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电梯,秦韵祈摸摸自己的脸,心底狐疑,那柜台小姐说什么?总裁等你很久了?不是吧,她只不过是来面试的,连正式员工都还不算,堂堂一个企业总裁何须等她?而且这家公司的总裁还真是事必躬亲,连个小小面试都要亲自来。
其实她今天会来面试是因为以前补习班的旧识大力推崇,保证这间公司薪水丰厚、福利良好,说得口沫横飞,连她都忍不住怀疑这间公司是给她同事多大的好处,说好话说成这样。不过,她这几年也只在社区里当家教,先前是因为不方便出门工作,现在可以了,有个机会换换跑道也好。
叩叩叩叩!高跟鞋踩在花岗磁砖上,在走廊里形成规律的声响。秦韵祈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可她又说不上来,好像被一条无形的线牵引着……对了!太安静!她这一路走来都太安静了!照理来说,面试的日子应该大排长龙,可是从刚刚到现在她连一个人都没碰上,未免也安静的太过诡异。
秦韵祈站在偌大的办公桌前,满腹狐疑到了极点,怎么这家公司的总裁不习惯以面视人吗?
办公桌后有皮椅,而皮椅上有个高大的男人,她可以看见男人乌黑的发丝和放在扶手上的手臂,他将袖口卷至手肘处,修长的指夹着她先前寄至公司的个人资料。男人沉默不语,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因为从她踏入这办公室时,那张皮椅始终都是背对着她。
这年头,连面试都流行搞神秘吗?秦韵祈被沉闷的气氛压得有些透不过气,不自觉摩挲着手臂,这里的冷气好像太强了些。她大大的眼儿飘来荡去,陡然发现窗台上种植了一排玫瑰,姹紫嫣红,为生冷的空间添了一丝柔和的暖意。
秦韵祈思绪乱飞,想起家里的墙上挂了一幅用干燥玫瑰制成的图像,都七年了,时间过得真快,那人再不回来,她都要变成老太婆了。
“秦韵祈。”男人低沉醇厚的声音猛然响起。
“呃……是。”秦韵祈连忙回神,怀疑自己是否和外界脱离太久,居然连面试都还能自顾自的发呆。
“你一直以来就只有从事家教的工作?”男人的指轻敲着扶手,语调低沉而柔和。
“是的。”她略皱着眉心,对方会不会嫌她工作经验过少?
“我以为补教界会比家教好赚。”男人的声音饱沾兴味,薄而美好的唇微勾着。
“是这样没错,但因为我有私人因素,所以不便出门工作。”她也曾经想过重回补教界工作,但补教界的工作量太大,排班休假也不定时,还不如当个朝九晚五的上班族来得自由,更何况她家里还有个黏人的小麻烦需要人陪。
“这样啊……”男人沉吟了一会儿,指头仍旧富有节奏的敲打。
大概是被太阳晒昏头了吧,秦韵祈居然认为这样低沉的语调、慵懒的节拍,有种似曾相似的感觉,深埋心底的记忆就这样涌现而上,夹带着玫瑰的芬芳。
秦韵祈有些恍神,她摇摇头,强迫自己专注,在这种情形下她都还可以发呆,看来还是回家吃自己好了。
“你……过得好不好?”男人突然抛出问句,试探性的口吻。
“啊?”她反应不过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问,你过得好不好?”男人重复一次,低沉的声音飘荡在空气中。
“还、还不错。”这是在问经济状况吧?
“那……快不快乐?”这次低低的声音里带着笑意,男人的眸子略眯着。
咦?怎么连她的心理状况也要调查吗?这个问题、这个问题……
她身旁明明有着第一特奖美男子陪伴,她居然还不知道自己快不快乐。
过去熟悉的声音窜过脑际和此刻的氛围重迭,在她脑海里形成一幅光景,秦韵祈圆润的眸子有了湿意,这个问题……太深奥了,她可不可以不回答?
似乎早料到她答不出来,男人接着又问:“有没有特别想念的人?”
男人的脖子略向后仰,愉悦的眯起黑眸,他看见落地窗映照出秦韵祈慌张疑惑的身影,薄唇的弧度扬得更高。
啊,还是这么可爱。
她总能抽丝剥茧,看清事物的关键,却看不见摆在眼前的陷阱与漏洞,到底要说她笨还是聪明?
“我……”秦韵祈困惑的直眨眼,一般工作面试会问这种问题吗?
“没有吗?”男人迫不及待的再问。
想念的人、想念的人……想杀的人算不算?有个人住在她心底,一住就长达七年,那人天生无赖脸皮厚,她赶都赶不走,每天三餐午茶加消夜诅咒他,只因为他忘了和她联络。放不下、忘不了,就成了长篇的想念,如果可以,她多想揍他一拳、捏他一把,顺便告诉他,她有多么想念他。
“私人问题我想不太方便回答。”秦韵祈盯着椅背,晶亮的水眸仍旧透着疑惑。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面试时一连两个问题不答,分数是扣很重的?”男人慢条斯理的说着,黑眸灼亮。
“对不起,我还是觉得……”正想发表高论时,男人猛地站起,秦韵祈的话全梗在喉间。
“小祈祈,你到现在还没认出我,我好伤心啊!”
男人转身望着她,手插着口袋,薄唇噙笑,黑眸带着炙热的温度锁着她。俊美非凡、美色无边,昔日的翩翩美少年已成了倾国倾城的祸水,魅力四射直达破表边缘。
秦韵祈眨眨眼、再眨眨眼,始终梗在心底的怪异感像拼图一样拼凑成形,她想起那一通通坚持要她来面试的电话、柜台小姐的暗示语言、整栋公司像是只有她一个人来应征的安静情形,这一切……安排好的嘛!
“喜欢这个惊喜吗?”邢千夜踱至她面前,笑睇着她。
看着眼前柔美的容颜,他的心无比刺痒着,甚至觉得有些呼吸困难。他还记得她柔软的肌肤、明亮的双眸,以及那朵挂在她唇畔的微笑,在艳阳下兀自发亮。从第一天相遇,他就将她刻在心版里,舍不得遗忘,更不想放开,从来没有人能让他这样心神悬念、魂牵梦萦。
“不是吧……”秦韵祈双手捂着眼,微微发颤,不敢相信自己日夜盼望的人已经出现在面前。
“这么不想看到我?”邢千夜笑看她鸵鸟的逃避心态,摸着她柔顺的发,将她的手拿下,两人四目相交,无声的言语流淌其中,他们之间有着太多说不完的话语。
邢千夜轻触她柔软的颊,微勾的嘴角仍旧带着邪佞的气息,多年未见,更添了一抹成熟的魅力。
秦韵祈像一座呆愣的木头娃娃,眨着灵活的眼,却忘了怎么说话,任凭他亲亲、搂搂、抱抱,就是不动如山。
邢千夜敲敲她的脑袋瓜,低声问:“哈啰!有没有人在家?”
知道她还处于震惊的状态,他主动拉着她的手,贴着他的脸颊。
“你摸摸看,就可以知道我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他带着她白嫩的手掌滑过他立体的五官、强健的颈项,最后停放在他厚实坚硬的胸膛上。
“喏,你看,是不是比以前大?”他抓着她的手在他的胸肌上溜来溜去。
“为了回来见你,我特地练的耶!”他记得,她对这个最没抵抗力。
“嗯,好像有。”秦韵祈看着那双抓着她的大掌,缓缓的回话。
见她终于有了反应,邢千夜松了口气,一瞬间,像回到过去,熟悉的言语、幼稚的对话……回忆像巨浪打了上来。
男人温热的体温包围着秦韵祈,鼻端充斥着他干净好闻的气息,眼前是他迷人阳光的笑容,她当机到底的脑袋渐渐开始恢复正常运作。脑海里演练过千百次和他再次相遇的情节,她还以为她会给他来个十八相见欢,热情拥吻什么的,不然就是眼泪、鼻涕齐飞,赚人热泪,结果她一样也没做,只是呆站原地,像是脚生了根,动弹不得。
不仅如此,他们还很煞风景的讨论胸肌尺寸的问题,呜,怎么这么不浪漫?
邢千夜不明白她心情的转折,他搂着她,将脸埋入她洁白的颈项,这馨香的气味让他好怀念。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低沉温柔的话语像是最后一朵迟开的花,在她心底猛然绽放,春风无限,摇曳著名为爱情的花蕊,她感觉自己的完整。
久等了……是啊!真的是久等了。两千多个日子,数不尽的春夏、过不完的秋冬,漫无止境的等待与思念的煎熬,都在他们心上鞭笞出岁月的痕迹。
午夜梦回,她轻声自问,后不后悔当初的选择与决定?岂料爱情不是选择是非题,一二三四、圈圈叉叉就可以了事,要怎么后悔?爱上一个人要怎么后悔?
这阵吹过山头的风,在飘荡过后,终究还是靠岸了。
她曾经害怕,他们的爱情像昙花一现,转瞬消失;她又害怕,他们太过年轻,轻易的扬弃一段感情;但她更害怕,他回来后,找不到她,只因为他曾经用这么柔软的眼神睇着她,唇边的笑没有一丝委屈与勉强,他说着我等你就好、我等你就好……这句话在她心头悠悠荡荡好几年,成了一潭温柔的碧水,乘载他们的记忆与相思。
爱情啊,总是让人软弱,又让人勇敢。
“我好想你。”邢千夜紧紧抱着她,像是要将她嵌入自己的身体里。
“我更想你。”秦韵祈环抱他的腰,左耳贴着他的心跳。
“我比较想你。”邢千夜闷声回应,鼻尖轻触她柔软的颈侧。
“我才比较想你。”秦韵祈偷捏他腰侧的肉。
“不对,我比较想你!”邢千夜皱着眉,轻轻啃咬她肩颈交界处。
两人像是智商退化成小朋友,持续着没意义的比较和没营养的对话好一阵子。突然像是触动炸药的开关,深埋在秦韵祈心中一小簇火苗陡然起火燃烧,以千军万马之姿快速蔓延扩大,变成一把熊熊怒火。
想?她倒是要问问他哪里来的想?这几年来没有半通电话一封信,想必是在国外乐逍遥,忘了联络吧!刚才沉浸在重逢的喜悦里,都忘了一直搁在心底的芥蒂。如果他有寄一封信来,她就不用这样担心受怕;如果他有寄一封信来,在更早以前她就愿意相信真爱无敌,结果这臭花瓶……没关系、没关系,秋后算账,三年不晚,她七年都撂下去,区区三年算什么?一时大意,又被他的美色迷惑……
秦韵祈推开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咬牙切齿。
邢千夜纳闷她的举动,大手又将她拉近,热烫的鼻息落在粉颊上,他看着燃着火光的水眸,心底的不解全写在脸上。
“你在生气?”他轻声问道。
对了!她说过,如果他们再一次相遇,她就要、她就要……
啪!
圆润的水眸愤然眯起,在邢千夜毫无防备之下,赏了他一个又大又响的巴掌,余音在空气中震荡久久。
像是圆了一个多年的心愿,秦韵祈嘴角扬起惬意的笑,呼,这样她心头舒坦多了。
至于挨打的那位则像是被点了穴,瞪着黑眸,僵在原地,哪有平时潇洒帅气的模样,俊美的脸皮上缓缓浮出鲜红的五指印。
秦韵祈索性一把推开他,像头轻巧的鹿逃脱出去,徒留满脸错愕的邢千夜僵站在原地。
过了好久好久,他才回过神,可怜兮兮的摸着自己的脸颊。噢,小祈祈为什么打他?
呜呜,好痛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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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2)
哈哈!秦韵祈的心情就像是放飞的鸟儿一样轻盈自在,挣脱牢笼所获得的自由更是令人打从心底快乐起来。
从今以后,她再也不用担心自己等一封信等到齿摇发白,也不用担心有人忘了承诺不回来,因为叫邢千夜的这封信,已被打包空运回台,寄到她心坎。
啊,她心爱的家人真可爱,多了一个人,生活更多姿多彩,啦啦啦,今天面试真愉快。
“妈咪,你好像很高兴。”七岁的秦伊伊正靠在梳妆台旁,看着自己的母亲卸妆。
“有吗?”秦韵祈眯着眼,拿着卸妆棉往眼皮抹去。
“有啊!你今天面试回来之后,就一直笑咪咪的。”伊伊用手指扯着自己的嘴角,“像这样。”她露出大大的笑容,少了一颗门牙。
秦韵祈笑而不语。是吗?有这么明显吗?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柔亮的眼眸有着藏不住的笑意。
“妈咪,今天面试的人是个帅哥吗?”伊伊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长长的眼睫又弯又翘。
“为什么这么问?”秦韵祈看了女儿一眼,粉嫩的红唇弯出美丽的弧形。
“烟波哥哥说,人看见美好的事物,心情都会特别好。”
卫烟波是住在隔壁的大学生,性情古怪冷僻。
“他又跟你胡说八道些什么?”秦韵祈睇她一眼,往浴室走去。
“唔,没有、没有。”绝对不能说烟波哥哥前几天问她长大后要不要当他的女朋友。
秦韵祈洗去脸上残余的妆后,例行公事的在脸上涂涂抹抹,伊伊则是跟在后头团团转。
“妈咪,他有比拔拔帅吗?”秦韵祈从浴室又走回梳妆台前,伊伊还是不停的发问。“妈咪,他长得高吗?像星伦哥哥一样高吗?”
秦韵祈想着该从哪个问题回答起。
“妈咪,星伦哥哥说要帮我庆祝生日喔!”伊伊一张小嘴叽叽喳喳,大大的眼儿发亮。
秦韵祈揉揉太阳穴,走到床边摊开棉被。啧啧,女儿这么爱说话的天性是遗传自谁?
“妈咪,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伊伊一把钻进棉被里,露出小小头颅。
“哪一题?”秦韵祈打了个呵欠,今天精神消耗量太大,她需要好好休息。
“妈咪,你每次都这样,我不理你了。”伊伊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的瞪着天花板。
秦韵祈睁开一眼,轻声问:“伊伊,你去年生日第一个愿望是什么?”
“拔拔快点回来。”
“第二个呢?”
“拔拔快点回来。”
“第三个呢?”
伊伊想了一会儿,小手遮住自己的嘴巴。“不能说,说出来就不会实现了。”虽然她第三个愿望还是和前两个一样,但不能说就是不能说。
秦韵祈侧过身,看着女儿天真的脸庞,柔和的眼神中带着些许愧疚。
她从没隐瞒过伊伊任何事,认为女儿有资格知道关于父亲的一切,到现在伊伊最喜欢的小熊相框里还摆着她当年无意间拍下的照片——邢千夜和屠星伦相拥而睡的那一幕。每当想到这,她就想笑,但一想到自己的女儿对父亲的印象竟然只是那一张薄薄的照片,她就笑不出来了,取而代之的是浓烈的哀伤。
他们所选择的道路,后果却要无辜的小孩来承担,邢千夜是这样,伊伊也是这样……邢千夜能够回来,代表已经摆脱老狐狸了吧?再发生什么事她可是不管了喔!一个七年已经够她受的了,老狐狸真是害人不浅……