蓊郁山林,古木参天,细碎阳光穿过繁茂枝叶翩翩洒落,舒缓和风拂过,天地万物婆娑起舞。
藤枝蔓草盘绕巨大山壁,桑树结实累累展枝芽,如同双臂般守护这片净地。
「阿光,你走遍大江南北,有没有觉得我们余氏村落这片山林比别的山林美丽?」余氏族长余百福骄傲地问着身旁的杂货商。
「嗯,这片山林不仅美丽,根本可说是人间仙境。」杂货商阿光老实地点点头,双眸闪烁着惊艳光芒,语气里有掩不住的欣羡。
「哈哈!可不是!」余百福得意地笑了两声。
杂货商阿光来这儿已经两个月余,余百福私下观察阿光,发现他不似一般到各个村落叫卖的杂货商舌粲莲花,净是吹捧自己所贩物品,而是童叟无欺、老老实实地做生意。
正直、有着爽朗笑容的阿光在村里受到民众喜爱,族人们不仅买他所贩售的杂货,更喜欢围着他,听他讲述走遍大江南北的所见所闻,连身为族长的余百福也深受吸引,每天都和族人围在阿光身边听得津津有味。
而其中最令余百福感兴趣的就是各地风俗民情与神奇圣物,每每都听得他一颗心躁动不已,很想大声告诉阿光,其实余家村也有不为外人所知的神奇圣物,只是每次话到当口,又硬生生吞了回去,憋了好几天后,余百福终于忍不住了,在人潮散去后,偷偷将阿光拉到一旁,郑重地告诉阿光,其实余家村也有个不容小觑的圣物。
阿光听到余百福这么说后,笑笑点头称是。
不过,这笑容看在余百福眼里却极其敷衍,他心一横,决定领阿光上山看圣物,让他心服口服。
「余族长,谢谢您特意让阿光见识到余家村秀丽的景致,明儿个我离开后,定不会忘记此处的美好。」阿光深吸了口气,将清新的空气吸入心肺,满脸愉悦。
「阿光,我不是说要带你见余氏的圣物吗?这些个秀丽的景致不过是陪衬罢了。」余百福摆摆手,自信满满地道。
「余族长,原来您说的圣物不是指眼前这片美景啊?」阿光讶异地挑挑眉。
「当然不是,阿光,你是个杂货商,应该卖过不少铜镜吧?」
「嗯,我卖出的铜镜已经多到数不清了。」
「那你卖的铜镜除了能照出影像外,可有其他用途?」余百福再问。
「呃,铜镜不就只能照出影像吗?岂会有其他用途?」
「如果我说余氏村有一面四神镜是用来保佑族人平安康泰的呢?」明明四周别无他人,余百福仍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说道。
「怎么可能?」阿光不信。
「当然有可能,实不相瞒,我余氏一族历代以来人丁单薄,在因缘际会下得到四神镜后,便人丁兴旺、福泽绵延,就连村外发生什么疫病,都不会传到村内,你说这不是四神镜在庇佑我余氏族人吗?」一谈起四神镜的神迹,余百福的神情便充满尊敬之意。
「真有这么神奇?」阿光吃惊地张大嘴。
「就是这么神奇,等你看到那面四神镜就会了解了。」余百福拨开桑叶长枝,轻轻地说。
「余族长,那面四神镜就安放在山里吗?」
「嗯,这里是山中最高处,四神镜可以照到山下的余家村,且地点又隐密,我若不是看你为人老实可靠,断然不可能让你知道这件事,所以啊,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才行。」余百福回头看着阿光,一脸正经地道。
「余族长请说。」阿光真诚的双眸凝视着余百福的眼眸。
「有关四神镜之事你知我知即可,千万别再告诉其他人,此乃我余氏代代相传的秘密。」余百福郑重交代。
「这是当然,我阿光以个人名誉起誓,绝不将今日之事泄漏给第三人知道,否则定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阿光举起右手起誓。
「我信你,不过在进入洞穴之前,还是得请你先蒙住双眼。」余百福拍了拍阿光的肩头,取出黑布条。
「好。」阿光爽快地让余百福将黑布条蒙住双眼。
余百福拨开蔓生在石壁上的藤蔓,没一会儿工夫,即见石壁有个能让人走入的洞穴。
「小心你的脚。」余百福取出火摺子点燃悬挂在内壁的火把后,牵起阿光的手,熟门熟路地走进布有机关陷阱的洞穴内。
「好,这条路还真是蜿蜒曲折啊!」阿光由余百福领着,小心翼翼地走着。
在双眼无法视物的情况下,左拐右转,再右拐左转,令他暗暗惊叹里头严谨的机关布局。
「就在这儿。」余百福步伐精准地带着阿光来到四神镜之前,神情崇敬。
「哇!原来这就是四神镜。」阿光拉下蒙眼黑布条,满脸惊奇地打量摆放在石柱上的四神镜。
「你可以走到后头看看,不打紧。」四神镜周围并未设置机关陷阱,余百福要阿光放心走动。
「好。」阿光恭谨颔首,小心翼翼地绕到四神镜后头。
四神镜背面雕饰着栩栩如生的四大神兽,以东、南、西、北依序为青龙、朱雀、白虎、玄武,旁边还傍有象征多子多孙、香火不断的葡萄与叶片,教阿光看了赞叹不已。
「如何?」余百福见阿光一脸赞叹,骄傲地扬笑问。
「光是背后的雕饰就难得一见,做这面四神镜的师父手艺非常精巧。」
「可不是,据说这面四神镜是秦代某位巧匠打造的,加上它具有庇佑人的神力,根本就是千年难得一见。」
「的确是千年难得一见,我以前所见过的神奇圣物,根本就没办法跟四神镜相比。」阿光双眼闪耀着光芒,频频赞叹道。
阿光说的话深得余百福的心,他笑得合不拢嘴,不住地跟阿光说四神镜有过哪些神迹,好让阿光能够更加彻底了解四神镜的与众不同。
隔天,阿光背着杂货,与余家村人依依不舍地辞别,前往下个村落叫卖。
一个月后,余百福再次上山到洞穴中,要好好擦拭四神镜时,赫然发现四神镜被掉包,真正的四神镜早已不翼而飞,经余百福推想,窃走四神镜的除了被他带进洞穴的阿光外,别无他人。
只是教余百福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洞内布有机关陷阱,唯有身为族长的他知晓如何安全走入洞内,再者他带阿光进洞穴时,一直和阿光在一起,阿光究竟是何时偷天换日的?他怎么会毫无察觉?
错信外表看似忠厚老实的阿光,使得宝物失窃,教气急败坏的余百福誓言非要找回四神镜不可。
第1章(1)
「咦?这是真的吗?」
「啧,当然是真的,这种事能乱说吗?老朽可不会随便信口开河。」沙哑老迈的声音先是扬高,接着又压低,故作神秘地道。
这股不欲人知的紧张氛围回荡在空气中,煽动着四周人们的心。
朝凤镇上最大的客栈「松竹客栈」今儿个一早便比以往还要喧闹,镇民们围绕在客栈中心的一张方桌旁,聚精会神地聆听一名长须灰白的说书老人述说近日发生在镇上的大事——王大富家的祖传花瓶失窃了。
「据王家的庞总管所说,那名窃贼为了窃取花瓶,特地去当王家的长工,让王大富一无所觉。」老人家生动地道。
「那卖身进王家的长工到底是谁?」祖传花瓶就这样不翼而飞,性情急躁易怒的王大富肯定气得快吐血了。
「假如知道是谁,王大富老早就派人将那长工抓到跟前,狠狠往死里打了,哪会像现下这样像个无头苍蝇,派出家丁兵分多路追赶。」
镇民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王大富不仅脾气不好且为人吝啬,在朝凤镇上并不受人喜爱,是以祖传花瓶失窃一事传开来后,多的是幸灾乐祸的人。
老人家眼帘半垂,遮掩住闪烁的眸光,听着镇民们谈论王大富做过哪些惹人厌的事,沉静地喝着茶。
「诸位,对不起,让让,请让让啊。」
清亮甜美的声音乍然响起,众人闻声回头,只见一名娇俏清秀的姑娘走过来,大伙儿立刻让出一条可容她穿身而过的路。
余悦晨噙着笑,端了一盘花生米、一盘卤牛肉穿过重重人群,来到老人家桌前。
两年前身为余氏一族族长的父亲余百福意外弄丢族中圣物——四神镜,导致族内六畜不兴,不是有人上山摔断了腿,就是小孩玩耍跌断手,灾厄频传,教余百福大动肝火誓言非找回圣物不可,遂派身为女儿的她代替父亲追回失物。
而小她六岁的弟弟余悦桐一听,硬是跟了出来,于是姊弟俩走过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的城镇,在每处稍作停留,打探有无四神镜或那名窃贼的消息。
教她沮丧的是,当初那名窃贼化名为阿光来到余家村,究竟姓啥名谁她是毫无头绪,后来经过几番打探,得知江湖上有一名偷技高超的窃贼,总是化名易容四处偷窃,来去如风,从未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众人在不晓得他真实姓名的情况下,便叫他一阵风。
悦晨在无法确认阿光是否为一阵风的情况下,只能暂且相信是一阵风所为,心想先找到他问个清楚,若真是他窃走四神镜,她必叫他还来,倘若不是,她只好再寻找其他可能的窃贼继续追查下去。
只是一阵风并不是那么容易找着,当她一筹莫展,正觉得这辈子再也无法找回四神镜时,突然发生王大富祖传花瓶失窃一事,且贼人行窃的方法与那时四神镜被窃的状况颇为类似,让陷入黑暗的她感到一线曙光,暗自庆幸当初决定到各地最大的客栈工作赚取盘缠,顺便打探各方消息果然是正确的决定。
「老爷子,这两盘小菜是掌柜请我端过来给您品尝的。」老人家一早就引来众多镇民,让整间客栈门庭若市,掌柜笑得合不拢嘴,大方请老人家用点小菜,聊表谢意。
「谢谢掌柜,辛苦姑娘了。」林姓老人家以老迈沙哑的声音道谢。
「老爷子无须如此客气。」悦晨甜甜一笑,对上老人家的双眼。
突然间,她愣了下,不知为何,竟觉得老人家过于灿烂的双眼看起来似曾相识,但会是在哪儿?她努力搜寻记忆,偏就是一时间想不起来。
「怎么了?」林姓老人家疑惑地看着她。
「没有,没事。」可能是自己多心了吧,从小到大,她见过的说书人不到五个,倘若以前见过,应当记得才是,她微笑欠身后退开。
老人家以抖颤的手举杯啜饮茶水,他不动声色地透过杯缘看着余悦晨穿过人群离开,心下暗暗松了口气。
他偷遍大江南北,与被他所窃的物品主人狭路相逢在所难免,不过由于自己总是化名易容,遂从未被认出来,是以当他在「松竹客栈」见到余家姑娘时,立即认出她来,因两年前在余家村时,他们俩说过不少话,他对她侃侃而谈、活泼大方的模样感到印象深刻。
翟野风猜想她离乡背井来到朝凤镇应当是为了追回四神镜,刚才他不动声色,表现得彷佛是第一次见到她,成功地没让她起疑,不过……方才她澄澈的眼瞳竟出现一抹状似认出他的光芒,差点没吓出他一身冷汗,以为她就要指着自己的鼻头大喊抓贼了。
幸亏她没认出他来,这才让他放下心中大石,不过仍继续扮演说书老人,不敢掉以轻心。
「不过教人好奇的是,那王大富家的祖传花瓶是否价值连城,不然怎么会有人特意盗取?」某人一脸疑惑地看着老人家问道。
「据闻王家祖上自从得到那只花瓶后,不仅家运亨通,还积累许多钱财,是以王大富特别珍惜,可旁人得知后便起了窃盗之心。」话是这么说,但隐藏在满布皱纹斑点的面皮下,认为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翟野风倒是有些不以为然。
祖传花瓶被他所偷,且就收放在随身携带的木箱中,不过,众人皆以为里头放着说书时需要派上用场的扇子、书籍等物品,所以绝对不会怀疑到他身上。
他是得人钱财,与人消灾,只要有人出得起价让他行窃,不管是偷价值连城的宝贝或是不值一哂的破铜烂铁,他都会二话不说接下买卖。
要他接下这笔买卖的人与王大富起过多次冲突,早看王大富不顺眼,不知打哪儿得知祖传花瓶对王大富的重要性,遂要他偷王大富的祖传花瓶,还特别嘱咐他定要将此事闹得沸沸扬扬,狠挫喜欢狗眼看人低、仗势欺人的王大富,有大笔银两可拿,他自然乐意照办。
「世道愈来愈坏了,说不定哪天放在家里的夜壶也会失窃啊!」有人说笑,立刻引起哄堂大笑。
「这话一点都不假,老朽真怕哪天盗贼会看上老朽的扇子与书籍啊!这贼闹得朝凤镇看来是无法久留了。」翟野风佯装畏惧地打了个寒颤。
「您老想太多了,您的扇子与书籍就算放在路旁三天三夜也不会有人要偷的。」
「没错,您老就放心吧。」
镇民们瞧见老人家满脸恐惧的模样皆嗤笑不已,这说书老人身上的衣衫不仅陈旧洗到褪色,且还有不少补丁,任谁看了都知道老人家一穷二白,没人会傻到浪费时间去打劫老人家的破扇子与破书。
「怎么能放心,人心难测哪!我若丢失了扇子与书册,这往后的日子要如何过下去?」翟野风语带哽咽,还适时流下两滴泪,把老人家这角色扮演得唯妙唯肖。
镇民们见他杞人忧天,心想从老人家这探不到更多消息,便散了开来,仅有一、两名心地良善的镇民留下来安抚老人家那颗仓皇不安的心。
翟野风时而颔首,时而低声回应,心里盘算的是,他已经照约定将事情闹开了,今日将花瓶交出后,即可离开朝凤镇。
★★★
悦晨攒紧眉头,若有所思地端着待洗的碗盘来到厨房外,将手中的碗盘轻轻放进大木盆里,满脑子充斥着说书老人那灿烂的双眸。
「奇怪,我为何会如此耿耿于怀?」她不解自问。
「姊姊,你一个人在自言自语什么啊?」黝黑圆胖的余悦桐将手中的馒头塞进嘴里,走到姊姊身边,挽起衣袖准备帮忙洗碗。
「悦桐,我也不晓得自己是怎么了,竟然满脑子都是客栈里那位说书老人。」悦晨认真地对十二岁的悦桐诉说她的苦恼,由于母亲早逝,弟弟是她一手带大,所以姊弟俩感情很好,有什么烦恼都会说给对方听。
「咳!你想那个老头子做什么?」悦桐被塞在嘴里的馒头噎到,拚命咳着,将嘴里的另一半用力咳出来。
悦晨焦急地拍着弟弟的背脊,就怕他一不小心被馒头给噎死。「悦桐,你还好吗?」
「咳,我没事,姊姊,你不用再拍了。」悦桐以手背拭去眼角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