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
「不然?」
「所以,后来你们就大眼瞪小眼?」
「谁跟他大眼瞪小眼,我是看着外头的园子,倒是他直盯着我……是瞧我俊吗?」他突地俯近她问。
他瞬地近在眼前,吓得柳芫一个往后退,小脸莫名发烫着,「你哪俊了?侯爷才是俊。」无礼的家伙,老是没来由地凑近,也不想想会不会吓着她。
「他俊?他有我俊?」
他微眯起眼,那深邃的黑眸带着几许勾人的魔性,像是会摄人魂魄般,教她莫名的心慌。「别闹了,上菜了。」余光瞥见跑堂的上菜,她忙喊着。
瞬地,尹安羲像个大孩子般笑眯了眼,端正坐着,瞧跑堂一一上菜,十根纤长指头已经开始躁动起来。
待跑堂的一走,他二话不说地拿起调羹,挖了一口二皮酥酪往嘴里送,柳芫见他那吃相,不禁摇头叹气,正要嘲笑他几句,却见他慢条斯理地品尝着。
「怎么了,味道如何?」
尹安羲没吭声,再舀了一口,送到她嘴前,「你尝尝。」
柳芫不禁愣住,闪避着,「我有调羹,我自个儿……」话未完,那口二皮酥酪已经送进她嘴里,教她薄薄的脸皮微微发烫。
真是的,她跟姊妹间都不见得会共食了,他竟如此霸道,问也不问地喂食她,也不想这是在外头……多丢人啊。
心里腹诽着,但那二皮酥酪一入口,她不禁用舌尖轻抵,让味道在舌上慢慢地化开,试着推想这酥酪里头是添了什么料,用了什么样的手法制作,以往,只要一口,她大略都能推断出,可这一口……
「原来二皮指的是这两层奶皮的口味不同,上层鲜甜,下层爽滑,这爽滑里头又是添了什么,怎会教这奶皮的味不同?」尹安羲喃喃自语着,又挖了口送进嘴里,细细品尝。
柳芫望去,小脸不禁又更烫了。
这家伙!那调羹她刚刚用过了,他……就不能换一根吗?
「娘子,你猜这二皮怎么做的?」
「二皮倒是不难猜,火候方面恐怕得要稍稍试试才准确,教我较疑惑的是你刚才说的,这第二层的奶皮相当滑润,口感与口味都略略不同,到底是添进了什么……」她沉吟着,托着腮思索。
尹安羲将调羹一放,拿起乳卷品尝,顺口又尝了块酥酪饼。「这乳卷和酥酪饼的味道和上层皮的味是一样的,顶多就是奶加饴,至于第二层……」他回头再尝了口二皮酥酪。
柳芫看着他的吃相,尽管她老骂他是吃货,可实际上看他吃食是件舒服的事,彷佛他吃进了世间绝无仅有的极品。
虽然,他的舌极利,掺了什么他都尝得出来,不过这一回他应该栽了吧,连她都尝不出那其间差异,他又怎么可能——
「蛋清。」他突道。
柳芫顿了下。「你说什么?」
「应该是蛋清吧,那种滑溜的口感,还有极淡的蛋香,应该是蛋清没错。」说到最后,他几乎笃定地道。
她瞠圆了眼,不敢相信他那张嘴竟连蛋清这种近乎无味的添加料都吃得出,可确实极有可能是蛋清啊!
「娘子,咱们回家试试吧,快点,走吧。」尹安羲拉着她的手,迫不及待想要回家仿着试做。
「可咱们叫的……」柳芫看向桌面,神情呆滞了起来。
刚才,桌面不是还有近十道的糕点吗?
去哪了?
第八章 后宅生活靠手段(1)
「不对、不对,虽然你的味儿比较好,可这口感还是不对。」
回到家中,哪怕已是近晚膳时间,趁着柳芫去跟罗氏问安兼送礼的当头,尹安羲立刻要洪临到茶食馆将铺内的牛乳全都打包带回。
而柳芫一进小厨房便一次又一次地试做,从一开始的煮乳,放凉到加入拌匀的乳汁蛋清,直到火候的掌握和蒸煮的时间,不断地重复拿揑尝试,不断地推想哪个环节需作调整。
她好长的指头在桌面轻敲着,看着他面前那碗试做的二皮酥酪,拿调羹挖了口,口感确实不够滑腻软嫩,所以是她蛋清加太多,抑或者是火候上拿捏错了,所以感觉口感老了。
「娘子,以往你做醍醐糕时,火候怎么拿捏的?」尹安羲毫不浪费地嗑光最后一口,才慢条斯理地问。
柳芫眨了眨眼。「你不是不懂厨技?」可这话问得够一针见血了。
「是不懂,但我在想你做的醍醐糕口感相当滑润,那火候肯定是温火到文火,咱们现在试的这个,要是改用文火,你觉得如何?」
柳芫看着他半晌,突地揺头失笑,回头又拿了碗早已烧开的乳汁,轻轻地划开表面的奶皮,将乳汁慢慢倒进装着蛋清的大碗里,动手细细打匀着。
「娘子,你刚刚笑什么?」尹安羲绕过桌子,走到她身后。
柳芫头也没回地道:「笑你那张嘴利得跟什么似的,说得一嘴功夫,什么时候亲自动手,让我开开眼界?」
「得了,我就这张嘴说得好,要我动手可不行。」他说着,看着她将拌匀的乳汁蛋清又倒回原本的碗里,撑起了碗里的奶皮,她从灶里抽开一些柴火,再将碗搁进了蒸笼里。
她的动作不疾不徐,行云流水间像是支曼妙的舞姿,妸娜多姿得教他看得目不转睛。
柳芫确定火候后,一回头正巧对上他深邃的眸子,教她一颤,心莫名的颤跳了两下,没好气地道:「还没好,回去坐着。」
「是,娘……子。」那恶意拖长的音换来柳芫毫不客气地瞪视,逼出他喉底的笑声。
柳芫佯怒背对着他,瞪着眼前的蒸笼,分不清脸上的热意是因为他,抑或者是这文火太燥。更让人不自在的是他毫无忌惮的注视,哪怕她头没回,但就是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烫在她的背上。
真烦人,他为什么老是要盯着她瞧?
好不容易等时间差不多,她掀开了蒸笼盖,拿了调羹轻触着酥酪的表面,就见表面轻弹如水波揺曳,她随即拿布将碗给捧了出来。
「好了?」
柳芫一回头,没想到他竟是近在身后,眼看着手中的碗要烫着他,教她不假思亲地将碗甩到一边,岂料他动作更快,长臂一探,就将碗给捞回,稳稳地抓在手中,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快到她根本来不及反应,等到她意会过来才尖叫了声——
「你疯了,那碗多烫啊,还不赶紧丢开!」她欲拍开他的手,谁知道他护得可牢了,回头就将碗摘在桌上,气得她想骂人,却只能先抓着他的手泡水,然而这手一抓——
「奇怪……」
「奇怪什么?」
「怎么可能?」她紧抓着他的手看着,难以置信他的手别说红肿,竟连一点热度都没有,在这入夏的天候里,尤其又待在灶炉旁,怎可能掌心还透着凉意?
尹安羲垂着眼,任她吃着自己的豆腐,当她的指尖一再骚过他的掌心时,他心里有某种异样的悸动。「挺痒的啊,娘子。」
柳芫顿了下,问:「痒?」
他很认真地点着头。「你到底是在瞧什么?是瞧我长得俊,就连手都漂亮倒也无妨,我是你的相公,你爱怎么碰就怎么碰,我不会阻止的。」他不喜与人亲近,不过她的亲近,他可以接受。
「说哪去了,我是……你刚刚拿着碗,压根不烫吗?」亏她这么担心,他却像是没事人般地调戏自己。
「不烫,我皮粗肉厚,不觉得烫。」说着,拉着她在桌边坐下。「眼前先品尝这二皮最重要,其它的都不是要紧事。」
柳芫瞪着被他握住的手腕处,他的掌心真的一点热度都没皆,教她不禁想起他两年前曾遇劫,怀疑罗氏根本没将他的身子调养好。
现在调养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可问题是,她诊脉的功夫大大不如九姊,还是干脆请九姊过府替他诊脉?
正暗自盘算着,却听他叫了声对了,吓得她瞪大眼。
「对了!娘子,就是这个口感,就知道我亲自挑的娘子肯定是一绝,不过是对你稍加提点,你就能马上修正,做出比那铺子还美味还要滑嫩的二皮!」
看着他那欣喜若狂的神情,她不禁跟着笑了。「真的比那铺子的还要美味?」「你不信?来,尝尝。」尹安羲舀了口送到她嘴边。
柳芫吹了两口含进嘴里,微微眯起眼后,唇角缓缓地勾弯。「二爷,连我都觉得自己真是太棒了,什么古法,我试了几回就成功了!」天啊,她都忍不住佩服起自己,她的风味更甚,就连口感也是上乘,简直完美到连自己都挑剔不了。
「真的是太棒了,就知道你行的!」尹安羲忍不住轻掐着她的颊。
「我当然行,二爷,你尝的这口味可是素味,里头没加什么内馅,要是再加上内馅,那味道绝对教你赞不绝口。」柳芫忘了挥开他的手,沉浸在与人分享的喜悦里,脑袋里甚至已经翻飞出数种改良的法子。
「能加内馅?」尹安羲食指在桌面不由自主地轻敲着。「该加什么呢?松仁、栗果还是核仁?」
「都成,不过我倒觉得添点渍玫瑰那风味肯定更好,改天我打算要渍莲藕,等到近中秋时,还能溃桂花呢。」柳芫说着,已经开始遥想那梦幻的将来,而所有的新口味,都有人与她同享,光想就忍不住笑得眉飞色舞。
「那还等什么?赶紧试试,把你手头上有的糖渍全都拿出来。」
「你这吃货还敢催我。」柳芫侔怒瞪去。
「不催不催,不过咱们先试试溃玫瑰吧,娘子。」
「先说好,往后我要是做糖渍还是食饴,甚至是麦饼,你都得帮我才成。」要知道那些都是粗活,有个男人在旁边,不好好差使怎么对得起自己。
「这有什么问题?不过,麦饼应该不用吧,我不喝酒。」
柳芫轻呀了声,想起她的清白之所以会败在他的手中,就是因为酒酿……所以,要是哪天他惹得她不快,她可以偷偷在糕点里加一大把的酒酿,或者是她可以做一些酒酿汤圆?想着,她不禁笑得贼兮兮的。
「娘子,不知为何你这笑法,教我心底有点怕怕的。」
柳芫巧笑倩兮,温柔婉约地道:「没做亏心事,怕什么?」呵呵,被她抓到弱点了吧,哪天要是惹她不快,就让他大醉个几天几夜!
在多年以前,小厨房一直是柳芫最快活之处,不管以往嫡母怎么罚她,嫡姊妹怎么欺她,只要逃进小厨房里,忙着厨房里的话,就能让她忘记所有不愉快,然而,近来小厨房几乎快成了她的梦魇。
「……一整笼都被二爷带走了?」柳芫颤着声问。
「二爷要拿,咱们也挡不了。」春喜苦着一张脸,无奈地道。
「所以,他连蒸笼也一并带走了?」柳芫告诉自己必须平心静气,不能跟一个吃货一般见识,可问题是……一整笼都带走,他想死了吗他!
她不过是躲回房里,从她秘密的空间里拿了些糖渍和食饴,谁知道一回头,她的小厨房就被抢了!
那可恶的家伙,明明知道她的糕点是要上贡给婆母和妯娌,有的还要拿来收买其它丫鬟嬷嬷的,那些糕饼都掺着对姑娘家特别好的药材,他一个男人跟人家抢什么啦……很好,他真的惹火她了,准备今晚请他念酒酿汤圆。
「其实,二爷有说,如果要拿回那笼糕点就必须拿二皮酥酪去换。」春喜低声说着。
柳芫哼哼两声,笑得阴冷。「我就不给。」以为拿走她的糕点就能胁迫她,她是能被胁迫的人吗,也不看看她的后台有多硬,混蛋!
「夫人,这话也不是这么说的,你嫁进府里都一段时日了,直到现在都还未和二爷同房……老奴倒觉得夫人应该想个法子将二爷给诱进房才是。」许嬷嬷偷偷地走到她身边进言道。
「把他赶出去都来不及了,我还把他诱进房?」柳芫冷笑几声,回头道:「春喜,去把搁在地窖里的那桶乳汁搬来。」
「夫人要做二皮酥酪了?」春喜喜出望外地道。
近来夫人试做二皮酥酪,她们这些下人跟着试吃,尝过的莫不称赞,就连老夫人都赞叹连连。夫人的手艺在尹府里早已经传开,府里的丫鬟嬷嬷莫不偶尔过来串门子,她也乐得拿些糕点交换府里的小道消息。
「嗯。」她应了声,开始准备材料。
「要给二爷做几碗呢?」二爷的好胃口和大食量她们是有目共睹,一顿起跳都要来个十几份的。
「谁要给他尝?偏不给他!」她要把昨天刚进的牛乳一口气做完,分送给他以外的人吃,刚好气死他。
「呃……」春喜摸摸鼻子,带了个小丫鬟往地窖去了。
二爷不吃,她们都可以多吃一点,也算是好事。春喜如是想着,可两位嬷嬷却在一头叹气,不知道要怎么凑合两人同房,谁叫这两人都是不按牌理出牌的。
柳芫哪里知道她们的心思,她只知道今晚要赏尹安羲一顿酒酿汤圆了。
花了点时间蒸了两笼的二皮酥酪,她让春喜送了三份给罗氏,手里拎着食盒带着枣儿备几分梅花饼往三房的方向去,其余的自然是赏给自个儿的丫鬟们享用了,就连一丁点渣她都不愿意留给尹安羲,以示惩戒。
「二夫人。」一到薛氏的寝房前,薛氏的贴身丫鬟紫蕊便赶紧迎上前来。
「我来看看三夫人,她现下方便吗?」柳芫笑眯眼地问,回头看了枣儿一眼,枣儿便赶紧将手上的木盘递给紫蕊。「这是刚做好的二皮酥酪,尝尝。」
「谢过二夫人,让奴婢先去通报三夫人一声。」紫蕊让一旁的丫鬟接过木盘,自个儿便赶紧进屋通报,而屋外的丫鬟莫不热络地招呼着柳芫先到廊檐下稍候。
正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哪怕二、三房少有往来,可这三房的丫鬟嬷嬷,哪一个没尝过柳芫的手艺,哪一个没听过柳芫的好脾气,尤其见她一副亲切没架子的模样,大伙更乐得与她亲近。 也不过聊上两三句,紫蕊便请她进房。
柳芫一进房,就见薛氏略显拘谨地站在锦榻边上,忙道:「坐下吧,咱们又不是外人,你的年岁又比我大些,哪有你站着等我的礼?」
「不管怎么说,你是二嫂子。」
柳芫噙着笑,将食盒搁在锦榻上的几桌。「近来我试着做二皮酥酪,今儿个添了点内馅觉得不错,你也尝一点。」
「怎好老让你破费。」薛氏说着,双眼一见食盒里那碗如凝脂白雪般的二皮酥酪,不禁看直了眼。
「一点东西谈不上珍贵。」说着,将二皮酥酪递给了她,顺便打量着她的气色。「可惜呢,明明是个美人胚子,却因为月事不调,整个人就像快要蔫了的花。」
薛氏愣了下。「……听闻二嫂子出身医家,连脉都不用诊,就能猜出我的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