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于曦存微微一笑,还是那句老话。
“陛下,档里只载明,二十年内突厥不准向中原用兵,可没说二十年内,中原不能向突厥用兵啊!”
皇帝终于动容地挑了挑眉,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心里有着和海震同样的感慨——这样的女子,若身为男儿身,将是国家多大的助力啊!
可惜,这样的妙人儿是个女性,虽然长得国色天香、艳冠群芳,最后毕竟仍是海震的人。
“……所以,即使海震弃官远行,在塞外仍是一心向着朝廷,为朝廷做事,民女认为他功堪可抵过,请皇上明察。”于曦存下了结论。
但皇帝显然不太满意,刻意刁难地道:“但朕即使放了海震,依律例他也不可能官复原职,你知道这对我朝的军力会造成多大的影响吗?”
一直默立在旁的海扬威一听,眉头微皱,他也没料到皇上竟会刻意为难。
然而皇上仍是那副胸有成竹的笑。海震不能官复原职,难道他就不能给海震其他的官做吗?这等人才,他可不会轻易放过。
可惜于曦存不知道他的心思,沉默着像是陷入了某种为难。事实上她心里正想着,海震不能官复原职不是更好,免得她一天到晚担心他被敌军给砍了。
“民女知道,近年来国家连年征战,国库空虚,加上水患旱灾频传,缺银正缺得紧。如果能从异族、外国,甚至海外得到更多的金银,便能解此困境,民女愿献上一副酿酒的配方,助陛下解此围。”
芳唇里轻轻地吐出一个故事,是一个小女孩与一个鲁莽男孩相遇的故事,那男孩只会翻墙来看她,而她则是不断地酿制新酒往男孩肚里灌,企图酿出全天下最好喝的酒……
“……当民女被掳至塞外,还存着一丝活下去的希望,便是靠这果子酒的秘方。民女刻意酿此酒,便是希望它的名声能散播出去,传到海震耳里,只要他喝了酒,就知道要去哪里找我。此酒养活了一个突厥部落,甚至在塞外没有人不知道这种梦幻的酒,千金难得一瓶。若民女交出秘方,在国内大肆酿造,销售四方,相信必能创造丰厚利润,充实国库。”
未了,她定定地看着皇帝,忘却不应直视圣颜的规定。
“因此陛下,请问这些财富,足不足以弥补海震弃官而缺少的军力?”
她说的没错,大笔的金银,能创造出更多的军队,四海能人也会争相来投靠,皇帝听她说完这故事,不由得抚腿叫好。
“原来,海震与你的故事,比坊间传说更为离奇,朕这下算是听到最完整的故事了。”皇帝故作犹豫,“不过,只有果子酒的话,尚嫌不足……”
于曦存吸了口气,“再加上南市的美酒,五花酿如何?”
“好!”这时皇帝才露出一个真正的笑容。“其实,我暗示海卿家带你来让我看看,着实是你们的故事我听多了,我很欣赏你这个奇女子。当初你们回京,光抓海震不抓你,一方面是你没什么罪,还为国家立下大功,另一方面也是想看看,你是否如传说中有胆识。
“海震弃官只身深入大漠救你,而你也敢孑然一身地入宫见我,果然不负我所望。你们两人不仅带来二十年的和平,更带来国库收入,还让朕听了段好故事,看了个奇女子,因此,朕愿意放了海震!”
于曦存与海扬威连忙叩谢圣恩,此次会面,完全没有她预料中的凶险,原来皇帝什么都知道,更早就暗示海扬威,务必将她带进宫里,让皇帝过一过戏瘾。
出了皇宫,于曦存整个人一松懈,差点就软了脚。想着今天一整天在宫外相候,入宫后与皇上的对话,简直就像看戏一样,如真似幻。
终究她和海震,只是皇上想看的戏里的两个戏子,究竟是人生如戏,还是戏如人生,她已经分不清了。
尾声
于曦存用美酒救出海震的消息,立时让街头巷尾的戏文上又多了一段佳话。当她和海震回到大将军府时,过火盆、拜神明,大伙儿忙碌得不得了,就是想替他去去霉气,只差没叫他踩着七星步进门,弄得他啼笑皆非。
而于曦存卡在其中也相当不自在。宫里消息一传回来,那些姨娘看她的目光马上变得不同了,连海扬威也掩不住对她的欣赏,完全抛去了门当户对的那一套,明示暗示海震快迎她过门。
被弄得没办法,眼看府外陆陆续续又来了许多达官贵人,慰问海震的有之,巴结大将军的有之,更多的其实是来看热闹,想知道连皇帝都欣赏不已的一双璧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海震受不了了,随便找了个上茅房的理由,拉着于曦存的手走到将军府后,利落地翻过那道矮墙,眼前出现了一个令于曦存不敢相信的画面……
“明月酒肆?”被大火一夜烧尽的酒肆,重新出现在眼前,她难以置信地望向海震。“你怎么办到的?”
“你以为我人在大漠,就不能在京城里做事了吗?未免太小看我了。”海震完全展现出铁汉柔情的一面,目光柔得几乎能融化春雪。“我答应过你会将明月酒肆重建,就一定会做到。”
是啊,到目前为止,他答应自己的事情,没有一件做不到的。想到这里,于曦存不由得向他递出一个感激的眼神,却不出口道谢。两个人一起长大,一起出生入死,甚至都救过彼此,为彼此所做的一切,早超出一声谢谢所能表达的。
不能控制自己的脚步,她走了进去,发现这酒肆里的雕梁画栋都是新的,不过格局与摆设,甚至里头和她打招呼的厨子和店小二,却和以前一模一样。
她颤抖着双手,摸了摸桌子,又摸了摸窗棂,眼眶不禁热了起来。
“我以为再也看不到了。”吸了吸鼻子,她力持镇定,但视线却越来越模糊。
“还是这些摆设……这些人……都没有变……”
“可是没有五花酿,也没有果子酒。”海震伸手替她拭去泪水。“还有,也没有老板娘。”
“掌柜的,就等你回来啊!”小二和厨子们笑吟吟地道。对他们而言,于曦存不仅仅是酒肆的主人,甚至还是传说中的人物。他们以前在酒肆里做过事,都能在外头向人吹嘘呢!
“可是五花酿……和果子酒……已经是皇帝的了。”她一时未能由激动的情绪回复过来,说话不免支支吾吾的。
交出秘方后,一般民间就不能贩卖这两种酒了。
海震无奈地笑着摇头。“你呀!说你精明,却又容易犯胡涂。你这两种秘方,根本是被皇帝骗走的!皇帝将我打入天牢,只是做给一些爱弹劾的文官看,不久便会将我释放,否则我怎会如此轻易回京?他占了你个大便宜你知道吗?”想到那个诡计多端的皇帝,海震庆幸自己没被他给玩死。
“尤其皇帝最爱喝的,便是南市的五花酿,你说这不是诈欺是什么?”
被他这么一点,原本感动个半死的于曦存突然觉得好气又好笑,这么多的情绪一下子全涌上,居然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了。
“算了。横竖我随时能酿出更好喝的酒,皇帝未必占了大便宜。”赌气的美目瞟向海震,“只是需要有人帮我试喝……”
“喂,别找我!”海震忙不迭地摇头,“小时候帮你试酒,什么酸甜苦辣的怪味道都尝过,肚子都不知道拉了多少回,你想谋杀亲夫也别来这招!”
“谋杀亲夫?”某种很熟悉的感觉挑动了于曦存的心思,这家伙讲话的方式,根本就是在逼她和他斗嘴,“什么时候我嫁给你了?”
“你不嫁我嫁谁?我们都……”
于曦存脸一红,连忙捂住他的嘴,另一手在他手臂上捏了一下,目光往一旁看好戏的店小二和厨子们望去。
大伙儿在她手下做事久了,都十分机灵,一感觉到杀气,全闪回厨房里头,免得遭受池鱼之殃。
闲杂人等都走了才能算账,于曦存的注意力回到海震身上,斩钉截铁地道:“总之,没有试酒,就不成亲!”
“这怎么行?”海震几乎跳脚。
“记不记得你曾说过我是个老姑娘,难怪嫁不出去?”她现在开始算旧帐,关于这件事,她可是耿耿于怀。
“现在我比那时候又更老了,那你娶来做什么?”
海震牙痒痒的,都到了这个地步,这女人居然还能拿乔。“我说过几百次要娶你了,就算你是个一百岁的老婆婆,我还是要娶!”
“总之,不试酒就不成亲。”
“不行!一定得成亲!”
“所以你要试酒?”
“我、我考虑……”
“我们在甘州那一夜过后,我一直觉得身子怪怪的,会不会是有了……”
“好好好!我试!我试!你什么松子酒梅花酒鹿茸酒还是石头酿的酒,我全都试,这总行了吧!”
“行!嘻嘻嘻……”
末了,就连成亲这档子事,海震也没能压过她,但看着她眉开眼笑的得意表情,他发现自己真的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开始绝望的觉得,今后他这一辈子,在耍耍嘴皮子这档事上,恐怕永远都说不赢她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