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像的人?是造化弄人,还是事有蹊跷?
在皇后随着国丈被打入天牢之后,从老宫女之中传开了一个谣言,说麻子公主的麻脸并非天生如此,而是受到诅咒,所以太医们才会束手无策。可是谣言中又提到,作法的巫女已死,照理说,公主脸上的麻子应该不会无缘无故消失……
种种迹象显示,贾姑娘跟公主毫无关系。
可是贾姑娘既然身为千金小姐,看到有妇之夫,应该懂得回避,但她反而恬不知耻地挨近,瞧她走路的模样如翩翩起舞的仙子,足以牵动任何一个男人的心弦。
珠儿和香儿两人大为紧张和气愤,暗自祈求老天保佑,驸马千万要把持住!
“真巧!元村长,我们又见面了。”贾姑娘嫣然一笑。
“嗯。”元靖投给她一个礼貌但冷淡的眼神。
“不介意我坐下吧!”贾姑娘迳自边说边坐下。
元靖身子往旁边挪。“这不太好……”
“元村长怕人说闲话?!”贾姑娘媚眼一勾,风情万种。
“是的,传出去有损贾姑娘的名誉。”他别过脸,态度依然冷漠。
贾姑娘丝毫没有打退堂鼓的打算,照样笑脸相迎。“我只是想找人聊聊。”
“元某不是聊天的好对象,只怕会让贾姑娘扫兴。”元靖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很好、很好!珠儿和香儿恨不得拍手叫好!
在赞许驸马定力够的同时,她们更是不屑贾姑娘的企图。看不出来这位贾姑娘脸皮挺厚的,简直就像狐狸精的化身,明知自己不受欢迎,还硬黏在驸马的身边……她们真想冲出去,甩她几耳光,要她滚回去,休想染指驸马!
“这只鞋子是?”贾姑娘目光一移,刻意改变话题。
“贞儿,也就是我夫人的鞋子。”元靖放软声音。
贾姑娘嫌弃地蹙眉。“又破又脏的,扔了吧!”
“贾姑娘何出此言?”元靖一脸的不悦。
“我的意思是,尊夫人一定还有其他乾净的鞋子。”
“这只鞋子对我而言,意义重大,无可取代。”元靖不为所动。
“尊夫人泉下有知,一定会感动得流泪。”说着说着,贾姑娘眼眶泛着泪光。
听她提起公主,明明是诅咒她死,但声音却温柔诚恳,还会掉眼泪?!仗着自己生得美丽动人,掩盖住恶毒的心肠,简直像是上天派来考验驸马意志力的狐狸精!
珠儿和香儿越想越生气,也越担忧驸马的信心会因此而动摇……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所幸她们的生气和担忧都只是自寻烦恼。
“贞儿没死。”元靖心如止水,就算大石头掷入,也激不起一丝涟漪。
“元村长有没有想过,尊夫人若没死,为何不出面?”贾姑娘毫不气馁地说。
这个问题直捣元靖的心窝,搔到痛处。“贾姑娘想说什么?”
“我是猜想,她会不会已经另结新欢了?”贾姑娘指出。
“贾姑娘,请你注意你的说辞!”元靖怒不可遏。
“小女子失言,小女子道歉。”贾姑娘赶紧起身行礼。
太好了!珠儿和香儿正想出面,破坏贾姑娘的好事,但两人的耳朵同时被人从后揪住。
一阵有点熟悉,但却又有点陌生的男声,轻声地指责她们。“你们两个习惯真不好,老爱偷听别人说话!”
“好痛!快放手!”香儿和珠儿疾声呼痛。
“小声点!”背后偷袭的男人连忙放手和警告。
回过身,珠儿和香儿立刻认出来人是谁。“总管……”
“剩下的两个字,就不用再说了。”总管公公担心有人偷听似地顾盼。
“总管,你怎么会在这儿?”他乡遇故人,香儿显得无比雀跃。
“你们跟我来。”总管公公一个劲儿地往前走,珠儿紧随其后。
香儿一脸的不明白,边走边追问:“要去哪里?”
“不会被人看见的地方。”总管公公说。
“总管,你怎么长了胡子?”来到僻静处,香儿伸手一抓。
总管公公皱着眉,拍开她的手。“小手别乱摸,这是假胡子,黏上去的。”
一直静默不语的珠儿,跟一脸什么都不懂、什么都好奇的香儿相比,显得稳重多了。她陷入沈思中,把眼前的蛛丝马迹一一汇聚在脑里,仔细地抽丝剥茧,眼中的疑云逐渐散去,黑眸立刻变得晶莹剔透。
“我懂了,总管就是贾员外,那么贾姑娘岂不是公主?!”
“还是珠儿聪明。”总管公公捋着假胡子,眼里迸出欣赏的目光。
“公主脸上的麻子怎么消失的?”香儿心里很不痛快,但又不得不认输。
“公主因祸得福,不小心吃到‘银芙蓉’,麻子全消……”总管公公从头说起。
原来麻子公主在吃了“银芙蓉”之后,昏迷片刻,悠悠转醒,一醒来看到溪水里自己的倒影,大吃一惊,耳中又听到村人在叫她的名字,眼见点点火把逐渐靠近,她意念一转,躲了起来,直到村人找到她掉的那只鞋子,跑去告知元靖,她当下决定,在村人散去后要回宫静一静。
皇上一开始还不相信她是麻子公主,直到她拿出随身佩带的宝玉──
宝玉是云妃的遗物,皇上睹物思人,父女俩相拥而泣。虽然皇上几次追问公主婚后的情况,但公主都笑而不答,只说身体微恙,想见太医一面。
见过太医之后,公主精神一振,说是要带总管公公替皇上来找“银芙蓉”。
途中,公主告诉他一计,要他假扮贾员外,公主扮他女儿,两人在京城外,先买下一栋华宅,然后召募丫鬟和男仆,等人手都到齐后,再浩浩荡荡地来到东村,然后大费周章地收买各村的土地……但是他始终不明白公主的用意。
说到这,香儿不像珠儿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仍是一脸的茫然无知,并且按捺不住地问:“既然公主平安无事,人又回来了,为何不跟驸马相认?”
“公主是在刺探驸马对她的爱意坚不坚定?”总管公公说。
“还是总管了解男人本色。”香儿一派天真无邪。
“猪脑袋,我了解的是女人心。”总管公公不客气地纠正。
“总管,你这模样顶威风的。”香儿讨好地说,却又踢到铁板。
“扮男人真累,不仅走路要走八字形,还要天天忍受三姑六婆的骚扰。”
说什么都不对的香儿,决定当哑巴。她倒要瞧瞧,珠儿那张利嘴,能不能让在气头上的总管公公,止火消气?
珠儿似乎明白她在想什么,索性露一嘴舌粲莲花的本领让她听听。
“总管,你真伟大,为了公主,牺牲色相。”珠儿拍马屁地说。
才一句话就逗得总管公公笑逐颜开。“还是珠儿懂事!”
香儿气急败坏地大叫。“我哪里不懂事了?”
“你别漏了口风,坏了公主的大计。”总管公公警告。
“我会守口如瓶的。”总管公公只警告她一人,香儿气得眼角挂着泪珠。
“总管别担心,香儿知轻重。”珠儿帮她美言一句,化解两人的心结。
总管公公想起什么似地问:“对了,你们有没有听村人提起‘银芙蓉’?”
“完全没有。”珠儿摇头,香儿耸肩,两人一起表示莫可奈何。
总管公公叹了一口气。皇命在身是其次,一想到四个月不见他暗恋的宫中侍卫,相思好比小蚂蚁,在心头爬来爬去,却搔不到痒处。“不跟你们闲扯了,我要赶快去完成皇上交代的事。”
见总管公公迅速走远,珠儿迫不及待地执起香儿的手。“我们也去,抢在总管之前找到‘银芙蓉’,从丑小鸭变成天鹅。”
第8章(1)
“天大的好消息!”老夫人兴冲冲地从屋外回来。
“是不是贞儿回来了?”元靖眼睛一亮。
“是贾姑娘对你有意思。”老夫人不改喜色。
元靖一脸索然无味。“孩儿对她一点意思也没有。”
“贞儿一去不回,你也该为自己的终身大事重新打算打算。”
“娘,孩儿的终身大事早由皇上钦点,跟贞儿是永远的结发夫妻。”
老夫人实在搞不懂,那个麻子女人,除了身份之外,哪点比得上贾姑娘?!
贾姑娘模样娇、嘴巴甜,人又有礼貌,两天前在村口遇到时,还亲自下轿跟她打招呼,请她代为向靖儿问好,这么有教养的大家闺秀,不嫌弃靖儿只是一名农夫,真是祖上积德,烧了好香。
看到靖儿好端端的一个大男人,成天捧着一只又脏又破的臭鞋子,不是在溪边发呆,就是卷缩在床上,一点男子汉的气概也没有,真是把她给气炸了!但现在不是生气的好时机,老夫人连忙吞咽了一大口口水,浇熄心中蛰伏已久的怒火。
“你别傻了,万一她永远不回来,你怎么办?”
“娘,你为何一口咬定贞儿不会回来?”
“娘是依常理判断,她若是想回来,做鬼也会飞回来。”
元靖闻言瞠目。“她没死,孩儿相信,她不回来是有难言之隐。”
“你目光凶狠地瞪着娘干什么?”老夫人心一恸,手抚胸口跌坐在椅上。
元靖咬着下唇,似乎在阻止自己对娘说出大不敬的话,但他心中一直有个疑问,贞儿和他相亲相爱,没理由离他而去,除非是被逼!而唯一能逼她不得不做出不愿做的事的人,只有娘……
虽然没人看见娘当晚的行踪,不过他百分之百相信娘做了不该做的事!
都是他的错!要不是他要求贞儿无论如何都要迁就娘,以为这样娘就会心软,却没料到娘的心是铁石做的,所以应该是他间接害死了贞儿……
元靖鼓起勇气,一口咬定地问:“贞儿失踪的那晚,娘到她房里说了些什么?”
“谁看到我去她房间了?”老夫人声色俱厉,虚张声势。
“老天爷。”元靖了解这是作贼的喊捉贼的障眼法。
老夫人回复镇静。“娘只是去探望她的病况。”
“母子连心,娘说谎,孩儿听得出来。”
“你这是什么态度!”老夫人心虚地猛拍一下桌面。
元靖眼里盛满悲痛。“我的贞儿,肯定是被娘逼死的!”
“娘没有叫她去死,娘只是要她休夫回宫,继续做她的公主……”老夫人察觉到自己说溜了嘴,却已经为时已晚。
只见她的宝贝靖儿发狂似地以手捶墙,声声如雷;打在墙上,痛在娘心,她自知理屈,但一时放不下做母亲的身段,只好自我慰藉一番……
她的出发点是好意,毕竟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要怪,只能怪贞儿肚皮不争气,和她自己想不开,根本不关她的事。
像是一头被困在笼里的老虎想要逃出牢笼般,元靖不要手似地拚命捶墙,伴随着摧心裂胆的呐喊,彷佛要把屋顶给叫破、墙壁给捶坏,但是即使如此,也无法消除他心里的痛苦……
悲哀的是,手痛迟早会痊愈,心痛却永远都无法治疗,而他甚至连替贞儿报仇都不行!他激动得无以复加,直到眼泪快落下来,又不想在娘面前哭泣,这才止住发狂的行径,整个人瘫软地靠在墙边,背对着娘,不发一语。
半晌,老夫人求饶般地解释道:“娘只是要她为元家香火着想,别无恶意。”
“香火?!”元靖不屑一顾地冷哼。“娘别妄想了,我不会再有第二个媳妇。”
“你这个不孝子!”老夫人忍不住脱口咒骂。
“娘骂得对。”元靖没有力气反驳,也不想反驳。
“你是不是想活活气死娘?”
“该死的人是我,连心爱的贞儿都保护不了。”
“你说够了没?你爹若泉下有知,一定会被你再气死一次。”
“是娘太过分了,逼死贞儿却毫无悔意,娘难道不怕遭天谴?!”
老夫人如坐针毡,整个人弹起来。“什么?你说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娘,对不起,孩儿不孝。”元靖不是不明白娘的苦心,而是无法认同。
“是娘的错,娘不该拆散你们。”老夫人终于拉下脸,认错道歉。
“现在说这些早已于事无补。”覆水难收,对错已经没有意义。
“娘……”老夫人想告诉他,香火一事以后绝口不提。
他了然于心地说:“别说了,什么都别说了。”
老夫人百感交集,羞惭交错:心一酸,红了眼眶,正想出去让靖儿静下心来,也要想想自己该如何收拾残局及弥补过错时,屋外突然传来十万火急的呼喊声──
出去一探,问明来意,老夫人很快地又折回来,领着一位老乡亲进屋。
老乡亲脸上带着暧昧的喜色。“村长,贾员外派人送拜帖给你。”
“你去告诉信差,我不去。”他毫不留情地一口回绝。
“求村长为了大局着想,见贾员外一面。”老乡亲苦苦哀求。
“不去就是不去,你们立刻重新选人当村长。”元靖暴跳如雷。
老乡亲不死心,近乎巴结地说:“除了你,没人能担得起如此重责大任。”
“什么重责大任非我不可?”元靖怒目一瞪。
“这……”老乡亲被震得目瞪口呆,求助地看着老夫人。
“靖儿,娘不逼你再娶,但是去跟贾员外谈谈村中之事,无妨。”
“老夫人说的对,我家住在这里已有八代,我不想失去祖先留下来的农田。”
这倒是,所谓作一天和尚敲一天钟,虽然他属意阿德当下任村长,但现在他仍是村长,有义务出面制止行径嚣张的贾员外,不该弄得全村人心惶惶,鸡犬不宁。
一想到可能会见到贾姑娘,他的心就好烦,在他眼中,她只不过是个虚有美貌的花疑。
待会儿见到贾员外,正好可以请他管管他女儿!女孩子家首重名节,成天跟在男人屁股后面,传出去有失大户人家的面子;更何况他心有所属,更是要让她趁早死了这条心,另觅良缘,别把宝贵的青春浪费在他身上!
意念一定,元靖坚决地说:“如果贾员外逼我娶他女儿,我会当面拒绝。”
老夫人欣然点头接受他的决定,姻缘是天注定的,半点也强求不得!
来到位于东村的贾府,不早不晚,刚刚好是用晚膳的时间。
在上次那个凶巴巴、名唤善儿的丫鬟引领下,元靖步出大厅,穿过回廊,跨过拱门,经过庭院,一直走到熏着香炉的偏堂,堂里紫纱流苏,烛影摇红;他见状心中一惊,因为这里分明是女人的房间,但是掉头就走的话,岂不显得自己胆小如鼠,怕了?!
满满一桌的山珍海味,却迟迟未见贾员外人影,摆明了是鸿门宴。
元靖按捺不住,站着环顾四周,眼里有掩不住的怒气。“贾员外人呢?”
“我家小姐马上就出来。”善儿拉开圆凳,示意请坐。
“我是来找贾员外谈正事的。”元靖视而不见,作势随时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