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让满足地搂着她,看着窗外夜景飞逝。
忽然,他开口,低柔的声音既飘忽又清晰!
“我爱你……”
她无言,不动。合上眼,泪静俏悄地滑下,沿着鼻梁滴在他的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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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让伸手又按了一次电铃,高音频的鸣响从室内穿透而出,在楼梯间里显得空洞、孤寂。
她在躲他。虽然她没有说出来,可是这一周——下,在更早之前开始!她都显得不安。
虽然他揣测是他那天在车上向她告白所引起的,但事实上,自从她突然说要回家的那天起,那股不安就存在了。
向让想过,她或许是因为过去情伤而无法释怀,但如今,他肯定自己错了。在他们两人之间,横亘着更大的问题,而那个问题点就在她身上。
明明知道那句示爱是冒险,但当时他就是那么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
他不晓得她当时的感受如何,可是那时的他觉得一股幸福充实地在胸口冲撞,他不得不宣泄而出。
他知道这么做是在逼她,不过他别无选择。他们势必得过这一关,如果不断然逼她面对,就这么鸵鸟心态地拖着,他们的爱迟早有一天会枯死,就像他曾看过的温室,那一片荒芜至今仍是他的恶梦。
最近,他又作了那个梦了。
他心里明白那代表的意义。他也害怕,万一他的进逼,将她逼出他的怀抱,毅然决然地离开了,怎么办?
他深呼吸一口气,不让自己想到那个可能。
一切都会圆满的,他想,就如同当初父母过世时,奶奶曾安慰过他的:“世上自有其定律,要相信一切都会变得圆满,在花开之前,我们能做的只有等待。”
虽然相信并不是容易的事,虽然很困难,可是,若不让自己相信什么,这一切会变得很难熬。
“竞芳、竞芳?”他用力敲了敲门,依旧一片寂静。
或许他不该那么急,他想,开始犹豫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他希望有改过的机会,不过,也要看竞芳肯不肯给他这个机会了。
踌躇了一会儿,他叹气离开。
顺着门板,竞芳无力地滑坐在地上,泪已无声地爬满脸。
从第一声铃响,她就陷入煎熬的地狱,心里有一部分尖叫着要她开门,却又有另一股黑暗力量阻止她。
她就这么靠在门上流泪,觉得自己既可悲又可恶。
她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对待向让,他值得更好的回应,或许该说他值得更好的女人。
他的爱让她清楚看见自己的丑陋与不足,她没有信心能好好回应向让的爱,恐惧已变成怪兽将她一口吞没。
他离开的轻巧足音像是地狱之门阖上的声响,她被困在冰冷的地狱里,看不见未来、看不见希望。
她嚎啕大哭,哭得哽咽、悲惨、泪流不止,一阵阵灰暗的情绪涌上来吞没她,她像是要将过去被压抑没有哭出来的分一次用尽。
从小,妈妈因为工作经常不在家,长久以来是她独自面对空旷、孤寂的家,靠自己解决任何事,即使受伤了,也只能忍着痛,自己去医院包扎。
当时,她一滴眼泪都没掉。后来母亲知道了,也只是淡淡瞥一眼,叫她要小心。
从此她知道,这世界上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对于爱,她已死心。
连自己的妈妈都不爱她了,还会有谁爱她?
直到她遇上张立宇,被爱的希望重新燃起,但又再次遭到狠狠的踩熄。
自此之后,她不相信爱,不相信世上有永恒不渝的爱。只是内心深处,她依然渴望有人爱她,也能让她去爱。
但为什么她不能好好地回应向让的爱?
不知过了多久,当她睁开眼睛时,窗外透进灰蒙蒙的曙色。
或许是情绪大量宣泄造成的不适,她感到头重脚轻。起身走进卧室,看到化妆台上的信,她定在那儿不动,缓缓拿起信。
那是她的继父从花莲寄来的,工整有力的字迹透露此人严谨、正直的个性。他和母亲在三年前结婚,当时的她正是最悲惨、最低潮的时候,母亲的婚讯在当时犹如最大的讽刺。
那时她没出席,也不曾见过这位继父.从那时到现在,她没有和母亲见过面。虽然逢年过节时,继父都会寄来水果和信函,邀请她去花莲过节,但她一概没回应。
这次,继父一如往常在中秋节前夕来信邀请她。她原本和往年一样打算丢掉那些柚子和信件,不过,这回她却把信放在化妆台上一直看着,心里有个声音响起——
或许,该是她面对从前的怪兽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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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窗外的景象从小变大,飞机渐渐下降,转眼间就要降落在台中机场。竞芳慢慢深呼吸,闭上眼,很庆幸自己走了这一趟。
花了一天从台中坐车到花莲,当母亲和继父看到她时都吓呆了。不单单是因为中秋节还没到,她就出现了,也因为这么多年,她不曾回应他们的讯息和邀请。
母亲一见到她就捣着脸转身冲进厨房,从那声呜咽,她知道母亲正在哭泣。
那一瞬间她觉得好奇怪,因为记忆中的妈妈是从不哭泣的。
她一向冷着脸,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为所动。如今看到她哭,让竞芳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继父和她想象的有些出入,他和妈妈不同,脸上总挂着和煦的笑容。
当母亲捣面离去时,他脸上的温柔和包容,让竞芳恍惚中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在那儿住了一晚,和母亲、继父聊得并不多,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家常话。对于她的突然造访,他们也没有多问什么。
第二天,她起得晚,中午时,看着母亲在厨房忙着,她突然记起从前她也曾这样看着母亲的背影。
虽然妈妈常常因为工作不在家,但她从来没有忘记替她准备便当。
有一次,妈妈因为工作迟归,慌慌张张地一进门就冲进厨房煮东西。
那时她只觉得母亲不爱她,因为当时她很害怕,母亲的晚归让她误以自己被抛弃了。可是,妈妈进门的第一件事不是抱她、安慰她,而是跑去煮饭。她当时很不谅解,如今再想起,她才发觉或许她从前都想错了。
母亲并不是不爱她,只是爱的方法和她想的下一样。
吃过饭后,她应继父的建议,陪他去视察他辅导的农作物。从教职退休的继父,是当地农产中心的顾问。
看着他微黑的皮肤、开朗温和的笑容,她终于明白那熟悉的原因了。
她想起向让,想起他也总是这么温柔地笑着,仿佛世间没有烦恼,仿佛所有困难都能度过。
突然,她好想看到他。
她才明白,所有她害怕、恐惧的,其实并不存在。她从没有好好睁开眼看明白,只是一味地逃避,将自己推入绝望。
就像向让曾说过的,她不曾让那些男朋友了解她,也不曾试着去了解他们。同样地,她从不曾去了解母亲,也不曾试着让母亲了解她。
她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整理自己的思绪,重新审视自我的过程并不轻松,有太多痛苦和挣扎要面对,但这一次,她不许自己再逃避。
当她回过神来,表明要回台中时,她没有错过母亲脸上的不舍。冲动之下,她开口承诺:“有空我会再来看你们。”
她永远不会忘记母亲瞬间绽露的笑颜。
一出机场,她坐上计程车,直奔向让的家。
怀着兴奋和喜悦,她忐忑不安地看着窗外,想象着待会儿见到他,他是否会惊喜地欢迎她?
她要跟他说对不起,要告诉他她心中最深沉的恐惧和不安,还有她无法回应他的原因及苦衷。
不过现在,她都不怕了。
她已经看透心中那头怪兽的原形,她不再感受被从前的阴影威胁。
这一次,她要勇敢地对他说:我爱你……
单单只是想起,她的心就溢满幸福的喜悦。
只是这一次,换她失望了。
按着他家的门铃,却没有人应答。那一瞬,她想起向让被她关在门外的那个晚上。原来看着紧闭的门扉,是这么令人难受。
该不会她醒悟得太晚,一切,都来不及了?
终篇
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进电梯,只差一小段距离,他就可以和他舒适的床铺做最贴近的接触。
终于能好好的休息一下了。
结束在荷兰为期五天的考察和研讨会,长时间的飞行使他的疲累往上升级。以前他从不觉得出去参访考察很累人,可是这一次,他不但身体累,心里更累。
他知道之所以如此,全是因为竞芳。
出国前,怎么也连络不上她,像在他心上绑了一块大石头。这期间,他从荷兰打电话给她,也都没有人接。
尽管心情低落,不安和烦躁让他根本无心参观那些环境优美的校园,也不想参加冗长的研讨会。
但理性的那一面,还是教他将所有心绪关起来,拿出专业的一面撑完整个行程。
不知道竞芳晓不晓得他出国去了?他露出苦笑。也许她根本不在乎了……
他把那个想法撇开,不让自己再想下去。
推开家门,散落一地的信件教他当场愣住。他挪开脚,拾起那封被他踩过的信,打开,是竞芳的字迹——
亲爱的让:
你是不是对我已经心灰意冷,所以不想见我?我不怪你,全都怪我自己不好。我的懦弱将我们分开,我让从前的恐惧土宰我,也将你狠狠地推开。
我不曾细究为何我总是无法和男人维持长久的关系,朋友都说是从前的伤痕太深,导致我的恋情一再失败。
不敢面对的我,就让这个肤浅的理由搪塞过去。
直到你出现。你毫无保留的付出和受,竟然让我害怕,我怕自己无法回应你,无法和你一样付出。
可是当你失望地转身离开,我完全崩溃了。我气自己也讨厌自己这样伤害了你。
在绝望中,我终于鼓起勇气面对过去。
在告诉你之前,我得先跟你说一件事。我从小就没有爸爸,不是他早逝或离婚,而是我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我妈妈未婚生下我,独自扶养我成人。
我一直觉得我妈妈不爱我,是因为她生下了我,我是她不得不负起的责任罢了。直到我能够独立,我就离开家到台北上课、工作,很少再和她联络,甚至几年前她结婚时我不但没有出席,更从此避不相见。
我知道这么说很牵强,把自己的懦弱怪罪于过往,听起来定个很烂的借口,可是……
算了,一切都过去了。我很抱歉因为害怕而把你拒于门外,我不知道你是否肯原谅我,肯再次接受我。无论结果如何,我还是想对你说:
对不起,
我爱你。
竞芳
向让颤抖地几乎握不住信纸。
原来她并不是不爱他,而是她从不认识爱。她不懂什么是爱,因为她从没被真实地爱过。
难怪她会吓得逃走。
惨了,他这几天不在,她该不会以为他……
向让立刻跳起来冲向门口,才一打开门,正好看见竞芳失神地走出电梯。
两人四眼相对,先是惊讶,然后默默不语地对望。
从她浮肿的眼皮和黑眼圈,猜得出她这几日所受的煎熬。心疼揪紧向让的胸口,他温柔关怀的眼神扫过她的脸,看见她手中紧抓着的信,更令他的内心抽痛。
“向让……”
“竞芳……”
他们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
“我——”
“我!|”
两人都急着向对方表达心里的感受,反而无法顺利开始。向让伸手将她揽入怀里,直接用行动表示自己的心意。
再次靠在他胸前的感觉像回到家,竞芳将脸深深地埋进他的胸膛,汲取他强壮的力量。
闻着他干净清新的熟悉味道,她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流出来。
“对不起,我出国到荷兰去考察。行前一直联络不上你,所以……”他的声音消逸,感觉她的泪浸湿衣服,烫着他的胸前。
“我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她可怜兮兮地说,声音哽咽。
“怎么可能不理你?你在我生命里已经不可或缺,我无法想象没有你的日子。这趟行程是很久之前就敲定的,之前你忙着音乐祭,我也忙到忘了告诉你,所以才让你担心受怕这么多天。”
他的心疼、不舍在温柔的腔调中流入她的心,让竞芳更觉得羞惭,她靠在他胸口猛摇头。
“不怪你,要怪就怪我自己,是我一直不接你电话。可是我不是不爱你,我是害怕我不知道怎么去爱,我怕你最终会发现我不值得你爱。你是那么好,总是包容我、呵护我,当我发现我越来越依赖你,越来越不能没有你的时候,我吓坏了......”
她的声音颤抖,抬起头,双眼因为泪水显得晶莹剔透。
“我很抱歉我逃走了,但当时我真的不知怎么面对你。我明明知道这样很幼稚,可还是无法控制地伤害你。我真的——”
“我知道。”他截断她的话,不舍得她再自责难过。“我不怪你,也从没想过离开你。我了解你一定有你的苦衷,我只希望你不要一个人独自承受,我想成为你的依靠,我希望不管有任何困难、问题,我们都能一起面对。”
向让眼中无尽的温柔承诺着永恒,将她从冰冷的地狱中拉出。
“我必须要告诉你,我不是在为自己找借口,只是我的过去——”
“嘘。”他伸手覆在她唇上。“我看过你的信了。我晓得你对爱的怯懦是过去的阴影所造成,你保护自己太久了,久到你甚至不觉得自己有道防护墙,直到我突破那道墙,真正走进你心里,才会启动你的防卫机制。我本来想更有耐心的,但我忍不住。我爱你,我想每天每夜都有你相伴,我想无法无天地宠你,我想成为你心目中的唯一。”
向让停下来,眼神变得严肃,但脸却红了起来。他松开她,冲回家里打开行李,慌张地翻找着什么。
不一会儿,他握着一样东西,紧张地瞥她一眼,清了清喉咙.
“这是我在机场等候登机时看到的。我第一眼看到,就觉得要买下来给你。本来我想先休息一下,等我恢复精神,再去找你……”他像突然想到什么。“应该要先买束花,还要订餐厅……”他皱着眉说。“不过,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
竞芳完全搞不懂他在说什么,直到他伸出手,现出手中的小盒子,她蓦然明白他的企图。
她咬着唇,泪水又再度泉涌。
“竞芳,你愿意嫁给我吗?”向让柔声问道。
她觉得自己好像飞上了云端,感觉有些无法呼吸。
“我不知道……”她看见他的眼神黯了下来,赶紧又说:“在我伤害你之后,你还肯要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