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方才大总管的那番话吗?
应该不是吧!
如果那事真的那么严重的话,他怎么还有心情带她去见书南姊姊。
视线从他的脸上再来到两人交握着的双手,她的心竟不争气的漏跳一拍,向来知道自己要什么的她,脑海里的思绪却只能用乱糟糟来形容。
这手牵得太亲昵,一如昨夜的一切。
相较于他的气定神闲,望着那交扣的十指,荆灵香的心更乱了。
第6章(1)
「烧了!」毫不犹豫地命令,没有任何的不舍与可惜,屠硕雅一改在荆灵香面前的温文儒雅,脸色冷厉得像是从地狱来的修罗。
还烧?!
那可是一锭锭的真金白银耶!
虽然东西不是他的,可也够教人心疼了。
「呃,可不可以别再烧,用抢的就好了?」
至少这样他还能弄点银子来花用。
啧,只要有了那些银两,花魁艳艳就会将他奉为上宾,只要一想到那含娇似嗔的声音,他浑身上下都酥软了。
但这些都得要有银子啊!
所以为了那白花花的银子,他得更努力阻止师兄再这么发神经,把那些价值不菲的东西给烧了。
「你不愿意?」听到师弟白剑仁的话,屠硕雅挑起俊逸星眉,轻问。
那一脸的云淡风轻真是气人。
「我没有不愿意,只是有点舍不得罢了。」
毕竟用烧的,他们可是什么好处都没得捞,但若是用抢的,那意义就不同了。
要知道赫连又槐是个目光独到的商人,但凡他愿意出价收购的东西,必有一定的价值。
若是不烧,拿去变卖,那可是一座金山银矿耶!
扇柄毫不留情的往师弟头上敲去,深沉的眸子微眯,屠硕雅脸上虽然波澜不兴,但就是能让人察觉他的不悦。
「要想扳倒赫连又槐,就不能舍不得。」
烧光东西,让他就算有银两也不能把东西买回来,到时候无法向宫里交差,可是能将赫连又槐的根从宫中剜出来。
如果运气好些,惹得皇上震怒,那赫连家在京城的势力要一夕垮台也非不可能。
「可是,如果真这样做,荆姑娘不就也要跟着受委屈了吗?」
其实对于师兄和荆姑娘的关系,他也是一头雾水的,只知道向来对人冷淡的大师兄独独对她特别的有耐心。
有时,甚至还能瞧见他对她笑着,最神奇的是,还不是那种虚假的笑,而是打心底绽放的笑容。
真的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白剑仁此话一出,立刻换来屠硕雅恶狠狠的瞪视。
这个道理他会不知道吗?
就是怕她跟着受委屈,才会这般用尽心机地想帮她在事发前脱离赫连家,偏偏天不从人愿。
他安插在赫连家的人昨儿个送来消息,赫连又槐和灵香在长辈的安排下圆房了。
「圆房」两字像把利刃刺进心底,屠硕雅的手倏地紧握成拳,但旋即松开。
昨日,和赫连又槐交手时,对方眼底那对灵香的强烈占有欲,他不是没瞧着。
他甚至相信,如果昨儿个灵香没有冲入两人之间,赫连又槐恐怕真会与他战个不死不休。
以一个男人的直觉,他知道赫连又槐爱上了灵香。
像他那样的男人,不该有弱点,但他却有了,而且还招摇得不怕别人发现。
所以他知道,要给赫连又槐最致命的一击,关键绝对在那丫头身上。
可是……
「师兄,你要不要为了荆姑娘再考虑一下,或者至少等你将荆姑娘弄上手,确定不会牵连她之后,咱们再……」见师兄似乎有所动摇,见猎心喜的白剑仁更加苦口婆心地劝道。
「闭嘴!」只消想起又赔上一个,屠硕雅心中的怨恨便又增添一分,利眼朝着师弟一横,他扬声低喝。
拒绝被任何人说服,要扳倒赫连又槐的信念早已根植在心中,不容任何人撼动。
即使是灵香那丫头也不能!
「你若不愿意烧,我亲自去也成。」
这么连着几天的烧,他就不信赫连家的根基还能稳着。
「去!」眼见师兄铁了心,白剑仁就算再不舍,也得应了。
风光明媚,景色宜人。
那湖心上,几艘细致画舫来来去去,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面对那美景和心中的企盼,荆灵香不一会就忘了心头的不快。
一双眼骨碌碌在湖心上兜转着,伸长脖子,就想见着幼时的姊妹。
「别急,她乘坐的画舫等会就到了。」
既要从商,自然得有最精密的情报网,这京城里大大小小的事也就很难逃过他的法眼。
当他想讨好灵香时,就已经让人将居从蝶和柴书南的状况都调查得仔仔细细的。
所以才知道,今儿个柴书南上了潘家的画舫,准备到这儿游湖。
「她真的会来吗?」荆灵香仰首,目露企盼。
「当然!」赫连又槐含笑点头,当那华丽的画舫映入眼帘,他立时牵起妻子的手,遥指道:「瞧,这不就来了。」
「那快快让咱们的船夫大哥驶近些。」荆灵香迫不及待,赫连又槐瞧着她那孩子似的雀跃模样,正要开口叫唤摇桨的船夫。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人影像是彩蝶似的从潘家画舫一跃而出,然后「扑通」一声坠入湖心。
「啊!」惊见柴书南落水的荆灵香,想也没想的,脚步往前迈出。
赫连又槐快手快脚地扯住她。「你想干么?」
「救人啊!」
这料峭春寒的时节,那湖水必然冰得能冻死人,书南姊姊一个弱女子这么跌下去,怎么受得了?
一想到这,她开始猛力挣扎,想要摆脱赫连又槐的箝制。
「你给我站住。」
这丫头是疯了吗?
那湖上隐隐还浮着一层透光的薄冰,就连三岁孩童都知道,在这种天气下湖,就算不被冻死,也会去掉半条命。
她竟然如此不自量力他的心房忍不住揪了揪。
「不行,我不能眼睁睁瞧着书南姊姊出事。」
说着,荆灵香脑中蓦地浮现出当年她们三个小娘子,互相鼓励打气的模样。
那情景再加上眼前湖水中载浮载沉的那抹湖水绿,她的心顿时纠成一团,一颗颗晶莹珠泪就这么毫无预警地夺眶而出。
不能再这么瞧下去了,她得去救人啊。
「你快放开我!」她使尽吃奶力气挣扎着。
怒眼横瞪,对于她这种为了旁人几乎不要命的行为,赫连又槐当然怒火中烧。
偏偏她的泪像是一根根刺,都扎进他那刚硬的心儿里。
很显然的,这个女人将任何人都上了心。
昨儿个的那个男人、柴书南、她的弟妹和娘亲,每一个都值得她用生命去护卫,独独他,在她的心里像是空气一样,显得丝毫不重要。
想要带她出门,还得又哄又骗的,甚至使尽心计。
气呵!
「你……」眼见他不但不放,还愈抓愈紧,荆灵香心一急,低头觑准他的手背,低头张口就要咬。
但赫连又槐可没傻傻地让她得逞。
「你给我记得了,你欠我一回,回去你得还的。」
他这天外飞来的一句话,让心焦的荆灵香一时之间摸不着头绪,正想开口问,但他却没给她这个机会,在恶狠狠地横瞪她一眼之后,他颀长的身影已经跃入湖中。
「喂!」完全来不及阻止的荆灵香心一紧。他这究竟是在做什么?
那水好冰的啊!
向来不顾他人死活的他干么这样急着往水里跳去啊?
望着水中那两道载浮载沉的身影,荆灵香一颗心悬着,倒也分不清楚她为谁多担忧一些。
「没事逞什么英雄嘛,你以为我会因为这样就感激你,原谅你们赫连家害我家破人亡的罪行吗?门都没有……」
嘴里叨叨念念的,可是那只手却紧紧地握成拳,即使指甲深深地嵌进她柔嫩的手心里,她也浑然不觉得疼。
「啊……」见赫连又槐和柴书南被拖进寒水之中,她忍不住地惊叫一声。
一颗心,就这么随着水中人儿上上下下的。
终于,在好半天的挣扎之后,赫连又槐拎着已经失去意识的柴书南浮出水面。
毫不温柔地将人给扔上画舫,刚好就落在荆灵香的脚前。
一上船,那料峭寒风吹得人浑身都起疙瘩,赫连又槐瞧也不瞧甲板上,他冒着生命危险救上来的女人,就要进船舱。
「书南姊姊……书南姊姊……」瞧着那几乎失去血色的容颜,荆灵香试着将人扶坐起来。
但柴书南已经被冻晕了,不论她怎么摇,没反应就是没反应。
人她又抱不动,终于她眼角瞥见步伐直往船舱而去的高大身影。
「可不可以……」她眸露乞求,虽然无语,可赫连又槐的心就是这么不争气地软了。
「你……晚上得还!」双手环胸,居高临下,他就像是个帝王一般地索求着。
「你这叫趁火打劫。」荆灵香气呼呼地指控他卑劣的举措。
赫连又槐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你当然可以不从。」
在商言商,总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不是吗?
「你……」
视线在他充满狡笑的脸庞和面无血色的柴书南之间来来回回,终究只能屈服。
「我要她毫发无损。」
「行!」
即使浑身泛着寒凉,但赫连又槐的脸上却漾着满意的笑容,他走过去,一弯腰就将柴书南给横抱起来,大步迈进舱里。
瞪着他散发着愉悦,只差没吹起口哨的背影,荆灵香有些傻眼。
他明明就是个自私自利的商人不是吗?
如今却为了想要她的「回报」,不顾自己生命危险,跃下湖中去救人,即使狼狈万分,还能开心得像要飞上天去。
这究竟是为什么?
为她吗?
应该……不可能吧!
第6章(2)
「咳咳咳……咳咳咳……」
剧烈的重咳不断地窜进荆灵香耳里,弄得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能在绕着那檀木桌,来来回回的踱步。
她不该这么忧心的,可瞧着一向强悍的他竟虚弱的躺在榻上,她的一颗心就不知怎地,完全不受控制的烦着。
「少夫人,大少爷他的身体又烫得吓人了。」俐落地收拾好屋子,丫鬟翠喜忧心忡忡地望着荆灵香说道。
大夫都被招来好几回了,可是向来铁人似的大少爷却始终不见起色。
「药呢?」
「奴婢试喂了几回,可那药总喂不进口,少夫人,要是大少爷再这么烧下去,我怕……」
汤药入不了口,就算大夫再来几回也没用。
「别胡说,你先下去吧!」
两道翠柳眉几乎攒成一线,荆灵香心烦意乱的挥退丫鬟,迳自步入内室,望着赫连又槐浑身上下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你不是很厉害吗?怎么这会一病就倒了啊?」
瞪着他,明知道他听不到,可还是叨叨念念的,彷佛这样能稍解她心里的担忧似的。
心烦意乱间,又一连串重咳传来,那力道像是要呕出心肺似的,让人心惊。
荆灵香连忙冲上前去,轻拍着他的胸前,希望能缓解他的重咳。
其实,她不该理会他的。
毕竟他要是这么一命呜呼了,那她不正好可以光明正大的摆脱赫连家吗?
所以她应该转头就走,毋需替他忧心半分。
但……这样真的好吗?
毕竟他是为了救书南姊姊才会着凉,做人不可以这么没道义的。
走与不走在她心里拉锯着,直到她眼角瞥见那碗黑漆漆的药汁,想也没想的就端起它。
瞪着还紧闭着眸子的赫连又槐,她终于下定决心。
「这样吧,你可千万别说我见死不救,我只给你一次机会,要是我喂了你,你喝不下,那么黑白无常要来拘人,我也没办法了。」
语罢,她仰头,将那碗苦得要命的药汁灌进嘴里,然后倾身,寻着他泛着热度却无血色的唇,缓缓的将口中的药汁哺进。
方才话明明说得云淡风轻,可一见哺进去的药全沿着嘴角溢出来,荆灵香急得眸中浮现出一抹水光。
「我警告你,你再不喝药,等会我包袱收收,就要走了,我可不想留下来为你守寡。」
又一阵威胁恫吓,在瞪了他好半晌,荆灵香还是试了第二次。
终于,那药不再流出,原本还烧得迷糊的他像是回神了些,不再抗拒将那苦死人的药汁给咽下去。
见状,荆灵香重重的吐出一口气,喂完药,尽管心中对他的怨怼未解,可是双手仍忙不迭地替他更换额上已经温热的巾帕。
就这么忙碌了一夜,他吓坏人的高温才渐渐回复正常,好不容易放下心来的荆灵香这才累得往榻沿一趴,不到眨眼的时间,她已经陷入甜甜的梦乡了。
浑身酸疼,好像是被车轮辗过一般。
睁眼,再眨眼,看着空无一人的熟悉房间,赫连又槐的脑袋瓜有着一瞬间的空白。
慢慢的,所有的记忆回笼。为了那丫头,自己生了病,而那丫头竟然没有良心的弃他于不顾。
是前世欠下的债吗?才会这么傻地用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如果,不是已经成了亲,只怕她早就一溜烟的跑了吧!
愈想,他心里愈不是滋味。
大病初癒的疲惫脸庞被一层阴霾笼罩,整个人散发一股阴冷气息,生人勿近。
抬手,想揉揉有些不适的额际,不意却碰着一个阻碍,他转头看去——
眸中,乍现惊喜!
原来,这丫头虽然口口声声气他、恼他,甚至恨他,可是在他重病之时,却衣不解带的守在他榻前。
这代表着什么呢?
手,不由自主地轻罩在她头顶,感受着她那如缎般的黑发。
「你醒啦!」
突然间,「啪」的一声,赫连又槐的手背一阵的吃疼,他不敢置信地望着行凶的荆灵香,深邃的眸中写满控诉。
「你……」
「一醒来就毛手毛脚的,你好不要脸。」
见他睁开眼,心中大石蓦地落了地,她不着痕迹地吐出一直压在她胸口的那股烦闷之气,但嘴上可不饶人。
她照顾他,是基于道义,可不代表她已经认命,是以一个妻子的立场在服侍丈夫。
「我摸我的娘子,有什么不要脸的?」赫连又槐气闷的反问。有时他还真觉得这丫头其实睡着了可爱些。
只要她一睁眼,就成了一只张牙舞爪的小老虎,怎样都不肯给他好脸色瞧,但一瞧见她眼底下那一片阴影,他的心也跟着柔软了。
这丫头嘴里总嚷着他们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但其实她心里也不全然是这么想的吧!
否则她又怎会顶着疲累,在这儿照顾他呢?
再说,这么一回神,他倒想起在那幽幽沉沉的黑暗中,他依稀记得,她恐吓他的话,还有她用那柔软的唇哺他喝药的片段。
这丫头,心口不一呵!
到底啊!
什么时候,他的小娘子才会看清自己的真心实意?
他期待着!
「谁是你的娘子啊?」
就算成了亲、洞了房,可是她始终不曾认定他是她的夫君。
「你啊!咱们是夫妻,拜过堂、洞了房,如果不是夫妻,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