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脏似乎也停止跳动,全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冻结成冰!
「可是……我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纳妾?」这样对她太残忍了,而且是完全否定她这一年来的努力!
「陆家财雄势大,也是我娘家亲戚,我也是为了我们家着想。」苏芳郁无奈的叹了口气,也暗暗留意仁娜的反应。
「不行,不行,我不许!」仁娜退开几步,摇头道:「原来你突然对我友善,叫雨荷来接近我,都是阴谋!你们想我傻傻地点头,是不是?你们真是太奸诈了!」
「大胆,我是你的长辈,你竟用这种字眼污蔑我?你还有没有伦常道德?」
「你的行为就是阴险,我为什么不能讲?」仁娜泛着痛苦的玉容,皱得不能再皱。「你要财要势是不是?我从蒙古带来的嫁妆,难道还不够多吗?你还不满意吗?」
「你的意思是,我帮磊儿纳妾,是为了吞掉别人的嫁妆?」
「那你为何要替相公纳妾?还不是为了求得陆家的嫁妆吗?我真没想到,你这样的人会是我相公的娘亲!」
「仁娜!」一声饱含焦虑的呼喝声让两个女人的争吵徒然停住。随着咚咚的奔跑声,秦逸磊「砰」的一声推开小祠堂的门。
猛然听见相公的呼唤声,仁娜登时跑过去,抱住他。
秦逸磊双臂一紧,将她牢牢锁在胸前。
「相公,你不能纳妾,我不要你纳妾!」她的泪珠沿着脸颊滚了下来。「你答应过我的,不是吗?」
「放心,我没有要纳妾。」秦逸磊整颗心都揪紧起来,但同时内心窃喜着妻子对他的霸道。
「娘亲,您对仁娜说了什么?」他抬头看向母亲,双眉皱得死紧。
「我只是对她晓以大义,要她明白纳雨荷为妾是为你好。」苏芳郁无视媳妇的泪水,对儿子语重心长地说:「磊儿,你不能想都不想就拒绝我的提议。」
「仁娜才刚嫁入我们家,就必须接受我要再娶的事,这要她怎么受得了啊?」再说,他根本没有这个意思,他当然拒绝!
「什么?」仁娜不能相信自己听见什么,稍微推开秦逸磊。相公他、他竟然真有这个意思,娶其他女人?
「既然如此,那我只好直接数出仁娜的不是,让你信服我为何要你纳妾!」苏芳郁厉声的说:「她犯了七出之条中,不顺父母和嫉妒这两条,我们儒家礼教规范要求的三从四德,这个女人一样也没能做到!
按照《礼记·内则》之标准要求,媳妇侍奉公婆该如侍奉父母般,早上鸡啼时,媳妇便要起床梳洗,后向公婆请安,侍奉梳洗及用饭,没有公婆的命令不能回房休息。不顺公婆的媳妇,是扰乱家庭尊卑秩序,破坏和谐,违悖孝德妇道,是七出之条最严重的错误。
还有,她怎么可以强迫你不能娶妾?这简直就是嫉妒!嫉妒违背柔顺之德、贤慧之道,完全没有妇德!」
秦逸磊听了,脸色更为凝重,因为他那饱读书经的娘亲,竟引经据典,字字铿锵地「宣布罪状」,偏偏他这过于坦直,不懂修饰情绪的妻子,真是全都犯了!
仁娜见相公竟没有替她反驳,只是沉默地与婆婆对视,心底一寒,便抖着问:「你不帮我说话吗?」
要比学识,她相信秦逸磊绝对比苏芳郁厉害,假如他真要替她辩护,他同样能引经据典,令人无话可说。
可惜他没有!他只是沉默,任由她被人咄咄相逼!
「仁娜,我们好好聊聊……」
「还有什么好聊?你其实想娶雨荷为妾,是不是?」她深吸一口气,眼中蒙上潋滟的水气。
「我没有!」他眼神倏沉。
「之前我没有叫磊儿休掉你,让你保有正室的地位,是怜恤你,现在我看不必了,磊儿,直接把她休了算吧!」苏芳郁嘲弄的笑。
「幸好这里不是蒙古,否则婆婆您拆散夫妻,会受到族人唾弃!」仁娜大剌剌地说完,悲痛和愤怒使她失去理智。「你们两母子实在欺人太甚!」吼完,她撩起裙摆,冲出了小祠堂。
「仁娜,仁娜!」
秦逸磊在后头叫着,紧跟着追了出去。
「老夫人,那现在怎么办?」一直在外面守着的苏银走进来,扶着苏芳郁走出祠堂。
「就看那丫头的决定了,要留可以,要走不留。」她幸灾乐祸地道。
她要证明给儿子看,这个女人不适合他,也不是真心爱他。
第九章
秦府的下人见到在回廊处奔跑的仁娜都不大意外,因为她向来都这么蹦蹦跳跳,开朗活泼,只是奇怪她今天为何没有跟路过的人打招呼,而是掩面而过。
可最令下人惊奇的是,连秦逸磊也用跑的。
对下人来说,少爷虽不是弱不禁风,但他向来是个斯文儒雅,泰山崩于前也毫无惧色的稳重男人,绝少用跑的。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少爷为何要追赶少夫人?向来和睦恩爱的夫妻发生了什么问题?
仁娜冲进他们的房间内,正要关门,却被赶上来的秦逸磊挡住!
她没其他法子,挥了挥衣袖,走到房内去。
他随即关门,也走了过去,看她究竟想怎样。
「你到底是怎么了?」秦逸磊不懂她在发什么脾气,他明白她伤心不满,但为何她的脾气全针对他?「你有什么不高兴就说出来,不然我弄不清楚,如何能跟你说话?」
「我为什么不高兴吗?」仁娜断断续续的抽噎着,用眼神控诉一脸无辜的秦逸磊。「你不是才高八斗,聪明绝顶吗?你怎会弄不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你不想跟我说话就直说,为何要编藉口?」
「我没有不想跟你说话,我也无须编藉口!」他做事光明磊落,也没有心虚之事,何须如此对她?
「我明白女人一生的命运都操纵在男人手中,可是没想到我博尔济吉特·仁娜,以为自己能抓紧自己的人生,到最后却只有任人摆布的份!我还能怎么办?」
「仁娜,别这样,你听我解释。」秦逸磊见她哭得肝肠寸断,心疼的张臂拥住她,才想柔声安抚她,却冷不防被仁娜用力一推,险些推倒在地!
不单是秦逸磊,连仁娜自己也怔愣了好半天,全因她从未如此粗鲁地对待她事事顺从的丈夫!
「我不想见到你,你出去,让我静一静!」她转头,不想让自己在此刻对他心软。
她冷淡的态度令他恼极了,再也没办法沉住气,直接地吼说:「你闹够了没!就是因为你这个样子,娘亲才会对你诸多不满,老是搞些小动作,而你就只会把事情闹大,一发不可收拾!这个家不需要你来捣乱,破坏宁静!」
假如她沉得住气或者相信他能处理一切,就不会发这么大的脾气,害得大家人仰马翻!
不过,秦逸磊简单两句话,就判了仁娜死刑!
「我闹?我捣乱?我嫁进你家这么些日子,原来在你眼里就只余下这两个印象吗?」这个发现,使她几乎崩溃。
「如果你要这么想,我又有什么办法?」
她根本就是没有感觉,她竟可以忽视他这段日子对她的心意,而这么指责他!她对自己如此没有信心,他还能说什么?
「我懂,旧人不及新人好,对不对?」她的眼里,渐渐失去了光彩,剩下空洞。「你少装蒜了,你根本已喜欢上陆雨荷!你后侮娶了我,不想要我了,想要她,才想办法赶我走……」
「你简直无理取闹,难道你非要我说『我喜欢上其他女人了』,你才满意,才相信?抑或你要闹到我休掉你才甘心?」他被逼得性子也起来了。
「休掉我?」她的心伤透了,眼泪在眼眶打转。「秦大哥,你不是早就喜欢我了吗?那晚在湖边,你知道了我是女儿身;我要离京那天,你不也特地来送我,还说喜欢我吗?」
她的话勾起他某些淡忘的记忆,渐渐地,她的脸跟某个人重叠。
秦逸磊怔住。「你……是博仁?」
那个让他内心温暖,会心微笑,离开后却又让他觉得身边太安静的蒙古少年?
「你不晓得?」她小脸似乎益发苍白。
「我怎会晓得?你和『他』那么的不同!」
博仁浓眉蓄胡,肤色偏麦,哪像眼前的标准美女……不,五官一样。可恶!都是那该死的假胡子,掩盖了那张总令他流连忘返的小嘴!
他的脸孔扭曲着,握着她手腕的手劲不知不觉加重了几分力道:「我曾问过你可与博仁相识,为何你当时不直接承认自己就是他?」
不可能,他不可能不知道的,否则他为何对她这么好,临行前对她依依不舍,又叫她回去后写信给他,让他知道她的近况——
莫非……自始至终,只有她一厢情愿,自作多情?
仁娜的表情就像心被划了一刀一样,而秦逸磊也没好受到哪,他的心竟然也在微微抽痛。
整件事终于弄明白了,原来仁娜就是博仁,也是那位在黑夜游水的格格,难怪他会被选中,由皇上指婚!
他们之间的姻缘,究竟是被一条怎样的红线牵系着?
「仁娜……」他的神色凝重了起来,手还没触摸到她,她已反应激烈的向后退缩。
「不要碰我!」她的娇斥声让他顿住,泪水再也忍不住地瞬间滑落。「是我弄错了,是我弄错了……」
「什么弄错了?我们之间没有错误!」他的口气也急了!「仁娜也好,博仁也好,你就是你,我就是娶了这个你啊!」
「对,最错误的就是我一厢情愿,什么都没想过就自私地硬要你娶我!算了,你去纳妾……不,先休掉我再娶其他女人吧!」
一室沉寂。
泪珠一滴一滴的自她的眼滑下,带来了似冬天般的寒冷。
「这是你真心要我做的事吗?」秦逸磊冷冷冰冰的语气,带着指控的意味,也带着最后的决绝。
她身子一僵,微微的啜泣声开始蔓延,是那么伤痛,那么心碎。他温存时对她说过的誓言,还历历在目,然而一切都只是谎言!
「是。」
「那你怎么办?」她根本没有想清楚做任何事的后果。「一个被休的女人,世人还会如何待她?」
她的喉咙好像有硬块卡住,黯然不已,然后又故意武装自己,硬撑地道:「我就不相信没有了你,我会活不下去,告诉你,就算没有你,太阳还是一样会升起来的。」
「我如你所愿。」
秦逸磊的脸孔紧绷着,俯视她的眼中充满了坚决,最后,他撇过头不去看她,迳自离开房间。
他不断深呼吸。不行,他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不能被她一时的怒气挑衅,否则,就再没有能用理智解决问题的机会了。
现在无论他与她说什么,都不会有作用,只好放她一个人好好冷静,之后再慢慢让她明白他并没有要纳妾,也没有要休她,他会是她一辈子依靠的相公!
仁娜见他真的走了,绝望得趴在床上号哭起来。
她真的很爱他,但是这份爱是自私的,她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子,一个要求自己的丈夫只属于自己的女子。她承认自己气度不大,可是越爱他,她就越想成为他的唯一,要跟其他女人共有一个男人,她绝对做不到!
再说,一切都是错误,她根本就不是他爱的女人,他想有更多选择,那她就成全他,可她没办法故作大方地看着他们成亲,再说出任何祝福的话。
生性爽朗的她,面对感情失利时,只能本能的寻求发泄,希望痛会少一点。所以现在,她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静静的过一段时间。
看来,她无法留在这个家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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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少爷,你这回真的把少夫人给惹恼了吗?」一直在学堂帮忙杂务的仆役,在书房找到秦逸磊后,简直要急坏了。
「事情可传得真快,没想到连你也知道了。」看来他们刚才在下人面前,已完全失去了形象。「少夫人她气过就好了,没事的。」
他会跟她吵架,都是她逼的,否则他也不想跟她针锋相对啊!
「什么没事?事情可大了!」少年急忙地拿出一封信交给他。「少夫人刚才拿着包袱,匆匆走过学堂,留下这封信后,便带着她的侍女离开秦府,还说她不回来了!」
秦逸磊愕了片刻。
不回来?这三字实在太严重,她知道背后的意思是什么吗?
他二话不说地立刻打开信,首先映入眼帘的竟然是——
夫要休妻,妻只好离开,勿念,珍重!
虽然这封简单的信挺可笑的,但他一点也笑不出来。
「该死的!」他第一次如此生气,又或者说胸口翻腾着的情绪,令他没办法不伤心!
她是认真的,她真的可以随随便便就不要他!为什么她能如此狠心,留下只字片语就离开?
「少爷,那我们要快点派人找少夫人了!」
少年瞄到信上那几个字后,急得快跳脚,可为什么少爷的动作那么慢……不,应该说僵在原地了!
「不要找她!」秦逸磊压低声音,怨怼的神情吓坏了少年。「是她先不要我这个相公,不要这个家了,我还要强逼她回来做什么?她如此任性的话,也只是于她无益,我不会纵容她的!」
他的世界,难道是如此的毫无价值,她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当作是去玩的一样,究竟把他当成什么了?
「这、这怎么可以?少夫人她们在京城举目无亲,很危险的!」
「她要回来的话,就会回来。」他深邃的眼闪过一抹忧郁。「这事我已决定,你别说了,快下去做事吧!」
「是。」少年瞥了秦逸磊一眼,不敢再多言,便退下了。
他真不懂少爷在想些什么。一向疼惜妻子的少爷,眼中明明在担心、牵挂离家出走的少夫人,为何却硬着心肠不理她?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可无论如何,他肯定少爷会后悔的。这个秦府和少爷的身边,已经不能没有能带来欢笑和活力的少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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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近两个月失去仁娜消息的日子,秦逸磊真是后侮了。
他没有对外宣扬自家娘子「弃夫出走」的事,也没有找任何人帮忙,只派家里仆人暗中找寻仁娜下落。一来正所谓家丑不外传,夫妻闹翻还要让人帮忙,实在不光采;二来他不想有存心不良的人,对仁娜不利。
秦老夫人苏芳郁以为自己在这场婆媳角力中获胜了,得意非常,还故意叫陆雨荷多接近秦逸磊,让他尽快接纳她,娶她进门,可是这只徒增他的痛苦,让他不得不正面与母亲起冲突,开门见山地拒绝她任何的安排,更拒绝纳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