌人就够他焦头烂额的了,应敌决断之余还要照顾一个全身上下都镶了金粉的太子爷,这不是拖累是什么?
步孤城可不知道他的小妻子把明璞给贬到了泥地里。
温宁宁不知襄京正处于内忧外患的紧急时刻,步孤城垂阵,语气已经恢复平静,“死守延海关的范谢总兵负了伤,目前战局由副将刘焉指挥。这刘焉是首辅刘朝的独子,没有任何作战经验,能爬到副将这位置,和刘首辅有很大的关系。往坏处想,他要有个万一,不只对刘首辅不好交代,朝中恐怕会有场内乱。”说时,他眼底的冰冷一层叠过一层。
当朝首辅,权势滔天,是陛下倚重的权臣,太子忧心他野心过大,关系盘根错节,将来他若是登基,刘朝会成为心腹大患,为此曾明里暗里的借着他的手拔除刘朝暗处的势力,但刘朝又不傻,他也看出了东宫太子对他的不喜,暗忖自己的那些损失绝对是太子的手笔,但那又如何,只要皇帝在位,对他仍旧宠信有加,区区太子也奈何不了他。
太子日前遭刺,差点要了小命,虽然因为消息封锁得宜,没有半点风声走漏,外面并不知道他千钧一发、死里逃生了一回。
再来,何人想要他的命?蛛丝马迹都倾向了这位首辅大人。
以前他太笃定,以为将来的皇位非他莫属,可这回令他彻底觉悟了,身为太子若是没有真正的功勋,就算他的地位无可撼动,将来对内如何镇住那些别有居心的权臣,对外又如何吓阻牵制那些将领?让百姓过上幸福安定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