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眯眯的说。“唉,好奶奶啊,对不起,但我暂时是改不掉了。”
“好吧、好吧,反正你诚实,也算是个好孩子,我喜欢你。不过你别肖想我的宝贝啊。”她摸摸茶几上的人参,问:“这盒人参抵我家宝贝两、三个月薪水,对吧?”
“嗯……差不多。”三个月薪水,奶奶果然好眼力,识货。
“你别以为一个玛莎、一盒人参就能收买我,我宝贝孙女在我眼里,是无价的,懂吗?”
“懂。”梁喆绎乖乖应答,“奶奶,我保证,所有舒涵不愿意做的事,我都不会让她做。”
“啊?你这小子,意思是倘若我家舒涵自己爱上你,你答应我的事就不算数了是吗?”
梁喆绎又是笑。奶奶年轻时,一定跟舒涵同模样。
“奶奶,万一我爱上舒涵,她也爱上我,怎么控制嘛?人生什么事都好计划、好控制,只有感情最难控制,没办法的!”他说着笑着。
“去,你小子懂什么爱?懂爱的人,才不像你乱交女朋友……”
“是是,奶奶说得对。”梁喆绎仍是笑。
这时厨房抽油烟机运转的轰轰声骤停,不大的老公寓忽然变得安静,姜舒涵从厨房端出最后一道菜,这才朝客厅的梁喆绎打招呼,“梁先生,不好意思,现在才煮好晚餐,洗个手准备吃饭吧,洗手间在那里。”她指着客厅另一边。
“好。奶奶,我先去洗手。”梁喆绎从椅子上站起来。
何秀花点点头,她缓慢起身,玛莎赶紧过来照应她握稳助行器往餐桌走。
晚餐的气氛很融洽,出乎姜舒涵意料之外,梁喆绎居然很会搞笑,把奶奶逗得笑声连连。
她心头感激,自从家道中落、爸妈死后,几乎没见奶奶如此开心过。
幸好,今天她答应让他来家里晚餐……
她笑着,眼里有浅浅泪光闪烁,梁喆绎朝她望一眼,默默夹了块起司龙虾,递进她碗中。
何秀花瞧着这幕,温温吞乔吃口饭,咽下未出口的叹息。
唉,她一个老太婆,挡得了吗?
梁喆绎这孩子,也不是不好,打进门到现在,他脸上的笑没断过,有耐心地逗着她这个老太婆说笑,其实是个好孩子,只可惜,他有钱又太花心……
何秀花把一切收进心底,在说说笑笑中,吃完愉快的八十岁庆生晚餐。
***
在奶奶的坚持下,姜舒涵送梁喆绎出门,打算陪他走到附近停车场。
接近夜晚十点,大马路上来往的车辆还多着,他们走在相形之下显得安静的巷弄里,漫步过街灯与街灯的区间,两人并肩的身影忽明忽暗。
“梁先生,我没想到你记得奶奶喜欢野姜花……”姜舒涵开口,打破沉默。将近一年前她带了两枝野姜花到公司,就说过那么一次,他便记住。
“我的记忆力……其实超强。”他偏头看她,若有所思的说。
姜舒涵心头震了震。他记忆力超强吗?会不会强到不只能记住一年前她提过一回的事,其实还记住她是那个势利现实的千金?
她侧过头,正好对上他那双若有所思的眼。
“梁先生……”要说什么呢?问他,你是不是记得我?
“嗯?”他催促地应声,希望她继续未出口的话。
姜舒涵抿抿唇,她想,要是他真记得,她也希望他假装忘了。
“谢谢你让我奶奶度过一个快乐的生日。”
“不客气。”他笑得很淡,“你刚才想说的,不是这个吧?”
“呃……是啊,本来想说,我没想到梁先生那么会搞笑,能把奶奶逗得哈哈笑。但想想,又觉得说梁先生搞笑,好像不恰当,所以没说……”转得真硬。
梁喆绎停下来,眸光转为深浓:“大学时期,我有好长一阵子帮好朋友跑育幼院送小额捐款。每次去育幼院,都会想些点子逗孩子们开心,我的搞笑本事大概是在那时候培养的吧。那个好朋友现在已经接手远良集团,常上财经新闻,陆行洲这个人你听过吧?”
“听过……”她低声说。
“改天我找他,我们一块吃饭,那家伙现在单身,搞不好你有机会麻雀变凤凰。”
“不用了。”她连忙摇头,她拒绝得太急,仿佛在心虚什么。
“怎么?对钻石贵公子没兴趣?”梁喆绎不以为意地笑。
“我喜欢平凡一点的男人。”
陆大哥不可能不记得她,好歹,姜陆两家当年往来密切,虽然自姜家衰败后,她没再跟陆家有任何往来,但陆大哥绝对还记得她,比起那时候只跟她见过几次的梁喆绎,她跟陆大哥的情谊深多了。
唉,她不希望再见故人,她喜欢平静生活,不想有人记起她的过去。
“多平凡?朝九晚五的上班族?还是公务员?”梁喆绎睐着她。
“都可以啊。”她垂下头。
“我想想我有什么公务员朋友,能帮你介绍……”
“梁先生好像急着帮我介绍对象?”她故作轻松的笑。
“唔……大概吧。”两人站在街灯下,就这么各怀心思地聊起来。
“为什么?”她不解,微微皱起眉头。
“这是个好问题,你不知道答案吗?”梁喆绎笑眯眼,反问她。
姜舒涵叹气,摇摇头,忽然间不想知道答案了,他眼里藏着的火光太危险,恐怕有燎原的通天本领。
她害怕她一向宁静的小花园要漫起大火。
“不知道吗?”他收起笑,微俯弯身,锁紧她的视线,宣告道:“我担心,不赶快把你介绍出去,我会无法控制……”
姜舒涵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见的。
也许……她听错了……或者……他说的,不是她想的那层暧昧意思……无法控制?是什么无法控制?她呆住好久。
“吓到你了吗?”他头俯得更低。
“梁先生,你别开我玩笑了。”她不想知道答案,不该知道答案的。
姜舒涵一双眼睛反射着街上灯光,昏黄灯光在她眼瞳里凝成比天上繁星还灿烂的光,纯真而无措,梁喆绎心神一阵晃荡,像飘摇在茫茫夜海的小舟,有刹那寻不到岸。
姜舒涵漾着灵秀清丽的气质,干净纯粹得如上等无瑕的羊脂白玉,他恍惚地想,究竟哪个才是真实的她?
是眼前这个灵秀清丽,仿佛不把世俗名利看在眼里的她?
还是多年前,那个仰着势利目光指定名车华服才入得了眼的她?
他恍惚又困惑……
此刻的她穿一件黑色底简单图样的印花T恤,及膝五分米白色短裤,素净的肌肤、直长发,她身上没有任何多余饰品,手链、耳环、项链,或者戒指通通没有,就是干干净净的朴素模样。
会不会是这些年的困苦生活改变了她?
他不懂究竟哪里出错?
眼前这个跟从前完全不同的姜舒涵,用将近两年的时间一寸一寸进占他的生活、一寸一寸侵蚀他空旷好些年的心……
他啊……其实好喜欢这个穿扮朴素、做事俐落、说话常一针见血的姜舒涵。
他克制过,真的努力过了,但徒劳无功。
晚餐前,他对老奶奶说的是真心话,感情最难控制。
要是他爱上姜舒涵,而姜舒涵也爱上他……他不敢保证,他控制得住自己……
“要是我说的不是玩笑呢?你要不要我赶快帮你介绍对象?”
姜舒涵惊愕,这样明显直接的探问,是要她做决定吗?要她摊开来说,她对他有没有相同感觉?
对上梁喆绎的眼,她像是掉入一潭不见底的深渊,心如擂鼓的慌张漫了开来,她惊愣半晌后,淡淡地说:“梁先生,如果有不错的对象,麻烦帮我介绍吧。”
这就是她的答案?她不要他?
不要有一整柜亚曼尼、一辆高级法拉利的他?
唉,这个姜舒涵究竟是笨?还是聪明?
是真不想要他?或者欲擒故纵?
他心头烧着的那把火,非得要她急切虚荣地巴上他,才能被狠狠浇灭。她不明白吗?她这推拒、不恋慕浮华的模样,是在他心火上添油加柴,只会让他更渴望她……
这个姜舒涵,跟那个在树荫下讲故事给育幼院孩童听的姜舒涵,合而为一了,是他当初喜欢上的模样。
第5章(2)
“舒涵……”他不自觉哑了声音喊她。
“梁先生……”她声音也极低,带着不安,猜测他要丢什么变化球给她,她不确定自己接得住。
“我不懂,你是要我远离你?还是更靠近你?”他轻轻地叹息。
“我……我不懂……梁先生的问题……”这个变化球,她完全摸不着头绪。
“你在我身边做事将近两年,你清不清楚我跟几个女人约会过?”
“连这星期刚加入的爱琳小姐,固定的、不固定的约会对象,总共一百零九位。”
“这么多?”梁喆绎听到数目,自己也吓了跳,然后笑开。
“就是这么多。梁先生,我一直有个疑问,你跟这么多女人约会,跟她们……跟她们……”她咬咬唇,说不出口,只好跳过。“你不觉得这样很不干净,说不定会生病。”后面两句她一鼓作气说完。
梁喆绎听完哈哈大笑,她果真跟老奶奶一个样。
“奶奶也问我同样的话,我的回答是,我防护措施做得很好。”
“保险套再保险,也是有个万一……”
这话,又惹笑了他。
“你以为我跟每个约会过的女人都上床吗?”他打趣地问。
“不然呢?”
“我只能说,我没这么好胃口,也没这么精力旺盛。”他很认真地答。
姜舒涵被他的认真弄得呆住。
唉,他们离题远了。
“你和多少女人约会,其实跟我没有关系。”
“以前或许没关系,现在恐怕有点关系。我刚刚不是问了,你是要我远离你?还是更靠近你?”
“我也说了,我不懂梁先生的问题。”
“如果你希望我远离你,你应该跟我约会过的那些女人一样,赶快跟我多要些东西,久了,我自然对你没兴趣,会离你远些。偏偏,你要我帮你介绍对象,你不晓得越是抗拒,男人就越受吸引吗?”
“我……”她真不知该怎么回他。这下,变成是她错?
“好,我知道了。梁先生,请你跟我交往,帮我买Tiffany&Co的项链、手链,我想柏金包你应该也负担得起,为了免去你的麻烦,明天到公司,我立刻上网搜寻喜欢款式,用你的名义下单,这样可以吗?”她生气的一古脑说完。逗人也该有个限度。
梁喆绎脸上的笑容漾得更大,反问:“刚进公司时,你答应不谈办公室恋情的保证,不算数了?”
“你……”
“硕链、手链、柏金包都只是小Case我给。至于办公室恋情。我们可以想个办法解决,例如,你辞掉工作当我专职情人,这建议不错吧?”
“请问专职情人月薪多少?”
“你要多少?”
“二十万!”气死她了!他是在跟她开玩笑吧?
“好,二十万,成交。从下个月开始,我得赶快找人补上你的工作。嗯,明天就应徵新人,到下个月前,还有二十天,五天找新人,十五天让你们交接,时间应该够吧?”他低头看她红扑扑的脸,他知道,她很气。
“够!”气死了。姜舒涵甚至没意识到他几句话就拨撩得她怒火冒三丈,赌气的回答他。
“好,我们说定了。不过我对一个女人,顶多维持三个月热度,你确定一个月二十万,够吗?”
“难不成我能开口要一百万?”他的眼神很认真,不像在说笑。
“可以。”
“好,一百万,你说的。能多要我干么不要?三百万,我得在喆方做四、五年才赚得到。三个月赚三百万,多划算!”她语气很讽刺。
“还有更划算的,分手当天,我会给你一张空白支票,金额随你填,我对你……很够意思吧?”他瞧着她气怒的模样,眉开眼笑。
“你……”她气得差点接不下话,顺顺呼吸,才说:“非常够意思。”
他们两人究竟怎么说到这上头的?姜舒涵又气又觉得荒谬。
“我们……都不要赌气了,好不好?”他软下声音。
“梁先生,你不懂开玩笑要适可而止吗?”她怒气退了些,反问。
“我不完全是开玩笑。”他说。
“梁先生……”她不知该说什么了。不完全是开玩笑吗?哪些是认真的?
“舒涵,要不要跟我谈恋爱?”他亮着双眼问。
“你真要我辞职?每个月给我一百万?”她没想到,他竟……
忽然间她完全不气了,有些难受。仰起脸看着他,这好看的男人周旋在女人群里,不用真心,只图新鲜。他对她,也是突然一时觉得新鲜吧?
“如果你想这样,可以。”
真大方啊。“空白支票也给我?”
“如果我们分开的话。是,一张空白支票,金额你填。”他点头道。
“我不懂你为什么突然这样?我可以帮你把工作打点好,尽量让你没有后顾之忧,除了我以外,女人多得是,你到底在想什么?”
梁喆绎深深望着她。她说话声音低低的,有些无奈与忧伤……
“是啊,我到底在想什么?我刚刚也问自己这个问题,你说,我们是不是好有默契?”他浅浅笑着,心动难耐,从没有过这种感觉,这些年,身边的女人来来去去,他的情绪从没多大波动。
他想,也许他最初、最真实的感情,都在当年跟她告白那天,被她彻底冰封了。
“梁先生,你今天是不是有什么事不顺心?”姜舒涵见他似在神游,又开了口。他今天这些话实在太反常。
梁喆绎摇摇头。也许他什么都太顺心了,唯一遇上的不顺心,就是她。
“你知道长洋集团吗?”
她没答腔,只是轻轻点头。
“长洋海运、长洋造船、长洋航空……我父亲一直希望我继承长洋集团,我却违背他的心意,坚持学建筑,他一度因为这件事,告知亲友说要跟我断绝关系,我考上A大建筑那年,他切断所有对我的经济支援,我连办助学贷款都没办法。大一上学期学费,是我向高中几个死党勉强凑齐借来的。”
姜舒涵静静地听,小巷里偶有机车穿进钻出,他们停在路旁一幢老旧公寓门边,聊起来。
她很不安,直觉有些事就要失控,她真的宁愿他摆出花花公子的漫不经心,而不像现在这样,仿佛要对她掏心掏肺。“真诚”这回事,一向让人难以推却,她怕听完后,无路可退。
偏偏,有一半的她,不想阻挡他说话……
“在别人眼里,这应该可以排上人生最不顺心的大事件了吧?对不对?”梁喆绎的视线紧盯着她,一丝一毫的细微都不想错漏。
“大概吧。”她应声。
“但对我来说,这根本谈不上不顺心,顶多是挡在通往梦想路上的一颗小小绊脚石。你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的千金小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