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如何答应……这或许是他这一生说过最得体的话了。
然后,那时候的她,笑了。
一个浅浅的、有些羞怯的笑容从她的唇边滑开,有别于以往的自信和能干,但在她唇边绽放却是那么的漂亮。
那是他看过最美的笑容……
然后,他们交往。
在她那清脆好听的声音中,他不再是那个被她有些凶巴巴地喊着的「喂,言少枫!」,他变成了「欸,少枫……」。他开始深入地认识她,知道她的一切,开始成为唯一知道她心底想法的人……
言少枫紧紧握着方向盘,任由过往的记忆在脑中盘旋。
三年了,时间过得怎么这么快?
如果他们没有分手,不知道又是怎样的一对?
项茗是那个聪明,她一定是知道两人不合适才会提出分手的。
所以这三年他没有试图连络她,也没有特别希望得知她的近况。他知道凭他改变不了她的决定,她是那么的固执又自信啊……
而他又何尝不知道感情是不能强求的呢?
但他真的很想知道——
她,快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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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在一向只有简单几样菜色可以选择的餐桌上,言幼榕有些惊讶的发现:她的妹妹们,不是每个都像她一般明理又镇定的。
当她在饭桌上无意提起她所听到的,有关项茗第一天上任所发生的一些事情,三妹和四妹同时瞪大眼睛然后尖叫:
「什么!那个女魔头又回来了?」
然后,餐桌旁的高脚几上,那盆管家早上才插的生花顿时花瓣叶子全数飞溅,顿时落英缤纷,叶花飘飘。
管家任劳任怨地弯下腰捡拾,一边好心地提醒两个主子:「小姐啊,您们这些话可别让少爷听到了。」
唉,这样的情景他早就习惯了……
反正这些花早晚也会谢的,算了算了……
「大哥还不知道那个女魔头要进revere吧?」初桐问着。
幼榕摊开报纸,一边回应道:「大哥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可妳们两个在大哥面前可别胡乱批评哪,大哥一向不喜欢听人家在背后评断是非的,而且我觉得他似乎对项茗还有些……」
「旧情难忘吗?二姐我求求妳不要这样告诉我!」初桐捂住耳朵哀求。
「我是没有看过那个叫项茗的,也不知道她是怎样的人,我的抱怨其实也不是冲着她来的,我只知道我们家已经不能再承受这样的破坏了!」小梨真心诚意地哀嚎着。
幼榕静静地端起咖啡杯,轻啜了口。而内心,也是在叹息。
这……其实也不能怪妹妹们这般反弹啦。
她们不全然是冲着项茗来的,她们只是实在不希望再看到常常像是灵魂出窍的大哥。
大哥在那一阵子看起来跟平常没有太大的差别,吃得下饭,笑得出来,该做的事情也会做——然而,这就是问题所在。
家里的植物,阳台上的、庭院里的,几乎都是大哥栽种的,也一直是他负责照顾——该多久浇一次水、水量要多少、是不是该修剪了,都由他全权负责。
但自从项茗提出分手以后,大哥常常浇水浇到一半就失了神,或是一天多浇了几次水。
于是那些可怜的植物们有的从根开始发烂,有的干枯得像是闹旱灾……
总之,下场都是一样的——整株死翘翘。
幼榕记得清清楚楚的——那一阵子,当她起床,打开窗户,发现外头的一排前一天还开着白花的辛夷树全部死光光时,她所受到的惊吓是多么地大。
她几乎可以听到自己心脏碎裂的声音。
要知道,那一棵棵的四手辛夷可是稀有品种哪……
接着,庭院里,管他桃花李花杏花还是苹果花,一律死得彻彻底底,没有复活的可能。
而当她们恐惧地、好意地、婉转地告诉他:「大哥,你休息,植物让我们来照顾就好了。」的时候,他都是笑笑的:
「没有关系啊,妳们比较忙,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
最后,连一向迟钝无比又不太管事的老爸,也被满园子的悲惨景象所惊动了,把大哥抓进书房恳谈一番。
幸而效果不错,花树的死亡率开始有明显的减低。
那是她们姐妹三人第一次觉得「老爸原来除了钱多以外,还有特殊专长的。」
而一直到家里多了一个需要关心照顾的娃娃以后,让大哥的注意有了转移,灾情才渐趋为零。
轻咬了一口烤吐司,幼榕没有再说出任何有关项茗的事情,以免增加妹妹们的恐慌。
或许是早知道她在公司,那天跟项茗在公司相遇的时候,项茗的表现很大方,还主动同她打招呼。
项茗的反应并不如她所想的那般难为情,但一向敏感的幼榕却查觉到她的眼神中透露出的许多矛盾的讯息,她似乎是迷惘的、孤寂的。
她并不快乐。
「何必让自己活得这么辛苦呢?」幼榕轻叹了声,用极细微的音量说道。
第四章
「吐死。」
「是,大小姐。」言少枫依照着头上传来的娃娃兵命令,从架上拿了一包吐司放到托盘上。
暗自叹了口气。
宁儿学她大姐那些不伦不类的话时,发音都是标准到令人感动又感慨。可偏偏这些正常的、日常生活会用到的词语她却说得零零落落。
小娃儿一手抓着布偶,一手拿着面包夹过干瘾,坐在大哥肩上,像个监视器一样,十分神气地俯瞰面包店里面的动静。
言少枫几乎每天的傍晚都来这光顾,而不时被他拎去学校的宁儿,自然而然也变成小常客。
这娃儿似乎已经非常习惯大家看到她所露出的「喔喔!好可爱喔!」表情,而她也十分大方地任人抱来抱去。
妹妹们常说:「带宁儿出去啊,都觉得骄傲了起来。」
想当初还没见到小娃儿之前,她们还很怕父亲太过疼爱小娃儿呢,怎知不到三两下,她们也把自己的心给交出去了。
要不是「低调」是言家的祖训,这小娃儿可能早就被几个妹妹带出去,在交际应酬的场合招摇撞骗了。
「宁儿,你还要吃什么吗?」他环顾了下四周,确定自己要买的都买齐了,向上头请示。
但上头的小娃儿竟是反常地一言不发。
言少枫微微皱了眉。「宁儿,没有了吗?没有的话大哥要结帐罗。」
「爹地、爹地,脚脚。」小娃儿扭动着小身躯,像是撒娇一般地唤着。
言少枫知道她坐不住了,想要下来用走的,于是将托盘往收银台一搁,把她抱了下来。
「爹地!」一落地,宁儿便拉着言少枫的裤管,指着外头嚷着:「姐姐!」
「什么姐姐?」言少枫正忙着掏钱,有些分身乏术,只是问着。
「姐姐啦,爹地。」见自己的报告没人理会,宁儿有些不高兴了,一张小嘴嘟得好高。
「嗯?」言少枫被她闹得不得不抬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然后,看着外头那个也盯着他发愣的女子,脑中瞬间一片空白。
项茗没想到,她只是无意间经过这家看起来颇干净的面包店,想说进去买个面包好当第二天的早餐……
怎么会遇上他呢?她直直地站着,望着那张熟悉又英俊的脸庞,移不开眼睛。
她无法厘清自己此刻的感受……或许是因为许多感觉一同涌上心头,她一时分不清哪些是感伤、哪些是惊讶,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狂烈地震动着……
她应该是要很冷静、很成熟地面对这样的场面的,但她竟然只想逃……想逃开这样的对视,逃开自己「想念他」的事实。
她下意识地倒退了一步,转身就要离去。
「等等!」言少枫快速地接过店员交给他的纸袋,推开店门,快步跟了上去。
一个箭步上前,大掌搭住了她的肩。
再一次的,这不是项茗会预料到的情景。
这不是她认知中的他所会有的举动。
他应该是望着她离开,就算他希望她停下来,他也顶多会向前一步,但他终会让她走。
他不曾企图改变什么,他从不主动的,更别说会有那些非君子的举动了。他一向是安适悠闲的,从来不会这样的匆忙……
她以为自己很了解他的,她就是太了解他,所以才会提出分手……
那为什么此刻,这样了解他的她,会在意料之外、他的掌握下动弹不得呢?
「抱歉……」言少枫站稳脚步,便收回了手,有些尴尬地笑了下,一派温和地望着她,缓缓地开口:「好久不见了。」
「嗯……你好。」项茗拨了拨头发,将耳际的发丝顺到耳后,企图掩饰自己的不安,内心除了焦躁以外,还有逐渐堆积的懊恼。
她看起来一定很别扭又不自然吧?她不应该是这样的,面对一个分手三年的旧情人,不应该是以这样不成熟的模样相对的。
她在商场上明明是那么精明、临危不乱啊。即使面对难缠的客户和位阶比自己高出许多的上司,她也能够据理力争、侃侃而谈。但为什么却在遇上他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知道自己并不是无所惧的,她也会担心害怕,可至少她能够极力佯装镇定的模样,不让人识破她心中的胆怯。而这样的表相一直是很成功的。
但为什么她一遇上他,便什么都乱了?她的女强人扮相瞬间崩解,她的故作镇定在他面前起不了作用?
明明他是那个最不会为难她、带给她麻烦困扰的人啊。
项茗不太愿意看他,但却又舍不得将自己的视线移开。
天啊……他笑起来还是那么好看,宽大的胸怀还是那么让她想要依偎着他……
她还记得被他搂着时是怎样的感觉……
「姐姐、姐姐!」小娃儿抱紧了熊宝宝,好不容易推开了重重的店门,咚咚咚地跑到两个大人的中间,抬高了小小的下巴,看着两人的互动,脸上有着新奇又得意的笑容。
言少枫一把捞起子宁,单手抱着她。
「爹地,姐姐。」娃儿拍了拍言少枫的脸颊,又转头对项茗咧嘴笑着。
娃儿甜甜的呼唤让项茗瞬间回过神,过去那些被她列为特别美好的回忆,瞬间在她面前裂开,像是嘲笑着她的愚蠢。
那是他的女儿……
所以他能够如此坦然的面对她吗?因为他已经有稳定的生活、不必去在意以前的恋情。
不像她,独自一人,尴尬地面对别人的幸福,不得不扯出微笑……
多可悲啊。
「你见过宁儿?」言少枫看着她,微笑着,看似轻松却隐藏着深深的复杂感。
他很高兴有小妹能当成话题,否则他实在不知道怎么让话题延续。
他知道自己有可能会遇上她,但他并没有事先演练过这样的情景。
就他对自己以往的了解——他以为,一向都不擅长和人打交道的自己只会跟她四目交接,不会采取任何举动。
而他也以为以她那般成熟的个性,会主动前来跟他打招呼,说句:「嗨,好久不见,你最近好吗?」
这般像是没有经过大脑思考的表现,根本不像是他的举止,他从来就不是个主动的人,更不是个冲动的人。
但不知道为什么,当他看见她倒退一步的时候,在他脑中浮现的只有一个念头:绝对不能让她离开!
「我……在revere有看过她。」项茗换了个站姿才回答道,将目光放在可爱的娃儿身上。
是的,不用对上他的目光让她觉得自在多了。
可是面对这个娃儿,他的女儿,也不是件多轻松的事。
他一定很幸福吧?
相较起来,她这个把事业、自尊摆第一的女人,一定很愚蠢的对吧?
「嗯,上次回来,宁儿说有个漂亮的姐姐陪她玩。」言少枫带笑的声音轻柔地说着,捏了捏宁儿的脸蛋。
项茗硬是扯出了个浅笑。「你……女儿很可爱。」
「呃?」言少枫愣了下,随即笑了出来。「对不起,让你误会了,宁儿是我最小的妹妹,只是因为都是我在照顾她,所以她老冲着我叫爹地。我们尽想办法要让她叫我哥哥,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改不了口。」
项茗愣愣地望着他,良久才开口:「你……从不解释那么多的……」
她知道自己是开心的,知道自己是松了口气的……但,为什么她的心会有这样强烈的悸动?
她不应该有的。
他只是她过去的一个参与者,她不应该为他的单身而感到高兴的!她到底在想什么呢?!
言少枫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微笑。
是啊,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费心解释那么多。
或许是因为他面对她时也有些紧张吧……所以才会有这样一连串反常的表现。
而他这样微笑不语的表现反而让项茗觉得自在多了——这才是她所知道的言少枫所会有的表现。
微笑、不多话,这就是他,而且从不费心在解释上头。
一般的男人或许会柔声说句「因为我不希望你误会」或是「我变了,你离开的这几年内,我改变了许多」之类的话。
但这样的话,就算是事实,也绝对不会从他口中出现。
他只会淡淡地看着她,温柔地笑着,像是默认了般……
或许有些女人对于懂得对自己轻言细哄的男人比较青睐,即使知道是谎言还是很开心的接受。
但她不是,她听不惯那些制式化的回答。
因此,这样不多话的他,曾经让她觉得很安心、很踏实。
不,不是「曾经」,现在的她……依旧觉得内心很踏实的。
「姐姐要来宁儿家玩吗?」小娃儿看两个大人都没什么说话,决定要充当一下爹地的代言人。
问句一出现,言少枫和项茗两人都愣了一下。
言少枫仍是笑着。他知道自己并不想要帮项茗推掉这个邀请,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要找个地方坐下来,听她说说话。
即使她看起来是这样的不自在,他还是想跟她相处久一点。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渴望」,他只知道这样的想法是很自然而然地从他心中萌生出来的。
自然到他不会去怀疑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念头。
但或许她现在也有交往的对象了吧?
言少枫微眯了下眼睛。这样的想法让他心头突地一紧,很不舒服的感觉。
毕竟有段时间不和小孩打交道了,项茗有些手足无措,目光在小娃儿和言少枫之间游移,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编出个可以让小孩子满意的谎言。
成人的世界多简单啊,只要一句「对不起,我跟其他人有约了」就可以推掉不少的邀约。
她是很想要逃开这难以久待的尴尬场面,但相处了几分钟后,她发现自己并不想逃开他。
或许,她一开始想要闪避的,只是与他相遇时,不知如何是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