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个儿高大,骨子里还是个孩子。”
“他有十八了吧?”
“不,十六而已。”
“十六算是孩子吗?”他不以为然地顺口道:“原本我们十七岁就要成亲了,不是吗?”
此话一出,两人都沉默了。
多感慨、多尴尬,原本早该是夫妻的他们竟……不,她不该想,她早已放下他了。
“对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没让人跟着?”她刻意话峰一转。
她主动转移话题、化解尴尬,教他松了一口气,他耸耸肩,“第一趟做买卖还不熟,本只是想先自己逛逛市集,所以没让人跟着,刚好看上这家店的东西,谁知道……”
“不要紧,这里买卖东西学问可多了,第一次本来就很容易遇到不尚的人。”她替他找了台阶下。“如何?第一趟买卖,你有什么心得及感想?”
说到这,他倒笑了,“行商真是一种不可思议的活动,只要将物品移动就能产生钱财,而钱财流动处就有人潮,人潮聚集处就能进行物品的转手……老实说,我觉得很有趣。”
她跟着笑,“可不是吗?我十七那年第一次随我爹来到白山做生意时,就深深受到行商的吸引。”
“十七岁?”他十分惊讶,“你十七岁就远赴白山买卖?”
“那有什么好惊讶的?离开文成塾后,我就开始跟着我爹学习经商之道啊。”
“因为你爱上了行商,所以一直拖延婚期?”他脱口而问,但问了又懊悔,他们都已经解除婚约了,自己还问这个做什么?
娣了他一眼,她幽幽道:“反正你也不想娶我,不是吗?”
这句话一说出口,两人又沉默了。
好一会儿傅天抒才勾起苦笑,“就算我想娶你也已经配不上你了吧?”
闻言,她疑惑的看着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不是不想娶她,而是因为觉得配不上她?
“姚沐月,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他目光凝视着她。
迎上他深邃的黑眸,她不知怎地心跳加速。不是说要放下他,对他再不要有感觉了吗?怎么与他四目相对时,竟心跳如擂鼓?
“你为什么要扮男装进文成塾?”他道出多年前一直想问的事。
听他这么问,她一楞。那种八百年前发生的事情,他还记在心上?
“你还在生气吗?”她一脸“你也未免太小气”的表情。
“我不是孩子了,不会还为那种事生气。”他一脸懊恼,“我只是想要个解释,毕竟我们……曾是好朋友,这合情合理吧?”
是合情合理。被他发现自己化名柳彦生成为他最好的朋友后,她便选择离开文成塾,从此再也没跟他见上一面。
说到底是她理亏,应该给个解释没错。
暗叹一口气,她说:“因为我怕你讨厌我。”
“什么?”他微楞,“这是什么理由?”
“不是吗?”她语带埋怨,“你对柳彦生可比对姚沐月好上千百倍。”
她说得也没错,他确实是如此,只是他不知道,她竟会在乎被他讨厌?
“算了,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姚沐月觉得有几分羞怯尴尬,脸一板,假装潇洒地道:“反正都已经是这样了,过去的事就没什么好提的了。
闻言,他的心略略一沉。
这话是指不管是喜怒爱僧都已成了往事,从今往后,他们已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人了是吧?
既然如此,她刚才为何帮他?
“你为何帮我?”他神情凝肃的看着她,“我们已是不相干的人了吧?”
姚沐月胸口一闷。怎么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会教她如此难受?可他说得一点都没错啊,他们已是不相干的人了。
“我……我不是帮你,而是帮香月夫人。”她说。
他不解地敛眉,“我娘?”
“是的。”她抬起眼验,直视着他,“你想想,要是你第一趟买卖就吃亏赔钱,香月夫人在傅家的处境该有多么艰难?你大娘的嘴脸,我是知道的,到时她会说些什么羞辱你娘,你该料想得到吧?”
傅天抒怔楞的看着她,好一会儿说不出话。
他想起那年她在菩提寺为他及他娘的处境难过落泪之事,她至今还牵挂着他们母子俩的事吗?
被他那样注视看,姚沐月有些心慌了。
她脸红耳热,却故作镇定,“总之你不能失败,就是这样。”
不行,她不能再待在他身边,在他身边久了,她好像变得不正常了,好像又要重蹈覆辙了。
“我该回旅店了。”她说着,急忙想走。
“沐月。”他唤了她的名字。
她心头一颤,倒抽了一口气,这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糟糕,她的心脏好像快从嘴巴跳出来了。
“你不是还要陪我走走看看?”他说,“我不懂买卖,还要你帮忙呢。”
她不敢回头看他,声音微微颤抖,“明……明天吧,我今天有点累了。”
“也好。”他出乎意料的走上前来,“那我跟你一起回旅店吧,让你独自回去,羽良会找我算帐的。”说完,他轻握她的手,拉着她往前走。
姚沐月跟在他身边往旅店的方向走,期间始终不敢抬头、不敢看他。
她的胸口跳得好快、好用力,她觉得自己快病了、瘫了,该不是自己对他还有情吧?不不不!绝对不行、绝对没有!
他如今都已经跟花散舞双宿双栖了,就算她对他还有妄念、还有愚蠢至极的执着,他们之间也没有她可容身的空间了。
不行,她一定要记取教训,不能再当多余之人了。
第7章(1)
翌日,傅天抒早早便去敲姚沐月的房门。
他有好多商场上的事想跟她学,而且跟她在一起时,他觉得心里十分踏实,所以忍不住想多亲近她。
为什么呢?小时候为什么他要对她那么坏?她明明是个好女孩,他不是对她相应不理就是冷言嘲讽,还害得她不得不假扮男装进文成塾念书。
到底讨厌她什么?又是真的讨厌她吗?不,也许她说得没错,他是在闹瞥扭,他的自卑心态作祟,所以用她跟方惜相像的出身当借口,武装自己,并挥刀舞剑的对着她。
如果他早点发现这些事,如今的他们是不是已是对夫妻了?对于自己这样荒谬的想法,他既觉得可悲又感到可笑。
如今的他什么都不是,拿什么匹配她?已经过去了,就算他们曾经有缘分,也已经犹如上辈子的事,不复追忆。
再说,或许是因为没了婚约,他们相处起来才觉得坦然自在。
好吧,做不成夫妻,当朋友也可以,她化名柳彦生的那几年,不就是他最好的朋友吗?更何况,她是个真真切切的益发,跟在她身边,看着她与人买卖讲价那不卑不亢、气定神闲的模样,他真是越来越崇拜她了。
她明明只是个女人,甚至还小他几个月,可在各方面的历练上,他都不如她。
现在他没有时间自卑,只想赶快追上她的脚步,让自己成为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人。
一天下来,傅买抒跟着姚沐月走了几个市集,教他开了不少眼界。
掌灯时分,他们终于踏上返回旅店的归途,路上,他问起了她的事一“赵三公子还对你纠缠不清吗?”
她摇头,“不了,听说我养了个异邦美男子,他大概对我没兴致了吧。”
“所以那谣言对你来说,未必是害?”
“正是如此。”
“可那些谣言毕竟损及你的名声及清誉,就不怕吓跑那些仰慕你的男子?”他这话是怎么了?听起来像是在试探什么似的,不过他也是真的替她担心。
她配他太可惜,但还有其他大好男子能与她匹配,那谣言恐怕会毁了她的婚姻路。
姚沐月沉静的一笑,“不怕,我没打算嫁人。”
她不打算嫁人?闻言,他心头一震。他疑惑的注视着她,发现她眼底有着一抹深沉的、难以察觉的忧伤。
“为什么?”他不解的问,“这世间男子没一个上得了你的心吗?”
她沉默了一下,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似的,垂头低语,“有过一回,够了。”
傅天抒一震。她明明未曾嫁人,何以说有过一回?
“沐月……”他忍不住想问。
像是察觉他想追问,她硬是岔开了话题,“对了,你与花姑娘如何了?”
他微顿,不发一语的看着她。她似乎藏着什么秘密,像是不能对人说,也像是不想对人说。
见他不说话,她接着又问:“听说你已经替她赎了身,她也已经住进傅家大宅,怎么你们还不打算成亲?”老实说,她从没喜欢过花散舞。
花散舞攻于心计、心肠歹毒,真可说是个蛇蝎美人,可是他喜欢,既然是他喜欢,她也不好说什么。
她猜想,花散舞在他面前肯定是另一个她所不认识的女人,而他,喜欢那样的花散舞,又或许没了她这个多余的、碍事的人存在,花散舞没了攻击的目你,性格会变得好些也不定。
“我现在还不是成家的时候。”他说。
“为什么?”
“云水堂现在是什么情形,你是知道的,至于我,我还撑不起那个家……”他自嘲道:“我自己都还站不稳,怎么顾得了别人?”
闻言,她沉默须与,若有所思,好一会才又开口,目光情情的说:“其实云水堂过去有过荣景,也深得顾客的信任,现在虽然衰微,但还是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其实关于云水堂,我倒是有一些想法,不知道你……”
她话未说完,忽见他神情凝肃警戒,她不解的问:“怎么了?”
“有人跟着我们。”他压低音量。
“咦?”她一惊,下意识的想回头探。
“别回头。”他一把揽住她的肩膀,低声说:“继续往前走,若有状况,你便赶快跑回旅店。”
若有状况,他要她一个人跑走?她怎么办得到?
就在他们脚步加快的同时,身后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一跟着他们的不止一人!
傅天抒紧紧抓着她的手,头也不回的往前疾行。
这时,两道身影掠过他们身侧,如闪电般的越过他们,并横挡在前,逼得他们不得不停下脚步,此时他们已经可以确定来人一共四人。
来者不善,傅天抒料想他们是想劫财,钱财乃身外之物,他可以给他们,但他担心的是,他们要的不止是财。
沐月终究是个女人,不论如何他都得保护她的安全,纵使得赔上自己的性命……脑海刚闪过这个念头,他陡地一惊。赔上性命?他几时竟愿意为她赔上性命了?
来不及多思索,对方已开了口一“还想逃?”为首者的皮肤灰灰黑黑的,蓄着大胡子,头上兜着帽子,看不清他的长相,“你们在市集买卖了不少物品,身上一定有不少钱吧?”
傅天抒将姚沐月护在身后,镇定地说:“你们要财,拿去便是。”
“嘿嘿,我们兄弟几人要的不止是财……”为首者不怀好意的笑娣着从傅天抒身后探出脸来的姚沐月,“把你身后那个女人留下。”
这正是傅天抒最怕的状况一他们想劫财劫色。
“她是我的妻子,还请各位英雄高抬贵手。”他试图跟对方周旋。
“原来是你的妻子啊?真是你致……”为首者眼神淫邪的盯着姚沐月,“那些破窑子里的姊儿,一个残过一个,我们兄弟几人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娇嫩的可人儿了,咱们打个商量吧”
说着,他拔出亮晃晃的刀在空中挥舞了两下,恐吓意味浓厚。“这小娘子就借我们兄弟几人一晚,明天便放了她,如何?”
听见他们的话,姚沐月吓得紧抓住傅天抒的袖子,两条腿不听使唤的颤抖起来。
“你们要她,除非我死。”傅天抒目光一凝,低声对身后的她说:“赶快跑。”
听他这么说,她心头一颤,“不……”
不?难道她想毁在这些人手中吗?他撇过脸瞪了她一记,“快走”
“大哥,别跟他哆唆,杀了他”其中一名劫匪说完,便持刀朝傅天抒而来。
傅天抒虽非武术高手,却也不是文弱书生,在文成塾文武兼修的培育下,他也习得一些防身及擒拿之术,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为了保护姚沐月,他主动迎战。
见四名恶匪挥刀向看傅天抒而去,交手之间,数度几乎要伤及他,姚沐月惊急恐惧,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看眼前混乱的场面。
见她没跑,只在原地看着,傅天抒应战之余,不忘大声斥喝,“你还不快走”
听见他大喊,恶匪中的其中一人退出战线,直往姚沐月扑去。
见状,傅天抒立刻冲了过去,拦在那人面前,并以身体撞开了他,但这名恶匪虽被撞开,其他三人又陆续追赶过来,挥刀直砍向傅天抒。
傅天抒推了姚沐月一把,“走”说完,一道刀光朝他劈来,他虽闪过,那刀子却划破了他的衣袖,路臂上渗出了一道血痕。
跳沐月从地上捡起了一颗石头朝那恶匪掷去,不偏不倚的砸中他的眉心,痛得他哇哇大叫。
恶匪恼羞成怒,大吼着,“快把她抓住”
傅天抒一个箭步上前,拦住他们的去路,赤手空拳的抵御他们手中的大刀。他一边面敌,一边又顾虑着她的安危,无法全心应战的结果便是渐屈下风。
一个闪神,他的手臂上又握了一刀。
“找死门为首者恨恨地举起刀来,眼见就要朝他劈下。
没多想,姚沐月下意识冲上前去,档在傅天抒面前,而此举教他一阵心惊,连忙抱住她,一个转身,以背向刀。
手起刀落,恶匪手上的刀重重砍下,在他的肩后划出一道深深的破口,当场血流如注。
突然,傅天抒感到一阵头晕,差点晕了过去,可他强逼自己撑着,一双眼睛直直看着在他怀中的她,想确定她没事。
那恶匪存心取人性命,又举起了刀,准备了结傅天抒的生命,“小姐”因为久候不到姚沐月归来,羽良忧心的外出查看,所幸,就在这时有人赶到——找了好一会,终于远远地见暗巷有人打斗,便上前一探,未料竟是小姐跟傅天抒遭到攻击。
他持着随身的弯刀冲来,与四名恶匪大打出手,不一会,四名恶匪见他武功高强,再缠斗下去也得不到好处,随即放弃、逃离现场。
见羽良打跑了四名恶匪,一直撑着的傅天抒稍稍放了心,可一放心,他的身子也跟着一瘫。
“天抒”姚沐月伸出双手,急急的抱住他。
他的身子很重,瞬间便将她压倒。
她的手摸到他的背,发现他的背上一片湿粘,她将手拿近一看,才发现一血,都是血,他的背上都是血:她当场泪如雨下,失控大叫,“傅天抒!傅天抒!”
羽良疾步过来,拉起了巳昏厥过去并压在姚沐月身上的傅天抒,并将他扛上了肩,“小姐,他伤得挺重,得赶快止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