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了。”豆芽怯怯地回话,心知主子内心的尴尬。“庆儿,我们先回房休息吧!”
唔,她真是罪大恶极,是她害小姐在未来姑爷面前颜面尽失的,都是她的错,她怎么肚子一部就原形毕露,还害小姐不得不陪她作戏,这回她祸可闯大了!
“是,小姐。”沈庆儿连忙站起来,拉着豆芽,就没命似的逃出了饭厅。
被留下的两个大男人,面面相觑,先是程均终于忍不住的大笑出声。
“好有趣的一个千金小姐啊!”他当随从十几年了,从来没见遇有哪家千金小姐率性到这个地步。
“她的丫鬟又何尝不有趣?”翟逍天的嘴角也是噙着笑意。
他真是对庆儿越来越感兴趣了,她真是一个可爱、率性又冒失的小姑娘。
程均怔了一下,望着翟逍天意味深长地微笑点头。
令主子发出会心微笑的人,就是那个叫庆儿的丫鬟吗?主子虽然没说什么,但他这个跟在身旁十多年的人,又怎舍发现不到主子的微妙心情呢?
烈阳肆虐的下午,院子里传来阵阵的蝉声,搭配着间闻鸟呜,谱成一曲曲诱人入睡的催眠曲。
“唉……”
趁着豆芽正在房里收拾包袱,预备明天上路的行头,趴卧在院子大树干上的沈庆儿,不禁大大叹息。
为了前天用午膳的糗事,她躲在房里已经两天了,幸好镖队这几天来都在忙着补给粮草,否则哪来的机会让她好好躲着、避开翟逍天?
她并没有对豆芽发怒,因为豆芽也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太过直率,又没有防备心,才会不小心露出本性来。
她气的是自己,是她处理不妥,当然,她也觉得上天太不给她机会了,怎么一面对他,就老是碰钉子?
她想,她也不必再找翟逍天假仁假义的证据,去拒艳这门亲事了,因为他一定很看不起她,还有假冒她的豆芽。
唉,算了吧,这倒好,省下她不少时间和工夫,她也乐得清闲,就这样一路到长安去也不错。
这时,她突然瞄到附近有人,咦,是他?
缓步而来的翟逍天,向大树旁的凉亭走来。沈庆儿马上俐落地爬到更高处,别让他发现自己。
她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好奇地瞧着他怀里那一大叠帐簿,不禁摇摇头。
他对工作可真是念念不忘,这么操劳,难怪震远镖局在他手下会经营得这么有声有色。
她正想把自己藏得更好,脚跟却不小心擦到枝干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令树底下的翟逍天一震,猛地抬头。
他见沈庆儿竟然趴卧在老树横生的分枝上,表情又惊慌又尴尬,不禁瞪大眼,脸色一沉。
沈庆儿瞧他露出不豫的表情,更加不知所措,手脚一乱,差点就滑下树去,赶紧用脚勾住。
“庆儿,你竟敢乱爬树?”翟逍天气急败坏的大吼,显然比她更为紧张。
“没事的,我从小就会爬树了,你、你别大声凶我好不好?”她双手往树干上一抱,正想起身,不知怎地却脚下一滑——
“小心!”
“啊——”她整个人顿失平衡,在惊慌的尖叫声中,从树上掉了下来。
翟逍天心口一抽,直觉抛开手里的东西,脚一蹬使出轻功,双臂大张,在半空中就将她牢牢接住。
没有感觉到预料中的剧痛,沈庆儿好奇地移开捂住脸的手掌,发现自己竟躺在他坚实温暖的臂弯里。
一确定自己安全无虞,她吓白的小脸抬起来,无意识对上他张铁青的面容。
“怕了吧?”翟逍天鹰眸一冶,浓眉倒竖,冷声斥喝,强壮的臂膀抱着娇小的人儿,步履轻松地走进凉亭里,然后坐下。
沈庆儿不自在地坐在他结实的大腿上,雪藕似的双臂亲昵地圈住他颈项,令人感到她的娇弱与无助。
“喂,说话啊!”
“谢谢……”沈庆儿低声饮泣,把不必要的骄傲自尊都放下了。
他顿了一下,平日刚强又爱损他的她,逼么嫣柔的模样他亦是首次见到,不禁将她搅到胸前,抬手温柔地焉她拭混,嘴里却骂道:“姑娘家怎么可以像个男孩子一样的爬树,你知不知道什腰叫危险?刚才要是我没及时接住你,就算没跌成白痴,也会断几根骨头,你非要跌断骨头才学乖吗?”
“都是你,要不是你吼我,我会紧张得掉下来吗?”
“难道是我的错吗?我要你发誓,保证以后艳对不会再爬树。”他此刻的表情看来异常焦虑和凝重。
“不发誓行吗?”
“不行。”
她的眼睛小心翼翼地凝睇着他,人在他怀里,不敢直接反抗,只好应声点头答应。
见到他为她紧张的模样,沈庆儿不能否认,自己从不曾波动的心湖竟也跟着泛起丝丝涟漪。
她陷入严重的矛盾中,上回他替她拿水桶,又说不讨厌她时,她就已经不太排斥他了,现在看他这么紧张地救了她,又要她保证下回不做危险的事,这样的男人分明令她……不能不动心啊!
得到满意的答复后,翟逍天的神色终于和缓下来。
爱怜的情感在他深沉的黑眸中漾开,看得出来她受到不小惊吓,他并不想让她怕他,可是若不好好骂她一次,她是不会学乖的。做人,特别是女儿家,行事要规规矩矩的才行!
“为什么要爬树?难道你想躲开我,不想见到我?”他微屈的食指轻轻抬起她小巧的下巴。
“我就是不想见到你嘛……”她低头诚实说道,嫩白手指在粉色绸缎衣服上扯弄着。
“为什么?因为前天午膳的事?”他早就发觉了,否则怎么会两天来都不见她的踪影。
一听见‘前天午膳’四个字,沈庆儿不禁紧张起来,又不知该怎么掩饰自己的惊慌,只得点点头。
算了,形象算什么,骨气算什么,反正她的窘态他全都看到了,也没什么妤隐藏的。
“就算是因为那件事,你也根本不需要躲开我。”他好笑的注视着她。“除非你很介意我对你的想法。”
“我是很介意,我觉得再也没有脸出现在你眼前。”她没有迥避,直勾勾的与他对视。“你也很看不起这么没有仪态的我吧?”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想着该如何面对他才好。她怕他笑话她,看不起她……反正她就是介意自己在他心里的形象!
“比起你穿着暴露、当众拉扯不合身的衣服,我宁愿看见你开怀的好好吃饭,吃到满足为止。”
今天的她头发没有梳起,只用一个水蓝如晴空的蓝丝巾简单包住,衣服也很合宜端庄,与她那时的袒领纱罗装相比,虽然少了妩媚娇美之态,但她现在的模样依然教人心动。
听见她说在意他的想法,翟逍天心里有股说不出的异样感觉,他发现自己似乎也在意这个女孩对他的态度。
“真的吗?”听见他的这番话,沈庆儿意外地追问道:“你不会觉得我这样很难看吗?哪有人不觉得难看的……”
他怎能如此狡猾,教她抗拒不了他霸道又温柔的关心,再这样下去,她岂不是自己掉道自己的陷阱里了吗?
“不会。”她狼吞虎咽的满足模样也挺可爱的。
原本死寂的希望又重燃了起来!
他说不讨厌她,也不觉得她吃相很难看,这代表她能够继续接近他吗?
“你那什么表情?我说的话让你这么开心吗?”翟逍天好笑地看着她。
“我能不开心吗?我还以为接下来整个路上都要躲着你了。”她倚在他怀里的小身子兴奋地动了动。
他微俯身子,一时间到了扑鼻香气,似是幽幽兰香,又像清新的素馨香气,然而这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少女幽香。
翟逍天这时才发现自己仍紧拥着她,不禁心中一荡,几乎控制不住的冲动差点就要涌现!
他眉心紧锁——天!这并不寻常,他到底在做什么?
沈庆儿明显感到他全身一震,便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他现下的表情还真有点可怕啊!
“你没事的话,那我就要回去了。”他放开原本接着她的手,原本温柔的神色也收了起来。
她的言行没有一丝男女授受不亲的戒慎迥避,可不代表他能忘记男女间应该维持的礼数。
他是男人,但她是如花似玉的未婚姑娘,又怎能因为他的不慎,而害她名声受到污损?
沈庆儿站回地面上,失神地看着他弯腰拾起散落在地上的帐簿,楞了好一会。
她或多或少都猜得到,他突如其来的举动究竟是为了什么,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占了她的便宜吧?
现今的社会风气那么开放,就连扬州城的街道上,也随处可见容貌清丽的姑娘出来游玩,买新衣裳,或添购些胭脂水粉。
像他这种女人都想主动投怀送抱的男人,个性真的那么君子吗?一点都不想怀抱软玉温香吗?这怎么可能?
才碰一碰、搂一搂而已,连她这个第一次被男人搂抱的女孩,都没有他来得不自在了,他在介怀些什么?怕自己的形象不小心受损?还是……他其实在心里很排斥她适个‘不检点的丫鬟’?
察觉到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她主动打破僵局,问道:“翟当家,今天晚上方便来找我吗?”
翟逍天闻言怔楞,成功止住他的脚步。
“现在讲不成吗?”翟逍天细细打量她一番,不禁疑惑,她究竟想要跟他说些什么?
“不成。”沈庆儿走过去,蹙眉紧盯着他,不得不扯谎道:“是……小姐要找你的,我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
她怕用她自己的名义,他会不肯过来,所以才亮出小姐的名号。
她想弄清楚他究竟如何看她,不……又或者说,她想明白自己对他的感觉究竟变成怎么一回事?
老是想抓他小辫子的她,又怎么可以对他有不该有的情愫?她一定要先理清自己的心意才成,可是……假若她真的不小心对这个男人有了感情,那她又该如何面对这个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局面?
翟逍天神情复杂地凝视她,好一会儿才同道:“沈小姐她怎么了?”他和那个沈小姐至今连话都说不到三句,她会有什么事要找他?
“今晚她会告诉你。”说完,沈庆儿就跑开了。
翟逍天默默地目送她离开。
她到底怎么了,他实在弄不懂,他老是觉得,面对不按牌理出牌的她,他似乎真的变笨了?
第六章
沈庆儿的小脸从水中探出,长发在水中载浮载沉着,莹白的身子在热气的蒸腾下,呈现出健康粉嫩的淡红色。
“小姐,你今晚……真、真要相未来姑爷……”豆芽红着脸,继续替主子添热水。
“嘿,你别乱想,我还没有准备要牺牲到那种地步,我只不过不想再跟他暧昧不清下去,我要直接告诉他我对他有意思,要他好好正视我,然后我再看看这个计划该怎么走下去。”沈庆儿皱起弯弯的柳叶眉,理所当然地解释自己的行为。
这次她没有斥责豆芽叫翟逍天‘未来姑爷’,因为她好似越听越顺耳了。
不讳言地,翟逍天带给她一种与众不同的感觉,面对他时,她的心头就不禁有一阵骚动。
他对她来说充满了矛盾:一开始她就排斥他是爹爹安排的未来夫婿人选,可是当她发现他是个有趣的男人以后,她就有想要一探究竟的欲望,而了解他越多,她就越没办法去讨厌他。
“小姐要跟他表明心迹吗?”小姐要去告诉翟当家——她对他有意思呢,这不就是要表白吗?
“唉,是是是,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了。”沈庆儿没好气地敷衍带过,反正她的心事,傻楞楞的豆芽是绝对不会懂的。
因为就连她自己也弄不清楚,否则她今晚也不会叫翟逍天过来了。
“那我今晚不打扰你们了,我去别的房间睡。”豆芽自以为贴心的下了决定。
她一直把小姐和翟当家看成是一对,也不了解小姐为何仍要继续跟自己对换身分,但事情能发展到这种地步,她也很高兴,看来回到扬州后,她也能跟老爷好好交代了。
待豆芽出去后,沈庆儿终于能静静地、好好地享受泡在热水中的舒服感觉。
其实她并没有把握翟逍天会来赴约,就算她说是小姐找他,那么讲求礼数的人怎么可能夜晚造访?
“唉,事情真难解决啊……”沈庆儿小小声的抱怨,纤手随意一拨,水面漾起了阵阵涟漪。
她注视着自己曼妙的娇躯,叹了口气,身子又缓缓沉入水中,仅露出半张小脸在水面上。
如果是姊姊的话会如何处理呢?不过算了吧,她是乖巧柔顺的典型千金小姐,当年她也是奉父母之命、媒酌之言,嫁给长安富商的儿子,然后专心侍奉夫家,姊姊绝不会明白她的心情。
鹊翠她们呢?唉,也算了吧,翟逍天外貌那么俊朗,家世背景也好,说不定她们会直接拉他作入幕之宾,就算因为身分问题,而没有办法开花结果,也会有一宵难忘美好的回忆吧?
“哈啾——”桶里的水已冷,凉风不断从窗缝间吹进来,沈庆儿抖瑟地打了个寒颤。“好冷……”
还是早点起来吧,免得翟逍天真的来找人,要是自己衣衫不整的话,只怕又会被他指责了。
沈庆儿起身跨出木桶,抓过一旁的布巾拭去身上的水珠,然后弯下身,奇怪的是左顾右盼就是找不着原本被放在一旁的衣物。
“奇怪,我的衣服呢?”
围着布巾的她,眼神搜寻着可能掉在地上的衣服,一步步地向后退去,谁知她竟一不小心,撞到屏风架子,眼看整个架子就要倒下来——
“啊——”
屏风‘砰’地一声伴随着她的尖叫在房间内迥荡着,也引来门外一连串骚动。
“庆儿,你没事吧?”门被打开,熟悉的男性嗓音突然响起,那声音有焦急、担心,然后竟是一阵不自在的低咳。
用手护着头、蹲在地上的沈庆儿,险险避开了被屏风压扁的命运,可是听见男人声音她仍不免呆了下,双眼瞄到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跟前的男性靴子。
她的视线沿着长腿、窄腰、胸口援援往上挪移,意外看到一脸局促,已转头背向她的翟逍天。
他漆黑的眼瞳向上盯着屋顶,整个人直挺挺站着一动也不动,微红的耳根显示出他的些微惊慌。
“你、你进来做什么?”她反射性问道。
真是的,越要赶在他来之前穿好衣服,他就偏要选在这个时间出现。
“我进来做什么?还不是听见你尖叫,我才会闯了进来!”听见她满是疑惑的问话,翟逍天的语气变差了。
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差点就被压伤了,现在居然还若无其事地反问他,这女人究竟有没有危机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