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会让你肃然起敬的人民保母。”不过这三个月以来,是专属她一人的保母。
“不是吧?这三个月来,除了晨跑买菜煮饭,我没看你做任何打击犯罪、令我肃然起敬的事啊。”
“我正在放检讨假,留职停薪。”
“……怎么听起来像是放荣誉假?”会不会太快乐了点,这语气。
好吧。他稍微拉平上扬的嘴角,一本正经地重申一次——
“我因为私人情绪痛殴嫌犯,目前正至上级惩处,勒令停职,在家闭门反省半年。这段时间我有为自己的行为深深检讨过。”大概三秒钟吧。
“为什么打犯人?”
“他妈家暴的王八蛋,不打他打谁?”在拘留室里还大摇大摆对老婆飙三字经,扬言回家给她好看,他当下拳头就直接给他死。
她愕愕张口、闭口,说不出话。
“……原来你也会骂脏话。”她还以为他永远只有那副严肃刚硬的一号表情,原来他也会不爽飙粗话。
他很快收敛表情。“吓到你了?”据说他生气时,表情很狰狞。
“别……很可爱。”
可爱?!
“你是第一个这么形容的,通常小孩子都会被我吓哭。”他就算笑,看起来都很恐怖——像是预备大开杀戒那样。
身旁亲朋好友曾善意告诫过他,不是每个人都适合笑口常开的,不想女人跑掉,宁可面无表情都绝对不要笑!
这世上本来就没有所谓的公平,有人笑起来可以春花灿烂、甜美可爱——如她,有人笑起来却被解读成皮笑肉不笑的阴狠样——如他。
“我又不是小孩子。”她笑笑地摸了摸他的脸,发现他耳后又潮红一片了。
这男人,其实真的很可爱。
以前还觉得他的身形让她有莫名压迫呢,事实上,他比谁都痛恨仗着先天优势欺凌妇孺的行为。
一直以来,像山一样雄壮威武的形象整个崩坏瓦解,在她眼中整个软得像豆腐一样,任她这里戳戳、那里捏捏。
杨伯韩由着她去戳,动手替她舀一碗保温壶内的红豆汤。“喝完。”
她的用餐时间快结束了,胃里总得有点东西,才有体力应付接下来的工作。
红豆汤才喝完,同事已经三三两两起身,准备去打卡,顺带吆喝她两声。
他握住她手腕,留住欲转身的她。“我刚刚说的,考虑看看,好吗?”
“好啦。”她张望了下,趁着四下无人,匆匆俯身往他唇间啄了记。
“谢谢。”
她知道,他是真的打从心底关心自己。
第5章(2)
“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
“还有什么好说的,你从头到屋都在玩弄我,没有一点真心!”
“不,不是这样的……我是真心的……”
“你敢说你接近我不是和人打赌蝓了?你敢说你没有隐瞒我任何事?我真傻,居然还相信你对我是真心的。”
“是,没错,可是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骗我、你骗我!”
“不……”
无聊。
董允乐努力撑了三分钟,还是被女主角不断鬼打墙的对白给击溃,按掉遥控器电源。
如果女主角抽掉那句一再重复的“不是那样”,早早就可以解释完毕了吧?
实在没有办法吞下这么无脑的对白,她不得不拿起万恶的电视遥控器,既省钱又节能减碳,一举两得。
电视一关,室内迅速陷入一片寂静。
前头的男人正埋头努力将她家的地板拖得亮晶晶,连做家事都一板一眼地认真。
董允乐一边整理旧报纸,一面偷偷打量他。
放假时,他们不见得每次都会出门,有时也会窝在家里,他陪她一起整理家务,再租几片DVD回来看。
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做什么都是愉快的。
自从正式踏入她一手构筑起来的温暖小窝,他一直将她的生活打理得很好,不让她为生活琐事烦心,这男人真的很宠她。
见他拖完地,准备开始打蜡。“喂,我没拿地板当镜子照的习惯。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杨伯韩看看手中的抹布,耸耸肩,乖乖走过去。
“什么事?”
“那个啊……就是……”千万别当无脑女主角,切记切记!
她反霜斟酌再三,一鼓作气说出口。“其实我骗了你那天根本不是要向你告白是真心话大冒险玩输了被恶整对不起。”
完全不停顿、不换气,她流畅制落地快速说完,重重吐了口气,闭上眼不敢看他的表情。
一秒、两秒、三秒。
没有任何动静。
她悄悄撑起左眼偷瞄他。他没有气得拂袖而去,也没发飙大暴走,只是很静地坐在那里,没有任何反应。
“你没听清楚吗?那我放慢一点再说一遍喔!其实我骗——”
“我听到了。”他直接打断,面无表情地回视她。“你有很多机会,一开始为什么不澄清?”
“就说不出口咩。”
“所以,这一切都是闹剧。然后呢?你想怎么样?”
“什么?”她一下子反应不过来。“什么怎么样?”
“终于决定跟我把话说清楚,不就是心里有打算了吗?”
“没有啊。”她哪有要打算什么。“我只是不想哪天你从我同事那里听到这件事,你知道的——”打开电视,果然男女主角还在“你听我说”、“我不听我不听”里僵持拉锯,哭得声嘶力竭。
她叹了口气,关电视。
“那种剧情太番石榴了,我不想演。秘密这种东西很可怕,你愈想压住它,哪天爆出来的反作用力就愈大,如果我想要平平顺顺地跟你走下去,就绝对不能瞒。”
“所以,不是要结束……”他喃喃地,近乎自言。
董允乐偷觑他一眼,由那张缺乏情绪的空洞脸庞,实在瞧不出个所以然来。“你生气了?”
根据她看了N部连续剧的收获,演到这个阶段,男主角差不多也该愤然拂袖而去了——她二话不说,立刻跳到他身上,四肢并用攀抱住他。
“你干么?”她的行为总是出人意表,他永远猜不透她下一刻会做什么。
“不准走喔。”
他叹了口气。“我没说要走。”
“但是你都不说话。”闷不吭声的,让人很不安哪。
她一直很有自信,他们都是理智的人,绝对不会Copy连续剧那种狗血戏码,但是看到他用漠然的神情看着自己,心里还是会怕。交往以来,他从没用那种眼神看过她,疏离得像是没有关联的陌生人。
他再叹一口气。“我只是不确定,对你而言,究竟将我定位于何处?”
“男朋友啊!虽然开始得很乌龙,但确确实实开始了、也在一起了,而且要一直一直走下去。”
“是吗?”他低低地,吁出一口气。“我只是确认一下。我不希望到头来,只有我一个人这么认定。”
“当然不是。”严正驳斥。她也是很认真的。“虽然不能明确说出是从哪个时间点开始,可能你每一个举动、一些不经意的温暖话语……反正就是有很多很多打动我的地方,我真的很高兴那天猜拳猜输了,跑去向你提出那样的要求,然后你答应了,不然我现在不会那么幸福。”
“是吗?你是这么想的……”
低低地,近似呢喃的音浪,若不细听便会随风掠过。
而后,感觉强健臂膀轻轻贴上纤背,缓缓收拢。
她吁了口气,枕靠在他肩上。“这表示,我们不用演‘听我说’、‘我不听我不听’的剧本了对不对?”
“不用。”胸腔闷闷地震动,她猜他在忍笑。
“不会一转眼就搂着大罩杯美女,到我面前做一些很限制级的事情报复我?”
看来她剧本写得很完整。
“不会。”
“你发誓?”
杨伯韩伸臂,微微拉开她,认真地望进她眼底。“乐乐,我不会刻意去做伤害你的事情,永远都不会。”
自从父亲死后,他是这些年来对她最好的人。
一个人的日子过得太久,终于可以不用再孤单了。
终于。
第6章(1)
误上贼船以后,董允乐才发现——她的男人很啰嗦!
“你考虑好了吗?”
关于辞职的事,他是认真的。
不是不明白他的心意,但总觉得名不正言不顺的,交往归交往,让他分担她的经济压力又是另一回事。
何况一直以来,都是他在付出,她从来没能为他做什么,这么失职的女朋友,她已经当得很心虚了,怎么可能理直气壮再去接受他的好意?
“乐乐——”
“你干么一直堤这件事啦!”早也问、晚也问,宵夜再问一次,是问不烦喔?
“因为你连生理期都要站上一整天,平常不上妆的人突然描上腮红,我会看不出你脸色有多差吗?”他不想勉强她,可是真的很担心、很担心。
“……”原来他是这样发现的。
这男人观察力细腻得跟鬼一样,她怀疑这辈子别想有任何事能瞒住他。
“唉唷,你也是吃公家饭的,家底是能比我厚多少啦!除非你贪污收贿。”她直接装死,钻到被窝里蒙住脸。
“钱的事这你不用担心。”
“意思是你真的贪污?!”
他哭笑不得。“是有破案奖金,你想到哪里去了!”
“那也是卖命钱耶,我是有什么立场用?”她翻过身,开始装睡。
杨伯韩随后上床,由身后轻轻搂住她。“要不……结婚吧?”
这样,是不是就名正言顺了?
她惊吓地转身瞪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是钱太多喔?”有没有这种人?为了要让别人帮忙花他的钱,连结婚这种话都出口了。
“我不在乎钱,你的健康最重要。”
“你、你、你——”又是那种不经意的暖心蜜语,她对这个完全没有抵抗力啊!
她心脏无力地倒头呻吟。“犯规啦,你耍贱招——”
他扬唇,欺上前吻了吻她。“好不好?”
“再看看。”又是这种模棱两可的回应。
杨伯韩也不逼她,笑笑地放她去睡。
每晚送她回家后,他多半会在这里待上一会儿,有时看着她睡着后才回对面自己的住处。
“怎么?睡不着?”他支肘侧躺在另一边的床位,看她翻来覆去了半小时,没个安分。
“都你啦!讲那些奇奇怪怪的话,害我满脑子静不下来。”她扯下被子,一整个乱迁怒。
明明是她自己长年有睡眠障碍的问题,牵拖到他这里来做什么?
“好好好,那你想怎么样呢?”
她朝他张开双臂,杨伯韩很难假装看不懂,识相地抱起她。某人非常有当无尾熊的天分,立刻拿他当尤加利树,四肢并用地攀缠上去。
他下了床,大掌稳稳托住俏臀,在屋内来回走动,一面拿她当小娃娃似地轻轻拍抚。
她说,小时候爸爸都会这么做。
每当她白天又看到一些乱七八糟的事物,惊吓得夜里也不敢睡熟,久而久之,便造成她长年的入睡困难。
原本,还有父亲的怀抱,能让她安心地闭上眼。父亲走了以后,她没有一夜睡得好。
如果没发生那些事,现在的她会更幸福吧?
至少,不会平白失去十五年父亲的护卫。
是谁欠了她?命运?司法?还是闻风起舞的社会大众?
没有人能还她这十五年的公道、十五年的幸福,那么,就由他来,由他——补偿她所失去的,还她一个快乐无忧的人生。
“还是睡不着……”趴在他肩颈的嗓音,闷闷逸出。
轻缓的声息在耳畔吐纳,撩动敏感的神经,拂热了颈际肌肤。杨伯韩命令自己匡正思想,心无邪念。
“我陪你聊天,聊到你睡着。”
两人再度窝回床上,侧着身,眼对眼,鼻对鼻。
“喂,你为什么想娶我?”
原来真是这件事扰得她睡不着?
“想照顾你、跟你过一辈子,就娶了。何必想太多?”
听起来好简单。“可是我们交往才三个月,我甚至不知道你的家世、还有哪些亲人。”
“我自幼丧母,父亲没再续弦,五年前过世了。到父亲那一代是显字辈,名字依伯仲叔季幼排下来,我们这一代,就从韩赵齐魏楚燕秦接下去,我是长子嫡孙。你那天看到的是我三叔的独子杨叔魏。”
她不安分的身子在床上东钻钻西滚滚,一不小心就滚到他大腿上去了。
“我历史不太好,请问——这是传说中的战国七雄吗?”好傻眼的创意。
“是。”更早之前,是从夏商周开始的。
“也、也就是以后,来个三国鼎立、五胡乱华都有可能对不对?”
对。“你要是不喜欢,我们就不管族谱了,小孩名字给你取。”
“……”这位大哥,我还没说要嫁你吧?会不会讲得太顺口了点?
“在取小孩的名字以前,应该还有个很重要的程序吧?”她食指指腹沿着男人的大腿内侧,有意无意地画圈圈。
杨伯韩看着天花板,用力闭了下眼。
“找个时间,我带你回去见我的亲人。”
“你确定是这个程序?”当她瞎了吗?帐篷都快搭成摩天大楼,只差没顶到她脸上,还在那里硬ㄍㄧㄥ。
“乐乐。”杨伯韩像是从齿缝中挤出的声音,万般无奈。“你如果还没准备好,别拿这个跟我闹,这把火点下去,我不保证熄得掉。”
“做点运动帮助睡眠也不错……”她模糊的咕哝声含在嘴里。天人交战了半天,还是大胆伸手去测那座摩天楼的高度了。
他整个脑内大爆炸,将仅余的理智炸了个尸骨无存。
喔,不,还有一点残骸。
“那天去逛的百货公司,是我们杨家的家族事业之一,最初是做物流产业起家,现在触角与规模扩展到哪里我就不太清楚了,应该还不错。我这边是有从父亲的遗嘱分到一些持股,至于多少,我没去过问。”坚持把最后的家族背景说明完成,他坐起身正准备扑倒佳人,就见她眼睛睁得大大的,活似吞了颗鸡蛋。
原、原来她在路边闭着眼睛乱挑,也给她瞎蒙个正着、钓到镶钻的金龟婿?!
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有钱人啊,好称职在扮演布景路人甲,低调到一个不行。
“那还等什么,快!”她迅速翻身,呈大字形在床上躺平。
“这是干么?”他好笑地瞥她。
“你们有钱人,不是出手都很大方吗?睡一晚空白支票随你填之类的。”
他很确定,她真的连续剧看多了。
“家族事业我不过问,了不起每年领些股利分红,开股东会时去凑个人头吃吃点心、盖盖章。堂弟们比较有商业头脑,要出手如此阔绰,可能得是他们才办得到,我这个靠拳脚吃饭的穷警察,只适合在枪林弹雨中赚血汗钱。”
“喔。”她曲起双腿,抱膝默默坐起。他的工作听起来……好危险。
这么快就把腿合起来了?
“董小乐,你会不会太现实了?”
董允乐白他一眼。已经没心思跟他喇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