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公子。”蓝袍青年又喊,“不知道公子船上的是梢公还是船妇?”
“船妇。”
“船妇,你过来把我表妹抱上船,上船后我给你一两银子。”
那船妇一听就高兴了,她一个月都赚不到这么多,下去抱个姑娘上来就有一两,才二十步路不到呢,太好赚了。
就见船妇虎虎生风涉水而过,把东珠少女一下扛起,东珠少女委屈劲儿还没过,人已经在船上坐好了。
陆盛杏简直想拍腿大笑,这蓝袍青年有意思,居然还有这一招,也是啊,这姑娘要是继续撒娇下去,大家都要陪她困在这儿了。
剩下的不是男子就是丫头,也没什么好装害怕,很快的都上了渔船,就只剩下那个梢公,似乎犹豫着自己应不应该上去,还是等同行的空船来,毕竟自己搞砸了客人的游兴,人家可未必愿意同船回去。
此时,陆盛杏跟蓝袍青年异口同声道:“还不快点上来。”
梢公大喜,“多谢两位爷。”很快的他也走过浅水,上了船。
船妇便往回走。
蓝袍青年对陆盛杏拱拱手,“在下姓解,解木,这位是我表哥朱光宗,这位是我表妹。”
“我姓李。”陆盛杏知道自己女扮男装看起来还是个女子,不太愿意用本姓,随口说了母亲的姓氏。
解木回道:“今日我们表兄妹三人落难,多谢李爷。”
“解爷太客气了,不过举手之劳。”
朱光宗连忙说道:“唉呀,客气的是李爷,不瞒李爷说,在这之前已经五艘渔船经过了,却没有一艘过来,我们刚刚已经在想着要是入了夜该怎么办,我跟表弟还不打紧,但我们还带着个姑娘,那可真不好说,幸好李爷停下来。”
几人就着香月湖的风景说了些不着边际的话,很快的,陆盛杏发现解木跟朱光宗似乎挺能玩的,例如随口说出“沉月湖的鱼可比香月湖的好多了”,沉月湖是什么地方,她从没听说过。
前世被规矩压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然而却是那么悲惨的病死,今世她不想守规矩了,别拿《女诫》给她穿小鞋,她要过得跟男人一样自在,以前没看过的全部要看回来,没玩过的、没经历过的,都要补偿回来。
她实在忍不住了,于是开口问道:“不知道解爷跟朱爷觉得京城哪儿好玩?不瞒两位,我刚好最近有些时间,想到处走走。”
朱光宗一拍大腿,“李爷可问对人了,我比表弟什么都比不过,但要说玩,我在京城说第一,可没人敢说第二。”接着他说起了京城诸多好玩之处。
但他说的那些寺庙啊、热闹的街市,陆盛杏都没什么兴趣,觉得太普通了。
后来解木说起了山水湖泊,她的神色便显得在意许多,连忙问着他说的那些地方在哪里,一天能否来回?要走路?得爬山?不怕不怕,就怕不好玩。
解木见她眼睛睁得圆圆的,兔子一样绵软,更是侃侃而谈,同时他也觉得自己奇怪,什么时候他这么健谈了?这姑娘穿着男装都这样可爱,不知道穿起女装会是如何?想想又是一惊,觉得自己未免轻薄,定了定神,专心说风景。
一路说起风景,时间便过得快了,渔船没多久便靠了岸。
解木再度致谢,“多谢李爷,希望还有机会再见。”
既然看出对方是姑娘家,自然不能问住在哪儿,要上门答谢云云,虽然他对她印象极好,但若是问出口,恐怕她要对自己印象不好了。
若是有缘,自然能再见。
“几位还是快点回府休息吧,衣裳怎么说都过了湖水,还是快些换下来,免得过了寒气。”
“多谢李爷关心。”
陆盛杏一笑,正打算转身离开,却听到啜泣声,她转头一看,天哪,那位朱大小姐不知道为什么哭了起来,接着又看向解木,发现他对她露出一丝苦笑。
她也懒得问这麻烦精到底怎么了,反正又不关她的事情,她装作没看见也没听见,扇子一收,“舜英,舜华,走。”
那日就是一个小插曲,陆盛杏也没想太多,解木三人中,反而是朱大小姐给她留下深刻印象。
过几日,李氏从玉佛山回来,陆盛杏中午过后就在春和院等着,母女见面自有一番亲热,至于佩姨娘、申姨娘、焦姨娘自然很识相,知道太太跟小姐肯定有体己话要说,都在门外等着。
李氏梳洗过后,第一句话就问徐嬷嬷李娟娥现在住在哪里,她虽然人在山上,但家里发生什么事情,女儿自然会派人送信给她。
徐嬷嬷躬着身子,恭敬回答,“大老爷在乌律巷给她买了一进的宅子,有几个仆妇在伺候,老太太也会派人过去看。”
李氏叹了一口气,“也好,虽然大房添子是好事,不过娟娥这样做,我也是挺难过的。”
“族小姐说等太太回来,想上门跟您磕头,太太是见还是不见?”
“怎么说她也怀了大房期待已久的孩子,总不好一直这样下去,过几天让她来磕头吧。”
陆盛杏却道:“娘,别见她。”
李氏笑道:“怎么啦?当年佩姨娘怀上的时候你不是挺高兴有弟弟妹妹的,佩姨娘后来生下胜崎,你还惋惜说怎么没把妹妹一起生出来。”
陆盛杏听到母亲提起这件事,不免有点脸红,“佩姨娘是母亲允的,那怎么一样。”接着她又对着外头喊,“佩姨娘你进来。”
佩姨娘马上进来行礼,“见过太太,见过大小姐。”
“母亲想让李娟娥过来磕头,你把事情说上一遍。”
佩姨娘马上跪下,“回太太,那可万万不行,那女人根本没有怀孕,是想借着跟太太独处,诬陷太太害她滑胎。”
李氏的笑容猛地一僵,她是敦厚,但不是傻子,只生了一个女儿也稳坐大太太的位置,可不是凭着善良,“起来说话,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佩姨娘站起身,“那女人一住进府里,大小姐便让婢子盯紧她,又给了婢子一笔银子,把她身边的人全收买了,那主意就是她的奶娘给帮忙出的,原本想着假装有孕成为姨娘,却没想到老太太只同意收成外室,但若几个月后没有孩子,无法跟老爷交代,那奶娘便出了这主意,药也准备好了,等到了太太这里,吃了太太的东西,她就偷偷把药丸吞下,便会腹痛出血,症状一如滑胎。”
李氏闭上眼睛想了想,接着睁开眼睛吩咐道:“徐嬷嬷,你明日拿一百二十两过去,一百两给她,二十两赏给奶娘,当下人的面跟那奶娘说,外室吃的东西她都得先过口,孩子若是有半点差池,我便算在她头上,再找个理由不准她出门。”
徐嬷嬷躬身道:“是。”
李氏揉揉额角,遣了佩姨娘出去,又朝徐嬷嬷说道:“把晚饭布上来吧。”
当家多年,她自然不会让一件事情困住自己,何况跟女儿又是三个月没见,说说笑笑一阵子,春和院花厅上的气氛便已经不同。
她一直相信人在做,天在看,只要心存一丝善念,终能化险为夷,如今不就是吗?虽然让李娟娥钻了空子,可多亏女儿觉得不安,让佩姨娘盯着,在起风波之前就先把事情压下去,她倒要看看几个月后李娟娥拿什么跟陆家交代。
陆盛杏见母亲心情转好,便说起昨日游湖所见,还把朱大小姐当时的模样模仿了一遍。
李氏笑骂道:“你这丫头,别这样调皮。”
“娘,我可没夸张,那朱大小姐真的是这样,大家正在说着客气话,她却突然哭了,真是吓死我了。”
李氏夹起一块蒸鱼放入女儿碗中,“她那个表哥没赶紧哄她?”
“我看那表哥对她没意思呢,不过他明明不喜欢人家却还带着她出门,可见有些事情轮不到他作主,但他至今还没被迫娶了那个表妹,想来他还是有点办法的。”
李氏一听女儿似乎对那个叫解木的人印象还不错,顿时来了精神,“盛杏,你是不是觉得他人挺好的?”
陆盛杏很机警,马上知道母亲在想什么,“娘,我回家才半年呢,祖母都答应我开铺子了,您就别想这么多。”
“唉,虽然做媳妇的不该说婆婆,但你祖母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你才十八岁,赶紧再许一门亲才是正经,怎么答应你开什么铺子,这样捣鼓下去不知道又要花多少时间,娘就你一个孩子,想看你成亲生子,一世和美。”
“我啊,不用成亲生子,有银子就能一世和美了,苏榭给了我两千两,若是坐吃山空,未免浪费我三年光阴,何况我可读了不少书呢,不学以致用不是太可惜了?”
第2章(2)
李氏有点生气了,“那怎么一样,女人家终究还是要有个丈夫。”
有个丈夫又如何,要是像爹爹那样好骗怎么办?爹爹人不坏,但就真的太傻了,这些年来都是靠着娘支撑着大房。
陆盛杏想是这样想,却知道说出来会惹娘不开心,于是没讲,“娘,先让我赚钱吧,等我有钱就招赘,到时候我大肚子时您在我身边照顾,我生孩子时您在我身边照顾,能看着孙子牙牙学语,慢慢学走,我跟孙子都在您跟前,那不更好?”
面对女儿一脸笑咪咪,李氏也气不起来了。
女儿嫁入福泰郡主府三年,一次也没回来过,连回门这件事儿福泰郡主府的人都没放在心上,那三年她真是想女儿想得不行,若是照女儿说的招赘,女儿就在跟前,想见就见,好像也挺好的。
“娘,先把这件事搁着,我记得申姨娘家里是开茶庄的,对吧?”
“是啊,我们家喝的茶都是申家茶庄的,申姨娘是庶女,怎么了?想开茶铺子?”
“不是,”陆盛杏又问:“焦姨娘家里是开点心铺子的?”
李氏笑了,“怎么啦?”
“我在福泰郡主府看过一本《茶经》,上头说茶不只可入药,还能入食,喏,我们不是吃过茶叶蛋吗?我便想着如果将茶加入点心会怎么样,像我吃的荷花酥,若是有茶香,感觉好像也挺不错的。”
李氏想了想,吩咐道:“徐嬷嬷,把申姨娘跟焦姨娘叫进来。”
当年李氏生了陆盛杏之后大出血,大夫说了不能再生育,于是她打听了两户人家的女儿特别会生儿子,陆续迎了申姨娘跟焦姨娘,却没想到都没动静,也给自己的贴身丫头小佩开了脸,大房却依然没有喜事,直到多年后小佩才终于怀上,李氏想,无论男女都是好事,于是也没等孩子出生,就抬了小佩做姨娘,足月后瓜熟蒂落,生下陆胜崎,与陆盛杏足足差了十一岁,是大房唯一的男孩子。
至于没生育的申姨娘跟焦姨娘便只是过日子,深宅女子,没生孩子,又过了争宠的年华,也不能怎么办。
主母回府,几个姨娘都在外头候着,徐嬷嬷一去喊,申姨娘跟焦姨娘就进来了,跟李氏问了安,乖乖在一旁等着。
陆盛杏说道:“有件事情我要交代你们去做。”
焦姨娘跟申姨娘互看一眼,都不知道什么状况,只能双双回道:“请大小姐吩咐。”
“我就说白了吧,祖母同意我开铺子,我打算卖茶点心,以茶入点心,你们呢,一个是申家茶庄的女儿,一个是焦家糕饼的女儿,我便拿荷花酥来举例,做荷花酥时加上不同分量的青茶,看看哪种最好吃,当然不只青茶,白茶、红茶、绿茶、黑茶都试试,若是绿茶最好,便把全部的绿茶,像是莲心茶、毛尖茶等等都给试上一次,务必挑出最适合荷花酥的茶香,这样可懂?”
两人都是商家出身的孩子,又是跟自己本家事物相关,自然是懂得。
陆盛杏见两人点头,很满意,商人家的女儿梳理起事情来真的快很多,“这活儿不好占据大厨房,就到渥丹院后头,反正我院子里有井水,起个灶也不是难事,明日你们带几个嬷嬷上街把东西备齐了,这便开始,还有,将来若是铺子开了,净银会分上一份给你们,你们若是想去铺子帮忙,我也会跟祖母说一声。”
申姨娘跟焦姨娘一听大喜,“谢谢大姑娘。”
姨娘就是下人,大姑娘就算什么都不给,她们也是得做,现在不但可以分上一份,还可以去铺子帮忙。
陆老太太跟太太都是好人,老爷虽笨却也不难伺候,没什么好抱怨的,但待在府里实在太闷了,若是能去铺子做事,日子倒是可以过得充实一些。
两个姨娘有了动力,办事情自然很快,隔天市集一开就带着嬷嬷出门去了,申姨娘直接回娘家,让哥哥把茶都打包一份,银子自然是陆盛杏出的,焦姨娘也是,直接回娘家买了面粉跟糖,至于蒸笼擀子那些,则让相熟的店铺送过来。
很快的,陆家上上下下都知道大姑娘在自己院子开起点心灶子,二房原本还担心会有一堆点心做出来让他们帮忙试吃,却没想到吃不完的都拿出去分给街上玩耍的小童了,倒是白担心了一场。
赵氏尤其好奇,去了渥丹院一次,宁嬷嬷借口大小姐不在,只让她在大厅待着,不让她去后院,赵氏没办法,只好悻悻然离开了。
湖岸客栈的雅房中,陆盛杏带着十五岁的堂妹陆盛梅,叫了一两的席面。
陆盛梅说有事情要告诉她,但打死不肯在家里说,她知道陆盛梅担心隔墙有耳,只好找个出去逛逛的理由把人带出来,陆老太太也没多说什么,只交代让丫头跟紧点。
陆盛梅看起来略显紧张,“大姊姊,我、我不是故意要找你麻烦,只是这事情真不能让其他人听去。”
陆盛杏微微一笑,“放心吧。”
陆家虽然是两房,但陆老太太睿智,早在几年前就开过祠堂,也跟宗亲说明,若是将来分家,财产由陆大礼分成两半,但是由陆二礼先选要哪一半,老大有分配权,老二有优先选择权,不用怕不公平,所以两家人一直以来都算和睦。
“大姊姊可别笑话我……”
“你啊,我们只跟祖母说出来走走,最晚未正时分一定要回到家,若是你迟迟不说,大姊姊可没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又带你出来一次。”
她是嫡女,也是下堂妻,出门方便得很,陆盛梅却是待字闺中的庶女,偶尔出来一次可以,可是短时间内可不能一再出门,就算祖母同意,要是惹得赵氏不高兴,陆盛梅跟吕姨娘都没好果子吃。
“那我说了。”陆盛梅捏着帕子,耳朵一下子红了,“最近大哥在说亲,母亲也让媒婆帮忙相看有没有合适的人给我……”
陆盛杏知道这件事情,家里最近媒婆来得勤快,赵氏也忙得比较少打听渥丹院的消息。“那不是挺好的吗?我十五岁时都嫁人了,你今年也十五了吧,若是最近能说定,年底前成亲,倒也不算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