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公子一直想娶妳过门,说来,他可是难得的好对象呢。”
“张公子也很好呀。”
徐贵娘眼儿一亮。“妳对张公子印象很好?”
“是呀。”
徐贵娘点点头。“那张公子一表人才,又是江南才子,写得好诗,又尚未娶妻……”
“李公子也不输给他呀。”
“对对对,李公子也不输他,而且李公子家财万贯,这三人各有千秋,妳比较喜欢哪一个?”
“都喜欢。”
“啊?”徐贵娘一愣。“三个都喜欢?”
明月眨着秋波,天真无邪中带着妩媚的娇笑。“我喜欢柳公子的大方,张公子的才华,李公子的风度翩翩,如果可以同时嫁给他们三人有多好。”
徐贵娘低呼。“那可不行。”
“说的是,当然不行,真伤脑筋,我喜欢他们三个,他们三个也都想娶我,为了不得罪任何一方,只好都放弃了。”
徐贵娘张着嘴,一时哑口无言。这话听起来似乎有理,但再仔细一想,便知道哪儿不对了。
说了老半天,她是故意绕一大圈,摆明就是不想嫁人罢了,当听的人恍然大悟时,明月已经嘻笑的拉着袖儿,往桥的另一头翩然而去了。
“唉,明月,等等呀,妳终归得嫁人,趁年轻貌美时,找个可以依靠的男人,不要像我一样,在青楼待一辈子,虚度光阴哪。”
徐贵娘虽然也见钱眼开,看遍人情冷暖,但明月在她心目中,是个很特别的女子,看似无情却有情,看似有情却又无情。一般落入青楼的女子,都是不得已的,总希望有机会可以钓个好夫婿,为自己赎身,姿色好的,幸运的成为最受欢迎的清倌,唯一的出路,就是等着被公子大爷娶回家。
明月何其幸运,三位公子都想娶她,而且是明媒正娶当夫人,并非当妾,她却不要,宁可留在青楼。
“机会难得,妳要好好把握呀。”徐贵娘不死心地喊着。
“我想呀,除非可以同时嫁他们三人,我就嫁啊。”
意思就是不嫁,说了等于没说。
这就是明月,既鬼灵精又妩媚动人,令人拿她没辙。
她唯一的乐趣,似乎就是待在青楼,把人家送来的大笔礼金,分送给大家。
她并不是自命清高的人,应该说,她很享受这种日子。
“贵娘——贵娘——不好了!”
声音由远而近,一抹身影从前院急急忙忙的往明月楼这儿奔跑过来,不用瞧见人,一听就知道是平日最爱大呼小叫的青青。
徐贵娘手执丝绣圆扇,慢条斯理的搧着。“青青,什么事这么急?瞧妳喘的。”
“不好了贵娘,前头来了好多官差呀。”
徐贵娘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听到官差,眉头都没皱一下,因为她们的客人里,也有不少人在衙役当差的啊。
“他们来就来,怕什么?”
“不是啊贵娘,他们——他们——”
“别他们了半天,妳倒是说呀。”
青青好不容易吸上了气,吞了吞口水才道:“他们说奉了命,要来封咱们的月华坊。”
“妳说什么?”
徐贵娘惊愣住,就连在一旁喂鱼的明月,也停下手,回头望着她们。
“封了咱们的楼?妳有没有听错?”
“是真的,贵娘,明月姊,那领头的差爷,的确是这么说的,所以我才急急来跟妳们通报呀。”
徐贵娘脸色一变,撩起裙襬。“我这就去看看,他们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贵娘一走,明月也对袖儿道:“咱们也去瞧瞧。”
“是,小姐。”
第二章
匆匆赶到前头大厅的徐贵娘,果然见到大批的官差。这些官差,堵在月华坊的大门,分散在前厅,让姑娘们和其他客人都吓坏了。
“刘差爷,您这是干什么?这儿只有善良百姓,咱们安分做生意,也没做什么违法的事呀!”
“咱是受巡抚大人之命,要月华坊即日勒歇业,不得开张。”
其他姑娘家一听,都吓得脸色发青,惴惴不安,徐贵娘知道事情严重了,立刻把刘差爷拉到一旁咬耳朵质问。
“老刘,你发什么神经啊,竟然要封我的楼?别忘了你也是这儿的常客,哪位姑娘把您服待得不好,您告诉我一声就是了,干么没事给我弄这么大的阵仗来吓人?”
刘差爷苦笑“贵娘,你误会了,我也是奉命行事呀,要封你的楼,是巡抚大人下的令。”
“贵娘,你有所不知,这几日巡抚大人下令彻查官史们上青楼的情形,坏就坏在有人因此荒废政务,让大人十分震怒。”
“那也是你们的问题啊,关咱们月华坊啥事啊?”
“本来不关你们的事,但这位巡抚大人是出了名的严厉,为了校正官史上青楼的恶习,一切严惩法办,所以在下要对不起了,烦请你照办歇业,咱们也好有个交代呀。”
徐贵娘当然不肯就此屈服。“县令大人呢?他总不能不过问吧?”说来,那县令大人也是她们的老常客了。
刘差爷咳了声“县令大人前几日在小红房里过夜到隔日正午,荒废政务他也有份,巡抚大人已经知道了,现在连他都绷紧了皮,自身难保呀!”
徐贵娘脸色绷紧“当真没有转圈的余地?”
刘差爷摇摇头,吧气道:“俗话说得好,民不与官斗,这位巡抚大人深受皇上重用,惹不起呀!有个什么万一,可没人能救你们。”最后一句话,话语中传达的警告十分浓厚,徐贵娘一听即知。
她心情沉重的思索着,然后点点头。“我明白了”她转过身,对所有人宣布:“今日起,月华坊关门大吉。”
现场姑娘们一听,不禁低呼出声,大家面面相觑,面露惊讶和不安。
徐贵娘吩咐所有人:“去把门关了,咱们不营业了,还在休息的客人,请他打道回府吧》”交代完后,贵娘才又转向差爷,没好气地问:“这样行了吧?”
刘差爷拱手:“得罪了,请多包涵。”
“我明白,差爷也是奉命行事,亏您好脾气,没给咱们硬来,说来,是我徐贵娘该谢谢您。”
她毕竟是历练过的女子,话也说得漂亮,心中晓得,若非看在往日情份上,大批官差前来,封楼可没这般客气。
月华坊即日查封,这事可吓坏了所有的青楼女子。
别以为烟花柳巷无情义,这些看遍世间人情冷暖的青楼女子,很多是身不由已,才流落青楼卖笑为生的,而这里,也是她们的[家]。
月华坊被封,等于断了她们的财路。
“这不表示,咱们得离开月华坊了?”
“不,不要,我喜欢待在这里,也喜欢这里的姐妹,我不想离开呀!”
“大伙的感情这么好,不像其他青楼,明争暗斗的多,除了月华坊,我哪儿都待不住的。”
“可是月华坊要封了,咱们以后怎么办?”
大伙都不想离开这里,有人急得哭了,有人开始恐惧,不知今后该何去何从?说着说着,大伙全抱在一块掉眼泪。
年轻的,还有机会嫁人。
年长的,能捞个妾做就不错了,但与其做人妾,被正房欺负,也宁可待在青楼里,可如今这遮风度避雨的地方都快没了,怎不叫她们害怕难过呢?
在二楼垂帘后头,关明月目睹了一切,她十分冷静,并未像其他姑娘一听月华坊要关门大吉,就急得红了眼。
官差离开后,徐贵娘、纪管事和明月,三人在房里商讨对策。
“大家不用离开。”
“明月?”
“又不是咱们绑住那些男人的脚,强迫他们来,自己的属下管不住,怪得咱们头上来了,这口气,我咽不下!”
这是徐贵娘头一回见明月如此生气,尽管她语气平和,但贵娘看得出,明月真正生气时,反而比任何人都冷静。
“明月,民不与官斗,何况这位巡抚大人可不是省油的灯,咱们还是去其他地方另起炉灶吧。”
“哼,民不与官斗,官就可以欺负咱们吗?”她的声音不疾不徐,神态沉静如水,美眸里却闪着坚定的冷然和固执。
“我关明月就偏要与官斗!一个巡抚大人吓不倒我,敢封了月华坊,我势必讨回公道。”
“你可别强来呀,我答应过你娘要好好照顾你,万一你有什么闪失,我对不住你娘亲呀。”
回想明月的娘亲,当年也是艳冠群芳的青楼花魁,卖艺不卖身,多少豪情壮士慕名而来,追求她娘亲的,上自王公贵族,下至富豪商贾,而明月就跟她娘亲一样美丽绝俗,连性子都是一个样。
“那位项大人的名号,我听盗狼说过,他这个人呀,自负得很,不去抓他的盗贼土匪,偏来欺负咱们弱女子,我缍明白为何盗狼会恨他恨得牙痒痒的,这次换我来会会他,看他有什么能耐。”
“明月,你可别乱来,听说这位巡抚大人深得皇上喜爱,得罪了他,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她愣了下,看向徐贵娘,美眸眯出一道顽皮的精光。“皇上喜欢他?那我更要会会他了。”唇边,浅笑轻扬。
“明月——”
“放心吧,贵娘,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已经决定了。”
她倒要看看,会受到皇上赏识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不先好好管自己的属下,却拿她们这些弱女子出气,不过倒是从贵娘和盗狼那儿,听过这男人不少事迹。
贵娘对他敬畏有加,盗狼则对他恨之入骨,根据他的形容,她对项少怀的印象大概是办事迅速,铁面无私,不通人情,眼高傲骨。
或许这男人为民除害,做了许多好政绩,但同时他雷厉风行的手段,也令人不敢苟同。
一个冷汉傲骨的男人,从不上青楼,勤于政事却到现在还未娶妻,对付这种人,用美人计八成也是自取其辱。
她知道自己很美,承袭了母亲的绝世美貌,可她不打算以美丽为武器来对付项少怀,而她,已经知道要找谁商量对策了。
要做坏事,找盗狼就对了。
”你要易容?“
”对。“
关明月坚定的看向盗狼,斩钉截铁地说:“除了不让人认出我之外,而且要丑。”
为了衽她的计划,她秘密联络盗狼,找他来助她一臂之力。
外人都以为盗狼是青楼花魁关明月的入幕之宾,事实上,他们是一对[好哥儿们]。
在他们之间,不存在男女之情,她欣赏盗狼的豪爽不羁,不受世间礼俗规范的限制,只做该做的事,并且从不在乎世人对他的评判,这也正是她的性格。
在世人眼中,盗狼只是个土匪,受世人鄙夷唾骂,但事实上,他与一般土匪不同,他只抢奸商坏官的货,不特别帮助人,就算助人也从不说出口,他从不需要那些受他帮助的人来感激他。
他是一匹桀楼不驯却又坏得很可爱的狼,行事往往惊世骇俗,但她晓得,盗狼也做了不少好事,不像有些人,表面上是大善人,为善的目的全是为了求名,可这男人在做一件事之前,即便那是好事,她也会不择手段,因为,他的目的只有完成它,是个很有种的男人,也是她欣赏他的原因。
在某些方面,他们是同类人。
当她提出请求时,盗狼果然废话不多说,直接了当的回答。
“要扮丑很容易,问题是,你是要吓人的丑?还是被人唾弃的丑?”
“不要引起别人注意就行了,易容后,我要混进巡抚大人的府里。”
这话,倒是让盗狼一脸意外,向来冷然看世情的眼,也不免闪过一抹兴致。
“你要混进项少怀府里?”
“对,原因很简单,我相信你也很清楚,我混进去的目的是什么。”
她的口气,仿佛要去逛市集一般轻松愉悦。
盗狼当然很明白,月华坊被查封一事,传得人尽皆知,当他收到明月派人捎来的信,一入城就听说封楼的消息。
她想进府,自然是想找巡抚大人算帐。
别人遇上了这事,八成摸摸鼻子自认倒霉,卷铺盖另起炉灶,但是关明月却与他人迥异,她的脑筋,竟然动到了那男人的头上去,去斗斗那个别人敬而远之的巡抚大人。
“有趣。”薄唇勾起了兴味的邪笑。
“要混进姓项府里,不是寻么容易,不过人称盗狼的你,对门禁森严的地方一向很有办法,我知道你可以帮我。”
盗狼搓着下巴,并且上下打量她,已经直接在考虑,该如何把她送进巡抚大人府里了。
“要送你进去不难,问题在你有什么要求?”
关明月睁大明媚的双眼。“要让我可以自由出入姓项的房间,也可以接近他,这样我才有机会玩玩他。”
潜入巡抚大人府里,何其危险,若被发现,可是要坐牢的,她却把这当成是玩玩,还当真像逛市集庙会似的开心。
“贵娘知道吗?”
“当然不能让她知道,免得她大呼小叫的不给我去。”
贵娘待她像自己女儿一般,要是让她知道可不得了,她也怕走漏风声。
“这事,就你知我知,不可告诉其他人。”
“好吧,我答应你。”
她就知道,要干这种勾当,盗狼一定有办法。
“我何时可以进府?”
盗狼勾着狡猞的邪笑,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案。
“三日后。”
一名相貌平凡的妇人,约四十多岁的年纪,微胖的身材,圆圆脸上还有些雀斑,走在路上,决计是不会有人去注意她的。
她穿着朴素,手中拿了个布袋,来到项府铜门外,走上石阶,握着铁环门把,在门板上响亮的敲了几下。
不久,铜门打开,来应门的仆人见着了她,没多说什么,也没阻拦,就让她走进门了。
妇人跨过门槛,踩在前院的广场上,厚重的铜门在她身后关上,她东张西望,好奇的打量四周景物。
宽敞的前院,两边种着大树,有三名仆人正在打扫地上的落叶,她举头往上望,进入前厅之前,上头的匾额还刻有忠孝传家四个大字。
“安婶!”
妇人走上石阶,对后头的叫唤没回应,只是一个劲儿好奇的打量四周,直到大掌放在她的肩头上,让她吓了一跳,才惊的回过头。
她望着身后陌生的中年男子,对方穿着灰色的袍衫,相貌严谨,一双眼炯炯有神地盯着她。
“安婶,我叫了你好几次。”
妇人愣了下,这才想起来,对了,她现在是“安婶”,这儿的人都这么叫她,差点忘了自己的新名字。
眼前这人,她不认得,但她有备而来,猜得出这人的身分,打量了对方之后,堆着笑问:“什么事?刘总管。”
“你娘还好吧?她的病可有起色?”
妇人点点头。“我娘好多了,没什么大碍,只是年纪大了,身子骨儿没以前好,需要常吃药。”
刘总管点点头。“那就好。”
“谢谢刘总管关心。”向总管道谢后,她转身要走,但才则踏出几步,身后又传来一声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