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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只想爱你  第2页    作者:季可蔷

  他目送她,直到那清淡的影成了他眼底一枚脱不落的血色印记,他仍凝定不动。

  殷海蔷——迟早有一天,她会踏进他所设下的陷阱。

  为了布好这陷阱,他花了整整十一年的时间,十一年来,每一天,他都在筹划。

  终于,该是收网的时候了。

  手机铃声响起,磅 的乐音催动他体内嗜血的兽性,他几乎是兴奋地对著萤幕上陌生的来电号码微笑。

  他接起电话。

  “……是我,海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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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线回路那端,传来一道清澈的嗓音,像朝湖心里抛入的小石子,漾开一圈圈涟漪。

  卫襄深呼吸,语气是不为所动的冷漠。“殷海蔷?”

  “是。”

  “好久不见。”

  “对啊,好久不见了。”她安静两秒。“你还好吗?这些年来。”

  “还不错。”

  “听樊亚说,你现在在美国一家很大的投资集团工作,他说你们公司是专做私……嗯,是私募基金吗?”

  “是。”

  “那是什么?跟一般基金有什么不一样?”

  “是针对特定投资人进行募款的基金。”他简略地解释,见她没什么反应,又淡淡补充。“我们不接受一般大众的资金,因为我们投资的标的风险都比较高。”

  “这样啊。”殷海蔷有些伤脑筋似地叹息。“老实说,我对这些金融投资上的东西不太懂。”

  “你不必懂。”身为殷家的大小姐,她只管知道怎么花钱就行了。

  “樊亚说,你能当上这间公司的管理董事,肯定是付出一番心血的,这些年来,你很辛苦吧?”

  他没听错吧?她的口气似乎蕴著几分对他的怜惜?何必!

  他微掀唇。“这没什么。你这个本来可以茶来伸手的大小姐自己出来开餐厅,才算辛苦吧?”

  “我觉得你好像在讽刺我?”她苦笑。

  “你听错了。”他只是说出事实而已。

  她沉默半晌。“樊亚说你想跟我见面?”

  “殷樊亚的公司需要我的资金挹注,我只是想找一个比较能信任的人跟我谈而已。”

  “这么说你还信任我?”

  “你不会跟我玩阴的。”

  “樊亚也不会啊。”她低语。

  卫襄听出她话里的淡淡无奈,剑眉一拧。“你跟殷樊亚好像感情很好?”

  “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

  海蔷对我很重要,我很喜欢她,所以你最好别伤害她。

  略显阴沈的嗓音在卫襄耳边回荡。

  当初,他提出跟殷海蔷会面的条件时,殷樊亚曾如是警告。

  除此之外,殷樊亚还告知他一个令他震惊的内幕,只是那内幕是真是假,还有待确认……

  “那我们要约在哪里谈?”殷海蔷柔声打断他的沉思。“你的办公室吗?”

  “我在台湾没有办公室。”

  “那,还是来我的餐厅?”

  “到我这里。”他冷声道。要谈判,就得到他的地盘来。

  “哪里?”

  “我住的地方。”他解释。“就在你餐厅附近,再上两个弯道就看到了。”

  “你——”她半犹豫半惊奇地问。“该不会是说那间奇怪的玻璃屋吧?”

  “不错。”

  “原来那间屋子是你买下的?我们一直在猜到底是什么人呢。”她轻轻地笑了,笑声如风铃清脆。“你的品味……还满特别的。”

  “很怪?”他听出她的言外之意。

  “也不是啦。”她委婉地否认,顿了顿。“你真的喜欢那房子?”

  “不喜欢。”

  “那你为什么要买?”

  他轻哼,不语。

  话题陷入无言的僵局。

  殷海蔷又是无奈一叹。“好吧,那我们就约在你的住处见吧,至于时间,就今天晚上可以吗?”

  “我没问题。”

  “那好,我待会儿过去。”

  订好约,她却还迟迟不挂电话,他听著她细微的呼吸,仿佛能看到她脑海的思绪纷飞。

  “你还想说什么?”他主动开口。

  “卫襄。”她低唤他的名,就像从前一样,轻轻地、温柔地,拨弄他心弦。

  他恨自己仍感到些许震撼。

  “你到底为什么想见我?”

  为了想问你为什么。

  他冷冷地想,嘴角冷冷地牵起自嘲的弧度——

  “因为我想跟你谈个交易。”

  第二章

  他要跟她谈个交易。

  什么样的交易?她很好奇,好奇催动她心韵怦怦地跳。

  是好奇吧?殷海蔷扪心自问,如此强烈的撞击,如此窒闷的痛感,当然是因为好奇,不是因为对过去还有一些些眷恋吧?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她对自己发过誓,不去想,也不后悔,就让回忆风干成灰。

  但今夜,她就要见到他了,一个来自过去的男人。

  晚风有些凉,殷海蔷披上羊毛披肩,走在山间道路,转过一个弯,一幢奇形怪状的屋宇赫然出现眼前。

  她停下来打量这房屋。

  原木跟玻璃,都是她喜爱的建筑材料,但那位鬼才建筑师就有办法将之组合成一种她捉摸不透的风格,就像她曾深深爱过的那个男人,她喜欢他身上的许多特质,但最后,却发现自己永远无法懂得他。

  他是个谜。

  殴海蔷吁然长叹,伸手轻轻推开屋外的木篱笆,院落里,傲然长著一棵老榕树,粗大的枝干间,系著一张帆布吊床。

  庭院面积不小,但显然疏于照料,杂草横生,枝蔓凌乱,角落几株玫瑰花容失色。

  一座毫无生气的院子。

  设海蔷怔然凝望眼前景致,心口一阵揪拧。

  说到底,他从没真正把这间房子当成家吧?

  她别过眸,不忍再看,盈盈来到门前。

  大门半开,刚巧让出容纳一个人走进的窄道——唉,他这意思是要她自己走进他的王国吧?他不会迎接她,她必须自行找到他。

  她穿过玄关,大厅的奇景令她目瞪口呆,建筑师竟然挖了一条长长的水道,看起来像游泳池,池畔是一张原木咖啡桌、一张舒服的躺椅。

  屋里,所有的东西都只有一套,一张沙发、一张餐椅,餐桌上一套餐具……到底是建筑师诡异,还是他诡异?这里摆明了不欢迎任何客人。

  殷海蔷站在大厅中央,一时有些眩惑,仿彿来到了某种异次元空间,她环顾周遭,找不到男主人。

  看来她的难题未解。

  她苦笑,走上斜斜的楼梯,二楼是毫无隔间的开阔格局,有家庭剧院音响、书柜、沙发、吧台、撞球桌——撞球算是一个人玩的游戏吗?她戏谑地想,眸光流转,凝定墙上一幅普普艺术大师安迪沃荷的作品。

  这画,当然是真品吧?以他现今拥有的财富,大概不屑买赝品。

  话说回来,他人到底在哪里?

  殷海蔷微微颦眉,不一会儿,找到一架木梯,上方天花板开了个窄口,很像是通往某间阁楼或储藏室。

  难道他在里头?

  殷海蔷扶著木梯,慢慢地爬上去,俏脸刚探出窄口,一见室内装潢,她倒抽口气。

  这里完全不是她想像的那种阴暗狭窄的阁楼,而是一个宽敞阔朗的空间,四面墙全是大片大片的落地窗,屋顶更完全由玻璃打造,仰头望,一弯弦月勾在天际。

  原木窗台边,栖息著一盏盏造型各异的小灯,点亮了,宛如一带银河与星空争辉。

  而他,就坐在银河畔,双腿伸长,跨在窗台上,修长的手指间夹著烟。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没戒掉抽烟的习惯——殷海蔷恍惚地看著那一点在烟头跳跃的红火。

  趁他专心吸烟的时候,她悄悄观察他,他肤色比以前白了点,或许是长期待在办公室内吧,脸部的线条成熟了许多,下巴的弧线隐隐带点岁月的苍凉感。

  他的鼻梁,好像有些许歪,是因为受伤断过吗?她心弦一扯,胸口微闷,目光再住下,看他比以前更宽厚结实的肩膀,更有男人味的身材。

  他长大了。她微微一笑,年轻时那残余的青涩已完全褪去,十足是个大男人了。

  她握著木梯把手,下颔歪在微凉的木地板上,静静地看他。

  过了好一会儿,他像是察觉到她的视线,转过脸。

  眸光在空中交会,思绪迸出火花,回忆在花火里闪耀、升华,然后,慢慢黯淡……

  “好久不见。”她说了他在电话里曾说过的开场白。

  他没有回答,烟衔进嘴里,深吸一口,然后吐出。

  “你还是没戒烟。”她幽然低语。“你答应过我要戒的。”

  他冷冷勾唇。

  她痴望他两秒,小心地离开木梯,爬上阁楼。

  往外看,悬在山崖边的高度令她有些晕眩,她收回目光,压抑恐惧感,直视许久不见的男人。

  卫襄好整以暇地吸烟。

  他知道她怕高,也猜到她站在这样的玻璃阁楼肯定很不自在,他是故意让她走上来的,故意要她面对自己的惧高症。

  “这房子……很有意思。”她找话题打破僵凝。“楼下的水道是游泳池吗?”

  “嗯。”他漫应。

  “好特别。”她微笑。“我喜欢院子里的老榕树还有吊床,你会躺在上面睡觉吗?”

  “我没那种闲情逸致。”

  “说的也是,你现在工作一定很忙,做你们这一行,大概经常要加班到三更半夜吧?”

  “还好。”

  “你喜欢现在的工作吗?”

  “谈不上喜不喜欢。”

  “那生活呢?”

  “还好。”

  “你平常除了工作还做些什么?”

  “哼。”他以冷哼代替回答。

  好难进行的对话,这样交谈下去,永远也无法了解彼此,她害怕这样的沟通方式。

  设海蔷闭了闭眸,深呼吸。

  还是开门见山吧!

  下定决心后,她睁开明亮的眼。“卫襄,你是不是恨我?”

  卫襄震动一下,没料到她问得如此直率。

  “为什么恨我?”她轻轻地问。

  他不可思议地眯起眼,香烟在指间灼烫。

  为什么?这还用问吗?

  她却仿佛真的不能理解,盈盈走向他,在他面前落定,眼眸是两潭漫著哀伤的秋水。

  “樊亚说你为了报复殷家,把相思派到他身边当商业间谍,为什么你要那么做?我们当年是平和分手,不是吗?”

  平和分手?!她把那样惊天动地的争吵视为平和?

  是她太不痛不痒,还是他太大惊小怪?

  卫襄在烟灰缸里重重捻熄烟,心上凝结一层冰。“你真的认为我们当年是平和分手?”他涩涩地问。

  “难道不是吗?”她迷惑的神情显得好无辜。

  太无辜了,教他怀疑真假。

  意味深长的视线在她脸上雕琢,殷樊亚之前警告他的话语蓦地在脑海浮现——

  “殷樊亚说你失去部分记忆,是真的吗?”

  “是吗?”她一愣,好似很意外。“樊亚那么说?”

  “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我……应该不会吧。”殷海蔷莫名其妙。“如果我真的失去记忆,樊亚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也就是说,你完全不觉得自己有失忆的迹象?”

  她摇头。

  这究竟怎么回事?殷樊亚故意作弄他吗?卫襄深思,眼色阴晴不定。

  片刻,他站起身,拿起窗台上一份早就准备好的文件,递给她。

  “签协议吧!”

  她怔怔地接过文件。“什么协议?”

  “殷樊亚需要钱,我需要女人。”他解释得很简洁。

  钱跟女人?

  殷海蔷脸色顿时刷白。他在电话里说过要跟她谈交易,该不会……他该不会是要她拿自己的身体做抵押,交换樊亚需要的资金吧?

  “你……卫襄,你在开玩笑吧?你、你不可能是想要……”震惊,是她唯一能说出口的语言。

  “有什么不对吗?我现在有钱了,工作稳定,我养得起女人,何况以我现在的年纪,也差不多是该考虑结婚的时候了。”

  结婚?!

  殷海蔷一呛,胸海剧烈翻腾。“可是、可是我不能!我们离过婚,有过一次失败的教训,我们不可能——”

  “你在想什么?”他冷冽地打断她,眼潭冻成北极冰海。“你该不会以为我想要你吧?别傻了!”

  她怔住,呼吸破碎。

  他不想要她?那他……要什么?

  “你说的交易,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要你当红娘,介绍我一个像你这样的豪门千金,她除了家里有权有势之外,还要够聪明、有格调,我讨厌没有脑袋的女人,也不能长得太丑,我相信台湾的美女千金应该不会太少吧?”

  嘲讽的语气,听得她耳膜发麻,心发慌。“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很简单,因为我要打进台湾的上流社会。我需要岳家有足够的人脉替我扩展事业,也需要一个拥有高贵血统的妻子来替我生育下一代。”

  “你!”殷海蔷难以置信地瞪著眼前的男人,他面无表情,言语比冰风暴还残酷。

  他想要的不是她,他只想侮辱她!

  她全身僵硬,脑子热呼呼地融成一团,思绪凌乱,胸口窜流一道火山熔岩。“你要的不是妻子,是商品,你以为台湾的女人会欣赏你这种大男人主义的思想吗?”

  “会不会欣赏,要看你这个红娘的功力了,你们女人不是最有本事把黑的说成白的吗?”他冷笑。

  她气得牙关发颤。“卫襄,你别太过分了,我不做这种助纣为虐的事,你要女人,就拿出真心去追求,不要用这种到商场买货挑货的方式!”

  “你刚不是也说过了?我工作很忙,哪有多余的时间追求女人?”

  “那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

  “那殷樊亚的问题,是不是你的问题呢?”他淡淡地弯唇。

  她愕然。

  “为了你最亲爱的堂弟,你连这点小忙都不肯帮吗?我又不是要你奉献自己,只是想请你帮我介绍一个好对象,你就当撮合一段姻缘,有何不可?”

  是啊,有何不可?

  一般人不也会替自己的单身朋友安排相亲约会吗?她又何必如此排斥?

  殷海蔷心神不定,她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愤怒。

  “而且,如果有我中意的女人,我也会花心思的,看你是要我送花还是听音乐会,只要记住一个原则,你拟定的作战计划,最好让我以最少的成本达到最大的效益。”他凉凉地声明。

  成本?效益?

  他还真的把追求一个女人当成到市场买菜?

  殷海蔷轻轻咬唇。“那爱呢?”她挑衅地问。“你应该知道,婚姻最重要的基础是爱情吧?”

  “别告诉我你信那一套鬼话。”卫襄讥诮地掀唇。

  “我当然信!”她瞪他。“婚姻里不能没有爱情。”

  “是吗?”他冷哼,嘴角噙的嘲讽如刀,深深地刻进血肉里。“那你告诉我,我们俩从前那段以爱情为基础的婚姻,又怎么会失败?”

  她哑然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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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她的“一期一会”。

  一期一会,这是来自日本茶道的观念。

  每一杯茶,都是举世无双,每一个人,也独一无二。

  一生,就这一次最美的相会,错过的因缘,或许永远不会重现,曾经谈过的那场恋爱,也不会再重来。

  她曾深深地爱过他,她想,就算以后再让她谈几次恋爱,都不会像初恋时那般疯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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