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么老扯他身上。”红萼娇羞嗔道。
俞陵春指指她心窝。“你以为你瞒得了我?你现在心里,早就容不下其他人了。”
红萼不想承认,可心里一想起他亲她时的甜蜜,还有回桥上那一包蜜麻花,心思又乱了。
之后,两个异性姐妹促膝长谈,一路从天光说到将晚,好几回红萼窘得想逃出门去,可她怎敌得过有意捉弄的俞陵春?
当晚,俞陵春一回韩家,见到韩天鹤先给他一拳。“到时看你怎样谢我这个大功臣!”
“什么?”韩天鹤摸不着头绪。“你一下午上哪儿啦?我找了你好几回都找不着。”
“你以为呢?”她眨眼一笑。
俞陵春错过晚膳,幸好韩天鹤贴心帮她留了一份。她一坐定,婢女立刻把热好的粥菜送上。
“你去找红萼?”他一猜就中。“怎么样?她跟你说了什么?”
“她什么也没说。”俞陵春最恼的就是这点,缠了半天还是没问出他俩在宝成院里做了啥事。“换你告诉我,你到底在宝成院把人家怎么了?怎么她脸红成那样,而且看你的眼神,也多了几丝娇媚?”
“有吗?”韩天鹤傻乎乎地笑着。打从宝成院回来,他就像踏在云端上似的,整个人轻飘飘,心情爽快得连人家五子登科也没他快活。
不过这只限他一个人的时候,回家时他爹喊他问了几椿生意,那时他可收起心神,扎扎实实回了几篇生意经。
“还不快老实招来——”俞陵春再逼。
“不行。”他也坚决不说。红萼脸皮薄,这点他比谁都清楚,她不肯教人知道的事,他自然不可能透露。
“你们呐,还没成亲就打一鼻孔出气。”俞陵春啐道。“算了算了,算我这个媒人多事,本还想帮你拿拿主意,看能不能尽早娶回红萼,现在啊——”
“我的好表妹。”他抱拳一揖。“我当然知道你用心良苦,来来来,看我帮你准备了什么?”
他知道陵春嗜甜,特别买了好些精巧零嘴,一声令下,一名婢女端着四碟果子进来,一碟松子糖、一碟蜜枣、一碟是他们杭州当地的特产香榧、一碟是咸淡适宜的黄埭瓜子。
俞陵春一见,双眼倏地发亮,“算你识相。”她丢开未吃完的晚膳,迳自剥了颗松子糖入嘴。
“好了,我礼也送了,你糖也吃了,总该说说你想到什么妙法子了?”
俞陵春拿帕子擦嘴又熟茶漱嘴的,把韩天鹤一颗心吊得高高的,这才心甘情愿说话。
“现在问题就是,我不知道你们俩'好'到什么程度了,要是你们只是你瞧我、我望你那等小鼻子眼睛的路数,我这主意就窘了。”
“不窘。”韩天鹤打包票。细节他虽不能说,但这点勉强可以透露。
“换句话说……”俞陵春贼兮兮地笑。“你们俩真的'好'过了?”
什么话。韩天鹤往她脑门一敲。“不许拿红萼开玩笑。”
哼,瞧他维护的。俞陵春挲挲头接着往下说:“我要你晚上去找她。”
他愣一愣,“找她——做什么?”
还要问!俞陵春一叹,“看你是要说两句体己话,还是要做什么旁的都成,只要你有办法。”
“我不是问这个。”他还需要她教她怎么对待红萼?“我是问你要我夜里去找她的用意。”
“你不是脑筋动得挺快?连这点也想不透。”俞陵春啐道。“当然是要她白天醒着夜里睡着看得到你。你想想,白天才跟你在宝成院有了纠扯,你夜里又去见她,就算她真是个铁石心肠。怕也不当场融化?”
说到最后,俞陵春右眼还调皮地一眨。
韩天鹤笑着摇头。他这个表妹,打哪儿相出这么多歪点子!“你啊,可惜是个姑娘,要你是个男孩,我立刻要爹挖你阜康当挡手。”
“谁稀罕。”俞陵春喝了口茶。“宜轩待我多好,我干嘛现成的少奶奶不做,成天帮你那些客人跑腿办事?”
这么一想也对。韩天鹤抱拳一谢。“那我就不陪你,先回房打点去了。”
“去去。”俞陵春扇了扇手。“最好你能加把劲,趁我回京城之前把红萼定了下来,也省得我还得跑一趟喝喜酒。”
韩天鹤失笑。“你以为娶亲是在孵豆芽,蒙在被里几晚上就能成事?”
俞陵春没接话,自个儿抱着四碟果子找她的亲亲夫君去。
杭州城里,入夜后仍旧相当热闹,韩天鹤知道,要走夜里不被人瞧见,一定得捱过二更才行,反正时间还多,他一回房间,吩咐瑞净帮他打盆热水,结结实实洗过澡后,才躺在床上想着红萼,想着中午时两人在宝成院发生的事情。
他怎样也没料到,一时大着胆子唐突佳人,竟然得了个出乎意料的结果。
他思前想后下了个结论,对于红萼,太温吞是画地自限,她也未必领略得到他心意。但奔,又得向准火线——他心知肚明,今午在宝成院他是过头了点,才会闹得红萼回程都不跟他说话。
“这点倒是改一改……”他望着床顶喃喃自语,可说真的自己倒是没自信,在红萼面前,他能否稳下心神,不胡乱做些惹火她的事。
照以往的经验,他是出糗得多,稳重的少。
他幽幽一叹。
打过更点,小厮瑞净来问是否要睡下。他挥挥手要瑞净下去休息,他呢,则是套上棕红暗色夹包,再添一件玄色的软毅坎肩。夜里出门,他穿得一身黑反倒惹人注意,所以才挑了不显眼的颜色,想避人耳目。
阮家这厢,红萼虽早早上床歇息,可说也奇,向来好睡的她,今晚竟奇异地难以安枕。
整个脑袋是韩天鹤那张讨人厌的脸,还有先前俞陵春硬逼她听的那些事,混着先前在宝成院里的纠缠,真真把她脑子搅成一盆浆糊,怎样也理不清楚。
过二更,她依旧没睡意,就着一星烛火胡想着心事。桌上搁着她早上忘记带出门的玉簪子。那白里透亮的玉色,恰恰就像韩天鹤白净的脸色……思绪这么一转过,她抬头衡着自己骂了句:“干么,连支玉簪子也能想到他!”
刚这么说完,突然有个石子打上她窗门,惊得她直拍胸脯。
什么啊!她大起胆子开窗一望,喝,真是说人人到,立在一丛竹子下的,不正是她刚才想的韩天鹤!
红萼吓坏了,他这时间来找她,要是被人发现,可能有损门风的。
韩天鹤很轻松地走来她窗下。“红萼,还没睡。”
废话。她见面先是一拳。“你跑来这儿做什么?”
他打不还手地笑笑。“我想你,睡不着,就跑来了。”
“还不快回去!”红萼庆幸今晚月色不亮,不然铁定会被看出她一脸羞红。
“别嘛,再让我说两句,两句就好。”他一脸恋恋地望着她放下的云鬒,他还是头回见她披散着头发。她样貌本来就好,这会儿再添点倦容,更是我见犹怜,瞧得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真恨不得就此把她绑回家去,关在房里恣意爱怜一番。
“你不是要说话?”她横他一眼。大半夜眼巴巴跑来这儿,见着她又瞪着她不讲话?
轻她一斥,他才猛地回神。“你太好看,瞧得我话都忘了。”
“少灌迷汤。”她一哼。“话要是想不起来就快点走,我也要睡了。”说罢,她就想把窗门关上。
“等等。”他赶忙留人。“再让我问一句,为什么这么晚了还没睡?”
她耳根一热,直觉啐了句:“你管我?”
“好,那再一句——你刚刚,是不是也在想我?”
越讲越混了!她一恼,双手忽地就把窗门关上,连给他丁点说情的时间也没有。
“红萼——”
“别叫我。”她瞪着窗门啐道。“大半夜不睡觉,净说些乱七八糟的话,你以为我非听不可?”
“当然不是。”两人隔着一扇窗窃窃私语,伴着窗外的虫声唧唧,也别有一番风味。“我只是想来告诉你,我真的好喜欢你,我真的好喜欢你。”
这人!窗里的红萼蒙住枣红的脸,真搞不懂,他怎有办法开口闭口就是喜欢,也不管听的人是什么感受?
说出了心头最想说的一句,窗外的韩天鹤这才闭口不再说话。他虽不明白这一回,是否能想俞陵春说的,让红萼整个心里都是他,可他知道,他总算能安心睡下了。
说真的,从宝成院回来那时,他还真有点担心红萼会从此不理他,但看她刚才表情,似乎又一如往常原谅他了。
见窗里久久没传出声音,他轻敲了敲门槛,小声招呼了句:“那我回去了,你也早点睡。”
他定定等了一下,确定红萼真不打算跟他说话了,这才死了心循着原路回去。
窗里的红萼虽然一直没吭声,可他说的字字句句她全记在心头,她登起耳朵谛听良久,确定外边只剩下唧唧的虫鸣,她才悄悄开窗,张望他是否还躲在外面。
还真的——他回去了。
她本以为他会像在宝成院一样,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又冒出来偷亲她,没料到是她想多了。
一股失落自她心底漫开,她也弄不清楚自己怎么这么这么别扭,他躲起来吓她,她要生气;可他真的走了,她又觉得不是滋味。
“讨厌。”她望着夜色啐了句。“莫名其妙的,他到底来干么啊?”
只见她快快不乐地掩上窗门——混不知她举动,早被有心人瞧得一清二楚。
等待是值得的。侯在暗处的韩天鹤朝天一握拳头,他这回终于能够肯定,红萼是喜欢他的。
只是脸皮薄,不好意思显露在脸上。
哇哈哈!老天!他太高兴了!
要不是夜深怕吓着人,他还真想高喊几声,好消泄心里的激昂。
虽然已经一晚上没好睡,可他这会儿却像服了什么大力精钢丸一样,精神抖擞、浑身是劲,快活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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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腾了一晚上,隔天一大早,红萼还是准时在早饭之后来到韩家。韩家的杜丹共计五百株,所以耗费的工时颇长。幸好她本就喜欢养花莳草,也不觉得累。
铁铲挖着挖着,利剪修着修着,从天透亮忙到日当中,心里头惦的那个冤家却始终没个影儿。一整个早上红萼不知回头张望了几回,有丝风吹草动她也当他过来了,可是等啊等、盼啊盼,硬是不见踪影。
怎么回事?她心里纳闷了起来。平常这辰光他早溜来花园胡搅蛮缠了,怎么今天却一反常态,难不成——她心理一跳,他昨晚在路上发生什么事了?
不可能,不可能,她拍拍心窝不让自己吓自己。要是真发生什么事了,肯定会有些风吹草动传到她耳朵,眼下的平静就是韩天鹤无事的最好证明——但这么一想她有恼了,既然他人好好的,干么不来找她呢!
念头一转,她脸颊不免赧熟。平常她老嫌人烦嫌他碍眼,可他真不来烦不来缠了,她心里又觉得不是滋味,这是应了一句老话——女人心、海底针。
“不想了、不想了……”她一铲一铲挖着,望着泥地赌气地哼。“谁理他来不来见,要是他有办法,最好一辈子别出现在我面前——”
嘴巴说这么讲,可她心里明白,自己才没那意思。
回头找个人问吧。她暗自下决定。说不准他被他爹派出去收账了,要过几天才会回来。
就这样一边骂着韩天鹤,一边帮他找理由的,五百株牡丹总算发落完毕。她找来洒扫的婢女将一盆即将盛放得“胡红”送进敞厅,边走,她状似无意地问起。
“今天院里好像比较安静,连小少爷也不见踪影?”
婢女心思不敏,没听出她话里那个“也”字的意思。“小少爷一早被表小姐带出门了,吩咐傍晚才会回来。”
“原来。”红萼点点头,心里想着,那韩天鹤呢?
正犹豫该不该开口,愁了她一早上的人儿自个儿现身了。
“红萼。”额上还在冒汗呢,他远远一瞥见就先喊了声。
“少爷。”她心揪甜了一下,脸上表情仍旧淡淡的。
“嗳。”他一脸恼。
她说什么他都爱听,独独就这两字不喜。
可他知道,身边有人的时候,有些礼数不得不顾。
“我帮你。”见她扛花盘扛得满头汗,他袖子一掀打算代劳。
“不用。”她身子一挡不让他碰。好歹他也是这宅子的少爷,哪有他帮忙做事的道理!
干么见外?韩天鹤张嘴想跟她辩,但一瞧见她身旁的婢女,硬生生地闭起了嘴巴。
他知道,红萼很在乎人怎么看他俩的。
还是经过的佣仆懂事,一发现自家少爷跟在谁后头,忙从厅里跑过来帮手。
“雷叔——”红萼见人就喊。
“这儿交给我们就行了。”被喊叫雷叔的佣仆,很快啲将花盆离两人面前。
一见佣人走远,韩天鹤突然从怀里掏出帕子。“呐,擦擦汗。”
她娇瞪他一眼。“不瞧瞧自己也是满头满脸?”
他一摸额头,还真的是。“呵,刚费了好大的劲,好不容易才辞了一场宴。怕回来赶不见你,真是叫三步并作两步。”
原来是谈生意去了。闷了她一早上的疑惑终于解开。
她瞅他一眼。“没人要你那么急。”
“怎么没人?”他驳了句。
红萼还以为他要说自己,忙不迭撇清。“别有把事情套我头上,我可没有。”
“我知道我还不够格让你悬心挂念——”他故意说着反话。打从昨夜,他已经知道在红萼心里,自己实占有一席之地。“所以我刚才说的人,是我自己。”
红萼一窘,知道自己方才话答快了,反而落了个此地无银的口实。
说真的,要比口才,她哪是钱庄少当家的对手。
她“哼”了一声,依旧用那老招对付,别开头不理他。
他也不以为忤,径自拿着帕子拭她额上的汗滴。
第4章(2)
“嗐。”她退了一步。“不是教你擦自己?”
“我是怕我擦完之后,帕子脏,就不好让你擦脸了。”他说得理直气壮。
“不消你忙,我自己有。”边说,她边从怀里掏出索帕。这东西她本就随身带着,哪有跟人借的道理。
可韩天鹤哪依。
“不成,是我先把帕子拿出来,你得先用我的——”他就是让自己的帕子染上她的香汗,想想自个儿怀里藏了她用过的帕子,哎呦,那可真销魂。
“胡搅蛮缠。”
她横他一眼,帕子还没碰到她的脸,他已一把抢了过去,直接往他头脸上擦。
“你这人!”她气得跺脚,哪有人自己帕子不用,硬要扯人家的来替!
现下,她的帕子已被他汗水染湿,就算他肯还她,她也决计不会再往脸上抹了。
“现在只剩下一条干净的帕子了。”他毕恭毕敬地把他的帕子呈上,兼还行了个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