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守大人跟三少真是错爱了。”她笑问:“民女敢问一句,三少又知不知道民女已有婚约呢?”
“云水堂那个舞妓侧室生的儿子?”赵国驹不以为然的一笑,“据说两家约定在你们十七岁那年结为亲家,可如今都过了三年想必姚大小姐不愿委身下嫁?”
姚沐月没有说话,只是淡定的看着他。
“想来也是,云水堂已近山穷水尽的境地,那傅天抒可还配得上姚大小姐及锦绣庄?这答案众人心知肚明。”
他说话的声音很大很响,即使是站在一段距离外的傅天抒也听见了。
事不关己,他想转身走开,上他的长乐楼去,可不知为何,他的脚步迈不开,就是莫名的想知道姚沐月的回答。
“不管云水堂如何,姚傅两家有婚约是不争的事实,承蒙城守大人及三少抬爱,民女福薄,恐怕无法消受。”
姚沐月说了什么,傅天抒听得不甚清楚,但赵国驹的下一个动作,却让他猜到了她给的答复是什么一“姚大小姐,”赵国驹伸出手,强硬的拉住了她的手,“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是聪明人,该知道什么样的选择最正确。”
她目光一凝,凛然的直视着他,“赵三少此举真是有欠考虑,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你难道不怕传出去有损你及城守大人的名誉?”
“姚……”
“赵三公子,请你放了她。”见赵国驹竟动手动脚,始终旁观着、不想插手介入的傅天抒,随即迈开步伐,走上前来。
紧抓着姚沐月不放的赵国驹听见声音,恼怒的回头瞪着胆敢多事的人,看见是傅天抒,他愣了一下。
他见过傅天抒,在长乐楼。
“我道是谁敢多事,原来是你啊。”赵国驹椰愉着他,“怎么今买没去找你的相好,倒跑到这儿来了?”
傅天抒脸上没有表情,仿佛从赵国驹嘴里说出来那如刀子般锐利的话,连他一根头发都伤不了般。
“大庭广众之下,赵三少此举简直是在引火自焚。”他的语气平平淡淡地,“她既是锦绣庄的姚大小姐,又是在下的未婚妻,此事传了出去,城守大人颤面何在?”
赵国驹哼了一声,语带讥讽,“未婚妻?如今云水堂傅家还敢攀这门亲事吗?”
“只要婚约还在,她便是在下的未婚妻,至于匹不匹配,赵三少恐怕管不着。”语罢,他不疾不徐的出手,扣住了赵国驹抓着姚沐月的手,稍在对方腕上的筋脉使劲。
赵国驹一疼,立刻松手,并恶狠狠的瞪着他,“傅天抒,你……”
“赵三少,”不等他开口,傅天抒打断了他,“你应该听说过暗行御使的事吧?”
赵国驹一震,那张狂嚣张的气焰稍稍收敛。
“据传从京城派出了四名直属当今圣上的暗行御使,正隐藏身分巡查各方。”他说,“暗行御使专事举发贪官恶吏,并将不法之徒绳之以法,赵三少此举恐将陷城守大人于不义,最好三思而后行。”说着,傅天抒环顾那等着领取物资的人们,“御使大人擅于乔装,谁敢保证他们不在这人群之中?”
经他一说,赵国驹警觉的往人群之中扫视一番,眼前虽是一张张贫穷卑微的面孔,但他还是不自觉的忧心起来。
“哼。”他哼气一声,“今天饶了你。”撂下话,他呼喝着几名随从,扬长而去。
见傅天抒驱走了赵国驹,所有人都以崇拜又拿敬的眼神看着他。
人群中,有人低声谈论着,“原来那就是云水堂傅家的少爷啊?听说是个玩世不恭的执跨子弟,不是吗?”
“不像啊,你瞧他那气度……我看传言未必是真。”
“是啊,他赶走了城守大人的无赖儿子耶。”
“真是了不起,他跟姚家小姐真是登对……”
“可不是吗?”
那些低声交谈断断续续的传进傅天抒耳里,教他有点难为情。
一直以来未能拥有什么好名声的他,竟在今天意外的备受称赞,还真是始料未及,不过人终究是喜欢被赞美的,听见那些话语,他自然暗喜莫名。
“谢谢你。”此时,姚沐月开口向他致谢。
他回过神,看着正睁着一双澄净黑眸望着自己的她,忽地,心神荡漾起来……
回过神,他惊觉到自己有此反应,懊恼极了。
他惯于隐藏自己的真实感受,尤其是在他感到心慌意乱的时候。
“谢什么?”他冷着脸,直视着她,“我不过是讨厌他,不是为了你。”
此时的他已不是当年的男孩,看着他那张俊美却冷峻的脸庞,迎上他那冷漠尖锐的眸光,姚沐月的心阵阵抽痛起来。
这张冷酷绝情的脸,教她想起了那些折磨她、伤害她的过往。
她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但当这张脸再次出现在她眼前时,她才惊觉到自己的伤口从未愈合过。
“不管如何……”她力持心情平静,即便心湖已起涟漪,“谢谢你替我解围。”说完,她弯腰欠身,慎重其事的表达谢意。
自己如此冷漠待她,她竟能平心静气?傅天抒难以置信的看着她,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她已不是他印象中的姚沐月,她已变成一个自己根本高攀不上的好女人了。
思及此,他感到懊恼沮丧。转过身子,他一句话都没说,逃难似的离去。
“今天怎么心事重重的?”花散舞整个身子都瘫软在傅天抒怀里,姿态娇媚,话声轻柔,“怎么?你大娘又给你气受?”
傅天抒喝了一口刚温好的酒,语气平淡,“她哪气得了我?”
“不然是谁让你不愉快了?”
“我没有不愉快。”他放下酒杯,凝娣着怀中正抬起脸来、像只温顺小猫般仰望着他的花散舞。
花散舞唇上点看红艳的胭脂,精心梳理的头发上是闪亮又精致的头饰,尤其她一身香气袭人,更让人心荡神驰。
她与他方才见到的姚沐月,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女人类型……惊觉到自己竟又想起姚沐月,他懊恼的纠起浓眉。
为了摆脱钻进他脑海中的身影,他一把抱住花散舞,将她压在身下,俯身汲取她身上诱人的气息。
花散舞由着他在自己身上索求,唇角是一抹深沉的笑意。
“天抒,”在他吻着她颈项之时,她淡淡的、若无其事的问着,“你有替我赎身的打算吗?”
傅天抒微顿,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这件事……”他看着她,“我们讨论过,不是吗?”
姚傅两家的婚约是结是解,至今仍未明确,且目前由傅家主动解除婚约,是绝不可能的,毕竟他爹及方惜正打着姚家的主意,希望藉由两家联姻以获得姚家的资金注入。
而姚家,他们似乎也只是拖着婚期,却无毁婚之意……这是谁的主意呢?姚沐月吗?那么她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忽地,他想起今天她以自己已有婚约的理由拒绝赵国驹的求婚。难道说,他们的婚约是她的档箭牌?
“你说姚傅两家有婚约,傅当家不会允许你另娶他人,可是你跟姚家小姐的婚期都拖了三年,难道……”
“小舞,”他打断了她,“这事不急。”
“怎么不急?”花散舞推开了他,转头拭泪,楚楚可怜的模样,“人家跟你在一起也三、四年了,大好的青春就这么蹉跎了,难道要等到人老珠黄,你才……”
“你在说什么?”他失声一笑,揽看她的肩,“你还未满二十,什么人老珠黄?”
“不管。”她燮起眉心,微鼓看两腮,像是生气,实则撒娇讨爱,“人家想跟你在一起。”
“我们一直在一起。”
“我是说为你烧饭洗衣,替你生几个白胖儿子。”她眼里闪着泪光,“我已经受够了这迎来送往的日子,我不想为别的男人跳舞,不想取悦你之外的人。”说着,她流下两行令人怜惜的泪。
听她这么说,他心里一纠。想当年,他娘亲应该也日夜盼着能遇上有情郎,将她从这无边苦海中解救出去吧?
看着际遇与自己娘亲相似的花散舞,他万般不舍的将她紧拥入怀。“小舞,我不会丢着你不管,我会给你好日子过,绝不让人看轻你、糟蹋你。”
“真的?”花散舞声音一软。
“难道要我发誓?”
“那倒不必……”她满意的一笑,两只王臂紧紧的缠f!着他的腰。
她知道他怜她、对她说这些话,全是因为她与他娘亲一前长乐楼舞妓香月有着相似的出身背景。
她们都来自一个贫困的家庭,都为了喂养家人而被卖到长乐楼,从此过着取悦男人的生活。
他怜她、爱她,其实是一种感情的转移,在他眼中,她只是另一个香月。
不过,在他眼中,她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对她不是玩玩的。
其他男人到长乐楼来找她,只为开心,可他是为了怜爱她、解救她而来的。
虽然也有客人要为她赎身,但不是年纪足以当她父亲,就是其貌不扬,让她倒尽胃口。
只有傅天抒,他相貌俊美且文采非凡,真可说是才貌双全、内外兼俱。
虽说这几年,傅家的景况大不如前,但常言道“烂船也有三分钉”,仗着他宠她这一点,想在傅家过安稳日子并不难。
眼前她唯一的阻碍就是那姚沐月,只要姚傅两家解除婚约,她便可以稳坐傅家少奶奶的大位了。
忖着,她勾住了他的脖子,凑上自己的朱唇,在他嘴上亲了一记,“天抒,你可别负我……”
“不会。”他允下承诺。
第6章(1)
姚沐月正在铺子后头看帐,一名伙计在门边探着头,“小姐……”
“什么事?”她连头都没抬,只专心的对帐目。
“那个……”伙计微顿,呐呐地说:“长乐楼的花散舞姑娘想见你。”
听见花散舞这名字,她心里一紧,不禁扬起头来。
那是个她不想再听见的名字,也是不想再提起跟想起的女人——花散舞,她永远忘不了那女人残酷又阴险的嘴脸。
“小姐?”见她怔楞着,伙计试探的问:“见是不见?”
人都来了,她能不见吗?虽然是张不想再看见的脸,可她却忍不住好奇那女人为何登门求见。
“把她请到小别厅,我马上到。”
“是。”伙计答应一声,转身便去。
她将手边工作暂时搁下,起身前往小别厅。一进小别厅,只见一袭紫衣、身形婀娜的花散舞正两眼发亮的看着挂在架上的客订服。
“花姑娘。”她出声。
听见声音,花散舞猛然回神,转过身来,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接着露出一抹胜者般的微笑。
“你就是姚家大小姐?”花散舞问。
“正是。”她直视着花散舞,平心静气地问:“不知花姑娘找我何事?”
“我这人不喜欢拐弯抹角……”花散舞唇角上扬的笑着,目光却十分凌厉,“姚小姐,请你高抬贵手好吗?”
闻言,姚沐月一怔。“花姑娘何出此言?”
“若不嫁天抒,何不放了他?”花散舞语带谴责。
“我从未绑着他。”她目光一凝。
“我就挑明了说吧。”花散舞挑挑眉梢,直白道:“天抒的爹是不可能放弃姚家这块肥肉的,除非姚家先毁婚。”
姚家对傅家来说是肥肉?花散舞这话说得虽不中听,但绝对中肯。她也知道自己一再拖延婚期,傅家却坚决等着,不是因为傅家非她不可,而是因为傅家需要姚家给予后援。
“姚大小姐,我不知道你对天抒是何感觉,但我可是等了他三、四年,如果你不喜欢他,就把他让给我吧”
花散舞要得理直气壮,而她一向如此,从前是那样,现在还是。
“姚大小姐,天抒有所顾虑,不能亲自对你提出要求,我只好冒昧前来,还希望始有成人之美。”
闻言,婉沐月心里微撼。是傅天抒授意她,允她前来摊牌吗?。
想起前不久,他还在大庭广众之下以未婚夫之姿驱离骚扰她的赵国驹,她的心狠狠一纠。
喔不,她忘了吗?他那天说了,不是为她,只是讨厌赵国驹,她不该把此事放心上的。
“请你成全我跟天抒这对有情人,行吗?”花散舞继续说。
有情人?是的,花散舞跟傅天抒是有情人,她嫁进傅家八年,他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愿天天跟花散舞如胶似漆的粘着。
之前,她这多余之人因为不甘心而不肯放手,这次,她不能让自己再成为多余之人。
“是他要你来的?”她直视着花散舞,“这是他的意思?”
这不是傅天抒的意思,她也没获得任何人的授意,可花散舞一点都不心虚,语气肯定,“是的,是天抒要我来求你。”
“是吗?”是他要的?那很久很久以前的从前,她因为不肯放手而落至悲惨下场,这很久很久以后的今日,她不想再重蹈覆辙。
既然自己不想嫁,确实是没理由一拖再拖、一延再延,就算会背上绝情骂名,引来非议,她也不在乎,这次无情人就由她来当吧。
“花姑娘,我祝福你们白头到老。”
花散舞先是一怔,旋即笑了。
当姚沐月提起解除婚约之事,姚晓风内心是挣扎矛盾的。
于情,他不想毁了两家的约定,招来薄情骂名,毕竟城守大人遣人上门提亲之事,早已传遍整个丽水城,若此时姚家与之解约,难免令人多方联想认为他姚家想趁机攀上赵家。
可于理,女儿不想嫁,姚家实在没理由继续拖延婚期,再说,傅天抒有舞妓花散舞这位红粉知己之事,众人皆知,做为父亲,他实在不忍女儿受此委曲羞辱。
仔细考虑了两天,他终于决定向傅家提出解除婚约的要求,而傅家虽无异议,却相当不满。
不多久,便传出了许多不堪的、冲着姚沐月而来的谣言。
姚沐月三年前在白山买卖时,收留了一名十三岁的异邦孤儿羽良。羽良原本在白山替过往商队喂养并清洗马匹,姚沐月见他机灵,便将他收为己用她让他在私塾里学习汉字,同时也向他习得异邦语言,以利买卖。
如今,羽良虽只是十六岁少年,但因是异邦之人,天生高大精壮,跟在姚沐月身边时,并不觉他比较年幼。
婚约解除后,街头巷尾便开始谣传羽良是姚沐月的小爱人,她是为了他才拖延婚期,甚至毁婚。
这种伤人名誉的谣言来自何处,姚沐月根本不想查证理会,日久见人心,她相信丽水城的居民有足够的智慧辨别虚假黑白,不需她大声疾呼的为自己辩驳,且若不如她所预期,人们信了这谣言,那么对她也不完全是件坏事。
反正她不打算嫁人,她跟羽良过从甚密的传言正好能打消那些对她存有妄念、意欲追求她之人的念头,例如:赵国驹等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