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符哥哥,我先前还以为,你比较爱你自己呢!”
“无人可爱,当然爱自己。”说穿了,他是找不到人可以奉献、付出。“虽然说,不免感到孤单。”但是如今他却有一点点的……动心。
“等小符哥哥找到想爱的人,会不会把我一脚踢开呢?”祝君安浅浅的笑问。“到那时候啊,我也要去找个爱我的人……找个比哥哥还美的美男子,成天对着他瞧也欢喜。”
“君丫头,那看到我,你欢喜吗?”
“是啊!”她笑眯眼,嘴角弯成新月的模样。
“我见你,也很欢喜。”嗯,他都把话说得那么白了,不晓得她有没有听出弦外之音?而此时符华堂的脸皮却略显薄红。
“因为我的平凡,衬托你的貌美吗?”
“咳……我不是这个意思。”算了!他话只能说到这里,再大胆是不可能了,毕竟和他形象不搭。
“小符哥哥,见了我这模样,你一定觉得我很丑吧?”她的一切,籼他的美丽是大相迳庭,怎不教她感到自惭形秽?她到底也是女人,爱美是天性。可是,她却无法掌握自己的面貌。
符华堂的掌心伸入她藏在衣袖的臂膀,隐约摸到她当初被烧裂的疤痕,心如刀割,他舍不得她吃这样的苦。“外表的美丽,总是难以永久。”
“可是,你好在意你的外表。”他说这话,真是没有说服力。要是严峻酷刑中有毁容一刑,他肯定是绝对招降了!
“欸,那是因为我内在不美,要是外貌再不行的话,这不是很教人丧气吗?你也知道,舞文弄墨我实在不行……”除了对钱挺计较的,所以才来管帐。
他话一说出,令祝君安噗嗤地笑出来。“谁在意这些啊?”
所以,当初那文字锁他解到抱头如火烧,就是毫无文人儒雅的气质呀!
“但我在意。”他面容难有厉色,非常认真的说。
祝君安嘻嘻地笑着,想要不着痕迹的抽开手臂,却依旧被符华堂紧紧握着。
“你这伤,到现在还疼不疼?”
“不疼……”祝君安懒懒一哂。“你还是执意和卫泱做买卖?”
“能说出来,心底好多了。”
“我苟活这几年,原因只有一个。”除此之外,别无其他。“小符哥哥,你可曾走到绝望处过?”符华堂沉默以对,祝君安又接着道:“我就是曾经有过,才非这么做不可。每个人一生中,或许都曾有过一次这样绝望的选择吧!”
符华堂回想在他的身边,滕罡有、殷孤波也有,其他六神都曾经有过最难以抉择的痛苦,所以心底都有一个最挂念,或是最渴望的人。
然而,他呢?他是否有如此难忍的选择?还是依旧执意不悔的勇往直前?
“虽说如此,当我看到你一脸怒气走过来,执意维护我时,我就觉得好欣慰,就算当下死了也不会觉得可惜。”祝君安揽着他的腰,轻缓地说出当时的激动。“我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无人在意了。”
有道是虎毒不食子,可是就连亲生的爹爹都想置她于死地,祝君安还能有怎样的指望?怕是再也不信人心了。
“傻丫头,从前我不维护你吗?”
埋在他的腰侧,祝君安的泪滚落在他的衣上。“还好,我还有小符哥哥……”
符华堂没说话,见她肩头抖得一耸一耸的,就明白这小娃娃在哭。她从前啊,哭也是抖着肩,完全没变呀!
“以后啊,我让你依靠嘛……哪个混蛋欺负你,我就替你打跑对方,揍得他们鼻青脸肿,比猪还丑!”祝君安没说话,仍旧是哭,落下的泪水,不知是悲伤还是欢喜。
“还有啊,我让你撑腰呀……只要说是贵风茶楼里的人,在这条春风大街上,你走路都有风,嚣张得可比老太爷……”
以后的以后,符华堂多希望,她真愿意就此留下。
第十一章
入夜,贵风茶楼的后园里有三道人影,一紫一红,中间夹了个娇弱的身影。
“既然你要掀国师府,我便助你一臂之力,天朝气脉你也就无须执着。这福脉你得了,但也未必有命可活。”卫泱捧着一只大匣,此匣用蜡密封,甚至还有祝君安不识得的用印。
“这木匣能一掀国师府?”祝君安问道,很是不信。
“必定不教你失望。”甚至,还能连根拔除!
“要怎么做?”
“很简单,只要把这木匣放入国师府,不出三日,京城将有一波风雨。最终将会如你所愿。”
“我只要国师府光华褪尽。”如此这般,她就满足了。
“这你放心,一切除尽后,曹国师即使有通天本领,也绝对无法东山再起。”卫泱再三保证,安定了她的心。
花复应就立足在两人身后,静静地不发一语。那双媚眼总是逗留在祝君安身上不离。
“若你食言该怎么办?宝盒里的羊皮也让你拿走了,我根本是一无所有。”
卫泱神秘地笑。“若此计失败了,我就答应让你拿走一样你最想要的东西。”
“真的?”祝君安目光闪了闪。“只要是我开口,就能带走?”
“这自是当然的。”摇摇蒲扇,卫泱的双目熠熠生辉。“可是一旦成功,你也将付出最惨烈的代价。”
“死吗?”祝君安豁出去了。
“要你这条小命,我有何用途?我可是不拿无用处的东西呐!”
“既然不是死,那又有什么惧怕的?”
卫泱摇头,小丫头就是小丫头,年轻真好,有的就是一身傻胆呀!“要是成功,你就留在贵风茶楼里吧!”
花复应听到他的话,秀眉一扬,这什么意思?
“做六神的帮手吗?”她学的净是不入流的功夫,可不会打打杀杀那一套啊!
“我对你开遍奇锁的那双手挺感兴趣的。六神里,没人有这等功夫哩!”
“好!反正我孑然一身,到哪都能是栖身之所。”祝君安毫不犹豫,连送死都不怕了,和六神为伍也不是提头见阎王,哪里不好?
“是吗,真是一个人?”卫泱笑了笑,以扇敲敲她的脑袋瓜子,回头对花复应道:“这么钝的脑袋,有人要操心了。”
花复应扯扯嘴角,绝艳的面容无半点表情,冷如寒霜。
“趁今晚,这差事赶紧了结便好,我们就等着看结果,到底是我赢了天报气脉又得你的拆锁神手,还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祝君安抱着木匣,显得很谨慎。
卫泱话说完,便潇洒地离开,独留两个女人在原地。
“你真要和卫泱做这桩生意?”花复应只想确定她的心意。“你和小符哥哥都问同样的话呢!既然有人助我一臂之力,我何必要怕?”
“六神的恶名昭彰,显然你是没领教过。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不做,现在放弃才真的会后悔。”
“祝姑娘,有些事儿你一旦做了,留在心底是一辈子的苦,就算说出来,这伤还是像条刀痕,是凿在你身上的。”
“我和小符哥哥说过,我要做恶人……如果真要选,就做极恶之人。”
“这条路,不适合你。”
“花掌柜,六神不也是走在这样的路上吗?所以天朝敬畏你们,不正因为有强大的力量做依恃,因此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你羡慕吗?”
“如果可以,有这样决绝的狠劲,也没什么不好,不是吗?”她就是弱得被逼入绝境,才深知这道理。
花复应摇头。“祝姑娘,和六神做买卖,是比死还痛苦的事儿。我只能言尽于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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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平十一年孟秋
国师府于一国表率,竟私通外族通逆叛乱,欲动摇我朝社稷宗庙。此罪天理难容、恶贯满盈,曹氏一族其心可异,株连九族,以示惩戒,以显天威。证据确凿,情真罪当,无可出脱,斩主决!
祝君安看着三日之后京城贴出的公文,一时间她错愕不已,久久无法回神。国师府通逆叛乱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一朝国师,一生繁华,老时意图谋反,跌入万丈深渊之中。
符华堂立在她身后,脸色凝重地看着眼前官衙贴出的公文。面对国师府这回被天朝连根拔除,赶尽杀绝之举,也是了然于心。
“不是……不是这样的……”
斩、立、决!祝君安看到这三个字,眼眶莫名红了。
“我只是……我只是想毁了国师府的荣耀而已。”祝君安没想到,竟牵连曹氏上下百余人,皆逃不过斩首的命运。
符华堂严肃地说道:“这世上,不是任何事都能尽如你意。”
“小符哥哥,可不可请圣上收回成命,我……我要的不是这样的结果!”她只是恨曹国师,那个与她有血缘却执意杀她的男人,其他的人,她一点也不愿牵连。
“来不及了,我说过六神绝非善类,但你始终不听劝。”符华堂转头,离开人潮聚集之地,这样的结局他无言以对。
“救救国师府里的人,他们都是无辜的,该死的人只有曹国师!”祝君安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哽咽不已。
“你说过要做个恶人,此罪你若是担不了,能成怎样的恶人?”
“好沉重!我受不了,我不要害其他人死在自己眼前。小符哥哥你身手好,能救一个是一个。”
“曹氏逆谋叛乱,早被押人大牢,今日午时就要赴刑场,我拿什么救人?”
“劫囚车,你说劫囚车如何?”
符华堂一把扯过她,怕是她的话传到有心人耳里,到时野火烧来,连同贵风茶楼也遭殃。 “你胡言乱语!当初你一意孤行,不把我的话听进去,现在无法收拾,甚至不能回头,你还想要如何?”
“求求你……这非我本意……”祝君安忍不住落泪,以为恶人好做,但终究还是狠不下心。“国师府还有个方出生的小娃娃……”那日,她盗进国师府,还听闻有个小娃娃甫出世那洪亮的哭声。
他叹息,可木已成舟。“就当那娃娃命该绝,投错人家。”
祝君安只顾着哭,被符华堂一路拖回贵风茶楼里,引人侧目。
“怎么,和君丫头斗嘴了?”花复应在帐房内,见他们一进门来,祝君安就哭得脸红脖子粗。
“没事!”符华堂和底下伙计交代几句后,将祝君安按在椅上。“你今日就待在这儿,哪儿也不能去。”
他回头,和花复应私下交谈,等等要上钱庄一趟,没法将她带在身边跟前顾后的,索性就托给花复应。
花复应瞧她失魂落魄,便也没说什么,斟杯茶搁在几上后,又回头忙着手边的活儿。
没有人能够永远不长大的,也没有人能永远随心所欲,这世上总有些事、有些人,活得是备受煎熬,并且以此作为人生的修行。
花复应想,祝君安终究是得走上这样的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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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三刻,曹氏一族魂断法场!
祝君安睁着眼,眼看曹氏一族,无论男女老幼,只要相国师府有关的人,艳血飞溅在半空,全都尸首不全!
日照正烈,可她却有股阴寒至极的畏惧。以后,她要背负着陷害曹氏一家的极恶罪孽,苟延残喘地活下去。
看着刑场台上一地的凄红,和耳边始终萦绕不去罪囚死前的哭喊声,祝君安终于明白符华堂说的话。做恶人,她凭什么以为自己承受得住?
“走吧,你说要亲眼所见,我如你所愿了。”花复应拉着她,就是要趁符华堂回茶楼之际,赶紧将她带回。
“花掌柜,我想替曹氏一族收尸。”终究,是她一手造成这场悲剧的。
“你现在身在茶楼里,最好别轻举妄动,若是一不小心,咱们也会成为曹氏一族陪葬的祭品。”花复应拉住她,就是怕她一个冲动,惹祸上身。“不要忘了,我曾经警告过你,不听劝的人,终究会自食恶果。”
祝君安无言以对,甚至找不到能反驳她的话。自己的无知,拖累上百条人命,多少无辜的人因她一己之私,命赴黄泉。
“我日后,会得到报应吧?”
“既然你想做极恶之人,眼前这种程度就怕了?”花复应冷冷一笑,依旧是花容月貌。“六神随便一人,要偿上的命还不止百余条。”
“小符哥哥也是吗?”原来,他们将人命看得如此简单。
“这不就是你人生中的大事吗?既然要做大事,必定要有所牺牲。”
“若是当年我死在那场大火之中就好了!”祝君安淡淡地说,心灰意冷。
花复应狠狠掴了她一掌。“瞧你这什么模样?自己做的事,自己要承担!你当真以为这世上所有的事,只要后悔就能一笔勾消吗?”
祝君安傻愣愣地看着她,泪花滚滚而下。
“如果你歉疚,就抱着这样的心情过一辈子!替那些因你受累的亡魂,心有牵挂地挣扎下去!死亡,不是最好的赎罪方式,不过是胆小的逃避,活下去才是最大的勇气!不然你以为,我们是怎么走过来的?”
“我担不了……”
“你不想承受,也得继续!要不你要华堂怎么办?换他来承受失去你的苦?你这人怎么自私得总想着自己好!当初你忍辱负重,今日却要做只落水狗,这成什么样?”
花复应的数落,让祝君安抬不了头,她孤注一掷的想望,却终究换得残酷的绝望。
“别忘了,如今你不再是形只影单,进了茶楼,你拖垮的是维系整座天朝的六神,陷六神于浩劫之中,就是害黎民百姓于炼狱之内,那时,你才足罪孽深重的罪人!”
握着拳,祝君安浑身颤抖,不敢出声也无法开口。是她坚持要走上这条路,就没有回头的余地。
“那至少……我想还曹氏一族一个栖身之所。”
花复应叹息,这丫头就是这么死脑筋。“那也别是现在,晚些不行吗?他们现下是万恶罪人,无人胆敢与他们有所牵扯,那尸身搁在刑场上也无人会收,咱夜里再助你收走,可好?”
“好。”她猛点头,感谢花复应的好心肠。“谢花掌柜、谢花掌柜!”
“你啊,不过就那一点点的胆量,还要夸口做什么恶人,得了吧!”花复应拍着她低垂的脑袋,纤手一拉,将她勾来身边。“还有华堂作陪,不好吗?咱茶楼有的就是人可陪,还怕没你立足之地?”
祝君安一劲儿的点头,泪水滚啊滚的,终究无法释怀。是的,她势必要抱着愧疚之心,痛苦挣扎地勇敢活下去。
这人生,总是未竟圆满,不是吗?
直到如今,她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才领悟这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花复应拖着她,随着人潮离开刑场,两人俨如是寻常看戏的百姓,与曹氏一概无关。天朝却殊不知还有她一个祝君安,继承曹氏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