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干嘛?”看到他抱她离开床铺,她忘记了哭泣,紧张地问。
可他什么都没说,抱著她走出了门。
越过他的肩头,她看到珈珞坐在兽皮上,披散著头发,正张著一双凶狠的眼睛瞪著他们。
她赶紧把头缩下葛荣的肩头,不去看她。
葛荣穿过那些横七竖八睡在火堆旁的士兵,走进庙宇后点著松脂灯的偏厦。
“起来!”一走进低矮的门,他就对地上躺著的人说。
“呃——王上?!”她听到有人带著浓浓的睡意问。
从声音里听出是独孤如愿时,她不由感到害羞,把脸藏在葛荣怀里不敢回头。
“你们都到大殿去睡,今夜这里是我的。”葛荣粗声回答他。
“是,可是这里没火……不过我想王上能对付。”独孤如愿喃喃地说。
“没错,你快走吧!”葛荣失去耐心地催促他。
“嗳。”独孤回应著,带著那几个士兵离开了。
等人走了,葛荣才把她放在独孤如愿先前睡过的地铺上,回身关上门。
冬雪乘机看了看四周,发现这里很小,像个四方形盒子,四壁光光,什么都没有,便好奇地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和尚面壁思过处。”葛荣坐在她身边,拉下依旧裹在她身上的毛毡,将她拉近,二话不说就吻住了她的唇。
他的热情一如既往,立刻点燃了冬雪心中的火焰,可是想起不久前他是如何冷漠地对待她,她又有点不知所措。于是她转开脸,用手挡在胸前。
“为什么?你不想要我了吗?那你刚才为什么哭?”他抬起头看著她,眼里燃烧著温柔与野性的火焰,不等她回答,他再次拉过她,将她抱得更紧,紧得让她难以喘气,而他的眼神也让她感到恐惧,因为他过去从没用这种好像要将她吞掉般的目光注视著她。
可是当他深深地吻住她时,她心里又充满了柔情。尽管他的冷漠和绝情会让她害怕,但在内心深处,她相信他永远不会在身体上伤害她,可是对他是否会在心灵和精神上伤害她,她却疑虑重重。
“我哭是因为自己太笨。”她低声说,脸上的痛苦表情刺穿了他的心。
“为什么这样说?”他端详著这张微微仰著的美丽脸庞,全身都充满了对她的渴望,他讨厌自己一看见她就会有的可笑又疯狂的冲动,强迫自己不要在意她泪光盈盈的眼睛,不要记住她信口说出的爱语,更不要将她的美好收藏在心里。可是,他做不到,一点都做不到。
“因为我告诉你我爱你,可你却没有丝毫反应,我以后不会再说了。”她痛苦地说,眼泪再次盈满眼眶。
葛荣将她的脸压进怀里,不愿看到她的眼泪。
天知道在听到她说“我爱你”时,他有多么欣喜和震惊!而那三个字几乎让他失去控制,她后来的眼泪更让他除了想立刻安抚她、满足她外,再也不愿顾虑其他。
他恨自己,因为无论他如何发誓要折磨她,藉此报复她哥哥;如何用妻儿的惨死激起自己对她的仇恨,但在他看见她的一刹那,所有的一切都烟消云散,随著每一次亲近她,他对她的感情与日俱增。
可是,他跟她会有未来吗?他真的能在杀死她哥哥后,与她厮守终生?
如果不能,那他与她有什么未来?
这些苦恼一直盘踞在他心头,让他感到愤怒和沮丧。
“不要爱上我,也不要喜欢我!……”他在她头顶低声说。
“为什么?”听到他拒绝她的感情,冬雪心如刀割。
“因为我不想!”极度的绝望与愤怒冲击著他,他只想要她的现在,至于明天、未来,他统统不去想!
他压倒她,狂猛地吻她。
他的吻急如星火,却柔情似水,让她全然失去了思考和反抗的意识,只是静静地躺著,柔顺地屈服在他的热情里,沉浸在彼此带来的快乐之中。
细小的灯火终于熄灭,他们在彼此的怀抱中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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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岭峰上,尔朱天宝独自坐在营帐内生气,他几天来极度恶劣的情绪已经让他的部将们避之唯恐不及,因此当夜幕低垂时,除了卫兵,他身边没有人。
作为一个已经习惯征服、攫取的男人,尔朱天宝总是获得他想要的一切,他的愿望从未落空过。
冬雪是他生命的至宝,是他用心呵护培育的鲜花,更是他永远不会与人分享的私人珍品。
他一直计画著在他取魏代之,完成帝王霸业后,冬雪将是他最美丽的皇后。可是如今他为之努力不懈,手段用尽的完美女人,竟被一个莽汉掳走,这等挖心掏肺的事情,他绝对不允许发生!
“高欢!”
随著他这一声咆哮,一个四肢奇长,仪表堂堂的高大男人掀开帐帷进来。
“你坐下,看著这张地图告诉我,败王葛荣目前会在哪里?”尔朱天宝怒气腾腾地指著地毡上的图纸。“他在茨榆甩掉我的神骑队后就失去踪影,两天了,他会躲到哪里去?”
高欢看了眼地图,谨慎地说:“齐军虽然失利,但大将军不要忘了,越是受伤的老虎越能发威,他绝对不是躲起来。”
啪!尔朱天宝将手中的长刀扣到案上,两只豹眼圆睁,一根手指指点著面前的部将。
“你少替你的旧主子长威风,他再怎么狠,也是我的手下败将!你如有叛我之心,我就立刻杀了你!”
见他发火,高欢立刻双手抱拳,单膝落在地上,对他深鞠一躬。“大将军误会了,我高欢因慕大将军威名而改投麾下,绝无背叛之心,更不会再念旧主。刚才那番言语只是实话实说,为大将军著想。”
“这样最好。”尔朱天宝闻言大喜,拍拍身边的地毡。“坐下详说。”
高欢起身走近,盘膝坐在地图前,仔细审视著眼前勾画具体的地图。
尔朱天宝冷眼注视著他,并不放过他脸上任何变化。他非常清楚眼前这个小名叫贺六浑的督将足智多谋,心思深沉,为人大度。
用得好,会是他极佳的助手,若用得不好,将会是他的心腹大患,因此他既赏识他,又难以信任他。如今这正是个测试他的机会,毕竟,他曾是葛荣最信任的部将之一。
高欢机警过人,怎会不知他在观察自己。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指著地图上的一处说:“瀛州惨败后,葛荣肯定会返回王城休整,这是他的习惯,因此以属下看来,他一定在瀛州,因为那是去左人城最近的一条路线。大将军如果想救回令妹,在那里设阵将是最佳之策。”
尔朱天宝眉头不易察觉地一跳,冷然道:“那依你看,如果我要掐住他的脑袋,就得回到瀛州去吗?”
“不,那倒不是。”高欢心头一惊,提醒自己切记谨慎。
葛荣曾对他有知遇之恩。当初他投效无门时,是葛荣最先看出他的才华,收留他在营下为将,因此他对他有一种难以忘却的感恩之情。
两年前葛荣在博野大胜朝廷主力后,实力强大的尔朱天宝成为朝廷倚重的平北大将。他因预感葛荣的平民背景终难抵挡尔朱世家的望族之势,于是不辞而别,离开葛荣,投效了刚被朝廷封为武卫大将军的尔朱天宝,以谋更大的发展。
虽不后悔自己的选择,但他不时感到有愧于葛荣,因此战场上每遇葛荣出战,他总是回避,不与其交手。
如今,齐军受创于尔朱军,以他对葛荣的了解,齐军定会转往城池坚固,易守难攻的博野休整。因此他有意误导尔朱天宝,希望将尔朱军引往瀛州,给齐军喘息的机会。可是尔朱天宝似乎察觉了他的动机。
“那是什么?”尔朱天宝表情淡漠,声音却咄咄逼人。
高欢平稳地回答道:“属下以为,最近齐王与大将军在瀛州交战数次,败多胜少,还丢了一城一镇,如今一定会留在瀛州夺回失地,大将军如果乘胜追击,定能取得意想不到的战绩。”
听了他的解释,尔朱天宝沉默不语,心里却骂:好你个贺六浑,明知齐军早已逃离瀛州,还偏给我出这等馊主意,当我是傻瓜!
他平生最恨耍他的人,若非想到高欢是个人才,他真想宰了他!
高欢感觉到了帐内空气越来越紧绷,不由得志忑不安。
可他却慢条斯理地说:“你的话没错,去安歇吧,明天一早动身。”
高欢暗自吁了口气。“去瀛州吗?”
“不,去博野!”
高欢吃惊又心虚地看向他,后者脸上嘲弄的笑容让他明白今夜的失策。他再次暗中提醒自己,如今身侧所伴的,绝不是光明磊落的英雄,而是奸诈阴险的枭雄,但同时也是他成就英雄伟业的基石,因此他必须谨言慎行。
于是他什么都没说,行礼后告辞而去。
然而三天后,他不再为今夜的失策后悔,反而感觉这是神灵给他的启示:王者自有天佑!
因为三天后,当他们风尘仆仆地奔到博野时,却传来齐军在瀛州击败尔朱天宝留守在那里的军队,重新夺回数日前失去的献城、龙口两地的消息。
气急败坏的尔朱天宝除了重新调兵遣将转往瀛州外,也对高欢赞赏有加,并承诺定呈请朝廷给他加封赏赐,以褒奖他忠心不二之举。
高欢因祸得福,大感宽心之际,也感谢前主人葛荣这次的意外之举既救了他,也救了齐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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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凉的早晨,太行山东麓的龙口镇,齐军整装待发。
营帐内,冬雪正帮葛荣穿上她为他刚缝补好的衣服。
自从那夜宿营古刹后,葛荣改变了以前对她时热时冷的态度,行军途中也总要她跟随身边,对她的呵护照顾更为仔细。而她虽然没有听到他的爱语,却知道自己在他心目中已不仅仅是“人质”,因此,她不再苛求他付不起的感情。
恨,不会速起速消;爱,也不能即生即灭,她会把爱压在心里,让大鲜卑神为她与他的未来设定结局。
穿好衣服后,他匆匆忙忙地套上铠甲。她再帮他拉平双肩部分的铠片,系上腰间的皮带,戴上铺著软垫的头盔。
与尔朱军比,齐军将士的铠甲很简陋,大多用双层兽皮缝制而成,仅在胸、背部加上圆形金属片或盔甲护胸。可是尔朱军的将士穿的不是明光甲,就是锁子铠,外带多层护肩、护膝。
想到战场的无情,她的心情格外沉重。她从来没有这样担忧过任何人,可是她却因为担心他而夜不能寐。
从给他缝补的衣服上,她看出他已经多次与死神交会。抚平他胸前的甲片,她忧郁地想,这个男人在与敌人对阵时,难道都不知道要保护自己吗?
“干嘛这么忧伤?”他拉过她,给了她一个销魂的吻。
“你刚夺回失地,为何又要匆忙离开呢?你走了,这里的老百姓怎么办?”当她知道自己能平静地说话后,遂开口问。
“我要是不走,你哥哥会为了你再来毁城,离开正是为了保护这里的百姓和城池。”胜利给葛荣带来信心,爱情给他带来好心情,他耐心地回答她。
原来他没有忘记百姓和城池……冬雪的心里安慰地想,又不放心地问:“那我们要到哪里去呢?”
“博野。”他情绪高涨地说:“那里是我的幸运之地,两年前,我就是在那里打败大司马广阳王的,如今我也要在那里打败你哥哥。”
“你确信他会在那里吗?”
“放心吧,黑泰的耳目一向最灵。尔朱天宝现在也许正在赶来瀛州的路上,但我会再带他去博野!”他精神抖擞地插上佩剑,扯扯她的发辫逗她。“你不需要发愁,跟著我就行,我不会让他带走你!”
“可是,你要提防他,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她的心情丝毫没有放松。对她哥哥,她没有他那么乐观。
葛荣笑容一敛,不高兴地问:“你就那么相信他,不相信我吗?”
冬雪举手轻抚他紧绷的面颊,忧虑地说:“不是,只是我太了解他,因此想到你们即将交手,实在难以安心。”
葛荣托起她的下巴,盯著她的脸严厉地问:“告诉我实话,你是在担心我杀了他,还是担心他杀了我?”
她的手停在他的脸上,平静的目光带著薄薄的泪雾回望著他。“你!我只是担心你,我不想看到你受伤!”
葛荣捧著她的脸,与她四目相对,深情的目光泄露他们难以掩饰的真情。
顷刻间,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不要担心,我的命不值得你这样忧郁。”拥抱良久,等心中感情的激流平静后,他在她的头顶说。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她猛地推开他,脸上淌著泪指责道:“在我把身心全都给了你之后,你怎么可以对我这样残忍?”
一股暖流带著锐利的刺痛猛然窜入他心中,他拉过她,与她的泪眼相望,心情复杂又沉重。从他懂事起,上战场面对死亡就是一种责任,从来没有人在意过他是否会受伤、会死亡。可是这个被他强行绑架来的“人质”,这个被他伤害过多次的女人却为他的安危忧郁、流泪,而他竟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
他紧紧抱著她,为她擦去满脸的泪水,知道自己的报复计画必须重新修改。
“大哥,答应我,不管在什么情况下,你都会在乎你的生命!”冬雪握住他替自己擦泪的手要求。
“我——答应你!”面对她毫无保留的爱,葛荣狂猛的吻给了她无声的保证。
龙须山山势平缓,连绵不断,山上多树木岩石。
冬雪骑马跟随在葛荣身后,在离开龙口镇后,庞大的齐军就化整为零,迅速消失在莽莽山林里,此刻她所看到的,是葛荣的卫队和经常跟随在他身边的独孤如愿及其所属部下。
当穿过一处低矮的林地时,冬雪往附近的山林看了一眼,忽然,仿佛被人打了一掌似的震住了,再定睛细看,随即,眼睛大张。
“大哥,快停下!”她策马至葛荣身边。
“为什么?你累了?”葛荣轻松地问,他身边的人也不把她的话当真。
这下她急了,声音变得急切。“不能过去,那里有危险!”
见她神色紧绷,葛荣不再掉以轻心,立刻问道:“什么危险?”
“看,林子里的闪光。”她指著对面山坡说。
“那是阳光照在石头上,没什么嘛!”独孤如愿看不出名堂。
“是阳光,但却是透过护心镜反射的,那里有我哥哥的伏兵!”冬雪不顾一切地阻止他们冒险。“因为我们距离他们还比较远,加上他们埋伏在树林里,因此你们会误以为那些闪光是日光反射,但我经常跟随他们,知道那是铠甲的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