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她对他家的熟悉,他对她家,也像走自家厨房一样。
“走吧。”拍拍她的脸。“出门去。”
“出门?”她眨眨眼。“我有说要跟你出去吗?奇怪,你叫我乖乖在家,我就得乖乖在家,你叫我出门,我就一定得跟你出门吗?!”从她受伤起,他就用尽各种手段逼迫她,除了上课之外一定得在家里休息,连想去看啦啦队练习他也不同意,一下课就拖她回家,她积怨已经很久了。
狄亚旭看着她的脸,淡淡地道:“我爸妈回国了。”
“喔。”听见狄爸爸、狄妈妈回国,岑千意的气焰消了一半。“帮我问候他们。”
“今天我爷爷大寿。”
“嗯,祝你爷爷生日快乐。”
“但是我刚刚被我爷爷赶出寿宴。”他表情没什么大变化,语气平板。
“跟我有什么关系?”她觉得奇怪。他们祖孙两人的大斗法,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怎么会没关系?他老人家嚷着要见孙媳妇啊!所以我是来接你的,亲爱的未婚妻。”他咧开嘴笑,神情不正经、轻佻,看不出他的真心诚意在哪里。
顿时,让她为他烦恼郁闷的心情一扫而空,连带对他的那么一点点悸动,都被怨怼取代。
“你老是这样……”她克制不住暴力的冲动,伸手打歪那张脸。
她十六岁那年,赴大陆经商的父亲被合伙人出卖陷害,面临事业上的大难关,被扣押在大陆,回不了台湾,让她一人在台湾等得好心急,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难过得天天以泪洗面。
可是他突然从美国回台,不久后她父亲便被释放,投资的工厂营运也恢复正常,她不懂为什么,后来跟大陆的双亲联络上,才明白是狄亚旭出手帮的忙。
“你爸爸现在没事了,想谢我的话,就以身相许吧。”
当她找上他,要跟他道谢的时候,他突然说出这一句令她傻眼的话,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更不知道,他到底是开玩笑还是说真的?
她有想过,他们只是邻居,他没有必要帮他们家这个忙,动用人脉替她爸爸洗刷罪名,这份情,他们家怎样也还不起,更别说他还特地放下美国的工作回台湾来看她,所以她不禁会想,他对她应该不只是青梅竹马的邻居吧?他对他们家,或对她这个人,应该还有特别的感情。
但是他的态度常常让她觉得自己过度幻想,他并没有这个意思,出手帮忙纯粹只是举手之劳。
或者无聊。
只是他随口无心的“以身相许”,就让她莫名其妙背负起他未婚妻这个身份。
双方家长的过份热切关心,并不会让她觉得困扰麻烦,四年来让她困惑、一直想要逃避的,是他。
她不知道他是认真的还是在开她玩笑,虽然好想问清楚,但又怕一问,就会被他逮着机会嘲笑她的自作多情。
现在又用那么轻浮的语气对她说他爷爷想见孙媳妇,她怎么敢把他的话当真?
“千,你真的很凶悍。”反应快速的狄亚旭没被她打个正着,握住她的手腕摇头失笑。“给你时间打扮,二十分钟应该够吧?”她的动作向来很快,没有那种化妆一化就要两小时的问题。“快点,我爷爷一发起脾气你知道的,大家都没好日子过。”
他起身离开她房间,给她一个人化妆的空间。
依他对她的了解,她还满讨厌他看她化妆的。
“为什么我要听你的?!”岑千意在房间里发出怒吼。
但说是这样说,下一秒她还是挪动受伤的脚,下床梳妆打扮,尽管她很讨厌自己老是这样,一次又一次的对他妥协。
由于是老人家的大寿,她不敢打扮得过份夸张,平常会露的全部都包起来,酒红色的直发被她卷出大卷,稍稍用发饰别起,发型就很正式。
衣服她则是挑出衣柜里的连身长裙,除了让自己显得庄重之外,还可以遮住她的脚伤。
“我好了。”当她打扮好,一拐一拐的走出房门时,狄亚旭皱起了眉头,不由分说便拦腰抱起她。
“你干么啊?”突然被抱起来,她紧张的搂住他颈子尖叫。
“别再虐待你的脚。”他淡淡的为自己的行径解释,抱着她下楼,动作轻柔的把她放在副驾驶座上。
他的反差……会不会太大了一点?
刚刚她还在气他又用玩笑的语气喊她“亲爱的未婚妻”,现在又展现他温柔的一面,他到底……在想什么?
她不懂他……真的不懂。
一路上,她保持沉默,刻意不看他的把头扭过去看向窗外,皱眉咬唇,一颗心又被他的动作搞得失序狂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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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家的最高决策者,狄军,是一个七十岁,看起来平凡的老头子,脸色红润,笑起来露出健康的白牙,喜欢穿着白色功夫衫,任何人看到他的第一眼,都会觉得他是个好脾气又慈祥的老爷爷。
但这个老头办学校却像在经营事业一样,以狠狠海捞一票为己任!
“小千,哟,我的心肝宝贝,你总算来了!”狄军见到岑千意的那一刹那,夸张又过份热情,让整桌的宾客都好奇的转过头去看。
只是这样让岑千意更尴尬了,因为她仍被狄亚旭抱在怀里,从屋外走进大厅。
厅里摆了一张长型餐桌,桌上摆着许多精致的餐点,许多各行各业的知名企业人士纷纷受邀,参加清悠学园理事长的七十大寿。
她不是第一次来狄家主宅,这十几年来,她被迫来这里数次,否则狄军也不会喊她心肝宝贝,将她视若亲孙女般疼爱。
岑千意和狄亚旭的位置,被安排在寿星身旁。
“爷爷,生日快乐。”带着两串蕉来庆生的她,只能贡献她的拥抱和亲吻代替礼物。
“呵呵呵——”狄军笑得阖不拢嘴,欣然接受小女生的拥抱。
就在这一老一少相拥的一刻,岑千意逮着机会在老人家耳边告状,“爷爷,你孙子好讨人厌!都没有跟我说您要做大寿,害我什么都没准备,而且我都受伤了,你看!还要拖我出门!”一边展示她被包得很夸张的脚踝。“我讨厌他啦。”
“哎呀,怎么这样?亚旭真是太不体贴了,乖,不气哦。”狄军故做震怒的瞪了孙子一眼,没有老实坦承他老人家早就知道她受伤的事。
他在寿宴开始前,把他最得意也最讨厌的长孙叫过来,找麻烦的叫他去接孙媳妇过来吃饭。
“千受伤,让她休息。”狄亚旭一口回绝。
“管你的,今天老子生日,老子最大!”老人家才不相信孙子的鬼话,直觉认为他又在找借口,这小子虽然平常疯癫,做的事情都古古怪怪,但对千意这小丫头,他是很保护的。“不管怎样,没看到我孙媳妇,你就给我滚出去——”
不想让千意成为他老头平时无聊戏要的对象吧?
狄军带笑的眼朝孙子瞟过去,只见他扫来一记“我早就告诉你了,你给我小心点”的警告眼神。
是挑衅,但狄老爷爷可开心了!
“乖乖,别气,既然都来了就好好玩,等等陪爷爷聊聊天。”
“好。”岑千意乖巧顺从的点头,狄爷爷一直都很疼爱她。
一坐下,她就受到狄家夫妻关爱,弥补了父母长年不在身边的孤独。
侍者为她面前的水晶杯注入香槟,她捧起杯子,送到唇边轻啜一口。
“好好喝。”她感动得快掉下泪来,连她面前的这一份意式餐点也好吃的不得了。
“从用餐礼仪来看,似乎对这种宴会习以为常。”
这个声音——
岑千意只觉得一股恶寒自脚底爬上,一直窜到脑门,她缓缓抬头,这才发餐桌上的花瓶挡住她的视线,坐在她面前的人,正是已毕业的传奇学长、前学生会会长——轩净司,他正捧着香槟朝她敬酒,露出颠倒众生的笑容。
一口鸡肉被梗在喉咙,差点把她噎死。
“学长?你、你怎么会在这?”她忙喝两大口香槟,将喉咙里的食物咽下。
相貌清秀,身穿窄版西装的轩净司,漂亮得不像真人,他在清悠就读的这些年来,一直处子领导地位,创造出很多传奇,是很多人心目中的偶像,所有人都乐于亲近他,照大家的说法是——轩净司的笑容具有抚慰人心的力量。
但是她就是不喜欢他,甚至有点怕他,觉得轩净司这个人很危险——就跟狄亚旭一样恐怖。
“我代表轩家前来祝寿。”轩净司微笑回答,放下手中的水日朋杯,十指交握,别有兴味的看着她。“小动物的直觉啊……呵。”
那句话从他嘴里吐出来,听进耳里,特别有惊悚的效果。
“净司。”坐在心上人身旁的狄亚旭,防备的看向深不可测的轩净司。“有问题吗?”
“没。”他微微笑。“只是关心一下久未见面的小学妹。”
轩净司那超强记忆力,清楚记得岑千意的家庭状况,父亲在大陆工作,虽然拥有自己的工厂,但也只比一般家庭好一些,无法支付清悠学园的天价学费。
岑千意是拿啦啦队奖学金入学的体育资优生,而狄亚旭,则是清悠理事长最宠爱的孙子。
这两个背景差了天南地北的两个人,怎么凑在一起呢?有意思。
“小千,你跟理事长很熟吗?比真正的祖孙还像祖孙呢。”他状似不经意的随口说说,当然,说出口的话都是经过精心算计的。
该说她识人不清,还是说她单“蠢”?不知道被狄军那头老谋深算的狐狸疼爱、视如己出,是幸运还是不幸?
“就……还不错啊。”她支支吾吾的回答,语带保留。
她小时候常常来这里玩,刚来的时候都会被狄家的金碧辉煌吓到,因为她没想到狄家会是名门望族,富裕得令人乍舌。
要知道,狄爸爸是个一般的公务员,狄妈妈则是家庭主妇,偶尔玩玩股票的菜篮族,虽然她做的菜完全不能吞。
但她原本以为很平凡很普通的狄家人,其实一点也不普通。
“嗯哼。”轩净司轻应一声,捧起桌上的香槟,一口接一口的喝着,可那双浅色的双眼却透过杯缘,审视的看着眼前那对男女。
就见狄亚旭强迫身旁的人吃下她讨厌的红萝卜,威胁、恐吓,无所不用其极,而岑千意则泼辣的抵死不从。
“这两个人……”轩净司粉色的薄唇扯出一抹极淡的笑容。
用完餐后,大多数受邀的企业人士纷纷围绕在寿星身旁,而年轻一辈的嘛,则跑个不见踪影。
“学妹.我有话跟你说,找个隐密的地方,我们聊聊吧。”轩净司走到她身边,在她耳畔道。
“我跟你又不熟,有什么好聊的?!”她直觉就想拒绝,觉得跟这人打交道实在不是什么有趣的事。
“难道你不想知道扳倒狄的方法?”唇凑近她耳边,低声诱惑。“让他败在你手上,永世不得翻身噢——”
“厨房后面有一个日光室,我先去那里等你!”她立刻改变主意。
趁着狄亚旭被一些企业家缠住时,岑千意偷偷摸摸的从他眼皮底下溜走。
只是躲躲藏藏的她,没发现自己的行动仍是落进了三个人的眼中。
被众多企业家包围的狄亚旭,笑容具有魔力的轩净司,以及——
“学长?”负责今天清悠学固理事长的寿宴外烩,华馨如这个继承人自然是跟着员工前来,毕竟是大主顾、大客户,培养人脉是很重要的。
一直在厨房忙的她,并没有到餐厅里去,现在餐会结束,开始要上甜点和收拾善后时,突然一转身就看见她的好朋友鬼鬼祟祟的从厨房后门定出去。
“小千怎么会在这里?”知道千意跟狄亚旭是青梅竹马的邻居,一直处得水火不容,但,她竟然会在狄家这么重要的场合里出现?
是真的水火不容吗?还是另有隐情啊?
轩净司一点也不意外遇见疼爱的学妹——华馨如,一如在学校时那般,疼爱的摸摸她的头。
华馨如的父亲是知名连锁餐饮“华食”的创办人,美食的领域极广,从平民大众价位到国宴级料理都有,像今天这种寿宴,自然是交给“华食”负责。
“我有点事情想跟千意说。”
“哦——那,我有件事情想请学长转告她。”华馨如笑靥如花。“请学长告诉她,那个‘愿望’——请谨慎小心的使用。”透过净司学长,小千更能感受到吧?
轩净司望着她的脸轻笑。“我会转达的。”
第五章
一拐一拐的离开狄家大屋,走进日光室里。
岑千意立刻拿下肩上的披肩坐在椅子上,抬头接受阳光的洗礼。
她喜欢太阳,所以将自己的皮肤晒成了健康的蜜色,不论她穿着多暴露火辣,就算一年到头穿着露肚脐、大腿、手臂的啦啦队制服,她也不觉得自己露太多,只是展现她的年轻活力。
“讨厌,什么时候才会好啊?”看着自己的伤脚,她低声抱怨着。“好想跳啦啦队哦……”习惯了成天活蹦乱跳,一个星期下来被勒令不准乱动,她觉得全身都生锈了。
就在她躺在躺椅上晒太阳叹息的时候,轩净司推开日光室的玻璃门,走了进来。
身材颀长,长相斯文,穿着合身的窄版西装,整个人英气十足,很贵族、很迷人。
岑千意立刻坐正,保留一点形象,清清喉咙开口,“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轩净司落坐在她对面的躺椅,姿态优雅,仿佛正处在一个充满英式风味的大厅,悠闲的喝着大吉岭红茶,而不是处在这一个——四周只有几盆盆栽的日光室。
“你很急着扳倒他吗?”他微笑凝望她的眼。
岑千意很想逃离他专注的凝视。
轩净司给她的感觉和狄亚旭很像,但他跟狄亚旭又不同.
他是一个很认真的人,跟人说话时一定态度诚恳,眼神直视,眼中只有你一个人。
每个人都说他是个温和的人,但是她总觉得,那种凝视就像是盯着猎物的眼镜蛇——
至于狄亚旭,他从来没个正经,玩笑就等子嘲弄,不戴眼镜的他眼神太邪,也从不正眼看人,说话的时候眼神会四处飘,让人猜不透,也觉得他没礼貌。
“是习惯使然吗?”轩净司觉得有趣。“你天生的动物直觉,让你下意识的闪避危险。”他笑容很浅、很温和,但话中的意思似是承认——他,很危险噢。
千意咬唇不回话,太清楚面对像他这种心思深沉难懂的人,不说话才是最保险均,免得陂咬一口部不知道.
“好吧,照你说的,打开天窗说亮话,我跟狄亚旭有一点点恩怨。”说是有恩怨,可他的笑容看起来却像是说“今天天气真好”,让人不寒而栗。“轩家人的报复行为,向来是对着别人的痛脚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