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呢?」他没好气地反问。
「可是人家睡不着耶。」
「什么?」他愕然。
「我说,我睡不着。」
「小姐,刚刚说很累想睡觉的人可是你耶!」
「我知道,就是很难睡嘛。」她翩然张开其中一只羽睫。「不然你念床边故事给我听?」
「什么?」这已经是他今夜不知第几次张口结舌了。
「我说,我想听床边故事。」
她在整他。他终于确定了,或者不该说「整」,而是「撒娇」。
一念及此,堵在关彻胸臆的懊恼顿时烟消云散了,他想起好久好久以前,她也常在电话里对他撒娇,说着一些令他又甜又苦的话。
那时候的她,是个有些任性的千金小姐,虽然她曾声明过现在的自己已经不一样了,但,他多希望能将她宠回从前那个高傲又可爱的女王啊!
「你想听什么?如果是童话故事我这边可没有。」他扫描床头柜上一排书。
「不是童话也行,只要是好听的故事就好。」
「好吧。」他随手抓来一本书,翻开其中一页念道:「六月那天晚上,我以为盖次比在观赏灿烂星光,原来是海湾对岸的黛西,她,才是他心之向往的所在……」
她蓦地侧过身,双颊鼓起。「这是《大亨小传》吧?不要念这一本,我不喜欢。」
因为他曾拿黛西这个英文名字揶揄过她吗?关彻抿唇,伸手宠溺地揉揉她的头。「换一本就换一本。」另一只手随便往身后探,到手的是一本《济慈诗选》,他任意一翻。「怎么这么巧?这首诗刚好也是跟星星有关的——」
「你会读诗?」她惊奇地打断他。
「很讶异吗?」他瞪她。「你是不是认为我这人很没内涵?」
「怎么会?」没内涵的人会读费滋杰罗的小说吗?她呵呵笑。
他被她笑得有些尴尬。「你到底要不要听?」
「好,你念,你念。」她重新躺好,低伏淘气的羽睫。
他轻咳两声,开始念了。「灿烂的星!我祈求像你那样坚定,但我不愿意高悬夜空,独自辉映……」
他读诗的嗓音好低沈、好性感,宛如正随弓弦吟唱的大提琴,一声声牵动她心房。
「……啊,不,我只愿坚定不移地以头枕在爱人酥软的胸脯上,永远感到它舒缓的降落、升起;而醒来,心里充满甜蜜的激荡,不断、不断听着她温柔的呼吸,就这样活着——」他忽然停住。
她陶醉在诗的意境里,良久,才回过神。「念完了吗?」
「嗯。」其实还有最后一句。
「那再念别首,我还要听。」她喜欢听他读诗的声音。
「不念了。」关彻抛开诗集,身子磨蹭地贴过来。「你没听我刚才念的吗?『我只愿坚定不移地以头枕在爱人酥软的胸脯上』。」语落,他果然不客气地将自己坚硬的头颅枕在她柔软的胸房上。
「你干么?」她又羞又恼。「很重耶!」
「你别动,我想感受它舒缓的起伏……」
「你、你发神经啊!」
「还有温柔的呼吸……咦?你呼吸怎么这么急啊?心跳也跳得好快,不舒服吗 ?」他问得无辜。
她却知道他一点也不无辜,那双坏坏的眼眸里,肯定藏着对她的取笑吧!
「你很讨厌,很过分,坏蛋……」她不情愿地咕哝,每一句娇嗔,都只是令他体内激情的欲火更炽烈一分。
他蓦地攫住那可爱的樱唇,口对口,传输对她的满腔情意——
夜未央,浪漫到底的爱恋,才正要缱绻。
*** bbs.fmx.cn *** bbs.fmx.cn *** bbs.fmx.cn ***
好幸福——
这样的幸福,会是真的吗?
夏真季捧着胸口,感受着自己平静规律的心跳,是的,在跳动着,她活着,正享受着一个男人所能给予一个女人最大的宠爱。
她不敢相信,总觉得像梦一样,好怕隔天醒来,会发现一切如彩虹泡泡,幻灭在阳光下,但每天醒来,彩虹仍在,美梦长存,而他给她的眷宠一点也不少。
从新婚那天开始,每一天发生在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都是幸福的累积,他读诗给她听,温存地亲吻她,在夏威夷度蜜月时,疯狂似地搜刮所有关于米老鼠的周边商品送给她。
他还问她,她少女时代拥有的房间是怎样的,然后依照她记忆里每一个细节,亲自为她打造那间梦幻之屋。
他是真的亲自动手做,趁她跟他妹妹去逛街喝茶的时候,为她施展回到过去的魔法。
而当她站在那间满满都是米老鼠的房里时,感受到的,是他满满的爱,满到她的心房都装不下,几乎要爆炸。
怎么会有男人这样爱一个女人?她究竟是哪一点值得他如此迷恋?
因为太受宠了,她好不安、好不安……
「你在想什么?」含笑的声嗓唤回她迷蒙的心神。
她回过神,望向坐在驾驶席的男人——她最亲爱的丈夫。「到家了吗?」
「我们还没要回家。」关彻倾过身,为她解开安全带。「下车吧。」
下车?她茫然,踏出车外,落入眼底的是一幢中世纪风味的城堡建筑。
「这是哪里?」
「Motel。」他回答,将车钥匙交给泊车小弟。
他带她来汽车旅馆?她不可思议地瞪他。「你,你——你有毛病啊?」
他一愣。「怎么了?」
「还问?」她嗔睨他。「你在家里也做,在办公室也做,现在居然还带我来这种地方,你——难道你满脑子都是那件事吗?」
「你的意思是——」他忽然懂了,知道她思绪岔到哪里去,不觉狂笑。
「你笑什么?」她蹙眉。
「你以为我带你来——哈哈!哈哈哈——」他好不容易止住笑声,凝定她的眼眸晶灿如星。「看来你果真把我当成一只发情的野兽。」
「不然你带我来这种地方干么?」她不服气地问。
「很简单,我想让我老婆看看我另一个事业。」
「什么?!」她震住。
「这家Motel,是我开的。」他慢条斯理地解释。
糗大了!夏真季窘迫不已,粉颊染成两片红红的枫叶。他只是带她来参观他的事业,她却误认为他是想在这里……天哪!怎么那么糗?她在想什么啊?
「话说回来,到底是谁满脑子都是那件事呢?」他凉凉地问。
糟糕!她不敢看他。
他呵呵笑,大手揽住她的腰。「进来吧!」
她只好随他走进旅馆大厅,他召来经理,介绍对方跟她认识,然后让经理领着两人,一一介绍旅馆里的一切及日常经营的模式。
最后,他甚至命令经理拿财务报表来给她瞧。
「为什么要我看那些?」她奇怪地问。
「你忘了吗?」他微笑望她。「我说过,你实在太不会做生意了,我得好好磨练你。」
她一怔,蓦地忆起当两人签婚姻协议时,她提出七百万的要求,遭他嫌弃数目太少。
「你真的要教我做生意?我以为你开玩笑的。」
「学着点吧,你以后用得上的。」
以后用得上?他以为她会拿那七百万去开店吗?夏真季悄悄苦笑,他不知道,她早就将那笔钱拿去还父亲的债务了。
「好吧,既然你要教我,我就不客气了,说不定我以后也能帮上你的忙。」
「帮忙倒不必了,只要你——」话语未落,手机铃声乍然响起,关彻瞥了眼萤幕。「你先自己逛一下,我接个电话。」他按下通话键。「小野,什么事?」
「是,老大,你前阵子要我调查的事,有眉目了。」
「是吗?」关彻目光一转,确定妻子走远了,才低声问:「怎么回事?」
「根据老大的描述,那辆差点撞上嫂子的车,很可能是属于一个绰号『野狼』的男人。」
「野狼?是谁?」
「是方原凯的手下。」
「方原凯?」关彻剑眉一凛。那家伙可是中部黑道组织带头大哥的心腹,听说许多地下钱庄都跟他有挂勾。
「这件事很可能跟我们要标的那块土地有关,听说方原凯的头子也很有兴趣。」
「是吗?」关彻冷笑。那块上地背后牵扯的政治及经济利益很庞大,也难怪道上的人视之为肥肉。
「还有件事,我不太确定,不晓得该不该说……」
「什么事?你说吧!」
「老大应该知道茉莉吧?我们店里的红牌小姐。」
「她怎样了?」
「我查出她以前是方原凯的情妇,逼问她之后,才知道是方原凯把她送进我们酒店工作的,随时对他报告我们的动向。」
「立刻把她开除。」
「我知道,我已经炒她鱿鱼了,可她临走时,不小心漏了口风……」
「什么口风?」
「她说……」小野支吾其词,听得出来非常犹豫。
「别吞吞吐吐了,快说!」关彻不耐地下令。
「是,那我说了,老大听了别生气。」小野深吸一口气,总算下定决心。「她说大嫂当初之所以会进我们酒店工作,也是方原凯的手下安排的——」
接下来小野说了什么,关彻已经不太捉摸得到了,他怔仲地挂断电话,如一缕幽魂,毫无目标地在旅馆大厅里游荡。
「老板,在找夫人吗?」经理笑着迎上来。「她在Romeo & Juliet套房等你。」
Romeo & Juliet,十五年前,与她初次相遇的那间包厢也是这个名字——是巧合吗?还是他当初为MoteI各间豪华套房命名时,下意识地用了这一个?
关彻朝经理微微颔首,迳自搭电梯上楼,走向长廊最尽头的套房,刷卡进门。
夏真季果然在房里,她正满怀新鲜地打量房内每一样设备,甚至在八爪椅上试坐。
一见是他,她嫣然一笑。「我第一次来汽车旅馆,真好玩,比饭店有趣多了!」
「嗯。」
「快过来,喝杯咖啡。」她拉他在软绵绵的沙发坐下,递给他一杯维也纳咖啡,咖啡上漂浮着白色奶油。
这是她小小的恶作剧,他一向只喝黑咖啡,她刻意端这杯满是奶泡的花式咖啡给他,逗逗他。
没想到他竟然一声不吭,好似完全没注意到,接过咖啡杯后便愣愣地就口啜饮。
「好喝吗?」
「嗯。」
还「嗯」?她愕然,他的反应出乎她意料之外。
「你没发现奇怪的地方?」
「哪里奇怪?」他反问,又啜饮一口,这回,唇边画上两道奶油胡子。
她噗哧一笑。「彻,你怎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啊?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现在有多好笑?」
「好笑?」他茫然。「哪里好笑?」
「这里,沾到了。」她柔声低语,替他抹去唇畔的奶油,然后将手指放进自己唇里吸吮。
关彻怔望着妻子温柔又妩媚的举动,胸口倏地揪拧——不可能!一定是哪里弄错了,她不可能跟方原凯有关系,就算有,也必然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
他蓦地起身,不敢再看她甜蜜的笑颜,踉跄地冲进浴室,站在莲蓬头下,让冰凉的水瀑冲刷过全身,冷静沸腾的心绪。
他该相信她,不该对她有一丝丝怀疑,她不是那么会演戏的女人,这些日子以来的柔情密意不可能是装的!
不可能的……
「你怎么了?彻。」夏真季担忧地跟进来。「你心情不好吗?是不是刚才那通电话?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不会对他演戏的,绝不会……
关彻手握成拳,在水花中强展眼眸,凝定爱妻。「真季,你知道吗?这间套房就叫RRomeo & Juliet。」
「我知道啊。」她浅浅弯唇。「所以我才让经理带我过来看——这里跟我们初次见面的那间包厢同名吧?」
他点头。
「是你取的名字吗?你是故意的吗?」
「对,我是故意的。」他猛然将她拽进怀里,让她与自己一起接受水瀑洗礼,不过片刻,她便在他面前绽成一朵清丽的水芙蓉。
说不定他便是在潜意识里呼唤命运女神将她带来自己身边,而现在,她总算来了,逃不掉了……
「讨厌啦!」她娇嗔地轻搥他胸口。「你干么也把我拉进来?该不会又要强迫人家洗鸳鸯浴了吧?我们几乎天天洗,你还不够啊?而且……」
「真季。」他忽地在她耳畔低唤,沙哑的嗓音勾动她心弦。
「怎么了?」
不要背叛我。
「彻,到底怎么了?你真的怪怪的。」她焦虑地从他怀里扬起脸蛋。
他没回答,忽地掌住她的后颈,将她轻颤的红唇压向自己,狂野地、焦躁地、饥渴地吮着,好似要将所有的不安与疑虑都封缄在这深深一吻里——
不要背叛我,夏真季,别再来一次。
第八章
「你们怎么会找到这里?」
夏清盛惊骇地瞪着一高一矮闯进屋里的两名壮汉。「我不是已经还钱了吗?你们还想怎样?」
「没怎么样。」领头的小张嘴角拉开狰狞的弧度。「我们只是有件买卖,想来跟夏老你商量一下。」
夏老?这突如其来的敬称令夏清盛更惶恐,脸色发白。「到底什么事?」
小张没立刻回答,先是好整以暇地打量屋内,虽是两房一厅的旧公寓,但经过简单的装潢,再加上成套的舒适家具,看来有模有样。
「这里看起来还可以。」他评论。「比你跟你女儿以前租的那间公寓好多了!不过啊,堂堂酒店大老板的岳丈大人住这种房子,好像也太寒酸了点吧?」
「我住什么样的房子,不用你们管。」夏清盛反驳,胸口却有些刺痛。他其实也想住更好的房子,只是女儿很坚持不能再从关彻那里多拿钱。
「你别误会了,夏老,我不是想多管闲事,只是替你觉得可惜,想你从前也是呼风唤雨的大老板,现在女儿好不容易嫁人了,女婿却让你窝在这种鸟地方,你应该知道,凭关彻的财力,买几栋豪宅别墅孝敬你根本是小意思!」
「我只有一个人,住这里……就很够了。」夏清盛嘴硬。
「是吗?」小张不以为然地冷哼。「话说你女儿也很厉害啊,本来只想她说不定能当上酒店红牌,帮我们多打听一些消息,结果她居然有本事迷得关彻本人团团转,不但当众跟客人抢她,还把她娶进门——了不起,真的了不起!」
他啧啧有声地赞赏,话里却潜藏一丝愤怒的意味。
夏清盛听得神经紧绷,不禁更加戒备,他想起之前女儿拿支票去清偿债务时,他们本来并不想收,曾试图与她谈交易,她却听也不听,一口回绝,该不会因此惹恼了他们吧?
「我说夏老,」小张忽然又凉凉地发话。「难道你不觉得你女儿这门亲事嫁得很委屈?」
「哪里委屈了?」
「我听说好像只是到法院公证结婚而已,连酒席也没办,关彻这样偷偷摸摸的不晓得是什么意思?该不会打算哪天玩腻了你女儿,随时把她踢出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