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蒲团的太太念的居然也是差不多的东西,希望儿子快点娶妻生子,她想抱孙,最好娶个珠圆玉润的,三年抱两云云。
李氏忍不住苦笑,真是为人父母。
给菩萨磕了三个头,李氏正欲起身,隔壁的太太刚好也转过头来,两人一相对,都呆住了。
凤屏头冠,百鸟吉祥绣纹裙,那眉,那眼,不是福泰郡主又是谁?
虽然容貌没什么变,神态却是疲惫许多,看来家中也是鸡飞狗跳不省心,不然堂堂一个郡主,又不跟公婆住,谁能给她气受。
李氏连忙行礼,“民妇见过福泰郡主,郡主安康。”
福泰郡主一抬手,“免礼。”
“民妇谢过郡主。”
“居然这样巧。”福泰郡主打量了她半晌,叹了口气,“陪我到外头说说话吧。”
“是民妇荣幸。”李氏虽然紧张,但想到女儿亲事,忍不住给自己打打气,最好能引得郡主自己提亲。
两人走到外头回廊补,山上高,清风袭来,倒也不显得太热,只是福泰郡主依然眉头深锁,李氏见状也不敢主动说话,只能静静陪着。
许久,福泰郡主这才开口,“你女儿回府也一年了,可好?”
“托郡主的福,还好,也许是在郡主府上开了睱界,说话做事都跟以前不大一样,婆婆很是欣喜,十分看重。”
“三年无子被休,都不怨恨?”
李氏连忙躬身道:“没丈夫的缘分,说到底也是她自己不合丈夫心意,哪来脸皮怨恨。”
福泰郡主叹了一声,当初儿子要休掉陆盛杏时她很高兴,这媳妇本就不是她想要的,要不是公公当年跟人家什么指腹为婚,又拿了陆家不少银子,她才不会让独子去娶一个低贱的商人之女,简直丢脸,更别说这户人家才刚刚换完婚书,就开始仗着郡主府名义作威作福,白吃白喝不说,居然还闹到紫新书院那边去了,麻烦得不行。
儿子休了妻,她原本想马上给儿子说门好亲事,她的外甥女朱光瑶一直喜欢榭儿,这不,多门当户对啊,偏偏她姊姊总不放屡光瑶,但若是嫁给榭儿,她们姨甥就是婆媳,哪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然而儿子说才刚休妻,好歹缓上一阵子,不然真要跟陆家结仇了,无论如何是帮过祖父的人,况且没当初陆家的银子,苏家会变成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至少给留几分颜面。
她心想好吧,这是儿子敦厚,便成全他。
上回是长辈定下的,这回总要娶个他喜欢的,于是她把光瑶接来府上,想让他们日久生情,可儿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老躲着光瑶,起先她还以为他嫌弃光瑶娇气,却没想到光瑶前阵子来跟她哭诉,他们出游,沉船落水,有艘渔船过来救人,榭儿只顾着跟上头那年轻漂亮的公子哥说话,都不理她。
她原本也以为外甥女是撒撒娇,哄了几句便让她回去休息,还是一旁的奶娘听出端倪,跟她说道:“郡主,这,榭哥儿会不会是好龙阳的?”
福泰郡主一听,突然间想起好多事情。
儿子成年后,她在他房中放了美貌丫头,他却碰也不碰,只说读书不想分心,当时她觉得孩子有上进心很好,也没多疑,便交代那些丫头,大爷若是喜欢就顺从,大爷若没主动,也不能爬床,榭儿一个丫头也没要,当时她还挺骄傲的,觉得儿子专心前程,多好。
后来儿子娶了陆盛杏却不肯圆房,她认为是陆盛杏不得儿子的心意,她从来没想过其他的可能性,不想还好,一想她连冷汗都流出来了。
儿子居然有断袖之癖?!不,不会的,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奶娘却道:“这不想不奇怪,榭哥儿跟临辨郡主的宗哥儿未免也太好了,两人老是腻在一起,可不嫌烦吗?”
福泰郡主一想,儿子跟朱光宗的确黏得紧,起初她只是想接光瑶过来,没想到光宗也一起来了,希望儿子跟光瑶日久生情,可一天到晚一起出门的却是光宗。
会不会这两个孩子都是……那怎么行!
她跟姊姊说了这事儿,姊姊马上把这庶子叫了回去,而且在半个月内就订了亲,对方是游大人的庶孙女,虽然是庶出,但据说貌随姨娘,生得国色天香,朱光宗听说只是个庶女,原本抵死不从,后来见了画像后,便不抗拒,高高兴兴跟着布置起新房来。
福泰郡主一听觉得真是好主意,也想如法炮制,却没想到丈夫提醒了自己,当年陆家把陆盛杏的画像送入郡主府,虽说画失三分真,却也是貌若桃李,儿子明明也见过画像,却还是不咸不淡。
这么一想,她更觉得头疼万分,是了,榭儿一定是好了龙阳,是不是自己管太多了,小时候怕他读书分心,不准丫头靠近,只用小厮,所以等到需要丫头服侍的年纪,他却改不过来了。
她年轻的时候听说过陈大人三代单传的嫡孙也喜欢男人,家里却是硬着来,那孩子便跑了,十几年过去也没人知道他在哪儿,陈大人已老,儿子早年病死,家里只能从旁支收养嗣子,伹怎么说也不是自己的血脉,开枝散叶又有什么好高兴。
他们苏家大房明明有儿子,她可不想最后要落得跟二房三房四房借儿子,这些孩子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这可怎么办?她就一个孩子,她想当祖母,想抱孙。
自从知道儿子喜欢男人,这三个多月来,福泰郡主没一日好睡,为了遮盖双眼下的黑影,她的妆是越画越浓,见李氏却是眉舒眼展,显然日子过得很好,忍不住问道:“算算,你女儿也快十九,可对亲了?”
“回郡主的话,还没。”
“是还没对上?还是没开始说?”
“没开始说。”李氏见她神色和气,于是大着胆子说:“她心里有中意的,但对方门户高,攀不上。”
福泰郡主一叹,“这可就得我们父母多费心了,我只有一个孩子,你也只有一个孩子,有时候忍不住想,这些孩子不是来报恩,是来报仇的,怎么就这样不省心。
福泰郡主说话间就见一个小少爷往自己这边走来,虽然穿着素色袍子,简单的白玉冠,却是神色妖媚,眼波流转,有些面善,但想不起是谁,没想到对方居然认得自己。
“见过福泰郡主。”
“你是……”
李氏笑道:“便是小女盛杏,这孩子嫌外出不便,喜欢做男装打扮。”
原来是前媳妇啊,太喜之日隔天她直接免了奉茶,是了,她见过画像,她是长这样子,牡丹花一样。
于是福泰郡主对李氏说道:“既然女儿来喊人,家里老人家大抵是好了,就去吧。”
“是。愿郡王安康。”
母女俩又行了礼,退下几步后这才转身离去。
福泰郡主还在哀怨,奶娘却道——
“婢子无礼,陆大姑娘打扮成公子哥,俊俏得老奴一时之间都认不出了,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少爷。”
“这陆家也是没规矩的,怎么让女孩子打扮成男子在外头走,又不是穿了男子衣服就不叫抛头露面。”
“唉呦,我的郡主,那看起来是个人见人旁的俊俏少爷,可却是女儿身啊,能生孩子的。”
福泰郡主突然间一个机灵,懂了,李氏母女还没走远,见陆盛杏的身段,高挑修长,也不会太瘦,应该好生养。
榭儿喜欢男人,陆盛杏喜欢男装,就让这假小子去伺候儿子,男装怎么了,一样能大肚子。
想到这里,福泰郡主终于展笑颜,“看来,今日参佛可参对了。”
“郡主放心,陆家既然让大小姐着男装出来走动,可见还没订亲,我们郡主府是什么地方,能进来可是烧了八辈子高香,要是跟陆家提,只怕他们全家要谢佛吃素呢。”
福泰郡主还是不放心,“只是奶娘,陆家就那样,我实在不想再来一次麻烦。”
“我的郡主啊,那都是以前的事了,何况后来听说那惹事的少爷也已经安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什么事情,都比不上让榭哥儿留后来得重要。”
福泰郡主原本还有些犹豫,但听到最后一句心定了下来,对一个母亲来说,这天下可没有什么事情比孩子有后更重要。
之前是没想过会有这种事情,没预防,这次一订亲,她就派人盯着陆家,有什么差池也不用管公公颜面了,直接赏板子,就不信他陆家人的屁股有肉有厚成那样不怕打。奶娘又道,“光瑶小姐连分辨衣服的能力都没有,那丫头却能远远的从衣裳首饰就认出郡主,可见还是有点小聪明,别的不说,榭哥儿从小饱读四书五经,太过蠢钝的恐怕也不得心意。”
福泰郡主点点头,“没错。”
看着远去的李氏跟陆盛杏,福泰郡主的心情忍不住转好起来,心想着:既然你喜欢男孩子,母亲就给你娶个男孩子。
第5章(2)
欠了人情,终归是要还的,虽然说欠苏榭的有点大,只用一餐饭来抵未免便宜,但陆盛杏一时间也想不出更好的。
于是寻了个适合出游的好日子,同苏榭约了在香月湖畔等,两人相约申正时分,陆盛杏依然是男装打扮,申初便已经到了,等时间差不多,便见到苏榭一身轻装,只带着个小厮跟着。
苏榭笑问:“怎么又打扮成男孩子了?”
“方便嘛。”大黎朝女子虽然地位不低,但怎么说都比不上男子来得方便。
船妇见人到了,笑咪咪的问:“大爷,可开船了?”
“开吧。”
船妇将长竿往水底一插,一荡,渔船瞬间离开岸边。
正当这时候,岸边飞快跑来一个人影,一边娇喊道:“表哥,表哥,等等我!”陆盛杏想,他们这已经是附近最晚出发的船,表哥肯定指的是苏榭,不是自己,又听那女子声音很急,忍不住调侃,“苏爷的表妹可真热情,停吗?”
苏榭原想说不用,可是见到朱光宗也跟着来了,只听他无奈的喊道——
“妹妹,别跑,小心跌倒,你们几个丫头倒是看好小姐。”
临辨郡主成婚后多年无所出,不得已只好让郡马纳妾,却没想到朱光宗两岁多时,临辨郡主居然怀上孩子,虽然是个女孩,但终究是自己亲骨肉,地位非比寻常,朱光瑶在外头若是受了委屈,回去倒霉的肯定是朱光宗跟他的姨娘。
上回他不理会朱光瑶,听说临辨郡主不但责罚了朱光宗一顿,还给他订了一门庶女亲事,朱光宗原本不太乐意,但幸好那庶女有沉鱼落雁之姿,倒是减少了一点门第差异的委屈感。
苏榭是独子,从小就跟这个表哥亲,实在不想表哥因为这种事情受罚,于是开口,“停船,回港口边。”
船妇看向陆盛杏,毕竟这人才是出钱的人,见人点点头,这才把船开了回去。
朱光瑶一看渔船回来,大喜,“表哥,我不是说让你今天陪我去上香吗,你怎么忘了?我在后面追了好久,车夫喊你也不停。”
面对这傲娇异常的表妹,苏榭的态度冷淡异常,“我可没答应你。”
“可是人家明明跟你说了呀。”
“你是我谁,你说了我就要听?”苏榭虽然是笑着,但语气却很严峻,“你是太把自己当一回事,还是不把我当一回事?我是你的小厮还是仆佣,得听你的话行事。”
朱光瑶的眼睛眨巴眨巴的,眼泪似乎就要流下来了,那样子让陆盛杏忍不住一阵鸡皮疙瘩,这姑娘娇情成这样,不难过吗?
苏榭偷瞄了一眼朱光宗,无奈又抱歉,临辨郡主也太偏心了,她好歹也抚养了朱光宗两年多,一旦有了亲女儿,这两年多的感情就好像变成假的。
“表哥?”
陆盛杏听这语气就一阵恶寒,妹有情,郎无意,看出端彳儿,于是往旁边站了站,打算欣赏“表哥”如何应战。
一方面又忍不住想,原来他对别的女子是这样的态度。
他对她总是面带微笑,她还以为他是温和好人,现在却是一点笑意也没有。想想,耳朵又热了,她在心里暗骂自己不准三八,冷静!
朱光瑶连忙解释,“表哥你别生气,我没那意思。”
“没那意思就好,你母亲是郡主,我母亲也是郡主,别把临辨郡主那一套搬出来,在苏家,你是客,不是主,要搞清楚。”朱光瑶却是突然花痴起来,“表哥怎么这么说,我们的母亲是亲姊妹,我们也是一家人。”
“你跟你哥哥才是一家人,我姓苏,你姓朱,话别乱说,我停船不过不想让表哥回府上挨姨母的骂,并不是为了你。
朱光瑶完全听不进苏榭的话,“表哥你们要坐船去哪儿?我也要去。”
“这附近有渔船陆续回来了,你要去自己租,这是我朋友的船只,只招待我一人。”
朱光瑶走到陆盛杏面前,抬高下巴道。
“租这渔船最多一两银子,我给你十两银子,让我也上船。”
陆盛杏却道:“二十两。”
“春花,拿二十两出来。”
一个丫头闻言,连忙取出二十两。
陆盛杏接过银子,在手上抛了抛,笑道:“多谢朱小姐。”
“那我可以上船了吧?”
“请便。”
陆盛杏笑咪咪的看着她上船,然后对着苏榭说道:“今日不坐船了,我请你吃春风楼十两的席面,叫个琴娘跟歌娘来助兴,再开上一坛二十年的状元红。”
苏榭忍不住笑出来,朱光宗虽然没笑出声,但看样子也忍得很辛苦。
朱光瑶怒道:“你耍我!”
“朱小姐言重,我岂敢,小姐说要上船,请问小姐,现在您是否在船上?”
“……是。”
“那我可有跟你保证苏爷一定在船上?”
“……没有。”
“所以小姐说耍人可是冤枉我了,小姐租船,我让船,童叟无欺。”
苏榭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这陆盛杏真是太有意思了。
朱光瑶蛮横,姨母教不动,到了福泰郡主府,母亲也试图让她改正,却总也抵不过她的死缠烂打,没想到陆盛杏居然耍赖耍赢了。
当然,为了让朱光宗好过一点,三人并没有真的扔下朱光瑶,陆盛杏只不过略施手段,让她知道不是哭闹就能赢。
回去的路上,苏榭没坐自己的马车,却进到陆盛杏的马车中,“既然今天是为了谢我,那我能否提个要求?别叫琴娘歌娘。”
陆盛杏奇道:“怎么,你不喜欢?”
前生她入了福泰郡主府,当时不懂的事情太多,以为能凭着美貌跟心细得到夫君欢心,因此即便大喜之日就被冷落,她也不气馁,还是十分努力,嫁妆都用在收买下人身上,是故虽然没见过夫君的正面,却也知道了他不少习惯,他喜欢听曲、听歌,琴娘要是有新谱的曲子,他总是很乐于捧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