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那签名的字迹她怎么样都辨认不出来,英文?不像;中文?更不太像;阿拉伯文?就算是,她也看不懂。
在那个阳光普照的早晨、不远处就听得到海浪声的房间里,她静静的看着那张结婚证书。没有白纱,没有豪华的婚宴,甚至没有证婚人,这张证书说穿了只是一张废纸,可是,那满满盈满心间的温暖感觉,却让她红了眼眶。
想必那个男人是被她给鲁到不得不硬着头皮签的吧?
她好想跟他说谢谢,谢谢他的温柔,谢谢他的配合……一个连烂男人都拒绝娶回家的女人,会有这样一个好男人,愿意为她签下名字——这让她在感动之余,也重拾了信心,对烂男人带来的伤心,也不再那么介意。在这世界上,还有许许多多的好男人等着她呢!她要有信心、有勇气,继续憧憬爱情与婚姻。
八次挫折算什么?也许成功的第九次,就在不远的未来等着她呢!
轻轻敲了敲额头,一半是因为感冒引起的头痛,一半是想努力记起那男人的样貌,好半晌,只勉强记得他有一双慑人魂魄的深邃瞳眸,还有那相当高大的身材。
在之后的旅程中,她总是下意识的追逐着所有高大身子的身影……这算不算是一种心动?
储藏室的门把被轻声转动,她抬头,瞧见于晓璐探头进来,看到她醒了,马上关心的出声问道——
「京德,你醒了啊?身体还好吗?」
京德点点头,「还好,头有点痛,等一下再吃药就好。现在几点了?」
「十点半了,店里都收拾得差不多了。」
咖啡馆开到十点,通常九点半时就不收客人,陆续做一些清理工作,而客人通常也会在五十几分就配合离开,十点准时将铁门降下一半。
「这么晚了?我睡得真久。」她打算下床帮忙,于晓璐阻止她。
「你再多休息一下,快忙完了。」她脸色真差,像随时会倒下。「把东西收拾好再叫你起来关店门,还有,别在这里睡了,这一区最近不太安宁,你出国的这一个月里,还有帮派打群架,闹上社会新闻呢。」
京德在咖啡馆附近另有住所,有时候收拾好太晚,她偶尔也会在储藏室过夜,那张床就是因为这原因而买的。
她伸手拿了床旁小几上的药包和水杯,吃了包药。「好,麻烦你们了,真不好意思。」头痛痛晕晕的,她实在也没力气去整理店务。
想再睡,却睡不着,她脑中思绪混乱,从那不知名的男人、签了名的结婚证书,想到那个「家族遗传魔咒」。
十四岁开始,她就努力计划想要摆脱京家女人的三代魔咒,甚至为了不想应验成了女强人,她辞去大企业企划部经理的工作,四年前的她,已是屡屡为公司开创奇功,破例升迁的主管了。原以为辞掉工作,开了家小咖啡馆,大概没什么机会成为女强人,谁知道换了跑道,她依旧如鱼得水,客人越来越多,生意越来越兴隆,还有人捧着钱上门要求加盟。
这年头要当个平凡的女人有这么难吗?只想找个真心对她好的男人娶她,这愿望有这么难实现吗?为什么别的女人能理所当然得到的东西,她会这样求之不得?会追逐得这么累,如此伤痕累累?
于晓璐再度开门进来,「京德,我们收拾好了,要走喽!」忽然想起一件事,她又补充说:「啊,对了,我把征人启事的红纸贴在店门口了,拉下铁门前你看一下。」生意越来越好,人手真的不够,不征人不行。
「好,谢谢你们,辛苦了。」
「早点回去休息。」遐龄和这段时间没事就过来帮忙的楚琬琰,也过来跟她打一下招呼。
「嗯,知道了,拜拜。」
一群姊妹淘离开后,京德又在床上窝了一下,等到拿起遥控器要把铁门降下时,已经十一点半了。铁门才一动,就见一个大个儿往玻璃门前站,抡起拳头敲门。
京德怔住,反射动作的按下遥控器,将铁门改为上升,看清楚外头男人的模样,不禁吓了一跳,这男人身材好高大,说剽悍都不为过,还有他脸上那把胡子……
老天!他是年轻版的胡须张吗?那浓密的胡子几乎占掉他一半的脸,根本看不清他的样貌。
外头街道上还是车水马龙的,午夜对许多夜猫子而言,夜生活才正要开始呢。隔着两间店,有一家开到凌晨三四点的海产店,此时生意正好,如果一有状况,她马上可以呼救。
忖度过后,她这才大着胆子,把上了锁的玻璃门打开,冷淡而戒备的问道:「我们打烊了,如果你想喝咖啡的话……」这一近看她二度受到惊吓,天!他一身狼狈就算了,脚边还有个脏得要死的登山包,这一人一包的架式,简直是游民的最佳写照。
「不是的,我……是来应征服务生。」那男人指了指玻璃上贴的一张征人启事。
服务生?京德怔了一下,这才想起方才晓璐说过的话。「呃,服务生……你?」虽然以貌取人不好,可他这种长相……实在很难让她昧着良心说适用,当然,如果他要应征诸如屠夫、粗工、码头工人的话例外。话说回来,现在来应征?时间也太不恰当了吧!
似乎是见她一直没说话,他主动开口探询,「有特别的限制吗?例如,不用男性。」
「那倒没有,只是现在太晚了,明天再来吧!」先打发走他再说。
话一说完,她就有些后悔说太快了,她应该告诉他,已经找到人了,只是征人启事忘了撕。
不过,应该也没关系吧,老实说她对这个长相一点也不讨喜的男子,并不觉得讨厌,也许是他高大的身材,令她潜意识的连结到那「无名的老公」,就像过去一段时间,她在国外路上看到身材类似的男人,老是想冲上前一问:「嘿,你是不是有娶过我?」不过她现在只是感冒没醉,这种丢脸的事,她做不出第二次。
而且,他的声音也让她觉得好听……奇怪,是在哪个广播节目还是电视什么的听过相似的声音吗?总觉得好耳熟。
「事实上,」他露齿一笑,令她讶异的是,他有一口洁白整齐的牙。「我今晚没地方住……」
「你……」只有今晚没地方住吗?不会是一直都没地方住吧?嗯,真的越来越有游民的嫌疑。
「我有钱,可是我的状况别说饭店,连小旅馆都不收,我问了十家旅馆了。」他一脸尴尬和无奈,从口袋中掏出一叠钞票,是大面额的美金。
京德往那叠钞票看了一眼,看起来很像是真钞。不过那不是重点,既然旅馆都不收了,她更不能收。再说她只是征服务生,征人启事上没写有包住宿吧。
转头确认,的确没有。再回过头来,压抑下想开口问他究竟发生什么事的冲动,正想拒绝时,一阵小猫咪咪叫的声音,由男子的登山包后头传来,「喵呜……喵呜……」小小的猫头探出来,慢慢的现身。
「啊,小粉圆,好久不见!你有没有吃东西啊,怎么跟我出国前看起来差不多大呢……」京德开心的蹲下来,摸摸小猫的下巴。
这只全身通黑,只有脖子到腹部一大片白,以及两个耳朵和鼻头上有几丛圆点白毛的可爱小猫是只野猫,京德三不五时会给它饭吃,本来想收养它,就发生劈腿事件,这事也就耽搁下来。
小猫怕生,在这咖啡馆里也只黏她,对遐龄尤其排斥,见到遐龄甚至还会绕路走呢,可现在被她摸了两下后,它不过来讨好撒娇,居然在那「游民」脚边磨磨蹭蹭起来,十分亲热的样子。
小粉圆,难道这男人身上有你熟悉的「流浪」气息吗?京德目瞪口呆的想。
「你的猫吗?真可爱。」男人蹲了下来,将这约三个月大的小猫托放在手掌上,小粉圆也安适自在的在他的手上,舔脚梳毛起来。
京德讶异的看着这一幕。连防卫心极高的小粉圆都能安心的待在他身边……唔,她是不是该相信动物「趋吉避凶」的本能?
又犹豫了一下,男人的眼温柔的盯着手上的小粉圆,把它放下后,小家伙又主动靠过来,对他咪咪叫的要他摸摸,然后呼噜呼噜叫起来,他拿它没辙,如它意的摩挲起它的头,无意间抬起头望了京德一眼,那眸光中的包容,叫她恍恍惚惚的想起某人。
在峇里岛,有个陌生男人都能对快溺毙在悲伤里的她伸出援手,给予温暖了,她为什么不能也给眼前人一些善意呢?再说,应该不会……那么衰吧她都能和个陌生男人,在异国深夜共处一个房间,还完成终身大事都能全身而退了,此时此刻反正她都要回家了,收留他,大不了明天她来开门时,「人去楼空」而已!
「那个……咖啡馆里只有一个储藏室,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他露出个松了口气的笑容,「谢谢。」
看着他拿起包包进到店里,京德忍不住想到,她的咖啡馆还真的成为名副其实的「收容所」。
「对了,我叫京德,你叫什么名字?」
「乐欣乔。」他转过身来,缓慢的念出这个名字。
只留门边一盏壁灯的空间里,昏暗不明,让京德看不清,他眼中的期待。
第2章(2)
早上要到「收容所」开店时,京德内心其实是有些忐忑不安的。
昨晚上除了问了那个「胡须张」名字外,当然对他的来历背景也询问一番,哪知他竟不答反问的说:「床在哪里?放心吧,我不是坏人,可是我现在快不行了,来这里的这一趟路有够累人的,先让我睡一觉再说吧。」找到储藏室后,他二话不说的往床上一躺,头一歪,没三秒就呼呼大睡起来了。
她叹为观止,这家伙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啊,干什么去了,有这么累吗?
看到人都睡死了,压根无从问起,她只好等明早再做打算,希望不会引狼入室才好,谁知道——
眼前的景象……令人傻眼!
「那个……京德,你的店是怎么了?椅子倒的倒,东西破的破,这里发生暴动了吗?遭小偷也不是这样啊。」一早到咖啡馆报到,楚琬琰看到店里的景象也怔住了,这里根本像爆破现场!看了一眼抿着唇站在一旁不发一语的京德,发现她脸色铁青得很难看。
「乐、欣、乔——」京德咬牙切齿的吐出这三个字。
「咦,那是谁?」楚琬琰纳闷。
「那是我家老板昨天收容的男人名字,也就是疑似让店被砸的人的大名……」因为已报警处理,所以现场不能动,遐龄也是站在一边的无所事事。
「京德,你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居然收留一个男人在店里过夜?」
「一个有一叠美金的男人。」遐龄又补充道。
「什么?为了一叠美金,让可疑人物有机会砸你的店?」她都不知道京德是这样贪财的人。
「不,一叠美金只是秀给她看,她连一张都没拿到。」
「天哪天哪!」
「遐龄,你如果想活得人如其名的长寿的话,请立刻闭嘴!Now!」这女人是唯恐天下不乱吗?京德按了按发疼的太阳穴,勉强压抑住怒火的道。目前状况她已经够郁卒的了,她们最好别拿她来抬杠。
看了看店里凌乱的状况,京德再度咬着牙低咒,「那个男人最好是逃得够远!他要是敢回来,我一定把他大卸八块!臭男人、王八蛋、卑鄙无耻下流的卖肉的……」
楚琬琰倒抽了口气。「卖肉的?厚厚厚……京德,你已经饥不择食了吗?」收留卖肉的要干啥?当然是要吃肉。
那是卖卤肉饭的简称!正要解释之际,她眼尖的看见一道高大身影出现在门口,美丽的脸庞在一怔之后,立即变得狰狞恐怖。
「京……京德,你怎么了?」川剧变脸都没那么快。
「老板……」
「我要宰了他!」
一时难忍怒气,京德顺手抄起身旁的拖把,杀气腾腾的想往前冲,楚琬琰和遐龄见情况不对,连忙制止她。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收拾他!我要杀死他!」她身子被架住了,拿着拖把的手在空中乱挥,身子让两个女人抓住,动弹不得,她索性学标枪选手,将拖把投射出去——
「砰!」命中——乐欣乔身后的矮胖警察。
「现在是怎样?这店昨天被砸,现在又发生袭警事件吗?」
完~蛋!是管区的!京德硬着头皮走向前,「宋警员,你还好吧?」
「没事,看你娇滴滴的,脾气有够坏。对了,这位先生……」
京德看向一旁的大胡子,火气又上来了。「谢谢你帮我把犯人逮住了。」她和宋警员是朋友,他是特意在这家伙被送进警局前,先送来给她「动私刑」的吧!顾不了什么淑女形象,她毫不客气的伸手拧住乐欣乔的耳朵,「你!给我过来一下!」
「喂,你……」
「闭嘴!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的店和你有仇啊,还亏我不计较你这卖肉的长相,不!卖肉的通常还有几分姿色,你只能去卖卤肉饭……反正,我收留了你,结果引狼入室,气死我了!我要告你,告死你!」手拧着他的耳骨,还转了半圈。
痛痛痛!「不是这样的!我……」乐欣乔尚未解释完,话又被打断。
「什么还不是这样?都被警察押回来了,难不成我还冤枉你!」
「我……」
这时,京德的手机铃声大响,她从口袋中拿出来一看,发现来电显示是她的母亲大人,深呼吸一口气后才接起——「喂,妈,什么事?」她的另一只手还揪着乐欣乔的耳朵。
「阿德啊,人过去了没有?」
过去了?「谁死了?」
「呸呸呸,不是啦,我是说人到了没有?」
「谁啊?」京德一头雾水。
「就我和你外婆都觉得很不错的男孩子啊!要介绍给你的,他体格好,又朴实勇健,虽然长得是比较粗鲁啦。这个男孩子是隔壁阿水婶的远房亲戚,我和你外婆看了相片都觉得不错。」
体格好,又朴实勇健,虽然长得比较粗鲁?京德忍不住看了一眼乐欣乔,直觉的觉得母亲说的人就是他。暂时放开他的耳朵,她走到数步外,压低声音说话。「妈,这个人……我不喜欢啦!」
「为什么?」
「太高,有压迫感。」他身高有一百九吧?
「男人高才好。」
「看起来太粗鲁了。」
「你比较喜欢娘娘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