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想到一件事,她从皮包掏出一张名片,思索了下。
事隔将近一个礼拜,她还没向对方致谢,也欠着肉包钱未还呢……
齐舒妤在司机载送下,来到位于新北市一处铁皮建筑物的修车厂。
司机替她开启后座车门,她下车后,环顾一下这处环境。
约莫两百坪的半开放空间,有点吵嘈,非常紊乱,几辆新旧不一的大小车辆停放着,三、四名技工各自忙碌,机械声与谈话声交杂。
她要司机在车上等候,随即向前走近几步。
忽地,从一方柱子旁窜出一道黑影,伴着吠叫声,令她惊吓一跳。
她往后退两步,中型短毛的黑狗虽被铁链拴着,仍令她有些怯步。
因听到狗叫声,那方在吵嘈中忙碌的技工,有人注意到敞开的大门这方。
一见打扮优雅的年轻女性出现,阿辉直接上前探问——
“小姐,修车吗?”在她后方不远处,停了一辆进口黑头车。
“不是。我——”齐舒妤轻摇螓首,才想说明来意,又因一旁的狗吠叫,打断她的声音。
“小黑,坐下。”阿辉朝看门犬命令。
狗儿随即摇了两下尾巴,听话地坐下来。
“怕狗吗?它不会咬人。”阿辉转而对她强调。这小黑只是会对上门的客人吠叫招呼几声而已。
“还好。”齐舒舒是因一时被狗吠叫才吓一跳,并非真怕狗。“我想找范翼范先生,他在吗?”
阿辉一听她指名找人,不禁刻意打量着眼前美丽高雅的女子,随即转头向里面大嗓门喊道——
“翼哥!有美女找!”
仰躺在被悬高的车底下的范翼,一听有人找他,不免纳闷,从车底钻出。
他一身引擎机油脏污,走到大门口来,看见一张美丽陌生却有些眼熟的面孔。
“你……”他几时见过这张脸容?忽地想起对方是数日前,在廖阿嬷的摊位买肉包的女性。“有事?”范翼打量一身丝质飘逸及膝洋装,外型亮丽无瑕的她,宛如一朵白玫瑰置身这里,跟那日在小吃摊位一样突兀。
“嗯……你是不是先穿件上衣?”事隔数日再见到他,此刻的他满头大汗,打赤膊,下身卡其长裤沾满油污。
她并非介意他工作服脏污,却对裸着上身的他,感到一抹不自在。
他身材结实精壮,古铜色肌理分明的胸膛,布着点点汗珠,一对上他胸前的突起,她双颊微赧,有些尴尬地别开视线。
除了在海滩、游泳池,她可以对男人裸露胸膛视若无睹,在其他地点场合,不免无法自然直视。
即使家里有两位兄长,他们从小到大几乎不会赤裸上身,离开自己房间在家人共享空间走动。
“什么事?”他没套上衣服的打算,直接问明她来意。
“我是来还那日肉包钱的。”因他无意穿上衣,她只能试着泰然自若的面对。
闻言,范翼微讶。才那么一点小钱,她记这么多日,还特地找来他工作的修车厂还债?
“不是说不用吗?你怎么知道这里?是阿嬷告诉你的?”他问完,径自推敲出来。
“我隔天有去找过你,那阿婆给我你的名片。之后因有事忙,拖到现在才过来。”她柔声解释。
“你要是坚持付款,把钱给阿嬷就好,那包子是她在卖的。”他搞不懂她为何因这芝麻小事特地跑来找他?
“还钱是一理由,我其实是当面要向你道谢的。”她道出主要目的。
“道谢?”范翼一愣,这下更听不明白。
“你给我的那颗螺丝,帮助我得到灵感启发,设计出的饰品,得到客户很满意的评价。”她抬眼看他,笑咪咪说。
他因她朝自己漾出的甜美笑靥,怔忡了下,心湖泛起一抹异常。
“螺丝?”他先是疑问,接着才想起,那日把从裤袋掉出的一颗车牌螺丝,给对那螺丝好奇的她。
齐舒妤低头从手提包拿出一信封,递给他,“这餐券就当是我微薄的谢意。”
她一时想不出送什么当致谢礼,于是用最实际的方式做回馈,因二哥是“飨味天堂”美食广场的负责人,若她开口,二哥便会奉上免费餐券,但为了表示道谢诚意,她是自掏腰包托人去买餐券的。
他接手,看了下内容物微讶。虽没去过那里消费,好歹听过那位于台北市西区的知名美食广场,这迭约十来张、不限餐厅楼层使用的餐券,未免太昂贵。
“有没有这么好康?一颗螺丝换到一迭餐券!”他打趣道。
随即将餐券装回信封,欲还给她。“只是一颗螺丝而已。”虽不清楚那颗螺丝间接给她带来什么影响力,对这特地奉上的大礼,他无意消受。
“对我来说,意义不凡。”齐舒妤强调,“还是,你对‘飨味天堂’的餐食没兴趣?”
她对二哥私下投资的美食广场可是给予高度评价,才会买那里的餐券来当谢礼的。
第2章(2)
“我对吃的是没什么讲究,能饱最重要。”他实话说,虽偶尔喜欢吃好料,却是寻找巷弄间的老字号。
“如果你不要这餐券,我改天再想别的谢礼送来。”她没强迫他收下,将他退回的信封欲收进手提包,仍执意在这件事上要做出回报。
“OK!我收下就是,谢啦!”范翼从她手中抽回信封,见识到她执拗的一面,不想为这小事跟她多纠缠,心想这迭餐券再发送给同事一起分享好了。
一见他愿意收下谢礼,齐舒妤不免松口气,也觉了却一桩心事。
“没别的事的话,我去忙了。”无意跟不同世界的她多牵扯,他转身便要去忙才修一半的汽车。
“范先生,我可以参观一下修车厂吗?”她朝他背影问道。
他转头看她,微怔。“请便。”摆摆手,随即往方才负责的车子走去,既然不是修车客人,他也没闲功夫多招呼。
齐舒妤对他显得淡漠的态度,内心不免泛嘀咕,第一次有男性对她这么不重视,也或许因他不清楚自己身份,但换个角度想,她反而能较没负担地跟他相处。
她于是跟着他的身后走去,见他往被架高的车身底下钻,随即仰躺在地,一手拿起一旁的焊接工具,一手拿面罩遮挡,进行车子底盘处的焊接修理工作。
见他正忙,她才打算自行随意参观,忽地被他焊接时产生的火花吸引。
她微弯身,定睛注视,车子底盘时而绷出的一簇簇火花,教她灵光乍现。
火……这是准二嫂的潜在性格特质。她要替准二嫂设计的婚纱首饰主题,便是“火”!
脑中乍现的设计主题,教她进一步细想,不免认为非常贴切。
尽管尚没有任何图样构想,能先订出主题,已令她大感振奋,可以朝那方向去研究,继而寻找设计灵感。
她想着要先回工作室,上网找寻与火相关的一切事物当资料研究。这时,有人匆匆过来,开口就问——
“阿翼,你明天晚上确定要去玩火线追击?”修车厂负责人,亦是与范翼相识多年的好哥们方允泰,一听到消息,有些担心地向他做确认。
范翼拿开面罩,从车身底下略探出头,笑问:“你要来观赛吗?”
“干么还玩那种危险游戏?”方允泰微皱眉,不能认同。
“明晚赌盘开很大,我可不想错过赚高额奖金的机会。”
“现在又不缺钱。”方允泰提醒。
范翼在这里的正业虽不能说待遇很优渥,但对单身一人的他而言,非常够用,而过去他曾因经济问题,兼副业玩赛车,让一群有钱的纨裤子弟当赌博娱乐筹码。
他每每也能赢到不少奖金报酬,只是那愈玩愈疯狂、危险性愈高的飙车行径,令方允泰常要劝他收手。
如今,他虽没急迫的经济压力,偶尔仍会参与那些私人竞赛,挑战刺激。
“有得玩又有钱赚,为什么不去?”范翼将面罩又挡回脸庞,头往车底下钻进,继续焊接最后两处接着点。
半晌,完成底盘焊接工作,他才钻出车底,爬起身。“阿辉跟阿健他们明晚都要去观赛,看你跟不跟?”
“什么是‘火线追击’?”一旁,忽地传来轻柔的疑问声音。
方才,齐舒妤一听到跟火有关的名词,不免心生好奇,因听不出端倪,忍不住打断两人谈话。
因她站在被架高的车子另一边,在另一方与置身车底下修车的范翼说话的方允泰并没注意到她。
“这位小姐是?”方允泰疑问。虽修车厂出入的客人形形色色,对方的模样气质在这里仍显得突兀。
“我是——范先生的朋友。”她直接脱口道。她不是会轻易跟人交朋友的,竟不自觉就认定他这个朋友。
范翼闻言怔了下,才想向方允泰澄清与对方不过仅有两面之缘,他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根本算陌生人。这时,另一道宏亮声音加入——
“翼哥几时有这么漂亮的朋友!”阿健惊喜道。
范翼已很久没有女性朋友来找,何况是这么年轻漂亮有气质的女孩。
齐舒妤对对方的赞美视若平常,追问:“什么是‘火线追击’?”她只想知道这游戏内容。
“你不用知道。”范翼语气有些冷然。
“跟她说有什么关系?”阿健不以为然的道。
对方既然是翼哥的朋友,就没什么好忌口的啊。
阿健转而对她侃侃解释,‘火线追击’是取自一款赛车竞速游戏名称,而实际比赛规则,是“在赛车手的机车车尾悬挂一条被汽油浸过的粗长绳,在发动机车同时,点燃长绳,机车随即加速飞驰,车尾的火线如火蛇般甩动,一辆辆改装机车在暗夜蜿蜒的山路,呼啸竞赛,相互追击。”
“噢,听起来危险又刺激。”齐舒妤张大眼,更生好奇。“可是,那点燃的长绳不会很快就烧完或灭了吗?”她认真提问。
“那绳子不是普通尼龙绳,是处理过的特殊材质,且绳子是由细到粗,而在高速奔驰中,不会迅速燃烧完,火源也不会轻易就被甩灭,反倒会愈烧愈旺盛。
“所以这竞赛路程有时间限制,在一定时间到达终点,那条燃火的长绳也差不多烧到尾端。
若车速太慢,等到长绳燃烧怠尽,就会烧到椅垫,引起火烧车危险。在蜿蜒山路竞赛中,超车时也得小心被对方的火绳甩到身上而烧伤,如果中途不甚摔车,不是撞山壁、摔落山崖,也有被火烧到的危机。”阿健详细解说。
“说那么多干么?她没兴趣听这个。”范翼不禁打断阿健继续谈这游戏内容。
“我有兴趣呀!”齐舒妤一脸认真强调。
因二哥缘故,她也对观赏赛车有些兴趣。二哥曾带她去赛车场俱乐部,她看过二哥开跑车与人竞赛时的意气风发,只不过她还没观看过机车竞赛。
现在一听这特殊比赛规则,感觉更充满刺激紧张感,她想目睹在山路飞驰竞速的火蛇画面,似乎能让她得到设计灵感。
“在哪里比赛?可以观赛吗?”她兴味盎然的问道。若能得到灵感,不管上山下海,她都想去经历。
她的反应教范翼和方允泰都感意外,她的外型样貌,不似会对这种玩命的赌博游戏有兴趣。
“要观赛必须参与游戏赌博下注,可以在指定看台区,清楚观看从山脚一路飙上山顶的赛况,若是一般局外人,应该很难找到适合看比赛的地点。”阿健又道。
“那我要参加,在哪里下注?还来得及吗?”齐舒妤一脸兴奋。
“那里不适合你去。”范翼出言反对,眉头微拢,不得不说清楚两人的关系。“这位小姐跟我不熟,今天也才第二次见面,我连她姓啥名啥都不知道。”
因阿健显然误会两人交情,这才对她热络地滔滔不绝。
闻言,齐舒妤有些难堪,也觉得不服气。从来只有她挑朋友的分,没有人拒绝跟她当朋友,何况是异性。
因他刻意对她淡漠以对,急于划清界线,令她心有不甘,不是负气或觉得难堪就转头走人,反倒更坚决要参与那游戏,跟他硬牵扯下去。
“我姓齐,名舒妤,也许现在还不熟,以后就会慢慢熟了。”她微微一笑,刻意说道。
“翼哥有时就爱装酷,人家小姐都落落大方要跟你交朋友,干么不给面子?”阿辉走过来调侃。
方才,他手边工作暂告一段落,正准备去吃午餐,注意到这方谈话,于是过来凑热闹。
“泰哥刚回来?明晚要去替翼哥加油吗?”阿辉热络邀约。
方允泰早上去汽车零件工厂载货,现在才得知范翼临时答应明晚要竞赛的事。
“再说。”他虽然对赛车有兴趣,过去也曾和阿翼飙车玩乐过,现在却不太赞同阿翼玩那种危险性太高的赌博游戏。
这时,办公室电话响起,方允泰于是转进一旁小办公室接听。
阿辉没急于游说方允泰加入,倒是对好奇观赛的陌生齐小姐,仔细说明这投注方式,因这游戏是私人举办,有限定参与者资格,若要参加,就报出出赛者范翼名字,申明是他的朋友。
齐舒妤问清投注方式及时间地点,欣然表示届时会过去。
她原要在修车厂再参观片刻,却因一通姊妹淘约喝下午茶的来电,先行离开。
“哇塞,BenzS500加长型,司机专车接送,是千金小姐呐!”阿健看见走到大门外的她,随即有部黑头车驶近前,司机下车为她开车门,不免惊呼。
“翼哥怎么认识对方的?”阿辉也好奇不已。
“就说跟她不熟,你们瞎起哄什么?”范翼白了两人一眼。
他心想她应该说好玩的,不可能真的去观赛,便无意再谈论几近陌生人的她。
“便当送来了没?肚子饿了。”先解决肚腹问题最重要。
第3章(1)
晚上十点半,在暗夜漆黑的山区,正开始一场刺激的竞赛游戏。
这游戏发起人,是一群有钱的纨裤子弟,为了娱乐刺激,刚开始先是找来飙车族当打手出赛,之后渐渐有业余赛车手也加入游戏拿奖金。因下注者多是闲闲没事的有钱少爷,出手阔绰,之后也让出赛者的友人们可加入赌局同乐,但一般人下注金额有限,观赛时也就只能围在看台的下层区域。
齐舒妤透过阿辉给的电话与主办人之一联系,在昨天下午便完成下注程序,手机随即取得一组密码。
她今晚在家吃完晚饭后不久,告知家人有事要外出,让司机驱车载她来到这位于新北市的一处山区。
后来她才得知这由私人举办的赛车活动,其实是不合法的。这处山区的蜿蜒山路皆有车辆通行,但上下山车辆不多,尤其晚上十点过后,车行更少,是以被拿来当比赛的最佳地点,还在山顶处搭建观赏看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