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要说是个清官,大概连三岁小儿也不信吧。看他一出了京城,就是这副德行!
如意楼的姑娘可不在乎,她们爱煞了这位「金爷」。殷勤招呼之外,还要撒娇抱怨:「金爷什麼都好,就是不常来,想死我们了!」
「妳们忙著招呼别的贵客,不是吗?前两天听姑娘说,有个赵老爷最近常来光顾,还一掷千金,妳们全爱惨他了。有没有这事?」
「金爷喝醋了吗?」几句话逗得姑娘们笑得花枝乱颤,全乐翻了天。
雁依盼正在一旁倒酒,听到这裡,忍不住侧目看了他一眼。
景四端这样的人,也会吃醋吗?那位赵爷又是何方神圣?
「可我就不喜欢赵爷,人冷冰冰的,很难讨好;还是金爷和气。」年轻点的姑娘嘟著小嘴抱怨。
「来者是客,别这麼批评人。」老一点的教训著后生小辈,「何况赵爷出手大方,妳唱首小曲,打赏都是一两银子哪。」
「这是在暗示我出手不够大方吗?」景四端笑著说,一面大手一挥,豪气地说:「翠绣唱个曲让我听听,等会儿一定有妳好处。」
哪来的银子啊?雁依盼忿忿想著。这人看似挥洒自如,大方豪爽,可是私底下,是个连弱女子身上的金鐲子都要收去的小气鬼!
虽然低头摆弄酒杯,她微微皱眉的不悦表情还是让翠绣眼尖看见。翠绣误会了,立刻笑著安抚她。「小眉,不用吃醋。赵爷特爱年轻新鲜的面孔,改天他来了,安排妳去伺候一回,怎麼样?」
雁依盼闻言心中大惊。她可不是真的青楼艳妓啊!
幸好有易容,表面上一点也看不出来惊慌失措。只见她微微一笑,温驯回答:「谢谢翠绣姊提拔。」
「妳长得是普通一点,不过嘴很甜,学得又快;吃这行饭就靠这两样。假以时日,一定会成為红牌,大批爷儿们捧著银子上门来找妳的,别担心。」
「姊姊说得是。小眉不担心了。」乖得让人打心眼裡舒服。
景四端那边突然传来闷咳声,像是呛到了,又像是在忍笑,一张俊脸略略涨红,眼眸闪烁。
这人竟敢笑她?坚持要住妓院的,不就是大老爷他吗?她如此努力要「融入」,他还有脸笑她?
当下雁依盼偷偷把沾点心吃的海味酱以指尖沾了一点,浸入倒好的酒裡。酒是好酒,就不知道喝起来有海鲜味的酒,还好不好?哼!
「金爷,来,喝杯酒吧。」她低眉敛目,娇滴滴地送上白瓷酒杯。
景四端接过酒杯,不疑有诈地喝了一口,尔后不动声色,扬眉笑道:「这酒不错。小眉,妳也喝一点怎麼样?」
「不敢……」雁依盼自然倒退一步。
「客人赏酒,怎麼可以推辞呢?」翠绣儼然是眾姑娘裡的大姊,笑著把她往前轻推。
雁依盼一个踉蹌,跌坐在景四端的腿上。他趁势一搂,那杯只有两个人知道的海鲜味怪酒已经凑到她唇前。
「喝一口嘛,我想妳会喜欢。」他的语气说有多贼就有多贼,笑吟吟地在她耳际亲暱调笑。
外人看来,金爷真是怜香惜玉到极点。真奇怪,金爷就是跟小眉投缘。眾人都羡慕地看著被爷儿宠爱的幸运儿,哪知道有人是有苦说不出?
所谓自作孽,不可活,谁知道报应来得这麼快?雁依盼也只得硬著头皮,轻轻啜了一口臭掉的酒,柳眉都皱了。
「哎哟,你看看,酒量这麼不好,才喝个一小口就脸色发白,这还怎麼招呼客人哪?」一直很嫉妒雁依盼的夏菱酸溜溜地说,故意又倒了杯新酒,凑到英俊体面的景四端前献殷勤。「爷,夏菱陪您喝,我酒量可是数一数二的好,準能陪爷喝个尽兴!」
「那小眉就少陪了……」雁依盼撑著宽厚的男性胸膛,準备逃之夭夭。
不料景四端伸手一握,把白嫩小手握在掌中,轻轻一带,又把她拉回怀裡。
「我偏爱看姑娘微醺的模样。」他低声笑说,俊朗眉目间尽是风流。「再陪我喝一杯吧,等会儿有赏。」
「金爷赏什麼?小眉喜欢鐲子呢。」快把我的鐲子还我。她甜笑反击,一面暗地裡使著劲,想要摆脱那牢牢搂著她腰肢的铁臂。
眾姑娘听了都倒抽一口冷气。这小眉明明还是生手,怎麼要起东西来如此行云流水,毫不考虑?
「就赏妳鐲子。来,喝吧。」又是那杯海鲜味道的酒,他就是硬要逼她喝完就是了。
「讨厌,人家不爱这酒……」
一个故意哄骗、一个假意撒娇,厅裡眾姑娘有的帮腔、有的訕笑,端的是热闹非凡。自金爷来了之后,每天晚上都是这麼热闹——
「我说是哪位爷儿在这裡,逗得姑娘们这麼开心,原来是好久不见的金大爷,这就难怪啦。」一个娇笑声由花厅门口传来。
人未到,声先到,然后是一阵浓烈的香气,最后,才是正主儿登场。
说话的可是如意楼的当家——花大姊。只见她虽已徐娘半老,却打扮得华丽夺目,一双媚眼如丝,两片红唇似血,烟视媚行,风韵犹胜许多年轻姑娘。
「大姊!」
「大姊来了!」
「大姊上座!」
姑娘们争先恐后地嚷了起来,花厅裡更热闹了。
雁依盼侧目偷偷看了景四端一眼。只见这个表裡不一的双面偽君子两眼都直了,盯著那突然现身的浓妆艳女,彷彿魂都被勾去了似的。
他们一定是老相好。要不然,如意楼哪可能让景四端这样说来就来,说住就住,还对身边带的拖油瓶——也就是雁依盼自己——睁一隻眼,闭一隻眼,甚至在知道雁依盼要假扮如意楼的姑娘时,花大姊都欣然同意,没有多问?
「跟小眉喝酒吗?能不能也让我敬金爷一杯?」花大姊笑吟吟说,一面接过夏菱斟好的酒,摇曳生姿地扭过来。
「花大姊要跟我喝,哪有不喝的道理。」
魂都给勾走的男人手一鬆,雁依盼顺利逃脱他坚硬的箝制。
好,大腿换人坐了。看两人低声调笑,交头接耳的样子,花大姊尖尖瓜子脸上遮也遮不住的笑,银铃笑声伴随著男性低沉的嗓音,简直是蜜裡调油,亲暱得让人看了眼睛都痛。
其他姑娘只能在一旁乾瞪眼,连雁依盼已经逃到房间角落了,还是感觉得到一股酸气冲天。
「秦老爷跟顾老爷来了,点名想看翠绣跟孟琴呢,妳们去招呼一下吧。」说著,花大姊一双勾魂眼瞟了过来,上下打量一下雁依盼,「小眉,去换件鲜艳点的裙子,妳跟两位姊姊去见一下世面。」
「我也要去?」雁依盼再度大吃一惊。她真的要沦落风尘了吗?守了二十年的清白,就要毁在这裡?
一阵透骨恐慌中,她对景四端投去求助的一眼。
拜託,救人救到底,都大发慈悲带她出京了,别在这时拋下她!
只见景四端搂著花大姊,看了过来。浓眉一扬,彷彿在反问:要我救妳?这次有什麼好处?
她望望自己的手肘,示意:我还私藏著好几只鐲子,随便一只都值好几十两银子,可抵平常花费的一家人半年吃穿,够不够?
鐲子嘛……有人考虑著。
很贵的好不好?反正你不过就是见钱眼开!雁依盼忿忿地瞪回去。
两人无声的眉来眼去,全落在旁观的一双媚眼裡。
花大姊娇笑著问:「看我这主人怎麼当的,小眉还正伺候金爷呢。不知道金爷捨不捨得放人哪?」
本来说好的,「小眉」来暂住几天,吃住都包在「金爷」身上,就躲在这小院裡不用拋头露面;是雁依盼自己好日子不过,太有学习精神,搞到现在,尾大不掉!
快说不放,快说不放!
只见景四端漂亮的薄唇微扬,低沉回应:「有了花大姊在抱,哪有捨不得放人的道理?」
他居然说这种话?就这麼迫不及待要推她入火坑吗?
诚所谓自作孽,不可活!她分明是自掘坟墓!
眼看无法推託,雁依盼只得悲惨地随著姑娘们离去。头也不回地,走向堕入风尘之路——
第3章(1)
若有机会的话,雁依盼发誓,一定要狠狠报復回来!
待她回京之后,一定要想办法参上一本,把景四端的恶形恶状全都报告上去,让他吃不完兜著走。嗯,就这样办!
当夜直到起更时分,雁依盼才得以脱身回房。幸亏清白无虑,因為两位富商大爷根本看不上易容之后面貌平凡的她。加上她的酒量实在好,千杯不醉,到头来眾人全喝得东倒西歪了,她还清醒得紧,别说清白了,连一点小便宜都没给佔到。
当然也是因為她一路小心闪躲,何况眾家姊姊争先恐后要讨好大爷们,根本轮不到她哪!
虽然如此,一面走回房,她还是一肚子不悦。暗地裡诅咒了景四端千次万次,恨不得千刀万剐,把他也推去陪酒,嚐嚐那种被人当肥肉的滋味——
这恐怕真的行得通。景四端的样貌身材无一不好,一定可以讨很多性喜男色的大爷欢心。雁依盼越想越得意。
还没走到她下榻的小院,雁依盼注意到前方一抹墨蓝身影闪过,随即消失在前面树丛间。
真是说人人到,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她立刻认出,那正是应该去当男妓的景四端本人。
这麼晚了,他鬼鬼祟祟的在干什麼?
好奇心起,加上看到他就有气,偏要看看他在做什麼见不得人的勾当。雁依盼悄悄跟在他身后,一路跟到了隔壁的小院落,眼睁睁看他熟门熟路地闪身进了一间厢房。
如意楼越夜越美丽,前头还正热闹,姑娘们都忙著招呼夜裡来寻欢作乐的客人们。后面院落裡自然安安静静,连小廝都不见,雁依盼顺利地悄声跟了过去,偷偷也推门进了那房间。
一进门,就有股茉莉香气扑鼻而来。就著月光细看,她身处的小厅佈置得极為富丽,缎面精绣的桌巾有流苏缀饰;小几上搁著精巧瓷盆,裡头养著五色奇石;屏风上有彩绘,花草虫鸟都栩栩如生,顏色鲜艳。
这……分明是女子的房间。看来景四端跟此房的主人有交情,大概是约好了在闺房幽会。
如意楼什麼没有,女人多得是,这到底是哪个名妓的房间?
穿过小厅,一边是储物的后室栈间,堆著一些衣箱杂物。另一边是内室入口,垂下的门帘串著各色宝石,正轻轻摇动,裡头还透出微弱灯光,景四端显然就在裡面。
她屏气凝神,侧耳听了一下,完全没有听到任何声音。随即,内室裡的油灯突然灭了,四下又陷入一片寂静黑暗。
雁依盼的心儿突然疯狂乱跳起来,冷汗从颈后冒出,顺著背脊往下流,让她开始颤抖。
绝然的黑暗令她惊恐。倒抽一口冷气,雁依盼往后退了一步,又一步,然后,转身想逃——
就在这一刻,男女的谈笑声从走廊上传来,慢慢走近。听声辨位,大概已经接近门口了,若她一出去,一定会碰个正著!
完了,这下怎麼办?雁依盼又急又怕,剎那间千百个念头在脑海中转,却没一个可用;外头两人调笑著越走越近,甚至开了门——
「别叫。」她身后陡然出现一个沉冷嗓音,若不是随即由后伸过来的大掌蒙住她的嘴,她真的已经吓得叫出声了。
身后那人当然是景四端。他另一手本来持著照明的小小油灯,此刻横过来硬扣住她的腰,用了一点蛮力将她往后带。
雁依盼闷哼了一声,便跌跌撞撞地被他拖到栈间,两人隐身在高高堆起的柳条箱子后面。
「死相,别这麼捏著我,疼哪!」刚进门的女子嗓音像是调了蜜,又甜又腻,娇滴滴地嗔著,「还不把门关上?」
「我的好大姊,好一阵子不见,可想死我了。看我今夜怎麼好好疼妳。」男子彷彿上气不接下气地粗喘著说。
然后又是一阵嘻笑,伴随著亲嘴的嘖嘖声,两人竟是连进房都来不及,在关上门的小厅裡就扭股糖似的扭在一起。躲在栈间的雁依盼睁大了眼,由柳条箱子的缝隙间望出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男人跟女人……相好是怎麼回事,雁依盼不是完全不知,但花大姊罗裳半褪,软若无骨地像是要融化在男人身上,而男人大掌毫不客气地恣意揉弄抚摸著丰满玉体……亲眼见著无边春色时,饶是雁依盼也一时吓呆了。
等到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情况也不甚妙:景四端比她高出许多,手一横,就正好压在她胸口,手掌还该死地覆在她饱满丰盈上。她被牢牢扣住,后背整个贴靠在男性坚硬如铁的身躯,他温热气息就在自己耳边。
她是未出嫁的闺女哪!这些天来,不论是假扮成小眉,还是现在这样,硬生生地被他抱了好几次!
这也就算了,刚刚他急著拉她时,在匆忙间倾倒了油灯,还烫热的几滴灯油溅上她手臂,此刻才慢慢开始辣辣地疼起来。
越来越疼……雁依盼的眉毛打了结,难受地扭动身子。
「别乱动。」景四端用气音在她耳际警告。
可是她无法定住不动,手疼哪……加上她臀后有个硬硬的东西,一直顶著她,也很难受!
「嗯……好哥哥,快疼我嘛,人家等你来都等了一个多月了!」前厅花大姊的嗓音软得像是要化成水,还夹杂著娇嚷:「别咬,嗯……」
「我就咬妳这骚蹄子,说什麼想我,下午不是还忙著招呼别人吗?怎麼,贪图金爷年轻英俊,想跟他好了是不是?」
「金爷哪有好哥哥你行……不过是个花枪,模样好看罢了……嗯、嗯、嗯……快给人家嘛……」
「说得是,看我怎麼整治妳,待会儿準让妳求饶……什麼金爷,呸!」
淫声浪语越来越入港,两人纠缠著,一路散落衣物,扭成一个麵人儿似的跌跌撞撞进内室去了。
不一会儿,规律的撞击声开始,中间夹杂著女人难忍的尖叫呻吟,以及男人粗喘中的粗俗言语。
「可以走了。周老爷身子虚,很快会结束,我们得快点。」景四端冷静地在她耳际低声说。
雁依盼犹豫了一下。不过,内室两人战况正激烈,床摇得好大声、叫得也好大声,应该无暇注意到他们吧?
景四端先走,雁依盼迅速跟上。脚步疾迅,心跳得彷彿要跳出喉头,就算是在京裡準备夜逃那天,她都没有这麼紧张!
他们一路迅速奔走,逃出了花大姊的房间,不敢直接走长廊,景四端带头进了花木扶疏的小院子。直到一棵巨大松树之后,他才陡然站定,雁依盼险些一头撞上去。
「妳在做什麼?為什麼也跑到花大姊的房裡——」他握住她的手臂,稳住她时,却换来雁依盼尖锐的抽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